南越国外交策略：岭南前事

从公元前179年陆贾二次出使到公元前137年赵佗去世的42年间，赵佗非常谨慎地保持着与汉朝的关系，对汉朝称臣，应有的礼数从未缺少，但也仅限于此。“事汉只期无失臣礼”^[4]是赵佗制定的对汉外交政策的原则，赵佗治越时贯彻了数十年。

南越国除了边境贸易外，从未主动与汉朝有过政治、军事、文化来往，用一定的距离感和疏远来减少卷入中原纷争的概率。当时南越的名声很大，但是中原对南越的实际情况了解有限，除外交渠道外也缺乏与南越沟通的机会。当刘濞联络四方造反时，连准备派往南越约定造反的合适使者都找不出来。赵佗写给汉文帝的信件中在谦卑的同时还有一些戏谑的胡言乱语：他说称帝是为了自娱，将一个严重的问题一笑抹过；他自称蛮夷大长老、抱孙老翁，用自嘲的方法使汉朝君臣的戒心和觊觎之心都减弱。汉朝君臣虽不相信带甲百万的狂言，但湿热瘴气遍布的丛林中散布着凶悍的越兵却是不争的事实，中原骏马高车的战将也不愿意去湿热的丛林鏖战。双方都保持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这种似乎自然而然的状态实际上是赵佗苦心经营的。汉朝君臣普遍认为赵佗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无需怀疑的人，但也是一个不能去招惹的人，而南越这种地方除了出产一点稀罕的物品外，经济落后、文明落后、人民野蛮不开化，不值得为之耗费有限的财力和军力，有一个出自中原对汉朝礼数有加又被越人接受的人统治南越是汉朝君臣满意的状态。赵佗在世时汉朝始终没有彻底占领南越的欲望，也自然没有进攻南越的军事计划。

赵佗对汉朝假痴不癫，是因为南越的实力不足以与汉朝抗衡。^[5]赵佗对南越内部则励精图治，虽然对汉帝称臣，但在南越地区“南越武帝”的称号一直使用，赵佗也以皇帝的身份分封南越的诸侯。南越地区的主要对抗力量是交趾地区的安阳国，这是更早的部落联盟，赵佗为征服安阳多次发动激烈的战争，最后征服安阳。在南越内部，赵佗和他从中原带来的士兵没有以中原人的身份自居，而南越人也在内心将赵佗等视为自己人，建设和保护南越是他们共同的愿望，充分融合没有民族隔阂是南越上下同心的根本，这主要因为居于上位的赵佗真心相待，其真诚和智慧折服了越人。以武力入侵为最初手段的外来族群能在短时间内与土著充分融合并快速发展，充分说明了赵佗是一个政治天才，在历史上属于使文明迅速提升的人物。

赵佗晚年东瓯与闽越之间的争斗使赵佗忧虑，东越人的反复无常使朝廷对越人反感，朝廷对东越地区充分行使行政管辖，使南越失去了部分过渡地带的保护，而朝廷对东越人的作战，也使朝廷掌握了对付越人领袖的办法。赵佗在世时与汉朝的交往一直是掌握主动的，他发兵劫掠长沙国，却被认为情有可原，他时刻警惕防范汉朝，却被汉朝君臣认为忠诚无二。

公元前137年，103岁的赵佗谢世。在去世前他对子孙和大臣只强调了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处理与汉朝的关系。他要求南越对汉朝只要做到不失称臣之礼就可以了，态度可以恭敬，但必须保持疏远的安全距离。并特别叮嘱王位的继承人，无论如何不能离开南越，即使他日汉朝廷友好和善地邀请，也绝对不能入朝，如果去了将不得复返。^[6](www.xing528.com)

此时南越国的群臣之首是吕嘉，他完全能够理解赵佗的想法，坚持赵佗制定的对汉朝关系的原则。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赵佗的继承者政治智慧有限，无法真正理解赵佗遗嘱的全部涵义。

赵佗和刘邦是不同类型的政治天才，他们统御天下的政治才能不是反复磨炼就可以拥有的，后代能否继承这种天赋就难以预料了。刘邦的狡黠多疑是残酷乱世中的伪装，其内在是雄才大略，当残酷的环境改变后，其后代文帝、景帝都给人以温和宽仁的形象，但在重大事件的处理上温和宽仁的文帝、景帝都大气果断，继承了刘邦的雄才大略。赵佗的假痴憨厚同样是秦汉之际复杂生存环境中的伪装，其内在是狡黠强悍，但遗憾的是赵佗的继承者将假痴继承为真痴，狡黠强悍则荡然无存。

汉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闽越攻击东瓯，汉朝廷内部对是否值得为越人出兵产生争议，继位不久的汉武帝采取了变通的由地方出兵的对策，未及交战，闽越撤兵，东瓯内迁。汉武帝也与藩属国作出不得擅自发兵相互攻击的约定，这种约定的约束力十分有限，果然，在东瓯内迁三年、赵佗去世两年后，闽越又开始滋事。

赵佗去世时103岁，他所有的儿子都已经去世，只能由其孙子赵胡继位。赵佗的儿子中还是有杰出人才的，当年赵佗一时不能战胜交趾安阳王，就假装通好，将次子赵始作为人质留在交趾，岂料这是赵佗父子的计谋。作为人质行动受限的赵始凭借英俊的容貌和优雅的气质吸引了安阳王的女儿媚珠，媚珠对赵始有求必应，赵始乘机破坏了安阳王主要的防御武器神弩，然后里应外合，帮助赵佗一举击败安阳王。由此可见赵始也是沉着冷静、有勇有谋的英才，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父亲高寿。史料没有记载赵胡是赵佗哪个儿子之子，陆贾二次出使时赵佗自称是抱孙之人，假定该孙就是赵胡，赵胡继位时应当也有近50岁了。赵佗高估了赵胡，从赵胡的低级失误开始，赵胡、赵胡之子赵婴齐、赵婴齐之子赵兴只用了26年的时间，就将赵佗用了85年建立的南越江山彻底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