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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文化:儒学本位、由旧开新

时间:2023-09-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正是基于这两点,钱穆认为不能把工业单独划为一类型文化,也不能把工业并入商业文化一类。

中国传统文化:儒学本位、由旧开新

世界各民族在文化诞生之初,面临着不同的自然和人文环境,从而有不同的生活样式,造就了三种不同的文化类型。所有文化类型都有各自的特点,都有各自的弱症,因此任何文化类型都有优劣之处,不能简单地说孰优孰劣。

1.文化类型:游牧、农业商业文化

钱穆认为文化是大群人生的总体,应当从大群的生活类型划分出文化的类型。“最先的人类生活,其最大差别,大体上可分为游牧、耕稼与商业之三型。大抵游牧发展于草原高寒地带,耕稼则多在温带平原河流灌溉之区,商业则繁盛于海滨及近海各岛屿。”[47]因此,人类文化可以分为游牧文化、农业文化、商业文化三类型。

游牧、农业、商业的生活方式出现较早,先已极大地影响了民族心理、性格及其文化形成。工业出现相对较晚,后起的工业主要是强化了原有文化类型的特性。同时,工业不受地理限制,在畜牧民族、农业民族、商业民族中都能产生,为各类民族所共同需要,绝不是商业文化所独有的,体现不出人类文化诞生的差别。正是基于这两点,钱穆认为不能把工业单独划为一类型文化,也不能把工业并入商业文化一类。

农业是人类最基本的生业,人类只有进化到农业时代,才有定居行为,人类文化无一不是从农业社会最早发生。如古代的巴比伦、埃及、印度皆是如此。农业是人类永远的基本生业,农业文化也永远成为人类的基本文化,但世界上农业文化发展至今仍不衰落的却只有中国一国。

商业文化的兴起,常是因为各地自然物产资源存在差异,各地之间进行物质交换而形成的。商业贸易最易在支离破碎的地面上发生,最宜在狭小的地面上繁荣。古代的地中海海岛正是一个最理想的商业区域,犹如中国的黄河流域(特别是中原)是最理想的农业区域一般。

此外,钱穆还把农业文化细分为大型和小型、新农和旧农四种。古代埃及、巴比伦等就是小型农业文化,发展容易达到饱和,经受不住外部力量的侵袭,极容易夭折。中国是大型农业文化,地大物博,财力不致贫弱,广土众民,见闻不致狭隘简陋,所以生命力最顽强,历经五千年,“堪为举世农业文化、和平文化发展最有成绩之惟一标准。然中国虽以大型农国,幸得捍御游牧文化之侵凌而发展不辍。今日则新的商业文化继起,其特征乃有新科学、新工业之装备,因此中国随以大型农国对之,不免相形见绌。于是安足者陷于不安足,而文化生机有岌岌不可终日之势。然此非农耕文化不足与商业文化相抗衡。苟使今日之农业国家,而亦与新科学、新工业相配合,而又为一大型农国,则仍可保持其安足之感。而领导当前之世界和平者,亦必此等国家是赖”[48]。传统中国属于旧农文化,没有装备新科学、新工业,大型的新农国是中国发展方向。

2.特性比较:内倾型文化与外倾型文化

钱穆按照三大文化类型的特性差异,将农业文化归为内倾型文化、游牧和商业文化归为外倾型文化,并指出内倾与外倾只是大体分数的差异。“两大类型的文化,其先是由于客观的自然环境之不同,而引出生活方式之不同。其次是由于生活方式之不同,而引出种种观念、信仰、兴趣、行为、习惯、智慧发展方向,乃及心理上、性格上之种种不同。由于此种种不同而引生出文化精神不同。”[49]钱穆着重从心理倾向比较内倾型文化与外倾型文化。

第一,空间之心理倾向。

游牧民族水草而迁徙,不能总守在一地,否则生活无法维持,向外迁徙是常态;商业民族受到滨海岛屿限制,物产单一且有限,生产不足而影响生存,也经常出外与近邻交换。可见游牧民族与商业民族都需要向外依存,向外流动,所以游牧民族和商业民族的性格与心理大体上是一致的,因而游牧文化与商业文化可以看作是一大类型的文化。游牧民族和商业民族,“多到一新地区,即多得一新生机,多发现一新希望。而农业民族,则迫得他安土重迁。百亩之地,已够生存,若舍而之他,只有亏损,没有利益。因此农业民族自然的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子子孙孙永守此一分田园祖业。因此农业民族是安定的、保守的,游牧与商业民族则是流动的、进取的”[50]。钱穆的这种心理分析,力图从生活方式出发,理解民族的心理倾向,虽不免有牵强附会嫌疑,但这些心理倾向基本吻合现实的民族性格。

第二,交往之心理倾向。

农业民族生产可以自给自足,也就安分守己,邻里乡党,不必要相互侵犯、依赖,农村的相互来往倾向于和平相处,而且各村落也是散漫相处,并不把相互流动看得非常重要。

游牧部落则不同,他们结队迁徙,遇到一片草原,往往迎来两游牧部族的争夺,“所以游牧民族对内是团结的,对外是斗争的。商业民族亦然。载着一船货物,漂海远行。所到尽是异地,所见尽是生客,所为的只是求生谋利。同行者是友,遇见的是敌。我该从敌人身边获得我的生资,可掠夺则掠夺,不可掠夺始交换。原始的商船队,多半兼做海盗,海盗亦多半兼营商业。贸易与掠夺在本质上都是内不足而外取于人,只是手段不同而已。因此游牧与商业社会,必然是对内团结,对外斗争的。换言之,则是向外侵略的”[51]。(www.xing528.com)

钱穆对各民族交往性情的分析,确实可以被大量的史实佐证,如世界史上最为著名的世界性战争,几乎全是由游牧民族和商业民族发动:古希腊古罗马波斯帝国,长达几个世纪的相互侵略战争;亚历山大征服古希腊、波斯帝国、古印度;阿提拉征服西亚和欧洲大陆;成吉思汗带领的蒙古族落,征服欧亚大陆,称霸世界;西欧组建神圣同盟十字军东征,长达2个多世纪的战争;乃至西欧商业文化引发对世界的殖民侵略、奴隶贸易、世界大战等等。

第三,待物之心理倾向。

钱穆接着又指出,游牧人攀山越谷,草原驰骋,常用工具是马;商人跨海贸易,运输货物,常用工具是船。他们面对的草原与大海,都是广阔的天地世界,需要强大的意志去面对,也富有强大的征服感,不仅同人交往时敌我对立,而且行走于世界时也天人对立。同时马与船是他们的原始工具,“所以游牧人与商人又富工具感。驱使异己,来克服异己,奴役自然,来克服自然。农业民族则不然。下了种,须得耐心静待,五日一风,十日一雨,是上天恩赐。天人合一,一半是自然,一半是人力。船与马要驾驭,耕稼则用牛,牛性驯良,似乎也通人性,天生牲与人合作。农业民族的宇宙观乃及人生观,由此与游牧人商人不同。一是‘天人交和’的,一是‘天人敌对’的。因此一主‘性善论’,一主‘性恶论’。一主在我外面的是一片友情,一主在我外面的是一种敌意。于是一偏仁慈,一偏机智”[52]。钱穆的这种比较虽不够严谨,但也能说明一定的民族心理。

第四,财富之心理倾向。

钱穆又提出不同文化类型的财富观念倾向。他认为,游牧人和商人都有十分强烈的财富观念。畜牧业的牛羊是成倍数繁衍的,财富也就成倍数增加,商业也是资本越雄厚,所得利润增高比例加大。但是游牧民族和商业民族的基本生活,往往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多半要向外求取,需要同人交换,他们积攒的财富多半是符号化的价值,如金银珠宝,这些符号化的价值可以无限积累,积累越多,刺激越多,越富有越想更富有。

农民田亩家产数量既定,家禽牲畜也都限于自足。但人力有限,农业还受气候影响,多耕多产不可能,大量积累也不现实。手中保留的常是衣食所需的实物,也难以长久积累,交换财资也就不是最重要的。因此农民财富观淡薄。

钱穆总结说:“因此游牧商人的财富是符号的,农民的财富是实质的。游牧商人的财富可以激增,亦可以惨落;有恐怖,亦有希冀;时时有刺激,有兴奋。农业民族只懂生产,不懂财富;只懂实物,不喜抽象;有恃无恐,但亦不奋发向前。一方的心灵常是跳落动荡;一方的心灵则常是沉着稳健。”[53]这一点,可从西方海盗文化与中国村郭文化得到印证。

总之,农业文化与游牧商业文化的差异,集中体现在:农业文化内在自足,主静;商业文化向外依存,主动。农业文化安定、保守;商业文化流动、进取。农业文化安足、协调;商业文化富强、斗争。农业文化单纯、稳健、节制;商业文化跳落、动荡、复杂。农业文化性情温和,崇尚容恕,善于发展伦理政治;商业文化思维机智,二元对立,善于发展宗教与科学。因此,安、足、静、定是农业文化的特性,富、强、动、进是游牧商业文化的特性。

3.弱症比较:安而不强与富而不足

钱穆分析了文化类型的特性后,指出它们都有各自的缺陷,不能简单地说游牧商业文化就比农业文化好,或说先进。游牧、商业民族与农业民族原本在各自的文化系统生活,各从所好,在不发生接触的情况下,也无所谓强弱,但是他们本身的特性不同,都有弱点,钱穆称之为文化的弱症。

游牧、商业文化属于外倾型的文化,它的弱症有四点:第一,它常看世界为内外两体对立,又不得不向外依存,必倾向于向外征服,其依存者被征服,就失去了依存对象;第二,向外征服的文化精神,推动不断向前向外征服,可是空间有限,即便征服成功,征服到最后无可征服,这种征服的文化精神必将失落,归于失败;第三,人生是自然的一部分,不应与自然对立,征服的文化精神贯彻到底,必将推动对自然和人生的征服,结果必然是自然的灾难和人生的异化;第四,内外对立,征服自然与人生,推到极端,就投入抽象中,抽象到极致,就重新回归上帝与精神界。钱穆指出的这四点弱症,确实可以从历史与现实中找到相应的证据。如印度被英国殖民了近两个世纪,但是英国殖民者又能从绝对贫困化的印度身上得到些什么呢?当世界都被西欧殖民者瓜分完毕之时,他们还能征服谁呢?那就西欧殖民者相互征服吧,结果是两次世界大战之后西欧的倒退与衰弱。可见征服的文化终归要失败。

农业文化属于内倾型的文化,其弱症主要有两点:第一,农业民族常把世界看作是内外一体的,因其自身是自足的,也认为其他民族也是自足的,常遭遇并不自足的民族侵略,容易溃败;第二,农业文化只求安足,原本安足的农业民族,一旦遭遇富强的民族,会产生反差,原本以为安足,结果发现并不是真的安足,必然导致农业民族的精神矛盾,甚至对自身文化的信赖发生动摇。

就整体而言,“外倾型的观念,比较欠圆满,但在实践上,凭其战斗向前精神,易于取得临时的胜利,而终极则不免要失败。内倾型的文化,就理论讲,其观念似较圆满,但在实践上,和平而陷于软弱,要守守不住,要定定不下,远景虽美,抵不住当前的横风暴雨。于是人类文化,遂在此两类型之偏胜偏短处,累累地发生了无穷的悲剧。这是以往一整个的人类史,要待我们从头来安排、来调整”[54]。而且钱穆还指出了未来人类文化的可能趋势:“然人类生活终当以‘农业’为主,人类文化,亦终必以‘和平’为本。故古代人类真诚的文化产生,即在河流灌溉之农耕区域。而将来文化大趋,亦仍必以各自给足的和平为目的。”[55]游牧、商业文化常是富强的,富而不足,在不断的刺激、征服中,强而不安,最终达一极限,其兴也骤,其崩也速。农业文化是安足的,但安而不强,足而不富,经常遭受到游牧、商业文化侵略而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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