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准民谈教育：有求无欲幸福永续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各位家长，各位校友，各位来宾：

大家上午好！

进入21世纪以后，地球就转得特别快，这么说可能是有点“白痴”，用你们的话来说有点“脑残”，因为这不符合物理学的规律，但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感受。尤其是2004级的同学入校以后，地球就转得更快了。因为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四年以前，也是在这个会场，在迎新典礼上，我送给大家十六个字：“读书千卷，阅人百位，知己三五，输赢几回”。我相信大家都做到了。今天大家就要毕业了，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学校的党政领导和全体师生员工对你们经过四年苦读、顺利完成学业表示热烈的祝贺，同时也对为培育你们付出辛勤劳动的老师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2008年对我们国家来说是不平凡的一年。很快，我们就会迎来期盼已久的奥运盛会。但我们也遭受了很多天灾。从年初的南方雪灾，到最近的汶川地震，这些事件使我们的心灵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尤其是这一次的汶川大地震，给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和震撼。大地震以后，咱们中国人上下一心，坚毅顽强，感天动地。地震不仅震得山崩地裂，房倒屋塌，也震撼了我们的心灵，使很多人对人生有了很多新的感悟。因为我们都看到，顷刻之间，财产化为废墟烟灰，生命变得支离破碎。我们不禁感叹，生命是多么脆弱，人生是多么短暂。所以我们必须尽早领悟到人生真谛，从而幸福度过我们的一生。这也是我最近几年毕业典礼上讲话的主题。每次毕业典礼我都想和大家分享一下我自己对人生和幸福的一些感悟。前年的主题是“幸福中道”，讲追求幸福的方法；去年是“赤子之心”，讲如何感受幸福；今天我也讲四个字“有求无欲”，讲如何使我们的幸福有可持续性。

大家都知道，温饱和健康是幸福的基础。温饱是感受幸福的物质基础，当然不一定非要吃大餐、穿华服、住豪宅才能感受到幸福。但是，饥寒交迫、流落街头，这样的人肯定感受不到幸福。健康是感受幸福的生理基础，疾病缠身的人很难感受到幸福。但遗憾的是，现在很多人把健康和漂亮等同起来，实际上漂亮和健康或者漂亮和幸福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恰恰相反，漂亮的外貌有时候和巨额的财产一样，如果把握不好，会有负面影响。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红颜薄命”这样的说法。

UIBE的毕业生应该说人生起点很高，你们这两点都有。离开学校以后，你们温饱绝对没问题，健康也没问题，也就是说你们都有了幸福的物质和生理基础。从这点来说，你们都很幸福。但是出了UIBE的校门之后，你们是否有真正幸福的人生，关键看走哪条路。

一条路上，所有路标都是按照我们人类的欲望而设置，比如财富、金钱、权利、地位等等。我们被告知，只要我们的欲望得到满足，我们就能得到幸福，但是不是这样呢？就拿金钱来说，确实长期以来，我们就觉得有钱就有一切，不管是中国还是西方。在中国，咱们有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在英美国家，有句话叫“Money answers all things.”，意思都差不多。我们是一所财经类院校，经济学一个传统的假设是增加财富就能增加幸福。所以，经济学主要研究如何增加人们的财富。但是，越来越多的数据对这个假设提出了挑战。以美国为例，在过去的五十年中，美国的人均GPD增长了三倍，但是美国人的整体幸福感还是原地踏步，没什么增长。相反地，我们的南方邻国不丹，他们的国王——不过他现在不想当国王了——提出了“国民幸福总值”（Gross National Happiness，简称GNH）这么一个概念，由政府善治、经济增长、文化发展和环境保护四组指标构成，并把GNH的最大化作为不丹王国最主要的发展目标之一。结果，在人均GDP只有700美元的不丹，人们生活得非常幸福。

由此可见，幸福和财富没有直接的关系，和权力、地位也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为什么自古以来，贪钱、贪财、贪权、贪地位的人前仆后继、生生不息？因为在远古时候，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极其低下，人们害怕饥饿，担心没钱、没权、没后代。所以有钱、有权、有后代，这就是人生的目的。这些因素影响了我们几十万年，以至于进入了我们的基因，成为我们本能的欲望，得不到满足，我们就感觉不到幸福。

当然我们不要责怪我们的祖先，为什么要把这些基因传给我们，因为没有这些基因，没有这些欲望，人类也就不会生存繁衍到现在。譬如食欲，如果没有食欲，不想吃饭，我们怎么还能生存到现在呢？问题是我们现在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已经大大提高，生存已经不是问题，吃饭更加不是问题，但是我们这些欲望仍然十分强烈，有时甚至像正常细胞一样失去控制，变成癌细胞，给我们身心造成伤害。假如说我们长期贪食，也就是说我们的食欲长期得不到控制，我们就会百病丛生，难享天年。对财富和权力的欲望也是一样。没有这些欲望，我们就饥寒交迫，任人欺凌；但是钱欲和权欲过分膨胀，也会给我们带来伤害，而且是更大的伤害。这是因为我们的食欲是有预警机制的，你再贪吃，你的胃就这么大，吃撑了你就不吃了，这就是食欲的预警机制。但是我们对钱欲、权欲和其他方面的欲望是没有预警机制的。挣多少钱算够？当多大官算够？有多高的地位算够？我们没有预警机制。这就是所谓的“欲壑难填”。很多人的钱欲和权欲无限膨胀，膨胀到心理变态还不自知，一直膨胀到身败名裂才知道后悔。

我们人类还有一种欲望叫出人头地，非要把别人都比下去才高兴。比如说毕业以后，本来收入还不错，感觉挺好，但是突然发现小学同学某某挣得比你多，你的幸福感就会降低一些。几年以后你当处长了，挺高兴，挺有成就感的，突然得知隔壁的发小、跟你从小一起玩的，当局长了，你的幸福感可能会一下降低一半。还有，女士们有时候买到一件特别漂亮的衣服，穿了以后心里特别美，但突然看到公司里另外一个同事穿着一件同样的衣服，你的幸福感立刻降低到零，甚至为负。这种把自己的幸福感建立在别人不如自己基础上的欲望，用现代的话来说，类似一种“零和”思维，谁都不会赢，都不可能幸福。

因此，如果仅仅把欲望的满足作为幸福的目标，很可能就会被贪欲所蒙骗、所诱拐，只会有短暂的、虚幻的幸福，不会有真正的，长久的幸福。

另外还有一条路，它的路标只有一个，就是追求高尚，止于尽善。我们不再把贪欲的满足等同于幸福，也不靠同别人比吃比穿比地位比收入比外貌来感受幸福，我们只和我们自己比，看我们是否有高尚的追求，是否天天在努力、月月有进步、年年有感悟，并从中感受幸福。(www.xing528.com)

有什么东西值得我们追求呢？我个人有三点体会。第一，要懂得感恩惜福。也许你们会说，我普普通通一个人，有何恩可感，有何福可惜？实际上我们要感恩惜福的东西很多。远的不说，就说咱们今天，在这个会场里的老师、同学和我们的校友，能够在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这样的学校里工作，或从这个学校毕业，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就有很多人需要感谢。我们需要感谢我们的父母，感谢我们的老师，从幼儿园到小学、到中学、到大学的老师，感谢我们的亲朋好友，感谢所有帮助过我们的人。另外，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比如说这次汶川大地震，没有伤害到我们，我们没有缺胳膊少腿，这难道不是幸福吗？难道这种幸福不值得珍惜吗？还有一些更小的事情。每天早晨我一觉醒来，觉得自己没病没痛，想到自己又能健康地工作和生活一天，我就会感恩惜福。我们要感恩惜福的东西太多了，因为拥有这些东西真的不是理所应当的；而且即使你现在拥有，也并不意味着永远拥有。但是我发现，汶川地震刚刚过去一个月，一些人就开始怨天尤人了，跟地震刚发生的那一两个星期不一样了。那时候的幸存者也包括我们这些没有受到伤害的人，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但是，刚过去一个月，我就发现一些人开始怨天尤人。我们可不能等到另一场大地震或者另外一场灾难来临的时候才感恩惜福。

第二，要追求简单的生活。现在生活富裕的发达国家又有一种新的人诞生了，英语叫Yawns，全文是这样的——young and wealthy but normal。Young是年轻，wealthy就是富有，but normal——什么是normal？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就是平民。这种人年轻、富有，但是生活得像个平民。据说世界首富比尔·盖茨就是这么一个人。大家知道他世界首富当了十几年，不过据说今年不是了。但不管怎么样，他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这么富有的一个人，他上下班不用私人司机，他自己开车；出公差不坐头等舱，坐经济舱；肚子饿了就跟普通员工一样，抓个汉堡包就吃；衣服也不穿名牌，有时候还买打折的商品。我看了一些中文报刊，把Yawns翻译成“无趣族”。为什么是“无趣族”呢？因为这些人这么有钱，但是很少消费，不买这个也不买那个，这不太无趣了吗？但是我认为，“无趣族”这个中文译法没有抓住这些人的真髓。“无趣族”的收入丰厚，但是他们不尚奢华，他们关心环境，乐于助人，应该说他们有很高的情趣。他们没有的只是贪欲。因此译成“无贪欲族”或者“无欲族”可能更加贴切一点。

我离无欲族就更远，因为我岁数也大了，更不是什么富豪。但是，我也喜欢简单的生活。不过，现在过简单的生活会引起一些误解。三十年以前，假如我有一辆28英寸的永久牌自行车，很多人会羡慕我。但现在我还骑一辆28的自行车，很多人就会可怜我。因为现在北京私家车那么多，你怎么还骑个自行车？而且是校长骑自行车，有人甚至还认为这是作秀。但是我自己认为，在我这个年纪，能够骑着我的自行车穿过北京的大街小巷到我们经贸大学来上班，这是一种福气。另外骑自行车节省能源，绿色环保，我也感到高兴。还有，不管寒冬腊月，还是烈日酷暑，我都能坚持骑车，这说明我还是有毅力的，这也让我感到高兴。骑自行车对我来说是件很高兴的事。

但是也许你们会说，平安健康就要感恩惜福，骑一个自行车就那么高兴，你的追求的档次也太低了。我觉得这是一种误解。因为懂得感恩惜福的人会有好心情，追求简单生活的人会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追求那些更高层次的目标、感受更高层次的幸福。

前面说到的“无欲族”，听起来他们的生活很乏味，但是无欲则刚，无欲就容易高尚。比尔·盖茨们的追求是很高尚的，他们希望改变世界、拯救地球，使人类的未来更加美好。“无欲族”的出现标志着西方后物质主义时代的到来，人们更加注重精神追求，而不是物质享受。中国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完成了西方国家用了几百年才完成的经济发展，现在咱们中国的经济发展很快，我估计中国进入后物质主义时代的速度也应该比西方快。

因此我们第三个要追求的是向“无欲族”学习。要看透贪欲，要远离贪欲，为真正高尚的理想而奋斗。不管今后你们干什么，都要求真求善，要关心环境，乐于助人，努力使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并从中感到持续不断的幸福。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这些年培养了很多学生，我认识其中的一些，已经是亿万富翁了，但是我看他们的生活非常简单，穿的也不是什么名牌，用的手机我看比你们有些同学的手机的档次还低，大概是五年以前的型号。但是他们捐献了很多钱资助我们学校的贫困学生，而且还不让披露他们的姓名。我想在今后我们UIBE的毕业生当中，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无欲族”行列。

总而言之，我们要感恩惜福，简单生活，追求高尚，远离贪欲，做到“有求无欲”，这样就会使幸福永续。我把“有求无欲”这四个字写成横幅挂在我的办公室，天天为之努力。今天我也把这四个字作为毕业赠言送给大家，与大家共享。衷心地祝愿大家“有求无欲，幸福永续”。

谢谢大家！

（2008年6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