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艺术的文化生态论：对人类现代物质文化的反思与关系

“文化”这一概念可谓既简单又错综复杂，作为一个抽象的定义，迄今尚无统一的结论。我们在这里无意对文化的概念进行探讨，之所以老生常谈是为了在一个共同的文化语境下进入我们的主题，这里也只就笔者感兴趣的文化涵义再次提及，以表明笔者的文化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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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一词在中国古代典籍中并不罕见，多是指“文治教化”的意思，偏重于文化教化的功能意义。《周易》中说“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汉代刘向《说苑》中说“文化不改，然后加诛”12，都是这种意思。与中国早期的文化概念不同，西方“文化”一词源于拉丁文“Cultura”，意思是指耕作、培育、发展出来的事物，是与自然存在的事物相对而言的。换句话说，“文化”是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产物，自然界不是文化，自然界与人类活动发生关系才能产生文化。但西方在15世纪以后，“文化”的涵义又将对人的品德和能力的培养和塑造也吸收进来，18世纪启蒙运动的思想家又将文化与教养联系起来。1871年英国文化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Edward B.Tylor，1832—1917）在《原始文化》（Primitive Culture）一书中第一次明确提出文化的概念，他说：“文化或文明从一种广泛的人种学的意义上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它包括知识、信仰、道德、法律、习俗以及其他所有人作为社会成员所获得的一切能力和习惯。”13尽管各种翻译略有不同，但都有着相同的理解，泰勒的“复杂的整体”或“复合体”的概念包含了所列举之外的内容，但主要是从精神领域而不是从物质方面来论述文化现象的。因而后来的一些美国社会学家、文化人类学家，如奥格本（W.F.Ogbarn）、亨根斯（F.H.Hankins）、维莱（M.M.Willey）等人又对泰勒的文化概念进行了修正，加进了包括精神方面内容之外的“实物”的文化现象。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 Malinowski，1884—1942）对“文化”的界定不仅较泰勒更为全面，而且不像泰勒及其他文化人类学家一样将“文化”与“文明”混用，“文明”是发展了的“文化”。他说：“作为一个开始，应该对文化的多种多样的现象作出概括性的论述。它明显是种由各种工具、各种消费品、各种社会群体的体制特征，以及人类各种观念、技艺、信仰和习惯所组成的整体。无论我们考虑的是一种最简单、最原始的文化还是一种复杂化的、充分发展了的文化，我们总是会面对巨大的装备（apparantus），这种装备部分是物质的，部分是人类的，部分是精神的。通过这种装备，人才能去克服他所面临的一些具体而特殊的问题。”14实际上马林诺夫斯基时常给文化下定义，但他的“文化”的涵义是全面的，除了精神方面，“物质设备”以及语言、社会组织都是文化的一方面，他明确指出：“器物和习惯形成了文化的两大方面——物质和精神的。器物和习惯是不能缺一，它们是互相形成及相互决定的。”15另外，马林诺夫斯基“第二性的环境”“人工环境”“世界上是没有‘自然人’的”观点也是在论述文化时将人类文化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互相比较和联系的重要体现。在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梁漱溟先生在1920年出版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书中指出，文化是“人类生活的样法”，他把这种生活的样法分为精神生活、物质生活、社会生活三部分。16

当时，其他新文化运动的代表人物如蔡元培、梁启超、胡适都提出过文化的概念，这时的文化概念已经十分宽泛，显然也吸收了西方文化的观念。当然，西方各种不同的文化学派以及中国的现当代学者对文化的概念还有不同的认识，据说对文化的定义已达二三百种之多。这不仅说明文化是一种复杂的社会现象，同时由于文化理论研究基础和方法论的不同、学术思想的差异、研究角度的不同，以及民族语言和表达方式的差异，都会对文化产生见仁见智的结果。(www.xing52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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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对文化的定义如何，有一点是共同的，即文化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创造出来的，它是人类有意识创造的产物，自然存在物不是文化，只有与人类的社会实践活动相联系才可能成为文化。人类的创造活动与自然界相联系，不论是造物活动还是精神意识，在人类诞生之初就以自然界为对象，因而可以这样说，人类的文化创造活动也必然地与自然界相联系，以自然界为对象。这正如《周易》中描绘的圣人观象作八卦时云：“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17八卦来源的象即是自然现象。从人类的进化发展来看，人也是大自然的产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类的创造活动既依存于自然，也是自然力量的一部分。人类的这种自然力量在不断地与自然界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关系，只是这种力量在不断进化、发展和强大，因而文化是动态的、发展的。作为人类社会活动的文化活动既是人类所特有的，同时本质上也是自然力量的一部分。这种力量越是强大，好像离自然界就越是遥远。人既是大自然的产物，那么人类的生存就要遵从于大自然，作为人类的创造活动就要受大自然的制约。换句话说，作为人类活动内容的文化活动也要受自然的制约，而不能肆无忌惮地随意创造。背离了自然界或自然规律的文化活动是偏激的；只有与自然界相互依存、协调的人类文化创造活动才是健康、合理的，才是自然与人类社会整体和谐的生存观念。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现代工业文明的进步以及社会与人类整体文化的现代化，人类在高扬现代文明的同时，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自然的存在，甚至与自然界相对立。我们清楚地看到：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越来越远，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越来越激化，由此引发了全人类普遍关注的环境问题以及社会问题，使人类面临着一场重大的生存危机和精神危机。如前一节所述，这种危机波及的范围是广泛的，同时也是深刻的。在文化领域，首要的就是对人类现代物质文化的反思。物质文化作为人类首要的基础文化，不仅与精神文化、社会组织制度等密切相连，同时也是文化的重要内容，更重要的是它与自然的关系最为密切。物质文化是人类生存的基础，物质文化的建立，是人类开发和利用自然、创造社会物质财富、谋求人类基本生存的结果，它与自然的关系最密切也最直接。当然，精神文化、社会组织制度作为人类利用改造自然的知识手段和社会性存在的文化，与自然界的关系虽然是间接的，但与自然界也是互相联系的，是文化的整体内容。由此来看，自然与人类文化的关系不仅是密切的，而且是相互影响的。人及人类文化不仅是自然的产物、自然的一部分，同时又深刻地影响了自然的整体存在。现代社会背景下科技、文化的现代化对自然生态环境的影响和破坏，呼唤一种新的文化生态势在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