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楚在西周一代均为周之南国,但两国间分布有大批百濮群落。到两周之际,随着濮的衰落和大批远徙,巴、楚关系始获进一步发展的条件。
春秋时代,“王者之迹息而《诗》亡”[54]。随着大国争霸时代的来临,巴国也积极向外拓展,扩张势力。由于巴国地处汉水、大巴山之间,北限诸夏,西阻蜀、秦,而东面濮势正衰, “百濮离居,将各走其邑”[55],因此其领土扩张,只有向东一途。而要渡汉水而东,就必须首先与雄踞江汉的楚国交好,打通东进之路。《左传》桓公九年记载:“巴子使韩服告于楚,请与邓为好。楚子使道朔将巴客以聘于邓。”巴欲东出襄阳而请楚为中介,这已经显示出巴欲与楚交好的明显意图。楚武王应巴国之请,欣然派使与巴使同聘于邓,也表明了楚国愿与巴国进一步合作的意向。这一事件的进一步发展,便促成了巴、楚两国政治军事联盟的产生。
从《左传》桓公九年(公元前703年)所记巴、楚联师伐邓之役可以看出,两国军队协同作战,以楚将为统帅,分巴师为两队,将楚之精锐横陈其间,以佯败诱敌,然后回师夹攻,大获全胜。此役标志着巴、楚联盟的形成。
巴、楚结盟后,多次联合出兵,征伐汉水流域诸国,并有北进的意图。《左传》庄公六年(公元前688年)巴、楚联师伐申(今河南南阳市北),就是一例。申为周宣王分封的南方军事重镇,直接控扼着南方诸国进入中原的咽喉。巴、楚伐申(因楚师惊巴师而未克)[56],也就表明了两国的政治意图,这也是联盟所以形成的一个重要的政治基础。
巴、楚联合作战的最重要成果是灭庸之役。《左传》文公十六年(公元前611年),庸人率群蛮叛楚,麋人率百濮将伐楚。楚与庸战,七战皆北。危难之时,巴师、秦师驰援楚师,迫使群蛮叛庸从楚,反败为胜,从而合围灭庸。此役,楚不但占领了庸国以西地,“群蛮率服”,而且还为后来的疆域大扩张奠定了广阔的后方。巴国则从陕东南扩张至鄂西北,占领庸之故地,深入到大巴山东缘,并取得了庸之鱼邑(今奉节),得以染指四川盆地东部,为日后南下转入四川盆地东部造就了立足基地。
但巴、楚联盟的目的在于利用对方力量,作为本国扩张的工具,造就本国的区域霸权。这种性质就从根本上决定了联盟的暂时性、不稳定性以及各种松懈的关系。早在二国联盟初成(前703年)不久,仅仅15年之后,就已开始产生了裂痕。《左传》庄公十八年追述庄公六年(前688)年事说:“及(楚)文王即位(前689年),与巴人伐申而惊其师(按:据《左传》庄公六年,此事发生在本年,时当楚文王二年)。巴人叛楚,而伐那处,取之,遂门于楚。阎敖游涌而逸。楚子杀之,其族为乱。”巴、楚联军本来预定伐申(今河南南阳市东北),但由于楚文王惊巴师(原因不详),致使此次联合军事行动破产。文中所记“巴人叛楚”,即背叛巴、楚早已建成的军事盟约,因而导致巴人伐楚,取楚那处,进而直攻楚国郢都城门,讨伐楚国。在巴人攻取那处的战役中,楚之那处尹阎教脱逃,被楚文王杀掉,引政阎教的族人为乱。十二年后,即在《左传》庄公十八年(前676年)冬,巴人通过阎教的族人“以伐楚”[57],至次年(前675年)春,“楚子御之,大败于津”[58]。此次战役,巴国取消全胜的战果,而楚国被巴师大败于津后,楚文王率于归途。这两次战役,虽然说是巴、楚反目,然而从长远来看,仍属裂痕,二国联盟并未因此而完全破裂,仍然在相当程度上维持着原来的基础,所以在64年之后,当楚国遇有危难之际,巴师紧急驰援,与楚、秦共同灭庸,也是显著例证。
巴、楚联盟于公元前477年彻底破裂。《左传》哀公十八年(公元前477年)记载巴师伐楚,围鄾,楚大军迎战,大败巴师于鄾。此后,巴、楚政治上军事上的联合再未见诸史载,表明巴、楚联盟已不复存在。
巴、楚联盟的破裂,正如这个联盟的形成一样,有着深刻的政治历史背景。就楚而论,自武、文以后,发展迅速,灭国数十,其势与春秋之初已不能同年而语。此时,楚要实现扫荡江汉,吞并汝淮的目的,进而北上中原,更为霸主,就必须连同虎踞汉以西的巴国一并予以荡平。对巴而言,本欲借助与楚联盟实现其东出汉水进而建立区域霸权的战略目的,但事与愿违,不但一个赫赫楚国阻断了巴的东进之路,而且楚还日益暴露出独霸江汉之心。在这种形势下,原为消灭江汉间小国从而抗衡中原而存在的巴、楚联盟已经失去了它继续存在的基础,其崩溃已是在所难免。(www.xing528.com)
由于巴以倾国之师伐楚而惨败,难以复原,面对步步逼凌的楚国攻势已无法抗衡,这就导致了巴在汉水大巴山之间已无法立足的严峻局势,致使巴国不得不弃土南迁。《华阳国志·巴志》说:“哀公十八年(公元前477年),巴人伐楚,败于鄾。是后,楚主夏盟,秦擅西土,巴国分远,故于盟会希。”巴国势力最终从汉水流域消失了。
巴、楚联盟不仅是两国共同谋求区域霸权的工具,也是直接作为中原诸夏集团的对立物而出现的。巴虽与周同姓,为汉阳诸姬之一,但春秋时代已被诸夏视为南夷[59],楚则是中原诸夏“尊王攘夷”所打击的主要对象之一。因此这个联盟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也是与诸夏对立的一个政治军事集团,伐申即其显著表现。巴、楚联盟与当时中原诸夏的各种同盟,在形式上有若干共同之处,如有中心,有统帅,有共同的作战部署,有相互支援的义务,等等。其间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中原诸夏集团的同盟以“尊王攘夷”为旗帜,而巴、楚联盟决不朝觐周天子,没有丝毫“夹辅周室”的影子。这也正是对其性质的极好说明[60]。
战国时代,巴、楚“数相攻伐”。虽两国王室之间尚存婚姻关系,楚师也曾驰援巴将军蔓子,以救巴乱[61]。但其间婚姻已远非昔日的政治联姻,而楚之援巴,又必须以巴献城池作为代价。这时的巴、楚关系,本质上取决于各自的根本利益。因此尽管时有往来,却不能丝毫减弱两者间生死存亡的战争。巴为拒楚,在长江一线连置三道防线,即弱关(今秭归县境)、江关(今奉节县境)和阳关(今长寿县东南)[62]。但巴势既已一蹶不振,而楚正值蒸蒸日上,长江天险根本不能阻挡楚师西上的步伐。到公元前361年, “楚自汉中,南有巴、黔中”[63],从鄂西清江流域到渝东今奉节、云阳长江干流的大部分地区已尽数纳入楚国版图,而楚之前锋业已深入到巴国的腹心之地。巴国在失去江关以后,东方大门完全向楚敞开,而在失去阳关以后,更是无险可守,不得不再度将其国都沿嘉陵江北移至阆中(今四川阆中),愈益远离长江战场,以避楚国的咄咄兵锋,其势已从根本上削弱了。
巴、楚由于长期交往,相互间都受到深刻影响。战国时楚郢都内有巴人聚居之区,名曰“下里”,下里巴人唱的歌,郢都不少楚人能够听懂,并能和而诵之。《文选·宋玉对楚王问》云:
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艺文类聚》卷43引《襄阳耆旧传》则谓“数万人”)。
巴人之歌能在楚都引起成千上万人的共鸣,说明楚文化曾受巴文化的一定影响。而战国时代巴地又多楚风。《华阳国志·巴志》:“江州以东,……其人半楚,姿态敦重”,风俗文化上接近楚人,受到了楚文化的熏染。
巴人的文化也明显地影响到楚王族或公室的文化。其中最显著的两个例子,一是楚的“万舞”源自巴人板楯蛮的“巴渝舞”,一是楚之屈宋文学吸纳了大量巴文化的口头文学。而巴文化对楚人影响最大的,莫过于巴人的巫鬼文化在楚地的长期风行,盛而不衰[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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