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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奇案:柏桦书审白纸递状纸

时间:2023-09-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情况下,曹知县提讯两家的邻佑。韩巡按令手下人把状纸呈上,便在灯下高声朗读起来:告状妇甘氏,状告为强奸杀命事:氏往母家看病,弟甘尚送回,半路先归。经月染病,夜行缢死,埋尸后园枯梨树下。诛僧惩淫,幽冥感戴。说罢便把状纸递给众官传看,乃是一张白纸。接过状纸一看,乃说:“果然是白纸,何其异哉!何其异哉!”

明代奇案:柏桦书审白纸递状纸

福建南平府永安县(今三明市永安市),乃是在景泰三年(1452)新设的县,命名为“永安”,寓意永远安定。虽然称为永安,但并不意味着真能永远安定,在万历二十三年(1595),该县就发生了一起妇女失踪案。

有一天,永安县民曾节的妻子甘氏,得到娘家送来的信,知到母亲染上了重病,便要回家去探视。曾节虽然因为家里活计很多,不愿意妻子此时离开,但毕竟是岳母有病,也不好不同意,便让妻子快去快回,免得自己一人在家忙不过来。曾节万万没有想到妻子一走就是半个月,连个口信都没有捎过来,很是气恼,就到甘家来寻找。曾节万万没有想到,小舅子甘尚说早于十日前就将甘氏送回丈夫家了,而他确实没有看到妻子,便埋怨小舅子不该信口开河,而甘尚却说他无理取闹。于是两个人越说越气,就争吵起来,互相说对方谋害了甘氏。曾节在岳父家,想要打闹,又恐自己势单力薄,就前往县衙去呈控小舅子甘尚谋害其妻甘氏。甘尚也不服气,也前往县衙呈控曾节谋杀姐姐甘氏。

永安县曹知县受理此案,经过审讯得知,甘尚在十日前将甘氏送回夫家的时候,并没有送到目的地,而是送到大路上之后就返回自家,此地离其夫家仅有五里路,甘氏肯定是已经回到夫家了,如今甘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定是曾节将之害死,却来诬赖甘家。

曾节则坚称妻子并没有回来,甘尚不肯交出妻子,肯定是他谋害的,如今反控自己杀妻,是意图掩饰。

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情况下,曹知县提讯两家的邻佑。曾家的邻佑证实甘氏已经半个月没有在家,甘家的邻佑则称亲眼见甘尚十日前送甘氏出村。最终还是不能断定孰是孰非,只好对二人实施刑讯,而二人矢口不改,曹知县则无可奈何,只好当作疑狱,将二人都关押在监狱。

转眼半年过去了,巡按福建监察御史韩邦域来到永安县录囚,在翻阅此案卷宗的时候,发现甘尚讲没有送甘氏到丈夫家门口,而是送到离曾节家仅仅五里的大路上,那么甘氏有可能是在这五里大路上走失了。

韩邦域,字仕广,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万历十四年(1586)进士,曾任淮安常盈仓户部分司主事,升监察御史,巡按福建。明代官员实行回避制度,按理说是本省人不能在本省为官,所以他应该回避,但制度还规定只要离家乡五百里之外,就可以为官,韩邦域分巡的南平府应该在这个范围,所以得以到福建为官。巡按的任期只有一年,任满调换,为的是能够让他们认真履行监察职责。

韩巡按发现这个疑点,便微服私访,前往这五里大路查勘,发现这里有一处名叫高仰寺的禅院,其中有两三个和尚,虽然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但想到甘氏回丈夫家,此地乃是必经之路,甘氏是否被和尚奸拐,则难以确定。

韩巡按回到府第,把自己亲信门子唐华叫来说:“甘氏离家五里走失,途中必然经过高仰寺,我怀疑甘氏乃是被和尚拐去的,但无法取证,你是否愿意为本官前往打探呢?”

门子乃是在官衙中侍候官员的差役,并不是望文生义的看门之人。明代小说《型世言》第三十回《张继良巧窃篆,曾司训计完璧》讲到门子张继良,“外边撞太岁,敲木钟的事也做了许多。只有他说人是非,那个敢来说他过失?把一个何知县竟做了一个傀儡”。而张继良以男宠把持该县的大权,赚了许多钱,到吏部买了一个广州府新会县主簿的官,从一个贱役跻身于官员之列,则可见门子在当时官府中的地位。不管门子多么猖狂,都离不开官员的信任,也必须依靠官员,才会有前程,所以门子唐华听说韩巡按派他去打探,岂能不答应,但也要请教打探方法。

韩巡按说:“我明天找个缘由把你赶出府中,你就前往高仰寺剃发为僧,去充当那几个和尚的徒弟,然后小心查出甘氏失踪的缘由,到时候我再接你出寺,将来一定重用你。”

次日,韩巡按因为一点小事,就将唐华责打十板,然后赶出衙门。唐华一怒之下,就前往高仰寺,找到寺主真聪,说自己情愿披剃出家。真聪见唐华长得标致,伶俐豁达,唇红齿白,如今身上有伤痕,哭得哀哀切切,既可怜,又可爱,如何不被其感动呢?也就收其为徒弟。那时候当门子的多是男宠, 自然有招数讨得寺主的欢心,再加上他聪明能干,处处小心,没有多久,就把寺主真聪伺候得舒舒服服,以至于寝则同床,出则同伴。寺主真聪宠爱唐华,就不再喜欢此前的徒弟了,而对唐华则是无话不说。唐华为人乖巧,早就把寺主真聪笼络在手,经过旁敲侧击,就渐渐地打探出甘氏的下落,便抽空告诉了韩巡按。(www.xing528.com)

韩巡按得知情由,如此这般地向唐华交代一番,让他回寺等候消息,然后告知各官,说自己有公务要离开永安。巡按乃是代天子巡狩,其尊贵毋庸置疑,众官当然要为他送行。等送到高仰寺时,韩巡按则提出要到寺中游玩。入寺以后,就在其中徘徊,知县见韩巡按久久不肯离去,眼见快到中午了,便令手下安排酒席,请守、巡二道前来陪同畅饮。

什么是守、巡二道呢?明代在省与府之间设置道为监察区:属于布政使系统的,驻守在一定地方的,称为“分守道”,简称守道;属于按察使系统的,分巡某一带地方的,称为“分巡道”,简称巡道;此外还有一些专职道,如盐法道、粮储道、督粮道等。分守道和分巡道,本来是定期或不定期巡视所属府县,后来有了专门管辖的区域,就颇具地方行政区划的性质了。守道由布政使左右参政、参议分兼,巡道由按察使副使、佥事分兼,官阶是正四品至正五品之间,是地方上级别较高的官员。

官员们饮酒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散席的,直到黄昏时分,众官员已经是酒醉醺醺,却见一人蓬鬓污垢,来到酒席前,跪地呈上一张诉状。韩巡按令手下人把状纸呈上,便在灯下高声朗读起来:

告状妇甘氏,状告为强奸杀命事:氏往母家看病,弟甘尚送回,半路先归。冤遭凶僧真聪、真慧错指路程,哄至高仰寺,强扯入奸,轮夜淫污。经月染病,夜行缢死,埋尸后园枯梨树下。冤魂郁结,惨屈弥天。幸遇明台,照临山刹,不昧灵魂,负屈投光。诛僧惩淫,幽冥感戴。故父甘鼎,代书抱告。

韩巡按读罢大怒说:“这就是高仰寺,这里的和尚竟然如此淫恶,诸位可有耳闻?”说罢便把状纸递给众官传看,乃是一张白纸。众官心下疑异,也不好指责韩巡按之非,只好说:“巡按刚才朗读状纸,为什么我们只见到一张白纸呢?”韩巡按故作吃惊地说:“能有此事?”接过状纸一看,乃说:“果然是白纸,何其异哉!何其异哉!”当时众官面面相觑,再加上左右服侍之人,将近二百余人,也是各个惊异,都说是鬼告状。众人因为光顾着听韩巡按朗读状纸,却忽略了呈递状纸那个蓬鬓污垢之人,此时已经不知去向。韩巡按故意问告状人何在。手下人见告状人不见了,为了交差,只好说:“大人接了状纸,那个人便化成一阵风,飘然而去了。”在场的人们则更加疑怪。韩巡按见状,便说:“刚才所读状纸,诸位都听到了吧!告状人讲,尸体被埋在后园枯梨树下,我等可以前往查看。”于是,带着众人来到后园,但见乃是一片梨树林,约有百余棵梨树,从何处入手开挖呢?韩巡按举目望去,但见唐华站在一棵梨树边,于是指着此树说:“众衙役听了,可在此处挖掘,如果白纸告状是真,应该能够挖到尸身。”衙役们奋力挖掘,才掘下三四尺,就发现有草席的痕迹,扒开草席,却见有一具妇人的尸体,尚未腐烂。韩巡按传令仵作检验,发现脖颈之处有勒痕,身上有多处青紫痕迹,并不是致命伤,应该是被人勒死的。此时,全场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说:“韩巡按乃是神人也!”

韩巡按当即将该寺的和尚全部捆缚起来,然后进行审讯。在铁证面前,和尚真聪、真慧,只有顿首服罪,交代他们的罪行。

原来,甘尚送甘氏回夫家的路上,听到母亲又犯病的消息,就要往家赶。甘尚当时想,青天白日的,五里大路能够出什么事呢?而甘氏也惦记母亲之病,便对甘尚说:“我离家已经不远了,都是大路,我也认得。你赶快回家去看望母亲,好好地服侍她,若有何不好,再来叫我回家服侍可也。”姐弟俩分手之后,甘氏走了大约三里路,来到高仰寺,这里离家已经很近,而甘氏惦记母亲的病,就到该寺去进香,想求佛爷保佑母亲平安。真聪、真慧见有香客到来,热情接待,却发现甘氏孤身一人,乃是个少妇,看上去“双眸的的凝秋水,脸娇宛宛荷花蕊”。不但有姿色,而且是楚楚动人,不由得淫心大炽,便说:“娘子,到本寺有何求?本寺后园有一佛室,供奉的菩萨最为灵验,娘子可随我们去上一炷香,保证你所求事事灵验。”甘氏何曾想到这两个和尚没安好心,便随之前往,却见后园乃是梨树林,僻静之处有一处禅房,安静得吓人,情知不好,急忙要退出,却被两个和尚各架一臂,强行扯入禅房。甘氏要喊叫,早被其中一个和尚用毛巾堵住嘴,如何喊得出来?可怜甘氏,归家不成,却被两个强壮的和尚挟持,按倒在僧床之上,将之轮奸。因为嘴被毛巾堵上,甘氏喊叫不得,也只好任凭两个和尚所为。两个和尚奸毕,放甘氏起身。此时千不该万不该,甘氏不应该在解脱束缚之后,开口便骂:“你们这两个贼秃!如此可恶,青天白日强奸良家妇女,我回家告诉丈夫,把你们告到官府,定将你两个贼秃都凌迟处死!”真聪、真慧听罢,不由得心生恼怒,便说:“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将她留在寺中,不放她回去,看她如何告诉她丈夫!”就把甘氏捆了起来,仍然堵住嘴,放在禅房之内,每夜过来轮奸。甘氏因为衣食不继,再加上饱受折磨,不及一月,已经是奄奄一息了。两个和尚商议说:“寺中有人来往,我们也不能常来看守她,再说了,此妇虽然现在落难,一旦被她逃脱,终究会成为后患,不如将她缢死,消尸灭迹!”所以将甘氏缢死,埋于后园梨树林,乃是人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韩巡抚在勘探路径的时候,怀疑起寺庙和尚劫持妇女,还派唐华为眼线,潜入寺中,并且剃度为徒弟。也是唐华手段太高,没有几天,就把寺主真聪笼络得服服帖帖,便与之无话不谈,无意中说出谋害甘氏的事情,被唐华禀报了韩巡按。

既然是证据确凿而招供明确,韩巡按就可以按律拟罪了。《大明律·刑律·犯奸·居丧及僧道犯奸》条规定:“若僧尼、道士、女冠犯奸者,各加凡奸罪二等。”按照一般强奸,应该是绞刑,而加二等,则要枭首示众了。《大明律·刑律·人命·谋杀人》条规定:“凡谋杀人,造意者,斩。从而加功者,绞。”此案两个和尚都是“凶同罗刹,狠类夜叉”,而且是轮奸妇女,本来就罪责深重,却敢将弱女子勒死,来一个“梨园埋骨”,是“二凶之罪既明”,也就不必再分首从,所以将两个和尚判为斩立决。曾节与甘尚的互相控告,都是因为甘氏失踪而引起的,如今甘氏的下落已经查明, 自然是要化干戈为玉帛,将他们释放宁家,仍为旧好。这正是:

漫说青天断案奇,却借鬼神弄玄虚。

纵观此案的破获,主要在于韩巡按以门子唐华作为眼线,深入寺院,骗取两个和尚的信任,才得到了实情。在这种情况下,韩巡按本来可以直入寺中起获甘氏的尸身,再以此为证据,刑讯逼供,或者让唐华指证,即可将两个和尚定罪,这是再直接不过的办案方式了。然而,韩巡按想到在永安县的文武官员,知道自己采用眼线破案,不但会增加这些官员对自己的防范心理,而且会使他们人人自危,因为巡按所司乃是监察,就是要刺探出不法官员的隐私,以眼线设套来刺探隐私,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再说了,如此简单地破获此案,文武官员们也未必心服口服,所以设计了白纸告状一局。那个蓬鬓污垢的递状人,就是唐华所扮,在众人都关注韩巡按朗读诉状的时候,唐华已经悄然离去,沐浴更衣,俨然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妙徒弟,谁人会想到他就是那个蓬鬓污垢的人呢!韩巡按因为有了内线,当然是知道真情,所以其先打好腹稿,手执白纸,当众背诵,众人却以为是真。韩巡按故意将白纸传给文武官员们观看,最后自己也确定是白纸,但所读状词却是实实在在的,所以增加了神秘感。因为有“埋尸后园枯梨树下”之说,所以他带领众人来到后园梨树林挖掘尸体,而百余棵梨树,如何一挖就能找到呢?众人只是看着韩巡按,却没有注意有唐华的指引。韩巡按指明一处,衙役们开挖,很顺利地就挖出甘氏的尸身,已经使众人觉得他很神奇了,再加上巧装冤鬼的白纸诉状,则更令人叹为观止,亦可见韩巡按乃是个巧宦。他既能够博得神明之称,又得到文武官员的称赞,按理说其仕途应该会很顺利,但其为人太用心计,也难免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他并没有升为高官,从此也就默默无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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