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我从小的理想。未知的远方对我永远具有无法抵御的诱惑。初中二年级时,中国闹起了“文化大革命”,我就随着“大串联”的洪流,走遍了大江南北。当时的火车,经常挤成“沙丁鱼罐头”,连厕所里、座位下、行李架上都挤满了人。铁路运行也乱了套,我记得上了一辆慢车从北京去武汉,一路开开停停,我一直找不到座,整整站了23个小时,两条腿都肿了。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兴致。游完武汉三镇后,我又去橘子洲头看湘江北去,到越秀山上听鸣雁南飞。在漓江边上观七星倒影,到成都草堂缅怀杜圣。再从重庆朝天门码头乘一艘用三只小船绑在一起做成的“大”船,闯过布满险滩暗礁、尚不能夜航的川江,穿过仍处于原始蛮荒状态的三峡,体验“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快感。在旅途中度过了我的15岁生日,最后行囊空空、蓬头垢脸地回到上海家中,仍兴致不减,激动不已。
从此我开始鄙视上海,当然鄙视的是20世纪最后30年、而不是现在的上海。我发现上海的地面太平,星空太小,空气太脏,绿色太少。只要一有机会,我就想着要离开上海,到大自然中去,越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有吸引力。
初中毕业要下乡插队,我首选内蒙古,因为那儿“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后来老师说去内蒙古还得再等几个月,我就迫不及待地改去了吉林长白山,因为那儿有“白山黑水、林海雪原”。
上大学以后,随着岁数和阅历的增长,发现“阅人”也很重要,对人文景观的兴趣开始增长。工作以后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除了看自然景观,也去参观博物馆、艺术馆或各种展览。
1972年冬,我(左)在长白山林海雪原中烤火取暖
20世纪80年代初第一次到美国是去留学。当时每月生活费只有400美元,但要支付所有的吃穿住行、邮电通信、医疗保险、书本文具等费用。但想畅游北美大陆的愿望是如此强烈,我省吃俭用,硬是省下了1 000美元当作旅费。当时曾同另一位同学商量好结伴而行,但他最后关头退出了,一是因为没攒够钱,二是担心旅途安全。1 000美元当时在中国能买还十分罕见的大彩电三台,但对我来讲,远方的未知远比大彩电更有诱惑。1982年暑假,我孤身一人但豪情万丈地踏上旅途。
我从洛杉矶出发,一路往东北游到加拿大多伦多,登CN塔后去看尼亚加拉大瀑布,然后回到美国去新英格兰,再一路南下到佛罗里达州的基维斯特(Key West,海明威写《老人与海》的地方),折返后向西北再次斜穿美国大陆到华盛顿州的西雅图,然后循着太平洋沿岸一路南下到墨西哥提华纳,最后回到洛杉矶。这样,我东西南北穿越了美国四次。
没钱坐飞机和火车,我就买了一张Greyhound(华人称“灰狗”)长途汽车公司的月票。白天游玩景点,入夜上车睡觉,第二天到一个新地方接着旅游。这样既省下了旅馆钱,又将赶路时间都放到晚上,省下大量白天时间去玩更多的地方。像华盛顿、纽约这样的大城市景点很多,一天玩不完,就第一天在华盛顿玩,晚上上车睡觉去纽约,第二天在纽约玩一天再上车回华盛顿接着玩。(www.xing528.com)
1982年夏,科罗拉多大峡谷
(一个行囊,一册旅游指南,一本旅行笔记,一张女友相片,一双底已磨穿的鞋。)
我也没钱去餐馆吃饭。因此,每两三天我就去超市买些面包和水果充饥,有时吃点罐头午餐肉当荤食,只吃过一次汉堡包。即使这样,我每天都甘之如饴,游兴勃勃。长途汽车月票用完了还不过瘾,又补票延期。“灰狗”载着我驶过美国本土的48个州,让我踏上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三个国家。最后要不是“粮尽弹绝”,还真想再多玩几天。
这次重返美国,近30年过去了,各方面条件大为改善。首先,在学校工作时即使有寒暑假,属于自己的时间也很少,现在可以自由支配的休假时间长了;第二,由于外交官的工作性质,出差机会多了;第三,比起学生时代,收入水平高了;最后,我会开车了,可以自驾了。这几个条件加在一起,再加上美国发达的旅游服务设施,让我畅快淋漓地过了几把远足瘾。
帅哥九十
(霍文克教授30年来为我校做出巨大贡献。2010年春游途中我专门去内华达州Reno向他致谢。此照拍摄于他的寓所,此时他已90高龄,但依然精神矍铄,风度翩翩,令我十分钦佩。)
同学生时代对旅游景点求多求广不同,现在更注意求精求深。不参加那些“起得比鸡早、跑得比马快、吃得比猪差”“上车睡觉,下车撒尿;四处拍照,回来一问——啥也不知道”的旅游团,而是自己开车随意游。
出游之前,必做好调研,精选路线和景点,对于距离较远的景点,为节省路上时间,先坐飞机到景点附近,再租车自驾。充分享受自驾的乐趣,不赶路,不购物(除了路上吃的水果),看到美好景物,随时下车观赏,细细看,慢慢游。照相时,有时是为了留下“到此一游”的证据,但更多是为了记录和展示我发现的真、善和美,不管是自然风光,还是人物风情。
自驾游让我发现了更多的真善美,也带给我更深的人生领悟。不过,与其相伴的风险我也非常清楚。开始时,领馆同事为我担心,因为他们都有多年的驾车经历,而我出国前才开始学车。但我坚信,只要事先了解所有的风险,并采取相应的措施,该冒的险还是要冒。待在家里还会有地震,坐别人的车也可能出事。更何况,我60年的经历虽非“波澜壮阔”,但已可说“不枉此生”,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天赐,我常常为此感恩。因此,只要做好功课,知险防险,就应该从心所欲,继续远足。其他的一切,就都交给上天吧。远方的诱惑,实在是难以抗拒。
(2012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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