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福,是典型的满洲旗人的名字。查乾隆朝《清朝官员履历档案》,就有三个“明福”。这里说的明福,字瑞仙,号闾山,又号雪峰道人,正蓝旗人。此公原为户部缎疋库一个小小笔帖式,即办理文件、文书者。清入关后,在各衙门广置笔帖式。笔帖式升迁较为容易,被称为“八旗出身之路”。乾隆十七年(1752)六月,明福经考试引见,奉旨记名,以知县用。翌年,签分陕西凤翔府宝鸡县任知县。六年之后,升静宁州知州。民国《静宁县志》这样介绍他:“明福,佚籍贯,乾隆二十四年(1759)任,行政和平,民咸敬爱。兼工指画,得者珍之,与冷文炜同时,至今有‘冷字明画’之称。”寥寥四十余字,有关施政的,仅“行政和平,民咸敬爱”八字。让人们印象最深的,倒是他独具一格的“指画”。指画,不知起源于何时,其特点是以巨擘为大笔,食指中指为中笔,无名指小指为细笔,相其机宜,运以神气,高古之致,超出恒谿(qī)。清初高侍郎其佩,专长指头画,人物花鸟信手而成,皆有奇趣。明福即高其佩入室弟子之一,深得其真传。加之明福在户部缎疋库供职有年,见到过无数江南刺绣精品,艺术陶冶颇深,故亦跻身指画名家之列。退食之暇,时以自娱,或奇山异水,或番僧高道,无不跃然纸上,机趣可爱。官绅士民,争相宝藏,洛阳纸贵,殆非虚语。明福的传世名作,是根据乾隆朝史实绘制的《索扈特投诚图》。
索扈特,现通称土尔扈特,是一个古老的蒙古族部落。其先祖曾西迁至伏尔加河下游。乾隆三十六年(1771),土尔扈特部首领渥巴锡不堪沙俄压迫,带领族人历经千辛万苦,胜利返回祖国。清乾隆帝在避暑山庄多次接见、宴请渥巴锡等首领,对其部众也给以牛羊粮食、衣裘庐帐,妥善安置,并亲撰《土尔扈特部归顺记》《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碑文两篇,立碑于承德普陀宗乘之庙内。土尔扈特部的归顺,体现了清朝的强盛与威望,朝野为之鼓舞。熟悉游牧民族生活习俗的明福据此发挥丰富想象,手蘸墨彩,完成了这幅长一丈,高三尺余的历史画卷。画面上大小人物三十二个,骆驼马匹猎狗无数。其人物栩栩如生:驰犬射雁,携女载妇,抱幼驮老,或加鞭策马,或回头瞭望,在茫茫大漠中行进,不远处是玉门关关隘,举族欣欣然远离沙俄回归祖国之情,溢乎纸上。此画一经传世,影响巨大,长洲诗人顾掞曾为此图赋224言长歌,《天咫偶闻》《八旗画录》《读画随笔》等书均有记载。
差不多和明福同时的秦安知县冷文炜却以书法见长。冷字彤章,号艾西,山东胶州南乡冷家村人,乾隆九年(1744)考中副贡生,官皋兰知县,历任秦安、西宁知县。同治《秦安县志·循吏》说他“清净持大礼,内行修洁,时论韪之。善书画工诗,片语零章,人争宝贵”。冷文炜书法初学《圣教序》,后学《天冠山》,得其要旨,名重一时。他尤善行草书,潇洒遒劲,据说乾隆皇帝曾称赞过他的书法,现在故宫仍然藏有当年所题“海不扬波”的匾额。志书称“至今珍藏家出其尺幅片牍,尤多宝贵焉”。
甘肃中部地区,干旱贫瘠,苦甲天下,但物质的匮乏不等于精神的空虚,八辈子没出一个读书人的农家,大门头依然要嵌上“耕读第”之类的门楣,以示对农耕、上进的同等渴仰。收藏名人字画(甚至不算名人的字画),久沿习尚,蔚然成风。特别是清道、咸以后曾在当地任职的官员手迹,藏量相对丰厚。一些知名度较高的名宦、乡彦如王了望、安维峻、潘龄皋、于右任的作品,屡有出现。在这种艺术积淀深厚的环境里,“冷字明画”受到大众青睐,是自然不过的事。秦地久传着一句民谚:“家有明画冷字不算穷。”足见陇民对明福画、文炜字的推崇之隆,仰慕之深。
附:江苏长洲诗人顾掞咏明福《索扈特投诚图》诗
皇威震叠平准夷,将军旗纛(dào)开伊犁。
声教暨讫二万里,欢声直动昆仑西。
所领部落困争战,土尔扈持咸惮之。
其汗名曰乌巴锡,率其台吉哀陈辞。
愿贡厥獒献厥雉,望风膜拜心交驰。(www.xing528.com)
马驼牛羊缀如蚁,老幼男妇还提携。
数万余口尽内附,一朝兢渡伊江湄。
将军奏闻帝曰俞,列爵分土赍有差。
至今受封三十载,沐浴圣泽庆恬熙。
披图如见投诚意,鞲(gōu)鹰逐兔同游嬉。
飞者走者各殊态,弯弓如月生雄姿。
白发赤颜相映照,依稀莫辨妍与媸(chī)。
明驼美人闲且雅,襁负其子行迟迟。
中外一家春满路,冰天雪塞祥风吹。
谁欤画工与古会,不数龙眠李伯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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