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改为小学堂并非渌江书院的最终命运。光绪三十年(1904)冬,革命党人宁调元返醴,鼓动同志倡办“渌江中学堂”,再次掀起了一阵波澜。
宁调元(1883—1913),字仙霞,号太一,醴陵人。性耿直,嫉恶如仇。能饮酒,工为诗文。弱冠,肄业渌江书院,从同邑吴称三先生德襄治朴学。旋入长沙明德中学,结识黄兴,加入华兴会。长沙起义失败后返乡,办渌江中学堂。光绪三十一年(1905)东渡日本求学,在东京加入同盟会。回国后,创办中国公学。主编《洞庭波》杂志,宣传反清革命。不久避走日本,掌《民报》庶务。萍浏醴起义爆发后,回国策应,在岳州被捕,入狱三年。获释后任《帝国日报》编辑。武昌起义后,在上海参加民社,创《民声报》。旋任广州三佛铁路总办。1913年,宋教仁被刺,偕熊樾山入鄂策动反袁,事泄被捕于汉口德租界。9月25日,与熊樾山一道被杀害于武昌。著有《太一遗书》。
宁调元与刘揆一都为华兴会成员,他们都组织参与了长沙起义。起义失败后,宁调元并未暴露身份,仍然可以公开活动。此次回乡,宁调元继续了刘揆一在渌江小学堂进行的“革命教育”。此前刘揆一来任监督,是为了以此身份为掩护,更好地调度会党,谋划长沙起义。而宁调元则与刘揆一不同,他是在起义失败,革命资本都付诸东流后,孑然一身地来到渌江学堂的。因此,他此刻所想的,是“广播革命种子”,再次壮大势力,以图东山再起。他认为,达成“广播革命种子”目的的手段,“必从教育入手”[52]。因此,他将注意力转向自己曾经学习生活过的渌江学堂。
宁调元回乡后,首倡开办渌江中学堂,得到文俊铎、刘师陶、潘昭、何陶、萧翼鲲、刘泽湘等醴陵诸同志的支持。正当他们鸠工治校舍时,知县鲁晋与县人李青璜等人反对甚力,“守旧派群起反抗”[53],知县鲁晋因此下令签捕役拘宁调元及与其共事者。宁调元不为所动,积极奔走于长沙和醴陵间,得到了热心文教的新任湖南巡抚端方的支持。端方亲自书写“渌江中学”匾额,改制事务才最终确定下来。[54]有了巡抚的金字招牌以后,这些官绅仍不死心,他们不惜贿赂因勾结外商盗卖矿山而关押在长沙监狱之中的囚犯,使之诬陷主张改制的文俊铎为主谋,来阻挠宁调元等人的活动。所幸按察司兼学务处长张鹤龄力为昭雪,才最终幸免于难。[55]
仔细考察这段历史可以发现,渌江中学堂的改制事务并未得到以知县鲁晋为代表的“官方”支持,就在这派革命青年的鼓动下大张旗鼓地开展起来了。在民国时刘谦主修的《醴陵县志》的记载当中,将以宁调元为代表的“改制派”和以知县为代表的“反改制派”贴上了“新”与“旧”的标签。刘谦是改制派刘泽湘之弟,又与宁调元交好,在他看来,反对改制的官绅是“守旧”的。那么,主张改为中学堂就代表了“新”,而坚持开办小学堂就代表了“旧”吗?这个逻辑显然不通。在这似是而非的理由下一定有其他缘由。
回顾宁调元返回醴陵的前后事迹,关于他坚持开办渌江中学堂的动因,刘谦在他亲自撰写的《宁调元革命纪略》一文中写得很明白:“既念广播革命种子,必从教育入手,因首倡开办渌江中学堂,请假回醴。”由此可见,宁调元是把改办中学堂和“广播革命种子”联系在一起的。联系清政府在书院改制诏令颁布后配套的“癸卯学制”,可以据此进行一些推测。
图1-4 癸卯学制系统图示[56]
在癸卯学制的规定中,入高等小学堂者年龄仅为10~13岁,显然无法满足宁调元“广播革命种子”的要求,因此他才坚持主张改办中学堂,这可能才是他的真实考虑。此外,醴陵官绅对这件本该被认为是造福乡里的好事的反应太过异常,甚至发生了以犯罪手段迫害改制人员的奇闻。因此我们更有理由相信,这场由宁调元发起的改制事务并不能简单地归入“新旧之争”的范畴,而应当是地方官府压制革命苗头之举。至于为何湖南巡抚端方会站在革命党一方,则由于史料限制,无法具体得知。
在经过这一番波折以后,渌江书院迎来了它在清王朝最终的命运——被改制为渌江中学堂。次年春,“中学开学,招考学生二班,后扩充至四班”[57],继续延续其学脉。外交家王芃生,军事家刘斐,共产党早期领导人汪泽楷、李味农等先后来此学习。
民国元年(1912),原长沙府所属的十二县中学停办,归并学生,联为一校,定名长郡中学校,渌江中学堂遂“并入长郡中学,惟预科生留”[58]。次年,改办甲种实业学校,分农、商两科。1914年,因设备艰困,改为“渌江中学”,李明灏、朱克靖、杨光钰、傅角今、李立三、陈明仁等先后来此学习。1919年,渌江中学改为醴陵县立中学,知名学子有左权、宋时轮、蔡申熙、王亚文、黎澍、邓文仪等。1929年,醴陵县立中学改为醴陵县立乡村师范学校。1949年改为醴陵县立师范。1950年改回醴陵县立中学。1951年,与遵道中学(教会学校)、私立湘东中学合并为醴陵县第一中学,搬离西山渌江书院校舍,回归青云山创院原址继续办学。
【注释】
[1]乾隆《增修醴陵县志》卷3《疆域》。
[2]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八册,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87年,第37-38页。
[3]同治《醴陵县志》卷4《学校志》。
[4]赵玉森:《醴陵县改建儒学碑记》,同治《醴陵县志》卷12《艺文志》。
[5]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5页。
[6]宋渤:《修复莱山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7]欧阳守道:《巽斋文集》,《文津阁四库全书》第1187册,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第544页。
[8]朱三才:《超然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9]张尊贤:《文成书院碑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10]蒋晟:《重修超然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11]同治《醴陵县志》卷12《艺文志》。
[12]同治《醴陵县志》卷9《人物志》。
[13]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84页。
[14]同治《醴陵县志》卷9《人物志》。
[15]同治《醴陵县志》卷12《艺文志》。
[16]管乐:《初建渌江书院并劝捐膏火引》,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光绪三年刻本。
[17]同治《醴陵县志》卷8《选举志》。
[18]管乐:《初建渌江书院并劝捐膏火引》,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光绪三年刻本。
[19]管乐:《初建渌江书院并劝捐膏火引》,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光绪三年刻本。
[20]嘉庆《醴陵县志》卷8《学校志》。
[21]《渌江书院全图》,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首,光绪三年刻本。
[22]嘉庆《醴陵县志》卷3《疆域志》。
[23]陈梦元:《漉上讲舍赋雪》,《春江诗文集·诗集》卷6,乾隆乙已至嘉庆丁已,道光五年刻本。
[24]陈梦元:《讲院即事四首》,《春江诗文集·诗集》卷6,乾隆乙已至嘉庆丁已,道光五年刻本。
[25]硕:通“石”,是当时醴陵县惯用的田亩计量单位。据曹旅宁先生的说法,“‘石’是行用于长沙及其周边地区的土地计量单位,自古一直沿用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而且按照计算,田一石相当于旧制六亩三分”(曹旅宁:《长沙东牌楼东汉简牍“李建与精张诤田案”中“石”的解释》,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简帛论坛,2017年6月24日)。而周群先生认为,“各地对一‘石’相当于多少‘亩’的解释,其实也颇有差别”。但他也同意“六亩三分”说“比较接近于大多数”(周群:《用“六亩三分”来解释长沙东牌楼东汉简牍“石”时应谨慎》,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简帛网·简帛论坛,2017年7月1日)。(www.xing528.com)
[26]《详文》,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首,光绪三年刻本。
[27]张文纶:《捐岁修田碑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二,光绪三年刻本。
[28]同治《醴陵县志》卷2《建置志》。
[29]同治《醴陵县志》卷11《灾异志》。
[30]陈心炳:《移建渌江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31]陈心炳:《移建渌江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32]《杂志》,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33]陈心炳:《移建渌江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34]陈心炳:《移建渌江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2,光绪三年刻本。
[35]《渌江书院全图》,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首,光绪三年刻本。
[36]陈心炳:《移建渌江书院记》,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光绪三年刻本。
[37]《渌江书院全图》,文蔚起等修,刘青藜等纂:《渌江书院志》卷首,光绪三年刻本。
[38]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67页。
[39]叶志如等总主编,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朝上谕档》第27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75-176页。
[40]《湖南巡抚俞廉三奏设立求实书院折》,陈谷嘉、邓洪波:《中国书院史资料》下册,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488页。
[41]周秋光、莫志斌:《湖南教育史》第二卷,长沙:岳麓书社,2002年,第186页。
[42]邓洪波:《中国书院史》,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645-651页。
[43]撷华书局编:《谕折汇存》第792册,光绪三十一年一月十日,光绪铅印本。
[44]周秋光、莫志斌:《湖南教育史》第二卷,长沙:岳麓书社,2002年,第189页。
[45]陈寿纶:《宋名臣祠碑记》,光绪三十年九月,碑藏渌江书院。
[46]温锡纯:《醴陵创建三公祠碑记》,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碑藏渌江书院。
[47]林增平、周秋光编:《熊希龄集》上册,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9页。
[48]陈寿纶:《宋名臣祠碑记》,光绪三十年九月,碑藏渌江书院。
[49]刘揆一:《黄兴传记》,饶怀民编《刘揆一集》,长沙:岳麓书社,2008年,第140页。按:后世史料甚至是刘揆一自己的回忆中多认为他是应“中学堂监督”之聘,非是。刘揆一来醴陵任教的时间,是在1904年夏,其离去的时间按(民国)《醴陵县志》的记载为“暑假”时。同时,醴陵教谕陈寿纶在同年“秋九月”撰写的《宋名臣祠碑记》中仍将学堂呼为“小学堂”,因此可以推断刘揆一当时担任的应当是渌江小学堂的监督一职。
[50]朱德裳:《刘揆一》,饶怀民编《刘揆一集》,长沙:岳麓书社,2008年,第257页
[51]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8页。
[52]刘谦:《宁烈士调元革命纪略》,(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410页。
[53]刘谦:《宁烈士调元革命纪略》,(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410页。
[54]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8页。
[55]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410页。
[56]周秋光、莫志斌:《湖南教育史》第二卷,长沙:岳麓书社,2008年,第222-223页。
[57]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8页。
[58]民国《醴陵县志》记载:“长沙府中学开办于光绪三十年,校址在长沙三府坪。民国元年,将长沙府所属十二县中学停办,归并学生,联为一校,定名长郡中学校,旧有府学及长沙府有财产咸属之。县举二人,组织校董会。民国四年,改名长郡联立中学校。各县学生,岁有定额,由县劝学所津贴学费。”见陈鲲、刘谦:(民国)《醴陵县志》,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78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