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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殷墟这块土地上:第五章发现人类智慧的证明

时间:2023-09-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发现”也正是人类知识与智慧的证明。人类在自身文明发展史上,不屈不挠,奋斗不止,“发现”不已。严格地说,“发现”与“认识”是两个意思。除去自然损坏、尚未发现等因素,清代以前应该出土过甲骨文。长期从事金石学、甲骨学研究,为中国的金石、甲骨学研究,特别是殷墟甲骨文的发现与保护做出了巨大贡献。

在殷墟这块土地上:第五章发现人类智慧的证明

“发现”是个多么吸引人的词,人类的进步和文明,就是建立在无数“发现”之上。“发现”也正是人类知识与智慧的证明。人类在自身文明发展史上,不屈不挠,奋斗不止,“发现”不已。如果历史是一本古老的书,是地质岩层,是河床,那么,早就有了冗长的页码与深厚的积淀。甚至文明史上的许多创举,许多“发现”过程本身竟也到了扑朔迷离而需要被发现的地步。发现“发现”就是重温历史,获得启迪,从而在人类知识的未知领域里有新的收获,新的发现。

文字的发明、使用是人类文明的标志。许多历史真相依靠文字记载才得以流传。文字本身也在不断发展,有的文字已不再流传使用,有的文字古今迥异,都需要去发现、辨识、研究,进而才能了解历史。同时,“发现”的过程也足以说明人们的认识思维过程,孰是孰非,今天看来颇有意味。甲骨文的发现正是如此。

殷商甲骨文是三千多年前的文字,但它被发现、认识却迟至清末。是什么原因使其埋在地下数千年之久而不被发现?这个问题在甲骨文资料发表不久后就有人提出来了,并且由此怀疑到甲骨文的真实性,发难者竟是国学大师、近代民主革命家章太炎(章炳麟)。

章老先生的依据有二,一是甲骨文不见于史书记载。他在名作《国故论衡》中说:“按《周礼》有衅龟之典,未闻铭勒;其余见于《龟策列传》者,乃有白雉之灌、酒脯之礼、粱卵之祓、黄绢之裹,而刻画书契无传焉。”二是甲骨不易保存。他说:“夫骸骨入土,未有千年不坏,积岁少久,故当化为灰尘……龟甲何灵而能长久若是哉!”另外,因甲骨文研究开创者之一罗振玉以前清遗老自居,从而引起“考证学出身”、奉《说文解字》为金科玉律的反清斗士章太炎的鄙夷。章称罗为“非贞信之人”,认为甲骨文是“欺世豫贾之徒”的伪作。老先生去世前一年(1935年),虽然对甲骨文的否定已不那么激烈,但仍认为其“真伪尚不可知”,坚持“文字源流,除《说文》外不可妄求”的观点。

章太炎对地下出土文物的态度显然过于保守。在传世古籍和出土实物之间,他宁可相信祖宗典籍。事实上,那浩若烟海的史籍几经传刻、注疏,有些已失去原来的面貌;即便是原来的面貌,其所记内容是否完全符合历史事实也须分析研究,否则,将离历史真实愈来愈远,真是尽信书不如无书。这里,涉及怎样正确运用史料亦即治史方法问题。与章太炎同时代的另一位国学大师王国维提出了研究历史的新方法——“二重证据法”,即将“地下之新材料”(考古发现的文物)与“纸上之材料”(古籍)相结合来证明历史。时值地下文物不断被发现的清代晚期,中国考古学正由金石学渐渐蜕化形成,“二重证据法”的意义非同一般。以甲骨文来说,它是殷人祭祀时的占卜记录,使用后被有意埋藏起来,随着王都变为废墟,连周人也不知晓此物,也就不见于文献记载。《周礼》是成书于春秋(补充写定于战国)的一部官制汇编(古文经学家认为是周公所作),其中只有“衅龟”而未记刻辞不足为怪。至于《史记·龟策列传》实为褚少孙所补,并非司马迁原作,所述龟卜情形亦非商代实际,不足为据。章太炎是古文经学家,认定先贤著述不错,虽不开明也还可理解;但是,他要因人废言,因为罗振玉的忠于清室而否定其甲骨文研究,将非学术因素和感情带入治学中去,显然是欠公允的。事实证明,甲骨文的产生,远远早于各类古籍,并可补正史籍的记载,比如,王国维就依据甲骨文纠正了《史记·殷本纪》中先公先王的位次。因此,甲骨文的发现与认识,推动了中国的学术研究,使旧学如经学、小学(文字学)、金石学、考据学、史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开始结合出土文物来进行,传统学术渐渐向现代学术转型。

那么,不见于史籍记载的甲骨文是否真的从未被发现过?抑或被发现后不被认识或重视故而不被记录?严格地说,“发现”与“认识”是两个意思。将甲骨文辨认出来,作为殷商文字加以研究自然是清末的事。然而在数千年的漫长历史中,是否发现或有可能发现甲骨文?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从数量上看,自清末以来,在河南安阳小屯殷墟出土的甲骨有十万多片。但殷墟作为都城近三百年,几乎每天、每事都要占卜,完事之后王室将用过的甲骨保存起来,其总数是非常惊人的。除去自然损坏、尚未发现等因素,清代以前应该出土过甲骨文。

  王懿荣(1845~1900年)字正儒,一字廉生,原籍云南,山东省福山县(今烟台市福山区)古现村人。生性耿直,号称“东怪”。中国近代金石学家、鉴藏家和书法家,为发现和收藏甲骨文第一人。光绪六年进士,授翰林编修。三为国子监祭酒。八国联军攻入京城,皇帝外逃,王懿荣遂偕夫人与儿媳投井殉节,谥号“文敏”。

  王襄(1876年12月31日~1965年1月31日),祖籍浙江绍兴,世居天津。中国现代金石学家、甲骨学家。长期从事金石学、甲骨学研究,为中国的金石、甲骨学研究,特别是殷墟甲骨文的发现与保护做出了巨大贡献。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天津市文史研究馆馆长、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甲骨文合集》编辑委员会委员、天津市政协委员。1959年天津市书法研究会在天津市文史馆成立,他出任首任会长,直至逝世。

  罗振玉(1866年8月8日~1940年5月14日),初名宝钰,字式如、叔蕴、叔言,号雪堂,永丰乡人,晚号贞松老人、松翁。 祖籍浙江省上虞县永丰乡,出生于江苏省淮安。中国近代农学家、教育家、考古学家、金石学家、敦煌学家、目录学家、校勘学家、古文字学家。罗振玉对中国的科学、文化、学术颇有贡献,他参与开拓中国的现代农学、保存内阁大库明清档案、从事甲骨文字的研究与传播、整理敦煌文卷、开展汉晋木简的考究、倡导古明器研究。书法善篆、隶、楷、行,是创以甲骨文入书者之一。

  王国维(1877年12月3日~1927年6月2日),初名国桢,字静安,亦字伯隅,初号礼堂,晚号观堂,又号永观,谥忠悫。汉族,浙江省海宁州(今浙江省嘉兴市海宁)人。王国维是中国近、现代相交时期一位享有国际声誉的著名学者。王国维早年追求新学,受到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的影响,把西方哲学美学思想与中国古典哲学、美学相融合,研究哲学与美学,形成了独特的美学思想体系,继而攻词曲戏剧,后又治史学、古文字学、考古学。他平生学无专师,自辟户牖,成就卓越,贡献突出,在教育、哲学、文学、戏曲、美学、史学、古文学等方面均有深诣和创新,为中华民族文化宝库留下了广博精深的学术遗产

  刘鹗(1857年10月18日~1909年8月23日),清末小说家。谱名震远,原名孟鹏,字云抟、公约。后更名鹗,字铁云,又字公约,号老残。署名“鸿都百炼生”。汉族,江苏丹徒(今镇江市)人,寄籍山阳(今江苏淮安区)。刘鹗自青年时期拜从太谷学派南宗李光炘(龙川)之后,终生主张以“教养”为大纲,发展经济生产,富而后教,养民为本的太谷学说。

  郭沫若(1892年11月16日~1978年6月12日),本名郭开贞,字鼎堂,号尚武,乳名文豹,笔名除郭沫若外,还有麦克昂、郭鼎堂、石沱、高汝鸿、羊易之等,中国现代作家历史学家、考古学家。1892年11月16日,出生于四川乐山沙湾。他在甲骨文研究方面,先后出版了《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甲骨文字研究》《卜辞通纂》《殷契粹编》《中国史稿》等著作,开创了中国史学研究的新天地。

  董作宾(1895~1963年),原名作仁,字彦堂,又作雁堂,号平庐。祖籍河南温县董杨门,出生于河南南阳。甲骨学家、古史学家、“甲骨四堂”之一。1923~1924年,董作宾在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读研究生。1925~1927年,先后在福建协和大学、河南中州大学和广州中山大学任讲师、副教授和教授。1928~1946年在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1948年被选为中央研究院院士。1947~1948年任美国芝加哥大学客座教授,1949年以后兼任台湾大学教授,1956~1958年任香港大学、崇基书院、新亚书院和珠海书院研究员或教授。1963年病逝于台湾。

  明义士(1885年2月23日~1957年),1903年考入多伦多大学应用科技学院学土木工程专业。1907年,明义士读大学四年级,毕业实习时,他被安排作国土测量员,负责加拿大西部萨斯克彻万和阿尔伯塔两省省界的勘定工作。这段野外工作经历,为他日后进行考古工作和学术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实习结束后,他以优异的成绩完成学业并获得土木工程学士学位。明义士从应用科技学院毕业后又进入多伦多大学诺克斯神学院(Knox College)学习,系统学习神学专业。1942年,获得了多伦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1957年3月16日,明义士在多伦多去世,享年72岁。

(以上两页内容由《中国地理》杂志马宏杰提供)

摄自安阳中国文字博物馆

再从殷墟变迁看,今天的安阳一带,商代称作“北蒙”,作为都城后改称“殷”,周武王灭商后此都城被摧毁,西周初属于卫国,战国末又为魏地,秦克后更名安阳。而在今天小屯一带,自殷都被毁弃后似乎无大事可载入史册。当年的王都已辟作农田。这座殷墟在隋唐时已成为墓地,直到明朝万历四年(1575年)的墓砖地券上才有“小屯”村的名字,可见自隋唐至明末的千余年间,这里是荒坟累累的鬼的世界。殷墟埋藏的器物在历史上曾有发现,如北宋时有铜器出土。至于明末、清初以来,小屯村成为聚居的村落,农民在耕地、建房、打井、开渠等生产、生活劳作中挖出殷墟古物,更是在情理之中。事实也确是如此。罗振玉之弟罗振常在小屯做实地调查后写的《洹洛访古(游)记》中说:“此地埋藏龟甲,前三十余年已发现,不自今日始也。”罗振常此条记载写于宣统三年(1911年),由此上推三十余年,即在1880年左右,已有农民发现了甲骨。当然,这是指以文字形式记录下来的大致年代,至于明、清时代的农民何时最早发现了甲骨则已无从得知了。当地农民还偶尔把挖得的动物化石卖给来此收购药材的商贩,因为这些化石在中药里称作“龙骨”,这样,也不排除有的农民早已将一些甲骨当作龙骨出售的可能,只是具体年份难以推敲。

对甲骨文的认识(即判明、辨认出是古人文字)是在清光绪己亥年间(1899年),鉴定者是金石学家王懿荣。以前传说王懿荣因病服中药,见“龙骨”上有字才予以辨识、收购(或说由刘鹗先发觉“龙骨”上有字,拿给王懿荣看后才认出是古物)。事实上,王懿荣是从山东潍县(今潍坊)古董商人范维卿手中购得的甲骨并率先肯定了其价值。潍县是当时有名的古董商人“出产地”,有不少是吃这碗饭的世家。他们往来于山东、河南、河北等地农村,以低价收进出土古物,再通过层层关系,高价售予京、津等大城市的文物商店和收藏家。潍县古董商范维卿、赵执斋就是专做这路生意的人,原本也是一介商人,但因贩卖了甲骨文倒落得个青史留名。还在戊戌变法那一年(1898年)冬天,范某就带着些古器物经人引荐来天津收藏家王襄府上求售,言谈中说及还有带字的甲骨,当时王襄同乡孟定生闻言即怀疑是古简,便要范氏去收购。待来年秋天,范维卿果真携甲骨求售时,称有不少已被北京王懿荣率先购得,并已辨明系古代文字。王、孟二人见状即予收购,最初约得五六百片,后王襄在京、津两地又得四千余片。所以说,王懿荣、王襄、孟定生是几乎同时收藏甲骨文的人,但就明确地对实物做出辨识者,最先一位理应是王懿荣,时间是1899年。现在,这个年份已作为甲骨文正式被发现认识的时间确定下来,在1999年举行了各种纪念甲骨文发现100周年的活动。2019年又隆重举行了纪念甲骨文发现120周年的活动。

1952年11月1日,毛泽东亲临安阳殷墟视察,对殷墟的保护和发掘做出重要指示。

整整67年之后,正当北京、安阳、烟台多地集会庆祝甲骨文发现和研究120周年之际,同样是在11月1日这一天,习近平总书记致信祝贺。强调要坚定文化自信,深化国际交流,彰显甲骨文的文化魅力和时代价值。

安阳殷墟发现甲骨文,在中外学术界引起了重视。但是,如果听凭农民把甲骨当作龙骨而挖掘,或商贾指使私自发掘,即使有罗振玉那样的有识之士竭力奔走收藏保护又有何用?甲骨文作为国宝古物,既已出土,应由政府有关机构组织保护、发掘、研究才好。

环顾当时中国学坛,考古学这门科学正渐渐受西方现代技术方法的影响,由金石学过渡演变而生成。其中的契机就是1921年对河南渑池仰韶新石器时代遗址、1927年对北京周口店北京猿人”遗址等的科学发掘。出面主持其事的是1916年刚成立的地质调查所,参与者先后有加拿大人步达生、瑞典人安特生、法国人德日进等,他们都是地矿、古生物、考古发掘方面的专家,正是他们,将西方先进的考古科学方法带入中国的考古工作中来。地质调查所的初衷是寻找矿藏,但在实际工作中常常遇到古生物和史前遗址,因而工作范围有所扩大,田野考古也就列入其中。

到1928年5月,国民政府属下的全国最高科研机构——中央研究院成立,下设几个研究所,其中的历史语言研究所可谓任重道远。该所代所长是中山大学文学院教务长傅斯年,他了解现代考古学和科学技术,以关注殷墟甲骨文为首要大事,上任甫毕,即委派其下属、中山大学副教授、三十四岁的河南南阳人董作宾以历史语言研究所通讯员(后改聘为编辑员)身份前往安阳进行调查。董作宾到达安阳是1928年8月12日,而研究所正式挂牌是在10月份,可见当时形势之逼人。

傅斯年派董作宾赴安阳的目的是查明甲骨埋藏、盗挖的情况,是否已到了像罗振玉所说的“宝藏一空”的地步,是否值得进行系统科学的发掘。董作宾在做了实地调查后,非但认为殷墟遗址值得发掘,并且认为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关头,“迟之一日,即有一日之损失”。傅斯年看了董的报告后,当即同意发掘小屯村殷墟遗址,经院长蔡元培支持,特批一千银圆的充裕经费,购置器材,调配人员,于1928年10月7日开始发掘。由此拉开了殷墟科学发掘的序幕,也奏响了我国现代考古科学重大实践的灿烂乐章。

殷墟发掘自1928年10月起至1937年6月因抗日战争而被迫中断止,共进行十五次(其中有三次是在小屯以外的西北冈、大司空村等地发掘,未见有字甲骨),共出土有字甲骨二万四千九百十八片,另有大量其他器物,成绩卓著。其中,有几次由留美归来的人类学、社会学专业的李济博士主持,另几次分别由郭宝钧(192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国文系,1928年参加第一次发掘,后参加第四、五、八、十三次发掘,主持第八、十三次发掘)、石璋如、董作宾主持。这些人才原本多不是考古专业的科班出身,当时中国的考古学也正起步,但凭着强烈的使命感、责任心,以相关学科的研究方法,个人的史学修养、国学根底,加上勤奋、探索的态度与精神,终于通过殷墟考古发掘这一重要实践,取得了考古学、古文字学、历史学等多方面的重大成就,也推动了这些学科的发展,他们本人也成为某一方面的大师、先驱、专家学者。

1935年殷墟发掘团合影
左起:王湘、胡厚宜、李光宇、祁延霈、刘耀(尹达)、梁思永、李济、尹焕章、夏鼐、石璋如(摄自中国文字博物馆)

1950年4月,中断了13年的殷墟发掘得以恢复。此后直到1991年10月,对殷墟进行了多次考古发掘。

120年来,共发掘出17万多片带有文字的龟甲和兽骨,共发现不重复的甲骨文字440个,已识读出1/2 。

YH127,这个看似神秘的代号,是殷墟甲骨文最大一次发现的坑位,Y代表殷墟,H意为“灰坑”,即堆积坑。

1936年夏天,安阳非常炎热,第13次殷墟科学发掘进入最后一天。下午4点,就在发掘快要结束时,YH127坑中不到半立方米的土中,竟然出土了3000余块龟板,数量极为可观,并且还没有清理完毕的迹象。考古队当即决定,把发掘时间再延长一天。

第二天,发现更为奇特,坑中的埋葬物排列很整齐,而且甲骨仍在一筐筐地装运。显然,一块块取出卜骨已经不是最好的办法,需要特殊方法来处理。考古队创造性地想出一个方案,把它完整挖出来,装箱运走。

经过4天的挖掘,这块3吨多重的地下“档案馆”,被整块装在厚木板箱里,用铁丝牢牢加固。8天后,这箱珍宝历经波折后运抵南京,由董作宾等人进行“室内发掘”,共清理出甲骨17096片,有完整龟甲300多版。其中, “般无咎全甲刻辞”就是YH127坑出土的完整龟甲。这片卜甲记述了贞人为贵族“般”卜问征伐是否有灾祸,商王武丁断其没有灾祸。

这片甲骨就是著名的大版“土方征涂朱卜骨刻辞”,因卜辞完整、字口涂朱,这片甲骨也被誉为“甲骨之王”。

将YH127甲骨向坑上运箱情形(来自中国文字博物馆)

我国博物馆中仅存的一件“宰丰骨匕记事刻辞”,因为是在刻痕中镶嵌绿松石而异常珍贵。

这片兽骨呈匕首形,记录了商王的一次田猎。五月壬午日,商王在麦山之麓捕获了一头犀牛,宰丰因有功而受到赏赐。田猎好比当时的军事演习,是重要的仪式。宰丰为了纪念商王的恩典,便制作精美骨匕,在犀牛肋骨的一面刻两行共二十八字,记述经过。另一面随形雕刻兽面、蝉纹和虺龙纹饰,并嵌入象征王权的绿松石。

还有一片硕大而完整的甲骨,是“王宾中丁·王往逐兕涂朱卜骨刻辞”。 这片卜骨叙辞、命辞、占辞及验辞四项俱全,只有局部残损,十分难得。

此骨的内容涉及天象。甲骨的反面,记录了“彩虹吸水”这一神奇的自然现象:庚戌日,层云从东方涌来,投下一片晦暗,而日头偏西时北方出现彩虹,在黄河中饮水。如此丰富的想象力,不禁令今人也大为赞叹。

这片卜辞记述商王率师征伐“土方”的一次军事行动

这是帝乙、帝辛时期获取珍贵野兽并行赏赐的记载,刻于兽肋骨之上,另一面有纹饰(以上两张图片取自顾音海《甲骨文发现与研究》)

我们现在所了解的历史,是建立在对传世古书、出土古文物以及古代风俗遗存的研究基础之上的。也就是说,只有将古人的记载(古籍文献资料)同当时的器物、远古遗风(特别存在于一些少数民族中)结合起来去看历史,才能接近历史的真相。但是,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人们只注意到古书上的记载,通过古书来了解历史。对于商周历史的认识原本也是如此,主要靠《尚书》《诗经》《周易》《左传》《世本》《竹书纪年》《山海经》《史记》等古文献上的记述去加以推论。

此图来自王蕴智编著《甲骨照片精选》(www.xing528.com)

但是,文献本身由于流传关系往往真伪难辨。有的古书(特别是先秦古籍)在写作年代上就有问题;有的在流传过程中经后人篡改增删;又有的书籍文献在传抄过程中留下了谬误,即使在雕版印刷发明普及后,有些书也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传抄才付梓,这就增大了谬误的可能;还有的书是在雕版时因刻工文化低、原稿不清等原因而常有鲁鱼亥豕之误。所以,对古文献早就有了校勘、版本、目录、考据之学,只有把书本记载本身搞清楚了,才谈得上考察历史。先秦文献在秦始皇“焚书坑儒”中大受损失,汉初开献书之路,才使一些古籍得以露面,但也出现不少托古之作,引得后人对许多有关夏商周的历史记述将信将疑。比如,《史记》中《五帝本纪》《夏本纪》《殷本纪》《周本纪》有关王族的世系排名,主要来自《世本》,而《世本》这部书一直被怀疑是后人伪造,因而《史记》所载是否准确也就成了问题。

甲骨文发现后,大大丰富了商周(特别是殷商)史料,学者们得以利用它来研究历史,同时也能弄清一些古籍记载的真伪问题。

研究历史,往往先要明确朝代顺序、君王世系排列。商代各王的世系排列以往依据的是《史记·殷本纪》的记述,这些记述是否准确,曾因《世本》的史料价值问题而受到怀疑。

甲骨文发现后,最先肯定它是商代遗物的证据之一,实际上就是因为在其中发现了与《殷本纪》所载商代先王同样的人名。刘鹗在《铁云藏龟》序中说:“祖乙、祖辛、母辛以天干名,实为殷人之碻据也。”吴昌绶也在同书序中说,甲骨文“中间多象形字,复为祖乙、祖辛诸称,审为殷人之遗,证验显然”。根据《殷本纪》记载,商王从建国的成汤时算起到帝辛(即纣王)共经历十七世三十一位王,王国维称为“先王”,祖乙、祖辛分别是第十三、十四位王。而在商灭夏、立国以前的历任首领则称作“先公”。

罗振玉首先将甲骨文中商王名字与《殷本纪》做对比整理。他在1910年写成《殷商贞卜文字考》一书,共考释出十八位商王的名字,即大乙、大丁、大甲、大庚、小甲、大戊、中丁、祖乙、祖辛、祖丁、南庚、小辛、小乙、武丁、祖庚、祖甲、武乙、文丁,他认为与《殷本纪》相符的有十五位,另“可订正史籍者二”。1914年,罗振玉在《殷墟书契考释》一书中又增加了外丙、外壬、羊甲、盘庚、康丁五位,以后在该书增订时再添加了文武丁,一共考释出先王二十三人。其中,甲骨文的康祖丁即康丁,亦即《殷本纪》里的“庚丁”。

接着,王国维对罗振玉的商代先王考释有所补充。他为罗振玉抄写《殷墟书契考释》时,发现甲骨文里有王亥和上甲的名字,于是萌生考证先王先公的设想。他更注意世系整体的考门,并纠正古籍中的错误。他考证出甲骨文的“唐”即大乙,亦即《殷本纪》中的天乙成汤,中宗祖乙即祖乙。

但是,王国维在商王世系研究方面的更大贡献在于考证出“先公”的座次。他于1917年发表了《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续考》,轰动一时,可视为以甲骨文研究商代历史的开山之作。《殷本纪》记载成汤以前的“先公”自契至主癸,共十三位,王国维考释出三分之二。比如,甲骨文里有一个类似猿猴的象形字,用作人名,从甲骨文内容看,当时人们不断地向他做祈祷,行祭祀,请他保佑年成,保佑雨水充足以利稼禾生长等等,王国维认为该始祖即是帝俊(亦即帝喾),位列先公第一。更有意义的是,王国维在拼合两片拓本之后,发现商先王从上甲到大甲的世系与《殷本纪》基本相合,但“报丁报乙报丙”按甲骨文应为“报乙报丙报丁”,由此修正了文献的错误。

继罗、王之后,董作宾也在商王世系研究中有所突破。他研究了甲骨文中的祭祀规律,发现了当时的“周祭”制度,因而排出了周祭谱,根据周祭谱可以排出甲骨文中的商王世系。在董氏的基础上,陈梦家、岛邦男等学者都对此问题做了研究。结果是,《史记·殷本纪》所载商王朝三十一位王中有三位未见于周祭谱,另有一位不见于《殷本纪》却见于周祭谱,因此商王朝实际从成汤到帝辛共有二十九位王登位,与《竹书纪年》所载相同。

因此,由甲骨文关于商代先公先王的记载,我们得以知道《史记·殷本纪》《世本》的记载大部分是可靠的,只在某些方面因传抄造成了谬误需要订正而已。

从甲骨文中可以知道商代的国家机关已日臻完备,有不同职责的官员,也有不同编制的军队。有种种刑罚,有统治阶层与被统治阶层。

商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即“王”,他自称为“一人”或“余一人”,就像以后的封建帝王自称“寡人”一样,唯我独尊。接着,有一批妇、子、侯、伯等王室贵族或外姓诸侯辅佐商王治理国家。

甲骨文的“妇”字作“帚”,很像一把扫帚,孙诒让最初也正释为“帚”。郭沫若经过系统考察,认为是“婦”字的简写,现已得到广泛认同。带“妇”的名字(作“妇某”或“某妇”)在甲骨文里有一百来个。这些妇人的身份,有商王的嫔妃,最著名的是武丁的妃子妇好(1973年在殷墟发掘了妇好墓,出土珍贵文物甚多);也有“亲王”即在位商王兄弟之嫔妃;还有子辈之妇、诸侯方国之妇。总之,她们是一群有地位的贵妇人。她们有自己的封地,能领兵打仗,参与祭祀,从事生产或王室事务管理,地位较高。

甲骨文里的“子”族,可以指商王之子,也可以指大臣、贵族之子,或是与商同姓的子姓、爵称的子爵。据统计共有“子”名记载一百三十余个。他们多能参与祭祀,深得商王信赖。

甲骨文里的职官名称多达几十种。如“卿事”“大史” “方” “小臣”“竖”等。个别古书里记载的名臣如伊尹,在甲骨文中也找到了佐证(有“伊尹岁十羊”等卜辞,是祭祀伊尹的记录,因为伊尹辅佐成汤建立商王国,成汤卒后又助其孙太甲治国,系历史名臣)。从职责分工上说,有行政管理系统的官位如“多尹”(分“右尹”“束尹”“族尹”等),有生产管理系统的官职如“小耤臣”“小刈臣”“田”“牧”“刍正”(分别是管耕作、收获、垦荒、 畜牧、牧民的官)、“犬”“司工”(分别管狩猎、手工业)等。

(此图来自王蕴智编著《甲骨照片精选》)

商代已拥有人数众多的军队,有师、旅编制。据甲骨文记载,商王动辄发兵讨伐,或三千,或五千,武丁时曾有一次征集一万三千人伐羌。当时,方国部族也时常入侵,故而战争非常频繁。

为了维护国家机器的运作,商王朝已经有了较为完备的刑罚和监狱。根据《史记·殷本纪》及《吕氏春秋》引《商书》等资料记载,成汤建国时曾颁布法典,名《汤刑》(或称《汤法》),内容有三百条之多。现其内容虽不传,但从甲骨文中可窥其大略。总的说来,商王朝用刑极为残酷,文献记纣王用“炮烙之法”,完全可能。甲骨文所见,当时死刑有砍头、卯(剖解活人)、凌迟(裂体)、醢(剁)、火(烧死)、活埋、沉水等;肉刑(使人伤残)包括宫刑(阉割)、刖(砍足)、劓(割鼻)、割耳、黥(刺面)等;徒刑有拘系与流放两种。

甲骨文所记监狱主要用于囚禁异族战俘与奴隶,偶尔也囚禁一些贵族、统治阶层中的异己分子。

商代社会中被统治的下层是奴隶与平民,如“臣”“仆”“羌”“刍”“工”“妾”“屯”“奚”“垂”“众”“众人”“足人”等,他们人数最多,担负着广泛的生产劳动、军事服役等事务,但地位低下,尤其是奴隶身份的“垂”“夷”等,经常被当作祭祀时的牺牲。

总之,通过甲骨文的记载,商王国的社会面貌渐渐明晰起来,加之其他考古发掘所得当时的器物,商的国情已大致为今人所了解。

殷商王国的地盘有多大?以前仅靠一些有限的文献记载,难辨东西,轮廓十分的模糊。甲骨文发现以来,学者们对商代的地理研究大有进展,尽管在不少地名的解释上见仁见智,但对当时的疆域状况已基本了解。

对地理的了解首先必须找出地名,罗振玉最早注意这项工作。他在1914年出版的《殷墟书契考释》中就提出了确定地名的十六条标准,即将介词“于”后面的名词多加留意,而此介词前多有动词,比如“狩于某”,即在某地狩猎。另外,有些动词如“征”“伐”等后面也可以是地名。随着研究的深入,又了解到地名有单字、复字之别,对地名的构成、所表示的地理性质(如山、水、丘陵、居所等)也渐渐弄清了。甲骨文中地名总数近千个。

地名找出后,再经过释文、考证地望(今天的地点),研究甲骨文地名之间的关系以及地名与人为活动间的关系,最后便可以知道当时的政治和经济的地理结构。

商王朝最高一级的政治区域便是王都,即小屯殷墟范围,这已经在考古上得到证实。甲骨文中,称王都为“兹邑”“商”“中商”“大邑”“大邑商”“天邑商”等,但在具体地望、含义上学者们尚有不同看法。

王畿是中间层次,指王都之外、诸侯方国之内的区域,甲骨文称“四方”,古书上称为“内”(诸侯方国则称“外”),应是受诸侯保护的。

诸侯的结构是有中心都邑和边鄙聚落群邑,在政治、经济上相对独立。

商代的地域疆界,《淮南子》里曾说“纣之地,左东海,右流沙,前交趾,后幽都”。现根据甲骨文地名的研究,加上其他考古实物佐证,使我们今天对此问题的认识更具体、清晰了。

商代是以农业、畜牧业为主的社会,所以对其经济地理的研究主要是农业地理状况的研究。甲骨文里农事地名多达百余个。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胡厚宣先生即绘成“殷代农业区域图”,认为商代农业区域“俨然据今黄河流域苏皖鲁豫晋陕六省之地矣”。据现在的研究,则更加细化,范围也有所扩大。

商代畜牧业很发达,不少牧场设在诸侯国内,因此诸侯在向王室贡纳的物品中,牲畜占去大半,保证了王室的祭祀用牲。

另外,狩猎活动也进行得比较频繁,其中有不少狩猎内容的甲骨文同时又带有地名,可以由猎获的动物生态习性去推知当时的生态环境,包括猎场状况、植被状况、耕地规模等等。

总之,利用甲骨文地名,我们明白了许多有关商代政治和经济的地理方面的情况。

就像商代的文字遗物以甲骨文为主那样,西周时期的大量文字遗迹是那些铸在青铜器上的铭文(金文)。但金文的内容大多是记载诸侯大臣们的活动情况,对周王室的活动涉及不多。西周甲骨文的发现,填补了这方面史料的不足。

周族在商王文丁时期,曾经因为征战戎狄而扩大了势力,周人首领季历也被商王任命为“牧师”(诸侯之长)。季历受封后继续征伐戎狄,在今天的山西一带开拓势力,结果使商王朝感到威胁,商王文丁最终把季历杀死了(可能是把季历囚禁后再害死)。自此,商周两族结下世仇。季历子即位,就是周文王,曾为报父仇而率兵伐商,结果自己被商王囚禁起来,显然是兵败所致。但周文王很快吸取了教训,一面在岐邑聚集力量,招纳贤才,一面以一系列政治军事措施剪除商王羽翼,终于使商周力量对比发生了巨大变化。到周武王时终于毕其功于牧野一战,灭商成功。

关于商与周的关系,在西周甲骨文中就有反映。比如,周文王曾受到商王册命,封为“周方伯”,亦即古文献上说的“西伯”。又有甲骨文说周人祭祀商王祖先,因为当时的“小邦周”应该说还是商的属国。周文王一方面十分小心地臣服于商纣王,取得其信任,借替商王朝征伐叛国的机会扩大势力范围,另一方面直接做灭商的准备。

甲骨文中的两个字,左代表“犀牛”,右代表“鹿”
(此二图来自顾音海《甲骨发现与研究》)

周文王在位达五十年之久,他对于周王国政权的建设用心良苦。他曾去新攻克的地方视察,亲自管理。(西周甲骨文中有“今秋王西克往密”的记载)

周武王为完成文王未竟的灭商大业,曾在牧野之战的前两年“东观兵,至于孟津”(《史记·周本纪》),实际这次出兵是伐商的预演。有学者认为,这次行动在甲骨文上能找到印证,即一片编号“凤雏Hll:3”甲骨文中的“大出于河”。

周初定天下,因武王卒、成王年少而由周公摄政。当时的两件有关西周王朝存亡的大事是周公东征与营建洛邑,此事早见于《尚书》《左传》《逸周书》《史记》等文献及周初青铜器铭文(如保卣、何尊铭文),而现在,在西周甲骨文中也找到了“见工于洛”“成周”等记载,完全证实了周公的伟绩。

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安阳中国文字博物馆副馆长唐际根说:“我曾主持殷墟考古发掘二十多年,殷墟出土了极为丰富的文物,但甲骨文是分量最重的一类。因为它是人思想的反映,是历史的直接记录,它让我们了解商代的很多事件和人物,也让我们直接面对商代的文明高度。”

著名历史学家周谷城先生也曾说:“甲骨文奠定了我国的文字基础,几经变化,形成了今天的汉字,汉字对中华民族的形成起到了极大的凝聚作用。”

中国社会科学院甲骨学殷商史研究中心主任宋镇豪说:“跟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古埃及的圣书字、古印度河流域的印章文字、中美洲的玛雅文字不同,甲骨文没有死,一直绵延流传下来,演变成今天通行的文字。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自源文字之一,汉字是唯一沿用至今的,对破解其他古文也能起到重要借鉴意义。”

在甲骨文出土之前,商代是否存在属于悬而未决的千古之谜。中国从哪里来,中国历史的可信开端在何处?这一事关文明起源和民族认同的课题,因甲骨文的丰富记载而曙光初现。战争的胜利,奴隶的逃跑,国王的梦境,流星雨的暴发……甲骨文还原了一个鲜活的商代世界。甲骨文和殷墟使传说中的商代彻底被证实,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往前推进了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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