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如上一章所述,西方后现代翻译理论的大量译介虽然在拓展学科领域,使译者警醒不受政治、意识形态等因素干扰方面具有积极意义,但过犹不及,后现代翻译理论的过量解读也导致了只重文化不重文本,脱离翻译实践空谈翻译理论的怪现象。杨士焯创建的翻译写作学(2006)则是反其道而行之,它立足于翻译实践,旗帜鲜明地提出翻译写作学的终极目标就是指导翻译实践。翻译写作学并非空穴来风、无源之水,它受益于周姬昌《写作学高级教程》(1989)的启发,由此展开对翻译和写作之间的关系的详尽阐述。翻译和写作有异同,其不同之处主要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写作是一项独立进行的活动,而翻译却必须有所依托。无论是在选题、格式、内容选定等方面,写作都具有相对的独立性。而翻译必须要依托原文,必须要以“信”为翻译之基础,否则只能算做改写而不能称之为翻译。其次,写作多来自于直接经验,部分来源于间接经验。一般的写作都要有作者的亲身体验,否则文章很难真实、感人。而翻译则大部分来源于间接经验,主要依赖的就是源发语文章和文章的背景资料,直接经验只是偶尔能得。再次,两者的目的对象也不尽相同,写作者的目的对象是持有和作者相同语言背景的读者,而译作的目的对象的语言往往和源发语作品作者不同,他们因为不能读懂原作语言,所以才会选择译作。复次,写作是一种自由的创作,创作思想不受束缚,创作手法也可自由创新。而且越是有创新价值的作品,其文学价值往往越高。翻译却不能天马行空,译者必须要尊重原文,尊重原文的创作方式,自己创作的空间相对较小。最后,写作的生命力在于创作。“作者在创作时不可人云亦云,而要以灵敏的感知能力去体察生活,然后以独特的视角去展现生活。翻译则注重复制——再现原作者的思想观点,再现原作品的风格特点。如果文贵曲,译则贵准,即准确地再现源发语的信息。”(杨士焯,2012)
翻译和写作固然有不同之处,但是也有诸多相同或类似之处,这是我们将二者相提并论的原因。杨士焯的《英汉翻译写作学》一书列举了六条翻译和写作(创作)的共同点:
(1)写作与翻译都必须以大量的阅读为基础。阅读对于写作的作用已经是无须再证的事实,而对于翻译作用也是不容小觑。史志康(史志康,2008)提到翻译散文《红海上的一幕》时说,大量“英文经典文学记忆库”为他提供了不少经典译语。
(2)写作与翻译都是具有强烈实践色彩的文字活动,不可流于空谈。练笔者除了多读书,其次就是勤练笔端。久而久之,写作便成为一种良好的习惯,写作水平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提高。翻译也是一样,不管理论水平有多高,掌握的技巧有多妙,没有大量翻译实践,必然手生。
(3)作者与译者都处于主导地位。写作从头至尾都是创作的过程,作者一直是这个过程的主体,写作的全过程都是由作者掌控的。翻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沟通活动,译者在这个过程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4)翻译和写作的过程基本相同,都要经过“感知—运思—表述”这三个阶段。(www.xing528.com)
(5)写作与翻译的层面相似。写作可以分为两个层面:浅层—表述方式(遣词造句、衔接连贯等);深层—内容(构思)。翻译写作也可以分为两个层面:浅层—文从字顺、选词用字、注意文采;深层—译而作,发挥译者主体性。
(6)翻译和写作笔法相同。写作笔法人所共知。“翻译笔法”是王宏印提出的一个重要翻译研究概念。翻译笔法基本上也属于写作技能,有一套个人惯用的词汇和行文方式,笔法也是长期翻译和写作积累的结果。(杨士焯,2012)
笔者认为翻译和写作还有一点共同之处,那就是译作和写作作品的评判标准应该是大致相同的,好译作和好的单语创作作品一样应该具有好作品的特质。比如一篇好的汉译散文和一篇汉语创作散文都应该具有优秀散文的品质。欣赏好的译作就如同欣赏好的写作作品一样,可以独立地欣赏,如同欣赏一种全新的创作,而不应有翻译痕迹,更不应该使读者在读译作时还要去参考原作才搞清楚怎么回事。也就是严复所言的“不达,虽译,犹不译也”(严复,1985)。
翻译和写作相似性中过程的相似性给翻译写作学的创立带来了巨大的启发。周姬昌在其《写作学高级教程》(1989)一书中将写作过程划分为三个阶段,即“感知—运思—表述”。感知是写作过程的第一个环节。通过感知,创作者可以获得写作素材,可以使作者获取各种知识以提高作者的素养。另外,通过大量积累的素材,可以激发作者的写作灵感。感知又可分为直接感知和间接感知。直接感知主要指对客观世界的观察及体验,间接感知多指从各类书刊中获取材料。写作过程的第二个环节是运思,所谓运思,也就是思考、想象。运思的进程可以分为整体运思(即立意、定体,选材、取事、构架、谋篇)以及局部运思(即思考层段、推敲枝节、生成句子),它和感知、表述相互交织,贯穿在整个写作的过程中。在写作过程中,运思可以让作者渐入佳境,形成写作环境;它连接着感知和表述两头,形成一个完整的、顺畅的写作过程;运思的结果决定了文章质量的好坏。写作过程中的第三个环节是表述,表述是感知和运思得以实现的唯一途径,没有表述,整个写作过程也就不复存在。
杨士焯(2012)受到周姬昌(1989)写作过程原理的启发,总结出翻译写作的过程,即“感知—运思—表述—检视”。同写作过程一样,任何翻译写作过程都是以感知为起点的。翻译写作的感知和独立写作的感知相同,也可以分为直接感知和间接感知,但两者又存在差异。独立写作的感知主要以直接感知为主、间接感知为辅,闭门造车式的创作难打动人心。翻译写作的感知主要是以间接感知为主、直接感知为辅。译者的主要感知对象是源发语文本,脱离了源发语文本则不能称之为翻译。除了对源发语文本的感知外,译者还要通过广泛涉猎和源发语文本相关的资料以加深对源发语文本的认知。另外,译者同作者一样需要通过间接感知来获取各类知识以提升自身的素养。由于时间、空间所致,译者有时无法穿越到原作者的世界,通过亲身经历原作者所经历的一切来进行直接感知,因此直接感知对于译者来说只能是一个辅助。在运思方面,译者要认真研究原作的立意、定体、选材、取事、构架、谋篇,需要思考层段,推敲枝节,生成句子。和原作者一样,经过运思后也需要将其付诸成目标语文字。杨士焯(2012)在“感知、运思、表述”之后加入了检视这一环节。其实,无论是独立写作还是翻译写作,检视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古今中外的作家如曹雪芹、海明威,译家如傅雷(怒安,2003)、杨宪益、戴乃迭(陈宏薇等,2004)等都表达过检视的重要性。
翻译写作学理论基于翻译和写作的相似性及差异性,提出了“感知—运思—表述—检视”的翻译写作模式,此理论注重的是译文的输出层面,即译文输出时如何能够做到“信、达、雅”,如何能够发挥目标语优势、增强译文的可读性,如何增强译者的翻译能力。译文若要做到具有可读性,必然要甩开原文的形式上的桎梏,在原文意境的海洋里自由徜徉。此时的翻译犹如创作,只是是在设定环境下的一种创作。而最重要的一个前提是要把翻译视为创作,不要总是困在模仿的牢笼里。“从心所欲不逾矩”,强调的便是“从心所欲”,译文的创作应该是真正意义的创作,而不应该是有翻译痕迹的翻译创作。翻译写作学便是建立在这种理念基础之上的一种新型翻译理论。翻译写作学把翻译理论和语文学中的写作学理论结合在一起,认为翻译写作和独立写作一样,是一个从感知到运思再到表述的系统过程。感知就是了解原作者的创作心理,洞悉其遣词造句的用心。运思揭示翻译写作中思路和思维运动的规律,了解信息和符号在译文孕育过程中的作用。运思就是运用心思、构思译文,是一种高级思维活动;而表述就是将感知、运思的结果付诸文字,形成译文。翻译写作学的宗旨是:指导人们的翻译写作实践,增强译者的译写能力,提高译者的翻译写作水平。(杨士焯,2012)翻译写作学的研究任务之一就在于阐明翻译写作规律,指导翻译写作实践,去掉盲目性,增强自觉性。(杨士焯,2012)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