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枪换炮,今非昔比,下一步,这支队伍将走向何方?这个问题对于体格魁梧、肚内却没几点墨水的“张大帅”来说,确实是一盆糨糊。俗话说,招兵容易带兵难,队伍组建不久,“自由主义”就像瘟疫一般,开始蔓延。有些自备鞍马来“入伙”者,行动自专,不受约束,营规条例对于他们形同虚设。特别让刚八头疼的是“侯爷”侯得印。这个“侯疯子”心里一不痛快,便遇匪杀匪,遇官兵杀官兵,遇手无寸铁的百姓也必杀之而后快,这令重乡土、敬父老的传统观念浓厚的张贵很是窝火。几次劝诫,侯十不仅毫无悔改之意,反生猜忌嫌隙之心。亏了樊国昌暗中调解,刚八出于大局的考虑,这才避免了内讧。然而侯十依然故我,往往不打招呼,带领一帮亲信去打家劫舍,“张帅”也无可奈何。由于入伍民兵增加过快,原来州府答应承担的钱饷早已不敷日用,刚八部下不得不到乡下自己筹粮,遇有拖延或反抗,则往往兵刃相见,甚至发展到不择手段、拷掠民财的地步,名之曰“打粮”。就这样,一支以行侠仗义、保卫桑梓为己任的民间武装力量迅速蜕化,变成了“外结贼而内抗官,攻城劫粮,与草窃无异”的绿林土寇,“刚营”名誉,扫地以尽。
综合各种史料,刚八武装力量为祸地方的恶行,大致有如下几点:
1.攻堡掠寨,搜拷民财。
同治七年(1868)五月初九日,刚匪破许家堡;
十二日,贼至尖冈山(在今通渭西60里锦屏乡),何熊等战死;
十九日,刚匪破白杨林堡,率万余人进围铁柜堡。越数旬,民食不给,堡垂危,百长苟元章、大宾苟奉先、耆宾马建忠等力守。陕军适至,刚匪率众降,围始解;
侯十进薄碧玉镇,王随义与父卓督众固守,伤贼无算。堡陷,拷问盖藏所在,炮烙遍体,终不告而死;
冬十一月,刚匪又陷通渭黄家窑(今陇山镇所在地)、大寨子、川口等堡;
同治八年(1869)静宁州土匪侯十亦重陷丁家店、许家堡,屠人如猪狗焉。
……
督办陕甘军务大臣左宗棠在给同治的奏章上写道:“(张部)攻破静庄两属民堡五十余处,其党侯得印攻破会宁通渭县黄家窑各堡十七处,又攻破会宁县东北乡民堡四处,秦安县民堡被攻破者,未知其数……”这就是说,短短的三五年间,刚八们攻打的堡寨,近乎百处之多,祸害之频,骇人听闻。而其中,最为热衷用烧红了的铁锨烤人肌肤、攫取浮财的当属侯十兄弟,凡是涉及侯得印的史料,无一例外都记载了该侯令人发指兽行——“所至之处,侯十用炮烙刑以索民财,往往灼背及腹,膏旨涂地”!
在静宁及周边山区的山头梁峁上,至今仍可见到战乱年代修筑的高墙土堡,每有土匪来袭警报,便是村民们栖身躲难之所。
2.勾结败类,沆瀣一气。
刚八侯十自打扯旗造反之日起,除了攻打抵抗力甚差的民堡,从未有过与过境骚扰之匪徒交战之记录。对于同类,张、侯一直采取遥相勾结、互通声气、共同对付官军的策略。镇原匪首孙百万、孙百智兄弟,秦州安祯桐、杨文运部众,皋兰范铭、范镕兄弟,都和刚八互通情报,秘密往来。孙氏兄弟伏诛后,“张贵闻知,与其党谋变益急”,“(刚八)等又曾接范铭来信,嘱其事不顺手,即往投该军”……充分证明了他们沆瀣一气的事实。同时,他们还和上至州府堂官,下到地方土吏结成了关系网,招降纳叛,危害地方。侯十在占据水洛八阵堡期间,与水洛城巡捕高某、地方劣绅赵佑均结为死党,狼狈为奸。庄浪刘家庙刘文焕,因不肯阿附这帮小人,被侯十一伙包围了刘家堡城,扬言要将堡内老幼斩杀净尽,逼得这位立有五品军功的正直人士自缒出城,端坐受刃!平凉营千总游击张成万的部下张伟,押运军粮被劫,遭到张成万的责罚。张伟挟恨暗结苏子鸿,夜半登城杖杀上司,投奔张贵,得到重用。更有甚者,连四品大员、平凉府知府李超群也倚恃匪首张贵自卫,李超群令其子李毓英与张贵交结,并委其亲家陈九如代理静宁州知州,为张贵搜括民财。朝廷闻讯大怒,下旨革职拿问,李超群畏罪自尽,陈九如等发边外充军。当时地方守令“力不能制土匪,且借土匪自固,假以‘义旅’之名”的现象比比皆是,静宁亦不例外:刚八部众不时骚扰州城,或坐索民粮,或淫戏妇女。州牧对此殊无一语诘责,反设香案拜义兄弟,日与宴乐,童叟百姓恨之入骨。这段历史的亲历者王源瀚先生在他的《六戊诗草》中愤然写道:“民力凶饥年岁后,官声盗贼弟兄间。何当天上将军下,净扫妖氛喜霁颜!”
3.骄奢淫逸,需索无厌。
刚营号为“民团”,凡百需索,取诸民间,名目繁多,月费万金,地方群众早已不堪重负,加之频年兵灾大旱,市井萧条,禾稼无收,同治五年(1866)“三月至四月以后,街头饿死者日以数十计,豫锡之观察雇人掩埋”,饿毙者不仅有老人妇女,亦有少年儿童,甚至出现“烹人而食”的恐怖场景。然而对这一切,刚营的头头们视而不见,无动于衷。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叫嚣乎东西,隳(huí)突乎南北”,闯进民宅,明夺暗抢,为所欲为。王源瀚先生《纪事》诗真切地记录了“刚营人”敲诈勒索市民的一幕:
闲坐对客谈,剥啄声大恶。放胆为开门,三人肆凌虐。
右手各执刀,左手交击搏。相顾错愕间,已成入罗雀。
客即缓颊来,一触威益作。陈说至多时,怒颜微开拓。(www.xing528.com)
始知贼征输,为我不踊跃。问有观望心,应曰莫莫莫。
何以屡愆期?应曰错错错。此后再勿迟,应曰诺诺诺。
三应贼点头,幸言不枘凿。退归息竹床,魂魄飞无着。
窃叹刚营人,毒痛与纣若。今朝执我去,刑即遭炮烙。
纵使缓须臾,苞苴费请托。不然直入室,下手自搜掠。
甚至瓜蔓抄,亲朋亦零落。不见张转儿,直将州尊缚?
俊杰贵识时,暂屈学尺蠖。二竖昧姓名,唆者高乡约。
百姓们的血汗,变作了豪强们的人肉盛宴,骄奢淫逸,醉生梦死,就是这些人生命的追求。可笑的是,官瘾十足的侯十,特地设计了一套“官服”,满足自己的虚荣:戎衣见说从新换,上用鹅黄下用朱。即“侯十兄弟穿黄马褂”,以示高贵;“以下多穿大红长袖马褂”,以示官低一等。
4.军纪涣散,部众虐民。
刚营的组成,原本就是乌合之众。同治七年(1868)“军师”樊国昌被正法以后,更失去营规调教,军纪涣散,各自为政,起哄哗变时有发生,见诸记载的有:
同治七年(1868)八月二十八日,刚营头目张仿骞齐学敏带刚字两营人翻越州城,断西门锁玥长驱直入,坐索民粮数十石,且纵匪大掠。
同治八年(1869)三月二十五日,州人李成模带刚字中右营据州城反,三十日马朗亭守府并同城文武官率兵民战于南城门巷,歼毙李等十数人,余溃走。
……
客观地讲,张贵毕竟不同于侯十,他于保卫地方治安的贡献,有口皆碑的是同治八年(1869)使州城免遭杀戮的史实,这大概也是使张贵能戴上“豪侠仗义”桂冠的缘由。该年四月,匪目尹金玉、心不闲伪来投诚,谋做内应,已保领进城,驻察院(今工商银行址)。而他的大队人马则偷偷由北峡口入高城寨,与城内贼党暗通消息,将欲内外夹攻。阴谋泄露,静宁绅士邀约刚八率所部星夜驰至,击败匪众。旋又冲进察院,诛杀尹金玉心不闲等,城得不陷,绅民感之……遗憾的是,翻尽史料,刚八义行仅此一端,诚如王源瀚先生诗中所云:
戈矛旗帜列森森,月计供支费万金。
骚扰数年成底事?今一举快人心。
话不在多,“只今一举”,概括了刚八行事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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