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天空总是那么湛蓝而高远。泛黄的渭水滔滔东去,宛如脚下的黄土地在向前奔涌不息。重耳身穿淡青色夹衣,手握一柄弯弓,仰视着河水上空飞翔的各种鸟儿,若有所思。时间真如这河水啊,日夜不停地流淌,掐指算来,在翟国避难已经十二年了。重耳记得很清楚,刚来的时候自己四十三岁,那时尽管觉得不再年轻,但还有机会干出一番事业。而今转眼五十五岁了,垂垂老矣,事业却分毫未建。难道,这一生就这样了?
“公子,怎么不射?刚才那只鸟儿正好从你眼前飞过。”狐偃站在不远处,见重耳呆愣着不动,高声喊着,刚一出口,声音便被河水带动的气流冲散。
“公子这几年来经常这样,”狐毛对狐偃笑笑,“又想起壮志未酬了吧。走,咱们过去看看。”
狐偃摆摆手:“让他静一静也好。”顿一顿又接着说:“其实也该好好想想了。”
十二年的时光,似乎并没发生太大的变化,单是年轻的不再年轻,而原本有些年纪的,如今已接近暮年。好在翟国的国君一直对他们很热情,并未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得志而变了嘴脸。就在前几年,翟国讨伐一个叫咎如的小国后,翟国国君还把俘虏的两个绝色姐妹嫁给重耳和赵衰。嫁给重耳的是妹妹,叫季隗,如今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伯鲦、叔刘;嫁给赵衰的是姐姐,叫叔隗,也生了个儿子取名赵盾。时间是世间最能消磨人的东西,多少凌云壮志,多么坚强的意志,都会在它的侵蚀下烟消云散。重耳他们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当上一次机会无可挽回地失去后,或许这里,就是埋葬他们的墓地……
但重耳自感衰老的身躯中,总有种说不出的东西。落寞?不甘心?或许兼而有之。不仅如此,重耳还感觉有一股蠢蠢欲动的热血在奔涌,他渴望做些什么。
远处传来马蹄声,急促而匆忙,让人有些心惊肉跳。大家循声向黄尘小道上望去,一匹快马夹裹在滚滚烟雾中急急冲来。转眼来到跟前,那人跳下马来,打个趔趄险些摔倒。大家仔细看看,却谁也不认识。
那人对着重耳他们双手抱拳,眼睛边扫视着众人边问:“请问,你们谁是狐毛和狐偃大人?”
大家更是一愣。狐毛和狐偃对视一眼,狐毛上前说:“我就是狐毛,你……”
那人似乎有些不相信似的,仔细打量他片刻,点点头:“真和我家大人有几分相像呢。”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素绢,双手奉上:“小的是狐老大人的家将,现有密信送给两位公子。老大人特别交代过,要小的亲手送到公子手上。”
狐毛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看看那人,又看看狐偃和重耳。狐偃上前一步,把素绢展开,两人埋头仔细看上边的内容。看着看着,忍不住“哎呀”惊叫起来,引得重耳等人赶忙过来,好奇地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信是狐突派人送过来的。在信中,狐突告诉给他们一个性命攸关的情况。晋惠公派勃鞮潜入翟国刺杀重耳,而勃鞮接受了上次的教训,感觉自己一个人总有些力量单薄,便拿着晋惠公提供的钱财四处物色得力帮手。狐突虽然深居简出,但对朝堂动向却从未懈怠过,他的耳目总能把观察到的每个细节及时禀报给他。勃鞮的反常表现引起了狐突耳目的注意,通过多方探查,终于了解到实情,晋惠公命令勃鞮三日内起程,务必要带着重耳的人头回来。狐突唯恐重耳他们在翟国这么长时间了,麻痹大意没有防备,这才派得力人手,快马加鞭地赶来送信。
大家面面相觑片刻,魏犨拳头捏得嘎巴作响,涨红了脸恨恨地叫嚷:“为了保住富贵,追杀自己哥哥,什么狗屁国君,连个普通白丁都不如!”
狐毛看他一眼,沉声说:“人心如古井,其深不可测。为了一己私利,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这也不奇怪。闲话少说,还是赶紧商议何去何从吧。”
重耳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如同即将落雨的天空。他了解夷吾,知道这种事情夷吾完全做得出来。但另一方面,他又深感无比的龌龊,自己已经决定要在异国他乡安居老死了,可夷吾还是不能放手!一个连亲兄弟都不懂得怜惜的人,会爱惜他的臣民吗?重耳想起前些日子的传闻。晋国借粮食不还,大耍无赖,结果被人家秦国打得头破血流,夷吾都被俘虏,要不是秦国国君碍于夫人的面子,只怕晋国早就姓秦啦!每当重耳听到翟国百姓这样议论时,强烈的羞辱让他无地自容,但即使如此,他也只是在心里暗暗责怪夷吾,叹他太不争气,却从未有过其他的想法。此刻面对狐突的书信,一个强烈的愿望忽然从心底升腾而起:要返回国内,要重整朝纲,决不能让一个不配做国君的人尸居其位!只有这样,才能算是对晋国百姓负责,才能对得起身上流淌的王室热血!
“走是一定要走了,”良久,重耳抬起头来,仰望着天际飞鸿,声音平静得令众人感到奇怪,“只是,天远地遥,走到哪里好呢?”说着收回眼光,扫视一下众人,“十二年啦!在这里娶妻生子,落地生根。若不是狐老大人送信,若不是勃鞮赶来追杀,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要走呢。或许是上天唯恐我们不图思变,老死在此,给我们提供一个契机吧。”
狐偃含笑点头:“公子能这样想,我们也就放心了。纵观当今诸侯,最为突出的当数齐国,齐君几十年来招贤纳士,重用管仲等一大批贤能大臣,国力蒸蒸日上。他又采取尊王攘夷的策略,一举成为天下的霸主,必定有许多长处值得我们效法。加之最近管仲等老臣病故,齐君身边也急缺人才,公子此时若投奔过去,定然会大受欢迎。那里距晋国遥远,夷吾欲图加害也鞭长莫及。我们可以静观晋国的变故,一有机会,便借助齐国强大的国力返回晋国图谋大业!”
齐桓公的威名业绩大家耳熟能详,当下纷纷点头同意。返回家中,重耳望着年轻貌美的夫人季隗,再拉过两个儿子逐一打量,在心里叹口气,尽管不忍,但话又不能不说:“夫人,今日得到一个重大消息,晋国的仇人已经派杀手要来行刺,我必须躲避一时了。这次行动匆忙又不能张扬,所以……只好先放下你和孩子……不过你放心,我这次远行并非单单为了逃命,我会借这个机会结交大国,借力图谋大业,将来……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重耳吞吞吐吐地终于说完。季隗脸色有些苍白,但随即恢复了常态,抿嘴努力地笑笑:“我知道,自打嫁给你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迟早……会有这样一天。好男子志在四方,这一天也确实应该到了。你放心,孩子大了,我能照顾好他们,将来过不过好日子,我不敢想,只要你记着孩子们,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深深埋下头去。
季隗的话并没能让重耳感到轻松,他反而更平添了许多不舍。重耳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我是至情至义的大丈夫,说到一定会做到。你要是不信,就约定个时间,你等我二十五年,要是二十五年之内我不接你们母子过上好日子,你就另嫁他人,我绝无二话!”
季隗“扑哧”一笑,溅得满脸泪花:“夫君又说笑话了,你今年五十五,我二十五,再过二十五年,你已经八十出头,我早就是个比妖怪还吓人的老太婆,只怕倒贴钱也没有人敢要了。我还是一辈子等你好了。”说到最后,笑声变作呜咽,重耳再也忍不住,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辗转一夜未能成眠,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大家已经按事先约好的,聚集在东城门旁的小校场上。重耳身穿青灰色大衫,内里衬着厚厚的夹衣,高耸的发髻梳理得油光整齐,一副出远门的装扮。看其他人也都收拾利落,重耳满意地点点头,负责看守行李财物的头须脚步轻轻来到重耳身后,悄声禀报:“公子,所有的钱财衣物还有吃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单独放置在一辆小车上,小人亲自驾车,可保万无一失。”
重耳看一眼这个身材矮胖的中年人。头须本是翟国粮库的守门人,有次重耳陪同翟国国君视察粮仓,在询问头须账目时,重耳发现此人相貌憨厚,头脑机敏,对所管的账目如数家珍,当下很是欣赏,后来粮仓不小心失火,造成不小的损失,按律应当治头须的罪,还是重耳念及一面之交,替他说了不少好话,最后虽然免遭处罚,但差使却干不成了。重耳索性好人做到底,就让他留在身边,替自己管账。他们一行所携带的财物,加上翟国国君的不时赏赐,十多年累积下来,是笔不小的数目,也确实需要一个人专门管理。头须为此感激涕零,发誓要效忠重耳。这次逃难,头须也要求追随,继续当好他们的管家。
“好,你跟在后边,别落得太远,以免走散。没了财物吃食,大家就寸步难行。”重耳心绪很乱,匆忙地叮嘱他一句,正要再对大家说什么,忽见狐毛和狐偃匆忙跑来,挥舞着双手气喘吁吁地对众人低声呼叫:“快,快走,情况又有变化!”
重耳心头一惊,听狐毛断断续续地说:“夷吾不是命勃鞮……三日之内……动身吗,那家伙……立功心切,家父发出书信的……当天……他就动身了。家父得到消息后……还不及写信,派人快马来传信,叫我们快走,迟了怕要遭毒手。这不,传信人在城外候了两个时辰,城门一开,我们才得到消息。”
“狗东西,主君不急阉人急,撞上了正好,看我老魏怎么杀了他!”魏犨挥动拳头哇哇乱叫,赵衰推搡他一把:“落难英雄不逞能。不知对方虚实,还是听从狐老大人安排,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上策。”
“那好,既然要走,宜早不宜迟,可惜不能跟翟君当面话别了。”重耳重重叹一口气,“走吧!”
太阳已经悄悄跃出山顶,大地一片通红。顺利出了城门,沿官道走出一阵,路上的行人渐渐增多。由于匆忙,也为了减小目标,他们一行只有两辆马车,一辆小些的用来装载财物作为盘费,另一辆略微大些的,让重耳乘坐,其余的人都是步行。面对来往的行人,重耳唯恐与勃鞮等一帮杀手狭路相逢,便招呼众人拐下大路,从另一条便道上行进。便道上行人稀少,路面也凹凸不平,勃鞮一般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再走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渐渐升至头顶,秋日的阳光并不特别毒烈,但大步疾走了这么长时间,大家仍是汗流浃背,不时甩起袍袖擦拭流在脸上和脖子里的汗水。面对空旷的原野和祥和的村庄,重耳心绪宁静了许多,他从马车上直起腰身,冲身后的众人笑笑:“果然是心急赶路时,深秋变得如夏日。看我,穿得最厚,结果最遭罪。时候不早了,大家歇一歇,后边车上有酒有肉,先解渴垫垫肚子,歇息歇息再走。”
也确实累了,大家七嘴八舌地答应着,坐在路边地堰上,等头须驾的马车过来。可是闲聊着等来等去,头须的车却一直不见踪影。魏犨有些急了,跳起身冲路的尽头张望,什么也没有。他不放心,看到路边有棵桑树,朝手心吐口唾沫,三把两把攀爬上去,手搭凉棚眺望了好大一会儿,忽然气急败坏地大叫,险些从树上掉下来:“他奶奶的,这小子跑了,卷着咱们的钱财跑了!”
众人一惊,随即心头一沉,赵衰仰着脖子大声说:“你再看看,是不是拐到岔道上去了?”
“岔个屁!”魏犨骑在一根树枝上,大呼小叫,粗壮的嗓音里透着愤怒,“刚才我还注意过,马车在咱们后边不过五十步,又没山没水没拐路,哪能走丢了?分明是这家伙见财起意,又见咱们落难失势,趁机跑了。奶奶的,我早就看出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一副憨相却在肚里做文章,你们等着,我这就把他追上,拧断他的脖子!”魏犨叫嚷着,从树上蹦下来。
重耳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如同兜头一瓢凉水泼下,让他浑身冰凉。略微清醒了片刻,重耳叫住撒腿要去追赶的魏犨:“省点力气吧,别白费劲了。头须是本地人,熟悉道路,他随便躲藏个地方,你就根本发现不了。或许,他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帮手,此刻早已躲进了哪个农家小院,你总不能挨家挨户地搜查。唉,算啦!”
赵衰等人感觉也是这个道理,纷纷劝魏犨不用去了,全当给狗咬了一口。
“唉,处处都是小人得志,他奶奶的,这成什么事!”魏犨跳着脚骂娘,但也是无可奈何,扑棱着大脑袋叹气。
一行人立刻蔫了下来,肚子凑热闹似的越发咕咕乱叫。没想到刚走出这点路程,就冒出这样的事情,重耳心烦意乱地不知该怎么劝解众人。赵衰想一想对重耳说:“公子,要不咱们折回去,请翟国国君奉送些财物?他一定会答应的。”
这个念头重耳刚才就想到了,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不管情况有多危急,不辞而别本身就是失礼,加上又是讨要钱财的,怎么好意思呢?再说,按照狐突的着急程度,勃鞮等杀手很可能此刻已经到达翟国都城,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相当危险。不过,这些顾虑重耳没有告诉他们,只是摇头淡淡地说:“算啦,我车上还有些钱财和衣物,支撑几顿饭钱没问题。再往前走,就是卫国,卫国与晋国是同姓,说来还是同宗,到了那里想办法见到卫国国君,再讨要盘费吧!”
也只能这样了,大家散漫地站起身继续赶路,怏怏地打不起精神。
有重耳无意中带的那点资财,大家省吃俭用,一路上真正成了难民。出于安全考虑,更为了省钱,他们除了吃饭歇脚,其余时间都是拼命赶路,到了天黑时分,找处开阔的草地,轮流着警戒,其余人就这么横七竖八地躺倒,好在天气转凉但还不至于很冷,大家呼呼大睡得还很香甜。
“这可真正是地为炕席天作被了!”一天清晨,从睡梦中醒来,狐偃翻身坐起,看看湛蓝的天空,很有些兴奋地说,看见赵衰头枕在胳膊上,正呆呆地出神,忽然想起来笑着问:“子余,你怎么舍得家里的美夫人,她没有闹着要跟你一起出来?”
赵衰知道他是在说笑话,此刻也真需要说些笑话来解闷了,就含笑答道:“怎么没有?你嫂子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开我。不过呢,咱们都是英雄行列的,哪能重色轻业?退一步说,就是为了陪老弟你,我也不能蜷缩在家里不是?所以呢,她哭哭啼啼要跟着我,我说,我们男子汉去干大事业,你跟着去做什么,在家等着吧!她也就乖乖地听话了……”说到最后,赵衰忽然有些嗓子发黏,声音低沉下去:“可惜我这字不好,叫子余,多余生个儿子,倒给你嫂子增添了许多负担。”
大家谁也没笑,一片沉默。
几天之后,就在重耳所带的钱财用光之时,他们终于忍饥挨饿地来到卫国都城之下。远望着巍峨的城墙,看看城头上飘扬的大旗,重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日来凝重如同云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大家再提把精神,进到卫国都城,有你们撑破肚皮的时候!”
众人轻声欢呼着,加快了脚步。然而重耳没有料到,就在一个时辰前,为了他们的到来,卫国国君卫文公刚和大臣激烈地辩论了一场。
早在重耳他们踏入卫国国境的时候,守卫国境的官吏就已经把晋国公子进入卫国的消息飞报给朝廷。卫文公此时正悄悄和南方的强国楚国接触,企图在齐国和楚国的势力均衡中求得国家的平安。而楚国和中原各诸侯国有种天然的敌意,卫文公不得不担心,自己结交晋国的公子,是否会让楚国不高兴?况且,还是个失势流亡的老公子,对自己更没任何好处。所以他主张对这帮人物不予理睬。但是也有的大臣觉得卫国和晋国是同宗同族,如此绝情似乎于情理上说不过去。但卫文公的决心已经下定,争论半晌,并没能改变他的心思。于是,卫文公命令守城卫士紧闭大门,不得放这几个流亡的晋国人进来。不过,为了谁都不得罪,卫文公同时也下令,不管他们说什么过分的话,也不要伤害他们。
于是,当重耳一行兴冲冲地赶到城门外边时,迎接他们的是冷冰冰的刀枪和话语。守城将官客客气气地告诉重耳,奉国君命令,近来城中不安宁,请公子绕城而行,不必进城了。
重耳一愣,抬起胡子拉碴、满是尘土的脸:“什么意思?城中不安宁,和本公子进不进城有什么关系?”
将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就是不让进城。魏犨恼怒地上前大喝:“城池又不是王宫,百姓都能随意出入,我们怎么就偏偏不能进去?难道我们是贼不成!快,我们晋国公子别说进城了,理当让你们国君出来迎接才是!小小卫国,也敢耍威风,真是世道变了!”说到气恼处,伸手揪住对方胸前的铠甲,使劲摇晃。
重耳见状,很快便猜出了卫文公的心思,他在心底暗叹一声,忙呵令魏犨住手,然后面色平静地冲将官们摆手说:“既然是你们主君的命令,我也不好为难你们。若是有机会,烦请诸位禀奏你们主君一句,就说晋国公子重耳只是路过,既无所求,更无他意,他多虑了。”说着冲身后的众人招一招手,“咱们走吧!”
大家闷不做声地跟在重耳的马车后边,闷头走出很远。望着身边青灰色的城墙,魏犨忍不住狠狠踢一脚:“卫国国君和夷吾、头须没什么两样,都是小人,最卑鄙的小人!公子也太好说话了,要是我,非得找他理论理论不可!”
身边的赵衰苦笑一声:“别踢了,踢伤了脚,你就有大罪要受了。叫我说,公子做得对。蛟龙失了势,不如一条蛇,有什么好奇怪的?又有什么好理论的?要真是闹腾起来,吃亏的,当然还是咱们。”
魏犨当然知道这个道理,黑着脸恨恨地说:“哼,他不仁也别怪咱们不义。公子,一会儿前边有了村庄,你们躲远点,看我老魏给你们抢些东西拿来享用!”
听他说得理直气壮,大家都抿着嘴偷笑。
重耳黑着脸,没有说话。(www.xing528.com)
一路风餐露宿,他们有时用随身物品换些东西充饥,有时候就不得不向人讨要。不但重耳,就是赵衰、狐毛等人,他们在晋国做大夫时,虽谈不上锦衣玉食,但至少还算是养尊处优,如今要沿街乞讨,心里的委屈,比肚子挨饿更难受几分。但毕竟最现实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大家也只能放下架子忍辱负重了。
几天的艰难跋涉,好容易到达卫国边境附近。重耳一行半夜时分就饿着肚子赶路,太阳正当头的时候,来到一个叫五鹿的地方。又累又饿,实在坚持不住了,头晕眼花中,刚好看见一群农夫正蹲在田间地头埋头扒拉午饭。看他们一个个手捧土灰色大碗,呼噜呼噜狼吞虎咽的情形,重耳忍不住口水在嘴边打转,他从没有如现在这么强烈地意识到吃饭的香甜。终于按捺不住,重耳悄悄指点着,示意站在身边的狐偃,过去向他们讨要一点来充饥。
不料狐偃硬着头皮走过去,刚一开口,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农夫打量几眼狐偃,翻着白眼没好声气地说:“看你这穿戴,是个贵家公子了?没事拿我们穷人开心做什么?还嫌我们不够苦?看看,这东西你们能吃得下?”说着伸出饭碗让狐偃看,碗里稀汤寡水,漂着几片说不上名的野菜叶,碗底沉着几乎可以数得清的米粒。“公子,这就是俺们干一天活的饭食,晚上回去连这个也没有呢!你想想,连你家的刷锅水都不如,何苦拿俺们开心?”
狐偃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但碗里的清汤让他更加饥渴,嗓子眼里火辣辣的难受,想一想赔着笑脸说:“老丈,我们不是什么贵公子,更不敢开什么玩笑,你误会了。你们的苦楚我们也清楚,要不,就把碗借给我用一下好吗?我们到那边先弄点水喝。”
旁边一个年轻的农夫见他们这些人既不像是装穷,也不像是真穷,一个个面容憔悴却气宇轩昂,身上衣服破旧了但能看出来质地还是非常好的,一时动了好奇心,嘴里嘟囔着:“你们倒是怪可怜的,要尝鲜就尝最鲜的。”说着放下饭碗,捧过一块土坷垃走到马车旁,举到重耳跟前,笑着说:“吃这个吧,这个最鲜!”
魏犨站在跟前,顿时怒火直蹿,跳过来揪住后生的破衣衫,挥拳就要打。狐偃电光石火般眼前一亮,慌忙拉住,双手接过那块土坷垃,一脸惊喜的神情说:“公子,农夫献土,大吉大利!公子试想,我们虽然暂时困顿,要弄点粮食并非难事,可是要想拥有千里土地,可就难了。这位小哥把土送给我们,分明是上天赐给公子土地,是上天给公子否极泰来的暗示,公子应当快快拜受才是。”
听狐偃这样说,重耳忽然觉得心头一振,不快和颓废立刻消散许多,连忙跳下马车,接过土坷垃高高举过头顶,跪倒在路边,恭恭敬敬拜了两拜,转身交给狐偃,吩咐他小心收藏起来。
“好好,你们还真不是贵公子,是一群迷了心窍的疯子!”那个年轻农夫笑嘻嘻地冲身后的农夫们叫嚷。大家也都开心地哄笑起来,劳累而沉闷的田间劳作,难得有这样的笑料。
魏犨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气哼哼地跟在马车后边,继续往前赶路去了。
尽管心情振作许多,却不能解决肚子咕咕乱叫的难题。走了一个多时辰,沿路再没有人家,没有要到饭吃,重耳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几乎坐不住。大家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着急。虽说他们也都摇摇晃晃地好几次险些跌倒,但毕竟身强力壮,尚能坚持,但重耳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能否吃得消,大家不免有些忐忑。
实在走不动了,狐偃只好吩咐大家就地歇息片刻。一边让气色略好些的介子推和自己一起去周边看看,能不能弄点吃的。走出一截后,介子推和狐偃分头去寻找人家。
看看狐偃走远了,介子推站在高处眺望,茫茫原野之上一片沉寂,哪里有半个人影?他轻叹着拐到一棵大树旁,神色紧张地沉吟片刻,咬咬牙,拔出腰间的宝剑,撩起已经撕扯得不成样子的袍摆,顿一顿,终于下定决心,刷刷刷地从自己大腿上割下一块肉来。鲜血立刻顺腿流下,尖利的疼痛让他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粒。介子推连忙把准备好的草药塞在嘴里咀嚼几下,敷在伤口上。斜躺着歇息了一会儿,揪心的疼痛稍稍消退,介子推强打精神翻身坐起,打火石点着树下的枯枝,把那块肉切碎了放进陶罐内,烟熏火燎地炖起肉汤。
陶罐里的水上下翻滚时,介子推也恢复了些元气,仰望着蓝天喃喃自语:“父血母肉啊,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应该不为罪过吧。”
大家席地坐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见介子推和狐偃各自捧着陶罐回来。狐偃运气不错,在附近一个农夫的窝棚里讨得一罐稀粥,还冒着热气,大家高兴地惊叫起来。而介子推的运气似乎更是绝妙,竟然弄来半罐子肉汤,大家几乎不大相信眼睛了。大家把稀粥分开,三口两口吞进肚里,肉汤则让给重耳一人独享。尽管不咸不淡,但重耳似乎从没品尝过如此美味的佳肴,半罐子热汤顷刻不剩一滴。肚子里有了东西,大家精神顿时旺盛许多,眼睛也明亮起来。
狐偃疑惑地看看介子推:“咦,你的腿怎么啦,一瘸一拐的,刚才寻找食物摔倒了?让我看看,严重不严重?”
介子推支吾着赶忙躲闪,但狐偃已经拉住他的衣袖,惊叫起来:“流了这么多血,怎么搞的?”众人的眼光立刻聚集过来。
重耳低头看看陶罐,忽然明白了什么,盯着介子推厉声问:“子推,这肉汤,到底是怎么回事?”
介子推脸色苍白,知道隐瞒不住,便拱手冲大家说:“诸位莫要见笑。子推从小读书,明白孝子杀身以侍奉双亲,忠臣宁死以护卫其君的道理,如今晋国诸公子中,唯有咱们公子最贤能,将来振兴晋国的,必定是他。但命途多舛,公子面临困境,我虽然不敢自诩为忠臣,割掉身上的肉来缓解公子饥饿劳顿,也是在情理之中……”
“别说了!”重耳忽然粗暴地打断介子推的话,抬起衣袖捂住脸,语气哽咽,“子推,别说了……”大家低垂眼光,良久谁也没吭声。
虽然历经艰险,但不管怎样,重耳一行最终如愿以偿地抵达了齐国。齐桓公正极力笼络各路诸侯,而重耳作为贤能公子,名声已经远播天下,尤其是管仲去世之后,齐桓公对于他的到来,格外高兴。先是派大臣到关外迎接,接着大摆酒席给他们接风,还把一个远房侄女姜氏嫁给了重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不仅如此,又拨给他们二十多辆车马,任由他们出入都城、打猎游玩。重耳疲惫的身心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他感觉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加之姜氏比起季隗来更加貌美,论贤淑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令重耳心中充满温馨,有多少次,他真的以为回到了家里,再不用奔波劳碌、风雨飘摇了。
可是旅途毕竟是旅途,驿站再舒适也只能用来临时歇息。舒适中时光如轻风般无声滑过,转眼又是七年的星移斗转。这七年中,诸侯中最强盛的齐国,发生了一场翻天覆地的突变。齐桓公病死,齐国众多的公子为争夺君位,内讧不休,国力和在诸侯中的影响瞬间直线衰落。狐偃、赵衰等人感到指望齐国帮助重耳成为晋国君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再住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就打算到宋国去,听说宋国国君宋襄公雄心勃勃,立志要继承齐桓公的霸业,或许他能提供更多的帮助。
可是重耳却感觉实在太累了,疲惫的身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满足于现在这种安逸的生活,不愿再四处颠沛流离。
这个情形让大家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暗暗着急,思谋着怎样说动重耳,让他下决心离开这个安乐窝,不然,真要老死在这里,以前的努力也就相当于白费大半。有一次,狐偃、赵衰偷偷叫上其他人,大家聚集在一棵老桑树下,商量让重耳离开齐国的办法。
不料,他们的讨论却被几个采桑叶的侍女听到了,她们回去告诉姜氏说,公子手下的几个人正商量如何把公子弄走呢,请夫人治那几个人的罪。几年的夫妻,姜氏虽然也舍不得和重耳分开,但她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她知道重耳不是一般的公子,他之所以寄居在齐国,并非仅仅为了找一处丰衣足食的地方,他肩上担负着一个国家的命运,总让他消磨在这里无所作为,对自己而言,则是一种罪孽,作为他的夫人,要努力向前推他一把才是。她暗暗下决心,要尽力送重耳回国,完成他的伟大志向。于是,姜氏主动找狐偃等人,商量出一个比较可行的办法。
有天晚上,齐姜设下宴席,要和重耳共饮。难得夫人有此雅兴,重耳十分高兴,大杯小盏来者不拒,不大一会儿,就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魏犨、颠颉等人赶紧把重耳抬到院外的车上,大家快马加鞭,悄悄出了城门,朝宋国方向疾驰而去。
赶了大半夜的路,天色蒙蒙发亮的时候,重耳才被颠簸醒了。迷迷糊糊中,他发现自己躺在车上,再看看两旁坐着魏犨、狐偃等人,联想起这段时间他们总催促自己赶快离开齐国,而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回绝的情形,才知道是上当受骗了。对优裕生活的依恋,加上对姜氏的不舍,让他恼羞成怒,他跳下车来见人就打,狐偃和赵衰等人拿出大道理小主张,好说歹说,重耳当然知道这些,发泄一通怒气,也就转怒为喜。大家把这当成个小插曲,一行人高谈阔论、说笑自如地继续赶路。
由于准备充足,又有姜氏的资助,他们所带的吃食财物绰绰有余,除了久违的劳累,大家倒没受什么大苦。几天工夫,来到曹国境内,按照礼节,重耳特意去拜访了曹国国君曹共公。
曹共公见重耳年纪已经如此之大,到底能否出人头地实在难说,便有些不大待见,打算闭门谢客算了,省得和他一个失势的落魄公子白费口舌。大夫僖负羁见状便劝解说,晋国公子重耳虽然眼下没有继位国君,但他的贤能名声已经遍传天下,别的不说,单是他眼睛重瞳,肋骨连在一起,就明显异于常人,天生异相,必然会有大的作为,还是应当好好接待他才对。
僖负羁的话让曹共公半信半疑,便让人把重耳一行先领到舍馆内住下。而他自己,则对僖负羁所说的重耳重瞳、骈肋充满好奇,他故意趁重耳沐浴洗澡时,领着他的爱妾、侍女一群人,嘻嘻哈哈,挤到门口,观看重耳的骈肋到底是什么样子。重耳虽然失势落魄多年,但从未受过如此羞辱,他表面上面色平静隐忍不发,但心里暗暗发誓,将来有了出头之日,一定叫曹共公这个小人得到报应!
僖负羁对曹共公的行为也十分不满,他偷偷向重耳表示歉意,给重耳他们送来食物和玉璧。重耳把这些都记到心里,带着众人匆匆离开曹国,直奔宋国都城。
然而很不凑巧,重耳他们来到宋国时,宋国刚刚和楚国交了一场恶战,宋国大败,宋襄公也在交战中受了重伤。宋襄公听说重耳来了,虽然不能亲自接待,还是以国宾之礼接待了他们。可是,重耳他们见到宋国的真实情形后,知道宋襄公虽然有成就霸业的雄心,而宋国却缺乏这个实力,指望借助宋国的力量实现大志,恐怕没有多大希望,看样子还得另寻出路。宋襄公当然也知道这些,并没有过多去挽留,只是特意送了好马二十匹,派大将公孙固送了一程又一程。重耳非常感激,同时也看到了自己潜在的力量,他的信心更足了。
重耳一行离开宋国,绕道郑国,几经跋涉,终于到达楚国境内。楚国国君楚成王,新近战胜企图称霸的宋国,正是心情高兴的时候,加之他也很希望能和北方的诸侯大国加强联络,以便进一步谋求更大的利益。
于是,他把重耳等人当做贵宾热情招待,重耳也逐渐和楚成王成为好朋友,两人常常同桌饮酒,并骑打猎,交谈起天下形势来很是投机。有一次,楚成王和重耳到郊外打猎,歇息的时候,谈论起将来的发展,楚成王灵机一动,做出开玩笑的样子说:“公子要是将来回到晋国,做了国君,该怎么报答寡人呢?”
重耳听了,心头突地跳动一下,沉吟片刻,不卑不亢地沉声说:“托大王的洪福,要是我有朝一日能返回晋国即位成为国君,一定会与楚国世代友好下去,以此来报答大王的恩泽。这恐怕就是对大王最好的回报了。要是不得已两国发生战事,我一定退避三舍,让晋国军队先行后撤九十里,以此来表示对大王的敬畏。”
楚国大将成得臣正好站在旁边,顿时有些愤愤不平,他找个机会对楚成王说:“大王,我看重耳这家伙,语出不逊,将来一定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他真要是成了晋国国君,对楚国未必是件好事,不如趁早把他杀死!要是大王不忍下手,就让我来干掉他!”
楚成王却老谋深算地摇摇头:“不可。重耳并非一般公子,此人素有贤名,连遭厄运而有惊无险,连上天都保佑他,寡人怎敢违背上天的旨意?”顿一顿又笑笑说,“话又说回来,此时杀掉此人,对楚国毫无益处,帮他一把,将来或许对楚国北进中原,大有帮助!还是等着往后看吧。”
重耳在楚国居住的这段时间里,晋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个变故,正是重耳和狐偃他们盼望已久的机会。晋惠公当年和秦国大战一场,结果惨败,不得已把太子圉抵押在秦国,以换回自己回国继续为君。秦穆公觉得太子圉是晋国的太子,将来迟早要回国做国君的,对他也就格外关照,还把女儿怀嬴嫁给了他。
太子圉在秦国一直羁留到晋惠公十四年。这一年,晋惠公抱病在床,享乐的日子眼看快要到了尽头。太子圉听说他的父亲病重,生怕别的公子抢了君位,又唯恐秦国不让他回去,就没敢跟秦穆公打招呼,偷偷跑回晋国去了。第二年晋惠公病故,太子圉顺理成章地做了国君,这就是晋怀公。
晋怀公一上台,翻起所谓的父仇旧账,宣布和秦国断绝来往,并扬言早晚要替先君报仇。秦穆公此时才明白,夷吾和他的这个儿子,自己都对他们真心实意,而他们父子都很快就背叛了自己,这真是父子同德行,都是负义的小人啊!秦穆公在伤心痛恨之余,同时派人打听公子重耳的下落,决心以重耳来取代晋怀公,给这对父子一个狠狠的教训。
得到这个消息,楚成王举行盛大的宴会,隆重地对重耳表示庆祝,他拉着重耳的手说:“寡人向来敬重公子,但楚晋两国远隔千山万水。寡人要送你回国,困难很大也不太现实。现在好了,秦君派大将公孙枝来迎公子入秦。秦晋相邻只隔一水,有秦君帮忙,相信公子很快就能如愿。可喜可贺哟!”
重耳感激万分,简单收拾一番,带着随行众人,跟随公孙枝前往秦国拜会秦穆公。
秦穆公见到重耳后非常高兴,不仅热情款待,还提出要把女儿怀嬴改嫁给他。这个怀嬴,正是太子圉留下的夫人。对于秦穆公的这个安排,重耳深感为难,自己已经老了不说,最主要的是,太子圉是自己的侄子,自己向来仁义忠厚,怎能娶侄媳妇呢?天下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怀嬴也哭着不肯答应,她对母亲说:我是公子圉的妻子,还能改嫁给他的伯父?这岂不是违背人伦?
秦穆公夫人却不这么认为,她宽慰女儿说:“只要两国和好,这有什么关系呢?再说,那个忘恩负义的太子圉已经不会再回来接你了,而将来成就大业的,正是这个重耳,他仁德宽厚,不会辜负你的。”虽然怀嬴总感觉尴尬别扭,但既然父母坚持,又关系到国家大事,她也就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很快和重耳成婚结为夫妇。改嫁后的怀嬴,后世亦称之为文嬴。
也就在这时,新登国君大位的晋怀公听到重耳到达秦国的风声,他害怕重耳重演父辈们那出夺位大戏,便下了一道命令说,凡是跟随重耳的人,限三个月返回晋国,逾期不归者,全家问斩。狐毛和狐偃的父亲狐突,不肯召儿子回来,真被晋怀公杀死了。
随着事情的紧迫性加剧,秦穆公决定,立即派兵护送重耳回晋国做国君!秦穆公亲自出动,和朝堂重臣百里奚、公子絷、公孙枝等率领兵车四百多辆,一直把重耳送到黄河边上。秦穆公分一半人马送重耳过河,另留一半人马在对岸接应,以防不测。临别时,秦穆公夫妇向重耳挥泪告别,再三叮咛:“公子做了国君,可别和那对忘恩负义的父子一样,忘了我们的女儿啊!”
大家匆忙登船的时候,掌管行李与杂物的壶叔,把那些不值钱的破烂东西都搬到了船上。重耳正心乱如麻,见状不耐烦地说:“我要回去当国君了,还留这些东西干什么?”说着让侍卫们把这些破烂东西都丢弃在岸上。
狐偃和壶叔脸色阴沉,他们对视一眼,双手捧起秦穆公临走时送的白玉,跪到重耳跟前说:“公子千辛万苦,现在终于就要渡河了。回到晋国,公子必定会成为晋国国君,那时内有大臣辅助,外有秦国支持,前景可谓一片光明。为此我们想继续留在秦国,做您的外臣。这块白玉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公子收下吧!”
面对突然的情形,重耳大为迷惑,忙拉住两人问:“这么多年来,我流浪在外,九死一生,全靠你们的辅助才有今天,现在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你们理应回去共享富贵,为什么要留在秦国呢?这就怪了!”
狐偃擦拭一把眼角的泪滴说:“公子,我自知有三罪,以至于不敢跟从公子回国。古人说,圣臣可保君主尊严,贤臣可以保君主安宁,但我没有做到这一点,让公子困在五鹿,受小民羞辱,这是一罪;后来咱们到达曹国,受到对方的歧视,使公子不得不隐忍委屈,这是二罪;再有,由我主谋,趁公子酒醉,诈得公子离开齐国,未经同意而施行,有违臣子之道,这是三罪。过去我虽然知道自己有这三大罪孽,但公子尚在难中,我不敢辞去。如今重返晋国,公子大功告成,而我已精疲力竭,如同这些破烂物件不能再用一样,留我无用,不如我主动要求弃去更好些。”
重耳这才明白他们的意思,忍不住也动了感情,流着眼泪发誓说:“你们不要说了,我全明白。这些事情都怪我不好,你们众人的功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今天的话,就让老天爷作证吧!”说着赶紧吩咐侍卫,把扔到岸上的东西,又全部都捡了回来。
有秦国的强大支持,一切都非常顺利,也在情理之中。秦兵一路打着护送公子回国即位的旗号,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很快便攻下都城绛城。晋怀公匆忙中逃亡到一个叫高梁的地方,躲藏起来。重耳历经磨难,终于实现了回到晋国做国君的愿望,成为了晋文公。
晋文公即位不久,晋惠公当年的心腹大臣郤芮,虽然表面上已投靠重耳,但总害怕重耳会有朝一日算旧账,就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召集几个晋惠公时期的同党,一起秘密策划要杀死重耳,另立别的公子做国君。为了有更得力的人手,郤芮特意派人把刺杀过重耳的勃鞮叫到家里,大家结成同盟,确定了突然袭击的计划,并约定好进一步实施的时间。灯影幢幢中,郤芮的脸扭曲狰狞,他恶狠狠地沉声冲众人说:“这回,重耳他命再大,也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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