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民族大融合促进民族史学的大发展
魏晋南北朝是吐谷浑崛起和兴盛的时期,这一时期吐谷浑和中原汉族政权的联系比较多,吐谷浑和中原政权之间互相派遣使者,双方贸易不断,特别是和北魏交往频繁,促使吐谷浑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得到迅速发展,从而进入它的兴盛阶段。据统计,仅《魏书·帝纪》中从473年至534年短短的六十年中,吐谷浑向北魏遣使的次数就有五十六次之多,其中有一年遣使就达三次。[231]这充分说明,作为中国古代西北民族的吐谷浑其形成和发展,是同其与中原政权关系的历史息息相关的,从一定程度上说,吐谷浑的历史实际上是其与周围政权的关系史。
魏晋南北朝时期是社会大动荡的时代,同时也是民族大融合的时代,社会现实的巨变深刻影响着民族史学的发展。吐谷浑没有自己的民族文字,对吐谷浑历史的记载,大体上以汉文正史中的记载为主,在藏文资料、杂史、笔记及其他资料和碑刻中也有若干零星的记载。正史中吐谷浑的专传,将吐谷浑在每个历史时期的活动勾勒出来,是研究吐谷浑最基本的史料来源。在其他的历史资料,如笔记、地理、碑刻、诗词文集中也有关于吐谷浑的记述,可以和正史中的记载相互印证并补充其不足。
二、八部正史对吐谷浑的历史记载
在关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十部正史中,八部设有吐谷浑的专传,吐谷浑与周围政权的联系在这些史籍中有所体现。
南朝梁沈约撰《宋书》,第一次把吐谷浑单列一卷,记述吐谷浑的发展历史及与刘宋政权的关系,并且以《鲜卑吐谷浑传》为题,明确了吐谷浑的民族来源。此外,该书《少帝纪》、《文帝纪》、《孝武帝纪》、《明帝纪》、《后废帝纪》中也有关于吐谷浑的记载。《鲜卑吐谷浑传》记载:元嘉九年(432),封慕容璝“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西秦河沙三州诸军事、征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进爵陇西王”[232]。而卷五《文帝纪》记载:元嘉九年(432)“六月乙未,以征西将军、沙州刺史吐谷浑慕容璝为征西大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陇西王”[233]。显然,《鲜卑吐谷浑传》的记载比《文帝纪》更加详细。《鲜卑吐谷浑传》记载:元嘉九年(432)封“慕璝兄树洛干子拾寅为平北将军,阿豺子炜代镇军将军”[234]。而《文帝纪》却记载:元嘉九年(432)六月壬午以“吐谷浑拾虔为平北将军,吐谷浑辉伐为镇军将军”[235],两者叙述显然不同。
南朝梁萧子显撰《南齐书》,其中的《河南传》即吐谷浑的专传。由于吐谷浑占据黄河以南的土地,且在刘宋时被封为“河南王”,故河南或河南国是南朝齐、梁等政权对吐谷浑的称呼。该传篇幅不长,却有明显的讹误,把吐谷浑说成是“匈奴种也”,后又称“鲜卑慕容廆庶兄吐谷浑为氐王”,把吐谷浑的来源记为匈奴和鲜卑两种,考其原因,系作者将匈奴奴婢“赀虏”与吐谷浑西北诸种称“赀虏”混为一谈。[236]除《河南传》之外,该书卷二《高帝纪下》和卷三《武帝纪》也有关于吐谷浑的记载,但《河南传》中的易度侯之子“休留茂”,《武帝纪》作“休留成”,两者显然不一致,考“休留茂”与“休留成”系一人,“茂”与“成”两字可能是因形近而致误。
北齐魏收撰《魏书》,是中国历代“正史”中,第一部少数民族上层集团为统治者的皇朝史。[237]该书在北宋时有部分散佚,其中也包括《吐谷浑传》,现存此传是刘恕等转采《北史》等补撰此传,删去魏以后事,所记基本上和《北史》一样,只是个别字句有别,故无法讨论。
唐姚思廉等撰《梁书》,在民族关系的叙述中突破了以前“内诸夏而外夷狄”的老调,适应了唐代南北一统、华夷一家的现实,其《诸夷传》载海南、东夷、西北诸戎各国,记事客观,其传末史论只云:“海南、东夷、西北戎诸国, 地穷边裔, 各有疆域。若山奇海异, 怪类殊种, 前古未闻, 往牒不记, 故知九州之外, 八荒之表, 辩方物土, 莫究其极。高祖以德怀之, 故朝贡岁至, 美矣。” [238]《诸夷传》中对吐谷浑的记载沿用南齐的称呼,称为《河南传》,其篇幅较小,叙事极为简略,致使很多记载相当不全。如《河南传》载:“齐永明中,以(休留)代为使持节、都督西秦河沙三州、镇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筹死,子呵罗真立。大通三年,诏以为宁西将军、护羌校尉、西秦河二州刺史。”[239]而卷二《武帝纪中》载:天监三年(504)“九月壬子,以河南王世子伏连筹为镇西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240]。卷三《武帝纪下》载:中大通元年(529)“三月丙辰,以河南王阿罗真为宁西将军、西秦河沙三州刺史”,卷三《武帝纪下》中大通二年(530)夏四月“壬申,以河南王佛辅为宁西将军、西秦河二州刺史”,中大通六年(534)“三月己亥,以行河南王可沓振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241]。将《河南传》与《武帝纪》中的相关记载比对,显然可补正《河南传》的讹误和不足。
唐令狐德棻等撰《周书》,把其他民族列于《异域传》来记述,《吐谷浑传》位于《异域传下》内,所记异常简略,但其第一次明确了“自吐谷浑至伏连筹一十四世” [242],为复原吐谷浑世系表提供了基本的框架。该书其他部分有关吐谷浑的记载,如卷一《文帝纪上》记载:“宕昌羌梁仚定引吐谷浑寇金城。”[243]卷四九《异域传上·宕昌传》云:“是岁,弥定又引吐谷浑寇石门戍,贤复破之。”[244]可以补充《吐谷浑传》中吐谷浑和宕昌关系的缺失。(www.xing528.com)
唐房玄龄等撰《晋书》,采用《东观汉记》所用“载记”体例,完整记述了匈奴、鲜卑、羯、氐、羌等少数民族统治者建立的政权,对十六国只称“僭伪”,不辨华夷,给各割据政权以适当的历史地位,较好地解决了中原皇朝与各族政权并载一史的难题。但《吐谷浑传》却没有被列入“载记”,而是作为一个“夷族”归入列传,称其“弗忘忠义,良可嘉焉”[245]。几篇《载记》中也有关于吐谷浑的记载。如《秃发傉檀载记》中记载了吐谷浑王树洛干攻伐南凉,并大败南凉太子秃发武台的事件,可以补充有关吐谷浑和南凉资料的缺失。《吐谷浑传》中记载吐谷浑第一次与中原交往在吐谷浑碎奚时,“初闻苻坚之盛,遣使献马五十匹,金银五百斤。坚大悦,拜为安远将军”[246]。而《苻坚载记上》却云:“吐谷浑碎奚以杨纂既降,惧而遣使送马五千匹,金银五百斤。坚拜奚安远将军、漒川侯。”[247]显然,“十”和“千”由于形近致误。
唐代李延寿撰《北史·吐谷浑传》和《南史·夷貊下·西戎·河南传》都是关于吐谷浑的专史。为了避免重复,《北史》对吐谷浑按通史撰写,而《南史》只对宋、齐、梁时期的吐谷浑做了简单的记述,很多都“事详北史”。同时沿用了南北朝对吐谷浑特有的称呼,《北史》作《吐谷浑传》,而《南史》作《河南传》。由于材料来源不同,两传虽系出自一人之手,但相互矛盾的地方甚多,如《北史·吐谷浑传》记载:“太和五年,拾寅死,子易度侯立。……死,子伏连筹立。”[248]而《南史·河南传》却记载:“拾寅死,子度易侯立。易侯死,子休留代立……代死,子伏连筹袭爵位。”[249]
三、其他典籍对吐谷浑历史的记载
这一时期的民族史和地理著作中也有关于吐谷浑的记载。崔鸿的《十六国春秋》将吐谷浑归入前燕,从编撰上就证实了吐谷浑的民族来源,但纪事相对较简单。该书其他部分也有吐谷浑的记载,说明十六国时期吐谷浑和北方其他民族政权的关系相当密切。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关于吐谷浑的记载详于卷五《城北》中,通过佛教徒宋云西行求法这一事实,描绘了他经过吐谷浑时的所见所闻。《隋书·经籍志》内录有“《吐谷浑记》二卷,宋新亭侯段国撰”[250]。该书已佚。据清学者张澍研究,该书即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卷二所引《沙州记》,据猜测这是一本关于吐谷浑的专著。
此外,还有一些和吐谷浑有关的人物的墓志铭,也是了解吐谷浑历史的重要资料。如《魏故直寝奉车都尉汶山侯吐谷浑玑墓志》、《魏故武昌王妃吐谷浑氏墓志铭》、《张寿墓志》[251]、《故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征羌县开国侯尧公妻吐谷浑墓志铭》[252],这些墓志铭都是研究吐谷浑王族迁入北魏后情况的宝贵资料。还有一块墓碑也不容忽视,即1975年在河北磁县城南北齐尧峻墓出土的《吐谷浑氏(静媚)墓志》[253],也就是《魏故武昌王妃吐谷浑氏墓志铭》。这些墓碑材料都是第一手的资料,可以真实地反映当时的实际情况,如《吐谷浑(静媚)墓志》中称吐谷浑玑为“河南洛阳人”;又云其“处武怀文,博畅群籍”,“善文艺,爱琴书”,俨然如一汉族士大夫,这说明至少至吐谷浑玑一代,这支吐谷浑氏已完全汉化了,连籍贯也改为河南洛阳。
四、魏晋南北朝吐谷浑史学略析
吐谷浑史学与吐谷浑王的汉文化修养有着极大的关系。他们往往吸收内地先进的文化,借鉴中原王朝统治的经验。如吐谷浑王叶延“好问天地造化、帝王年历。司马薄洛邻曰:‘臣等不学,实未审三皇何父之子,五帝谁母所生。’延曰:‘自羲皇以来,符命玄象昭言著见,而卿等面墙,何其鄙哉!语曰夏虫不知冬冰,良不虚也。’”[254]
吐谷浑史学的最早表现是本民族语言口耳相传的歌曲,流传至今的是《阿干之歌》。据说,这是慕容廆思念庶长兄吐谷浑所作。《晋书·吐谷浑传》载:“吐谷浑,慕容廆之庶长兄也,其父涉归分部落一千七百家以隶之。及涉归卒,廆嗣位,而二部马斗。廆怒曰:‘先公分建有别,奈何不相远离,而令马斗!’吐谷浑曰:‘马为畜耳,斗其常性,何怒于人!乖别甚易,当去汝于万里之外矣。’于是遂行。廆悔之……鲜卑谓兄为阿干,廆追思之,作《阿干之歌》,岁暮穷思,常歌之。”[255]这是以歌谣的形式记录了鲜卑族王室内部的一次兄弟纷争,而导致吐谷浑远徙大西北的故事,并在宫廷中传唱。在甘肃兰州阿干镇一带,流行一首《阿干之歌》,其歌辞曰:“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苦寒,辞我土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256]这首《阿干之歌》不知是否是慕容鲜卑的《阿干之歌》。黎虎认为“他不是一般为怀念而作,而是有着一定的政治目的的。这与慕容氏统治集团内部长期的激烈家族斗争,特别是嫡庶之争有关”[257]。这首歌谣为后人解读慕容鲜卑和吐谷浑的历史和史学提供了素材。
吐谷浑史撰述中的民族一统观念主要体现在《魏书》中的记载。《魏书》在承认各民族都是黄帝子孙的前提下,记载了包括吐谷浑在内的各民族的历史,记载了吐谷浑的社会状况及其与中原王朝在政治、经济与文化等方面的联系,表明作者已把吐谷浑看成是中华民族不可分割的一个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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