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全本新注（第4册）袁盎晁错列传

【题解】袁盎，楚人，字丝，文帝时为中郎，历任陇西都尉、吴王相。袁盎敢直谏，为汉名臣，因谏止景帝立弟梁王为嗣，被梁王所遣刺客暗杀。晁错：颍川人，西汉著名政论家。景帝即位为御史大夫，主张削减诸侯王封地，吴、楚趁机联兵反汉，晁错被诛死。袁盎敢直谏，晁错为国家谋划长远利益，都是汉室忠臣。但两人不合，互相倾轧，都没有好下场，故二人合传。

袁盎者，楚人也，字丝。父故为群盗①，徙处安陵②。高后时，盎尝为吕禄舍人。及孝文帝即位，盎兄哙任盎为中郎③。

【注释】①故：原来，早先。群盗：相随大家为盗，即非盗首也。②安陵：陵邑名。安陵为汉惠帝陵，陵寝在今陕西省咸阳市渭城区。③任：保荐。

绛侯为丞相，朝罢趋出，意得甚①。上礼之恭，常自送之②。袁盎进曰：“陛下以丞相何如人？”上曰：“社稷臣③。”盎曰：“绛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与在，主亡与亡④。方吕后时，诸吕用事，擅相王，刘氏不绝如带。是时绛侯为太尉，主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与共叛诸吕，太尉主兵，适会其成功，所谓功臣，非社稷臣。丞相如有骄主色⑤。陛下谦让，臣主失礼⑥，窃为陛下不取也。”后朝，上益庄⑦，丞相益畏。已而绛侯望袁盎曰⑧：“吾与而兄善，今儿廷毁我⑨！”盎遂不谢⑩。

及绛侯免相之国，国人上书告以为反，征系清室⑪，宗室诸公莫敢为言，唯袁盎明绛侯无罪。绛侯得释，盎颇有力。绛侯乃大与盎结交⑫。

【注释】①绛侯：周勃。意得甚：志骄意得，喜形于色。②自送之：一本作“目送之”。《汉书》作“目”。王先谦补注曰：“君无自送臣之理，帝礼绛侯，亦不至是。”③社稷臣：能寄托国之重任，与社稷共存亡之臣，即栋梁之臣。④主在与在：人主在时，执行人主之政。主亡与亡：人主不在仍行人主之政，死而后已，如同与人主俱亡。意谓，社稷臣，在和平时，只要人在，则不改人主之政；在非常时，能与人主共存亡。⑤如有：似有，已有。⑥臣主失礼：臣骄，君还谦让，是君臣俱失礼度。⑦庄：严肃。⑧望：怨恨。⑨儿：你小子。⑩不谢：不赔礼。⑪清室：《汉书》作“请室”，请罪之室，即天子直属的狱室。请：读“清”，意谓天子主狱清平如水，故请室又名清室。⑫结交：交结成为朋友。

淮南厉王朝①，杀辟阳侯②，居处骄甚。袁盎谏曰：“诸侯大骄必生患，可适削地③。”上弗用。淮南王益横。及棘蒲侯柴武太子谋反事觉，治，连淮南王，淮南王征，上因迁之蜀，轞车传送④。袁盎时为中郎将，乃谏曰：“陛下素骄淮南王，弗稍禁，以至此，今又暴摧折之⑤。淮南王为人刚⑥，如有遇雾露行道死，陛下竟为以天下之大弗能容，有杀弟之名，奈何？”上弗听，遂行之。

【注释】①淮南王：刘长，汉文帝少弟。②辟阳侯：审食其。③适：原文作適，同“谪”，责罚。④槛车：即辎车，有槛栅及帷帐的囚车。⑤暴摧折之：狠狠地压制他。⑥刚：刚强暴烈。

淮南王至雍①，病死，闻，上辍食，哭甚哀。盎入，顿首请罪②。上曰：“以不用公言至此。”盎曰：“上自宽，此往事，岂可悔哉！且陛下有高世之行者三，此不足以毁名。”上曰：“吾高世行三者何事？”盎曰：“陛下居代时，太后尝病，三年，陛下不交睫，不解衣③，汤药非陛下口所尝弗进。夫曾参以布衣犹难之，今陛下亲以王者修之，过曾参孝远矣。夫诸吕用事，大臣专制，然陛下从代乘六乘传驰不测之渊④，虽贲育之勇不及陛下。陛下至代邸⑤，西向让天子位者再，南面让天子位者三。夫许由一让，而陛下五以天下让，过许由四矣。且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卫不谨，故病死。”于是上乃解⑥，曰：“将奈何⑦？”盎曰：“淮南王有三子，唯在陛下耳。”于是文帝立其三子皆为王。盎由此名重朝廷。

【注释】①雍：县名，在今陕西凤翔县南。②顿首：叩头。③陛下不交睫，不解衣：陛下侍太后，不合眼，不解衣休息。极言尽孝。④六乘传：六匹马拉的驿车。不测之渊：谓祸福未卜。⑤代邸：建于京师的代王馆舍。⑥解：宽心。⑦将奈何：如何善后这件事。

袁盎常引大体慷慨①。宦者赵同以数幸②，常害袁盎，袁盎患之。盎兄子种为常侍骑③，持节夹乘，说盎曰：“君与斗，廷辱之，使其毁不用。”孝文帝出，赵同参乘，袁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与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余人载④！”于是上笑，下赵同。赵同泣下车。

【注释】①引大体慷慨：袁盎引说大义，慷慨激昂。大体，指重要事物的法式、规范。②赵同：宦者，本名赵谈，司马迁为避父司马谈之讳而改易为赵同。③常侍骑：官名。皇帝的侍从骑。④刀锯余人：此指宦官赵同。宦官受腐刑，故称刀锯余人。

文帝从霸陵上，欲西驰下峻坂。袁盎骑，并车揽辔①。上曰：“将军怯邪？”盎曰：“臣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②，百金之子不骑衡③，圣主不乘危而徼幸④。今陛下骋六騑⑤，驰下峻山⑥，如有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上乃止。

【注释】①并车揽辔：袁盎骑马，虽然倚靠在文帝座车前，还拉紧辔绳。袁盎故作此态，谏文帝注意安全。②坐不垂堂：坐的时候不靠近堂屋边陲，以避免落瓦下坠，或跌下台阶。③骑衡：不骑在屋栏杆上。衡，屋栏杆。④圣主不乘危而徼幸：英明的帝王不在冒险中以求侥幸。⑤骋六騑：驱赶并排的六匹马拉车。⑥驰下峻山：从陡坡上奔驰下去。峻山，陡坡。

上幸上林，皇后、慎夫人从。其在禁中，常同席坐。及坐，郎署长布席①，袁盎引却慎夫人坐②。慎夫人怒，不肯坐。上亦怒，起，入禁中③。盎因前说曰：“臣闻尊卑有序则上下和。今陛下既已立后，慎夫人乃妾，妾主岂可与同坐哉！适所以失尊卑矣。且陛下幸之，即厚赐之。陛下所以为慎夫人，适所以祸之④。陛下独不见‘人彘’乎！”于是上乃悦，召语慎夫人。慎夫人赐盎金五十斤。

【注释】①郎署长布席：上林苑中直卫的郎摆下座席。②袁盎引却慎夫人：袁盎引退慎夫人的座位，使之不得与皇后等齐。当时袁盎为中郎将，故主直卫布席。③入禁中：还回宫中。④适：两适字皆为恰适之义。

然袁盎亦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①，调为陇西都尉。仁爱士卒，士卒皆争为死。迁为齐相。徙为吴相，辞行，种谓盎曰②：“吴王骄日久，国多奸。今苟欲劾治③，彼不上书告君，即利剑刺君矣。南方卑湿，君能日饮，毋何④，时说王曰毋反而已。如此幸得脱。”盎用种之计，吴王厚遇盎。

【注释】①居中：居禁中，出入宫中。②种：袁盎兄子。③苟欲劾治：假如揭发吴王罪状加以惩治。④毋何：什么事也别管。亦说，“毋何”为不足忧，没有什么祸害。按：二者兼有。

盎告归①，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车拜谒，丞相从车上谢袁盎。袁盎还，愧其吏②，乃之丞相舍上谒，求见丞相。丞相良久而见之。盎因跪曰：“愿请间③。”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④，之曹与长史掾议⑤，吾且奏之；即私邪，吾不受私语。”袁盎即跪说曰⑥：“君为丞相，自度孰与陈平、绛侯？”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善，君即自谓不如。夫陈平、绛侯辅翼高帝，定天下，为将相，而诛诸吕，存刘氏；君乃为材官蹶张⑦，迁为队率，积功至淮阳守，非有奇计攻城野战之功。且陛下从代来，每朝，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⑧，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尝不称善。何也？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益圣智；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⑨。夫以圣主责愚相，君受祸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野人，乃不知，将军幸教⑩。”引入与坐，为上客。

【注释】①告归：从吴告假归家。②愧其吏：袁盎受到丞相怠慢，在属吏面前感到惭愧。③愿请间：希望在你有闲时再谈。意谓丞相屏退左右。④使君：对奉命出使或外任官员之称。袁盎为吴相，故称使君，即您。⑤之曹与长史掾议：到丞相府中与长史们等属官计议。之曹，到丞相府去。长史，丞相长史，相当于秘书长。掾，属官通称。⑥跪说：《汉书》作“起说”，与上文“跪曰”相对。⑦材官蹶张：能脚踏强弓的武卒。⑧辇：皇帝、皇后所乘的人力专车。⑨闭钳：封闭，钳制。⑩幸教：承蒙教诲。

盎素不好晁错，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人未尝同堂语。及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晁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①，抵罪②，诏赦以为庶人③。(www.xing528.com)

吴楚反，闻，晁错谓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丞史曰④：“事未发，治之有绝⑤。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晁错犹豫未决。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者，愿至上前口对状⑥。窦婴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见。晁错在前，及盎请避人赐间⑦，错去，固恨甚。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其语具在《吴事》中⑧。使袁盎为太常⑨，窦婴为大将军。两人素相与善。逮吴反，诸陵长者长安中贤大夫争附两人，车随者日数百乘。

【注释】①案：查办。②抵罪：犯罪。抵，触犯。③庶人：平民。④丞史：御史府属官。⑤事未发，治之有绝：在吴楚未反之时治袁盎的通谋罪，可以杜绝吴楚谋反。绝，绝吴之反心。⑥口对状：当面质对陈说。即袁盎反说，吴楚之反，乃晁错削地之议逼反。⑦避人：屏退左右。赐间：单独召见。⑧《吴事》：指《吴王濞列传》。吴楚反以清君侧诛晁错为名，为袁盎所利用。⑨太常：九卿之一，掌宗庙礼仪。大将军：将军的最高称号，不常置，有战事置以统率全军。吴楚反时，窦婴为大将军，统兵镇荥阳，为周亚夫后援。

及晁错已诛，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围守盎军中。袁盎自其为吴相时，有从史尝盗爱盎侍儿①，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从史，言“君知尔与侍者通”，乃亡归②。袁盎驱自追之，遂以侍者赐之，复为从史。及袁盎使吴见守，从史适为守盎校尉司马，乃悉以其装赍置二石醇醪③，会天寒，士卒饥渴，饮酒醉，西南陬卒皆卧④，司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盎弗信，曰：“公何为者？”司马曰：“臣故为从史盗君侍儿者。”盎乃惊谢曰：“公幸有亲⑤，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君第去⑥，臣亦且亡，避吾亲⑦，君何患！”乃以刀决张⑧，道从醉卒隧直出⑨。司马与分背⑩，袁盎解节毛怀之，杖⑪，步行七八里，明，见梁骑⑫，骑驰去，遂归报。

【注释】①侍儿：婢女。②亡归：逃亡回家。③装赍：衣具行装。句意谓校尉司马以自己行装变卖后买了二石浓酒。④西南陬卒皆卧：城西南角的守卒，都被司马灌醉了。⑤有亲：有父母在堂。⑥第：但，只管。⑦避：藏匿。⑧以刀决张：用刀割开军帐。⑨道从醉卒隧直出：取道醉酒之卒的缝隙中出来。隧，洞，此指醉卒人缝中。⑩分背：分开背道而行。⑪袁盎解节毛怀之，杖：袁盎拔下使节的旄饰藏在怀中，以节杆作杖。⑫梁骑：抗击吴楚军的梁王之骑。

吴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袁盎为楚相。尝上书有所言，不用。袁盎病免居家，与闾里浮沉①，相随行，斗鸡走狗。洛阳剧孟尝过袁盎，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谓盎曰②：“吾闻剧孟博徒③，将军何自通之？”盎曰：“剧孟虽博徒，然母死，客送葬车千余乘，此亦有过人者。且缓急人所有。夫一旦有急叩门，不以亲为解④，不以存亡为辞，天下所望者，独季心、剧孟耳。今公常从数骑，一旦有缓急，宁足恃乎⑤！”骂富人，弗与通。诸公闻之，皆多袁盎⑥。

【注释】①与闾里浮沉：与乡里人随俗活动。浮沈，指随俗活动。②安陵：县名，在咸阳市东北。③博徒：博戏之徒，赌徒。④不以亲为解：不以有父母在而推辞。《礼记·曲礼上》：“父母存，不许友以死。”解，借口。⑤恃：凭持，依靠。⑥多：称赞。

袁盎虽家居，景帝时时使人问筹策。梁王欲求为嗣，袁盎进说，其后语塞①。梁王以此怨盎，曾使人刺盎。刺者至关中，问袁盎，诸君誉之皆不容口。乃见袁盎曰：“臣受梁王金来刺君，君长者，不忍刺君。然后刺君者十余曹②，备之！”袁盎心不乐，家又多怪，乃之棓生所问占③。还，梁刺客后曹辈果遮刺杀盎安陵郭门外④。

【注释】①语塞：景帝欲讨窦太后欢心，说千秋之后将帝位传梁王，袁盎进谏，景帝不再说这话。塞，传位梁王之语被阻塞。梁王，刘武，景帝弟。②十余曹：十余起。③棓生：人姓名。生，尊称。善卜者。④郭门外：即城郊中。

晁错者，颍川人也①。学申商刑名于轵张恢先所②，与洛阳宋孟及刘礼同师。以文学为太常掌故③。

错为人峭直刻深④。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独闻济南伏生故秦博士⑤，治《尚书》，年九十余，老不可征⑥，乃诏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因上便宜事，以《书》称说⑦。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⑧。以其辩得幸太子，太子家号曰“智囊”。数上书孝文时，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数十上，孝文不听，然奇其才，迁为中大夫⑨。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注释】①颍川：郡名，治阳翟，今河南禹州。②轵：县名，在今河南济源市东南。张恢先：《汉书》作“张恢生”。先生，均指先生。③太常掌故：太常属官。④峭直：严峻刚直。刻深：严厉苛刻。⑤伏生：名伏胜，字子贱，济南人，秦末治《尚书》的大儒。⑥老不可征：因年老不可征召来朝廷。⑦称说：讲述学习的情况。⑧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皆太子府属官。太子：汉景帝刘启。⑨中大夫：郎中令属官，掌议论。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①。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②，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内史府居太上庙壖中③，门东出，不便，错乃穿两门南出，凿庙壖垣④。丞相嘉闻，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夜请间，具为上言之。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⑤。上曰：“此非庙垣，乃壖中垣，不致于法。”丞相谢。罢朝，怒谓长史曰⑥：“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为儿所卖，固误。”丞相遂发病死。错以此愈贵。

【注释】①内史：即京兆尹，京师行政长官。②倾：凌驾。③庙壖（ruán）：庙墙以外的余地。④壖垣：壖以外的围墙。⑤廷尉：九卿之一，掌刑狱。⑥长史：丞相府属官，当今之秘书长。

迁为御史大夫①，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③，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隙，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喧哗疾晁错④。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别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公者，何也？”晁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错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归矣⑤！”遂饮药死⑥，曰：“吾不忍见祸及吾身。”死十余日，吴楚七国果反，以诛错为名。及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⑦。

【注释】①御史大夫：副丞相，监察百官。②枝郡：诸侯国王都之外的边郡。③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景帝诏令公卿大臣、列侯，以及皇族一起合议。非常事件而召集的扩大的最高级国务会议。削诸侯封地是非常事件，故有此举。④喧哗：人情讻讻。疾：仇恨。⑤归：言去死。⑥药：毒药。⑦衣朝衣：穿着朝报。东市：刑场设在长安城东市。斩晁错为景帝突然之举，未经司法程序，以召见名义引晁错直赴刑场，故衣朝衣。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①，击吴楚军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谒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②，闻晁错死，吴楚罢否③？”邓公曰：“吴王为反数十年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④，不敢复言也！”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地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⑤。”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⑥。

邓公，成固人也⑦，多奇计。建元中⑧，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公，时邓公免，起家为九卿。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修黄老言显于诸公间。

【注释】①谒者仆射：谒者之长，掌接待宾客，通报传达。②道：由，经。③罢否：罢军否。④噤口：闭口。⑤恨：悔恨。⑥城阳：国名，都莒县。今山东莒县。中尉：官名，掌治都城治安。⑦成固：县名，在今陕西城固县东。⑧建元中：建元年间。建元为汉武帝初即位年号。建元举贤良，在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

太史公曰：袁盎虽不好学①，亦善傅会②，仁心为质③，引义慷慨④。遭孝文初立，资适逢世⑤。时以变易，及吴楚一说，说虽行哉，然复不遂⑥。好声矜贤，竟以名败⑦。晁错为家令时⑧，数言事不用；后擅权，多所变更。诸侯发难，不急匡救，欲报私仇，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

【注释】①不好学：袁盎与斗鸡走狗的游侠相交，在关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因其近游侠而远儒学，故云“不好学”。②善傅会：善于把不相联系的事合到一起。这里指袁盎把文帝贬死其弟淮南王刘长的事与文帝有高世之行相联系。傅，通“附”。③仁心为质：救周勃免于死。④引义慷慨：文帝与宦官赵同并辇，袁盎当众谏止，意气激昂。⑤资：资才，人才。⑥吴楚一说三句：袁盎向景帝建言杀晁错以谢吴楚，可使罢兵。晁错被斩，但吴楚并不罢兵。不遂：未达目的，指吴楚不罢兵。⑦竟以名败：袁盎高名，谏说景帝止立梁王为嗣遭忌而死。⑧家令：东宫官属。文帝时晁错为太子家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