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夔作乐
据史载,巴地很早就产生了音乐。《世本·作篇》:“夔作乐。”夔即归。《水经·江水注》引《乐纬》曰:“昔归典叶声律。”又引宋衷曰:“归即夔,归乡盖夔乡矣。”把音乐和典叶声律之首功归于夔。据《山海经·海内南经》,夔地古属巴地。如依此说,则成书于战国时代的《世本》,是将音乐的起源追溯到夔了。
殷卜辞中有高祖夒,为殷人先祖。王国维考定高祖夒即是文献所记帝喾,后又讹为帝夋[31]。既如此,则高祖夒与作乐的夒无关。古代以居为氏, 《世本》所记作乐的夔,当即夔地之人,即巴地之夔人。
相传夔为帝舜乐官。《尚书·尧典》载舜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言。声依,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吕氏春秋·古乐》记载:“帝舜乃命夔(原作‘质’,依高诱注改),修《九招》、《六列》、《六英》。”九招是《九歌》、《九辩》的总称,见于楚辞,原应有音乐相配,乐已佚。
以上记载显然掺进后代儒者的颇多附会。但即便如此,也可透过这些传说看到夔巫一带的巴人对于音乐的酷爱,说明巴人音乐辞赋曾对楚辞所产生过的重要影响,这与巴人的巫文化对楚文化的影响恰是一致的。
(二)乐舞
巴人以能歌善舞闻名于世,其中最有名的是巴渝舞。
巴渝舞之名,屡见于文献。《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说到“巴俞宋蔡,淮南于遮”,所说“巴俞”,就是指巴渝舞。裴骃《集解》引郭璞曰:
巴西阆中有俞水,獠人居其上,皆刚勇好舞,汉高募取以平三秦。后使乐府习之,因名巴俞舞也。
《华阳国志·巴志》记载:
阆中有渝水,民常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帝善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令乐人习学之,今所谓巴渝舞也。(www.xing528.com)
巴渝舞名之于汉初,但其乐舞形式早在商代即见于世。《华阳国志·巴志》载汉高祖所说“武王伐纣之歌”,即是指“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据《尚书大传》:“武王伐纣,至于南郊,停止宿夜,士卒皆欢乐歌舞以待旦。”又载:“惟丙午,王逮师,前师乃鼓譟,师乃临,前歌后舞。”其他史籍如《白虎通·礼乐》等,都有大体相同的记载。表明汉高祖之言,并非子虚乌有。
根据巴师陷阵前歌后舞的特点,巴渝舞属于古代武舞即战舞类型,其舞风勇武刚烈,音乐铿锵有力。司马相如《上林赋》描述说:“巴俞宋蔡,淮南于遮,文成颠歌,族举递奏,金鼓迭起,铿锵铛,洞心骇耳。”左思《蜀都赋》也说:“若乃刚悍生其方,风谣尚其武。奋之则旅,玩之则渝舞。锐气剽于中叶,蹻容世于乐府。”《隋书·音乐志》说巴渝舞“执仗而舞”,仗即兵仗。傅玄根据王粲改作的巴渝舞歌辞而作《宣武舞歌》,辞曰:“乃作《巴俞》,肆舞士。剑弩齐列,戈矛为之始。进退疾鹰鹞,龙战而豹起”。“疾逾飞电,回旋应规。武节齐声,或合或离”,“退若激,进若飞。五声协,八音谐。”[32]并有鼓员36人鸣鼓助乐[33]。气势浩大,威武雄壮,产生出惊心动魄的艺术效果。
巴渝舞的舞曲,据《晋书·乐志》记载,有《矛渝本歌曲》、《安弩渝本歌曲》、《安台本歌曲》、《行辞本歌曲》,共四篇,“其辞既古,莫能晓其句度。”四篇均以语演唱,华夏人不知其义。
发源于巴山渝水的巴渝舞,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不仅从汉代起进入宫廷,至隋代而止,成为历代王朝朝廷的宗庙祭祀大曲和迎接外国使者的迎宾大曲,而且在民间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巴渝舞在西南地区历代相传,长久保存并予以发展,形成了诸多流派。从考古出土铜鼓上的“羽人舞”图像与文献结合考察,西南地区的獠人一直相袭巴渝舞。江南地区的“盾牌舞”,湘西地区土家族的“摆手舞”,四川盆地东部巴人后裔的“踏蹄舞”,都是巴渝舞的变种[34]。其影响之深之广,无论在中国音乐史还是舞蹈史上,都无可争议地占有重要地位。
殷代的巴渝舞还对西周乐舞发生过重要影响。历代史籍所载周初为纪念武王伐纣而创作的“大武舞”,其动作设计就是直接取之于巴渝舞[35]。大武舞是中国舞蹈史上常论不衰的主题之一,它的动作却模拟自巴渝舞,这对认识巴渝舞的历史地位是有帮助的。
巴人能歌善舞,还有丰富的民歌。《文选·宋玉对楚王问》所记郢都中有客歌《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巴人之歌所以能够在楚国郢都博得数千楚人的共鸣以至合唱,就是因为它是通俗易懂而易于为人理解和接受的民歌。
巴人的青铜乐器主要有于、钲、编钟,又有鼓,均是击之而鸣。于形如锥头,大上小下。钲似钟而狭长。编钟因音阶高低而大小递减。于和钲常用于古代战阵。巴人乐器以此为主,正与其武舞风格合拍。编钟之声,清新激越而悠扬,仅用于王室及其子弟,说明王族亦喜优雅闲婉的乐舞。
巴人的乐舞对楚文化产生过很大影响。楚地民间乐器大多以鼓为主[36],统治者的乐队里也有不少鼓。从考古发掘看,楚人的鼓约可分作四类:第一类是悬鼓,第二类是手鼓,第三类是建鼓,第四类是鹿鼓[37]。目前所知道的楚鼓,大多数为战国时代。鼓主要用于乐舞,是武舞的重要伴奏乐器。楚的武舞,《左传》庄公二十八年记有“万”舞,即是“大舞”[38]、“干戚舞”[39]。这种舞除以鼓为主要乐器外,还用戈、矛等兵器为道具。湖北荆门战国楚墓所出的一件巴式兵器“大武兵”戈[40](又释“兵避太岁”戈[41]),便是楚国武舞所用道具。而这些又都是承巴文化之风而来的,其上源便是古老的巴渝舞。
楚国的武舞,以戈为道具,以鼓为乐器,反映了上承巴渝舞的历史事实。荆门出土的用于楚武舞的巴式青铜戈,上铸神人双耳珥蛇,左手操龙,右手操双头怪兽,左足踏月,右足踏日,胯下乘龙的图像,显然表现的是巴人古老的神话传说。同墓所出巴式剑,也为此提供了证明。表明楚人的大武舞是由巴人导演的[42]。
其实楚国的巫舞,也同样与巴人有关。王逸《楚辞章句》记载:“楚国南郡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沅湘之间,指巴、黔中之地[43],历史上深受巴文化浸染,巴王子灭于楚襄王后,巴子五兄弟的逃难之地,正是巴、黔中[44],可见巴文化原本在这里就具有相当深厚的基础。沅湘之间信鬼而好祠,与巫、巴之地“信巫鬼,重淫祀”毫无二致;而其祠必作歌乐鼓舞,又与巴氏祭祖“击鼓为祭”,“其歌必号,其众必跳”[45]恰好相同。显然可见,楚国所谓“巫舞”,究其原委,实为巴人的祭祀乐舞。王逸所说“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又“其词鄙陋”,恰好是对巴人“信巫鬼,重淫祀”的正解。从这里也不难看出,江汉之间的巫风,完全是承袭巴人的巫鬼文化而来[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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