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教学没有固定程式,山长可沿用多数书院的教学模式,亦可自行制定新的教学方法。如道光十六至十七年(1836—1837),左宗棠掌教渌江书院,就采取了常见的日记教学法。他初来书院,“凡诸生晋谒,各给日记一本,令其工课随时注载”。每天“日入,头门下钥”后,即亲自查阅工课,“如旷废不事事及虚词掩著两次,将本课除去,膏火加与潜心攻苦之人”。这种教学方法卓有成效,计七十余日,生童即能“熟《毛诗》一部及《尚书》二卷”。在左宗棠的悉心指点下,诸生童试“甚利”,当年“案首”即被渌江诸生摘取。[22]到咸丰时,日记教学法被写入书院规条,成为院中生童必须遵照的学习方法:
生童各立功课簿一本,每日清晨、午间、灯下功课逐一注簿,如理经史何书,于何起止,理古文时文某篇,诗某首,学书临某帖,据实登填,候山长不时抽阅叩问,总期切实用功,毋庸虚假。如有捏填者,自欺欺人,甘心暴弃,以犯规呵出。[23]
这一规条对日记教学法规定得更加详细,它将生童每日的学习时间分为早晨、下午、晚上三段,并且提示了学习内容,还将检查、惩罚措施一一加以说明,显示出渌江书院在教学管理制度上的成熟与完善。
山长除了在读书方面对生童进行指导外,还将更多的心血放在了教授科举制艺上。为使生童能尽快掌握应对科举考试的方法,渌江书院山长采取了以下三种教学方式。
一是自拟范文。山长为生童提供一篇优秀的科举考试范文供其学习、模仿,使其“见贤思齐”,这是提高写作能力的良方。山长陈梦元曾亲自写作《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一文,供渌江诸生学习。其文曰:
有虞之天下,其治臣可纪也。
夫天下不可无人以治之,舜之天下已治矣,治于其有臣五人也。故因夫子之尚论,而发端纪之,以为有所以运量于一世者,不可窥也。至发挥灿著于天地民物,从德转才。遂使论者游神浑穆,而号称为治。且悬想于当日之治,而淡忘其治以不治为治,一若其事属已然,而以天下仍还之天下。注:三分有二。
嗟乎!成功文章,巍焕若此。尧为君,于天下治之,而与共治当日之天下者,舜。舜有天下,即以尧之治治。题意已该。
尝论夫为治之必得人,人字先拓开,已下笔,笔凌空。苟无其人,虽远皇古帝,能劳勤心力耳目,亦谁为旁罗节用,淳化时播,以顺天地之纪?惟有人也。故远皇古帝,本《五帝纪》,衬出五人。擅循齐敦敏聪明,先已兆海隅大泽,命官纪事,以置左右之监。
今夫接入。五人不始于舜举,后世遂推举五人之事于舜,舜浑浑焉如无事。反对文之服事由唐与舜不分,唐虞之德自见。今夫五人任职一如舜,后世遂不见舜有所事,浑浑焉秖共戴一舜之为君。
图2-1 陈梦元《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
为君所以治天下,舜之德,尧成之。舜尝历试诸艰,故明达为最大。为君为天下得人,在列咸拜稽首,故光宅为协帝。(www.xing528.com)
帝不有之,而诒之舜,诸臣恒惴不时罔功,其思虑渊也。加一倍写更见周才之难,文德之至。舜惟有之,而责在己,臣邻咸愿申命用休,其弼直闳也。
吁!不有笃恭如舜,安能使禹、皋陶、契、后稷、伯益,只用反笔还题面,正衍便失章意。敷治有若是之盛?要岂越于钦之一言邪?孔子所为上下虞周,而发才德之叹云。才德双结。
从周沂虞,因难徵盛,本题似不宜粘实发论,须是现成立案。况此章才德并重,亦含有恭己意,言必有序,讵可倒乱章指,致紊记者语脉尽情泄露耶?方先生《明辨录》诂此章,书理甚确,作文本之,自无蔀障。此虽记事题,亦先有下文,特书此九字作文。宜入记者口气,函盖下文,不应将书法道破,远于论体。先正规矩,吾辈宜谨守之。臣字,对下服事,舜有含下之德。天下二字,紧注三分有二之天下。治字,本读去声,非着力字,一铺张即似二典,内题文题义微差,语句疵缪不可言。壬子九月廿日记此,示漉江书院诸生。
《明辨录》云:“有周拨乱之人才,固足继唐虞交际之盛;有周恭顺之君德,亦无忝尧舜揖逊之美。”如此说上下节相足联属,亦得揄扬昭代,意思可见。望溪先生诂经,明爽直捷,依此一节,题须会全章白,文层折转关,然后圆稳。凡落笔总宜求稳,熟精何汪选本,自得作文之谱。成迹不践,古训不式,岂复有文?进此可以讲数典一层学问。春江又记。[24]
这是渌江书院目前仅存的一篇山长自作范文,十分珍贵。这篇范文分为正文和评述两部分(“《明辨录》云”一段为刊刻《春江诗文集》时所增)。正文部分是陈梦元紧扣《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一题,严格按照八股文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格式而作。在正文左右,陈梦元还对文章加以圈点,并加小字批注说明行文逻辑。在评述部分,陈梦元以此文为例,从“立案”讲起,在写作技巧、遣词造句、“先正规矩”等方面向诸生一一加以说明,言简意赅。这篇范文凝聚了陈梦元数十年的教学和写作经验,是清代书院山长作文教学的典型。
二是例行师课。对于师课,渌江书院在其规条中并未加以详细限定。在山长左宗棠的书信中,透露了渌江书院师课制度的一些信息:
兄与大弟到此间已近一月,身体安适,大弟比在家之日更觉健旺,可转白堂上老人,聊慰慈注。此间规摹较昭潭甚整齐,生童住斋者近六十人,礼数均极周到。兄到此已课两次,每课约改六七篇,本本批点详细,院中各生,无不佩服,兄亦乐之忘疲。[25]
兄与汝充在此数月,身体较从前更好。汝充进功之猛,大出意外,兄实喜慰之至。若终久如此用功,则不患不出人头地也。拟于本月杪买舟由石潭归家,聚会当不远耳。院中诸生及此地官长、首事县首即院中门生周旃易,是穷苦老童生,兄所力荐者,其钦佩诚服不可言状。兄亦乐而忘疲,但课卷改抹处太多,暇日甚少,方舆一事,不能不暂阁,可惜耳![26]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渌江书院的师课由山长主持,诸生作文,交山长批点。其频率为每月2次,在整个学年中共18次左右。山长在每次师课后,“每课约改六七篇”。考虑到左宗棠做山长还是新手,加上他本人态度认真,“本本批点详细”,“课卷改抹处太多”,可以窥见山长的工作量是很大的。当时渌江书院生徒数量近六十人,参加师课的人数定然也有数十人之多,因此有时无论山长再如何勤奋,也无法在每次师课中顾及所有考生的试卷。这种“僧多粥少”的现象给山长带来巨大压力,对山长的勤惰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因此,有的山长会自己出资雇佣“看卷人”协同批阅。咸丰以后,渌江书院的生徒数量不断增多,先后突破100和200大关,而山长还是仅为一人。在这样的情势下,考课制度有很大的风险流于形式。
为弥补这项制度上的缺失,渌江书院采取了第三种教学方式——会讲。会讲制度渊源有自,早在南宋乾道三年(1167)时,就由朱熹和张栻在岳麓书院进行了历史上的首次书院会讲。但他们的会讲学术论辩色彩浓重,与渌江书院的会讲方式不同,目的也不同。渌江书院的会讲定期举行,时间在每月朔望,共举行两次,与师课制度相照应。届时,由山长召集诸生,会订“功课”和“日记”,检查诸生在这一时间段内的学习成果,并就前次考课情况进行点评,以达“引掖督勉”之效。“其有不率,则朴责而斥逐之。”[27]这种教学方式同样以科举为导向,以一对多的方式进行教学指导,配合了日记教学法和师课制度的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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