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们,来看这幅由元朝人任仁发画下的《张果见明皇图》,感觉是那么不真实——唐朝的万乘之君唐明皇李隆基,与神仙张果见面,而且张果还当众展示了自己的法宝小白驴。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任仁发却又不是瞎编,他还是有那么一点依据的,而且还是主要来自唐朝正史的记录。事实上,张果与唐明皇李隆基的这次见面,不仅唐朝的正史有记录,野史有记录,而且在唐朝诗人留下的诗篇中,居然也有记录。
因为,“张果”在史上,确有其人。盛唐著名诗人,与王维、高适、王昌龄等人均有唱和的李颀,曾经亲眼见过张果,并写有《谒张果先生》一诗。
诗写得很长,其中主要描述的张果的神异之处,是这么三条:一是长寿,“先生谷神者,甲子焉能计。自说轩辕师,于今几千岁”,这是李颀听到张果自己说,他曾经是黄帝的老师,至今活了几千岁了;二是人生经历丰富,“尝闻穆天子,更忆汉皇帝”;三是辟谷不进食,“餐霞断火粒,野服兼荷制”。
更重要的是,李颀的诗中,也记录了唐明皇李隆基与张果的这次见面,并且张果受到了极高的礼遇,“吾君感至德,元老欣来诣。受箓金殿开,清斋玉堂闭。笙歌迎拜首,羽帐崇严卫”。
作为亲眼见过张果的人,对于张果的神奇之处,李颀的诗还算是实事求是的。特别是在“于今几千岁”前加了“自说”,揭示了自己的疑窦所在。也就是说,李颀所见到的张果,的确是一个老寿星。虽然李颀并不相信,他是一个几千岁的老寿星。
由于张果刻意隐瞒了籍贯,在当时也没有户口本、身份证这样的资料可供查询,所以他的年龄无法准确认定。于是张果究竟有多少岁,全凭他自己说了算。张果身处那个科技不发达的唐朝,又有唐明皇李隆基接见的加持,李颀的选择是相信,这才有了这篇长诗。
比起李颀,《旧唐书》《新唐书》的记录,则更加具体、更加神奇一些。按照唐朝这两部正史的记载,唐明皇李隆基与张果的这次见面,发生在开元二十一年(733)。
其实在这之前,武则天也想见他,但张果“佯死不赴”。等到唐明皇李隆基第一次遣使召见他时,他故技重施,“果对使绝气如死,良久渐苏”。张果是道家术士,这样的“佯死”“绝气如死”,应该是他的一种练气之法。而之所以在皇帝使者面前一再使用此术,无非是想借此增加神秘感,并且自高身价而已。
等到唐明皇第二次正式而又隆重地派出使者,“又遣中书舍人徐峤,赍玺书迎之”,张果才“随峤至东都,肩舆入东宫中”,跟唐明皇李隆基见了面。
下面,唐明皇李隆基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张果可以只喝酒不吃东西,“累日不食,数御美酒”。张果可以饮毒不死,唐明皇李隆基让高力士“以堇汁饮果”,结果张果连干三杯之后,只是评价,“非佳酒也”,然后就睡了。
张果可以断齿重生。张果饮完堇汁昏睡之后,牙齿出现了焦缩症状。唐明皇李隆基命人用如意敲击他的牙齿,结果牙齿都断了、掉了。张果被惊醒之后,从怀中掏出红色仙药,敷在了断齿上,然后又睡了,醒来“齿皆出矣,粲然洁白”。(www.xing528.com)
张果还可以未卜先知。“玄宗好神仙,而欲果尚公主”,张果提前预知了这件事。于是对当天正在拜访他的秘书少监王迥质、太常少卿萧华等人说:“民间说娶公主做老婆,是最可怕的一件事。”王迥质、萧华等人很诧异,好好聊天不行吗?怎么突然提到要娶公主这件事?众人诧异间,皇帝派遣的中使到了,宣诏:“玉真公主早岁好道,欲降先生。”张果哈哈大笑,潇洒地拒绝了。这下,王迥质、萧华等人才醒悟过来,佩服得五体投地。
与杜牧曾有交往的唐人郑处诲,在自己的著作《明皇杂录》中说,张果还可以喷水成驴:“果乘一白驴,日行数万里,休则折叠之,其厚如纸,置于巾箱中,乘则以水噀之,还成驴矣。”是的,郑处诲所描述的,正是《张果见明皇图》中那神奇的一幕。
而《张果见明皇图》中的那个不慎放出了小白驴的小道士,郑处诲的《明皇杂录》中也有记录:唐明皇李隆基要张果喝酒,张果说自己“有一弟子,饮可一斗”。李隆基同意召见之后,这个小道士就从殿檐上飞了下来,“年可十六七,美姿容,旨趣雅淡,谒见上,言辞清爽,礼貌臻备”。在弟子饮酒一斗之后,张果怕弟子喝多了,说:“不可更赐,过度必有所失,致龙颜一笑耳。”李隆基正在兴头上,哪里肯放过?结果,饮酒过度的小道士,突然有酒从其头顶涌出,变成了一个当时盛酒的榼子。原来,这个小道士也是张果变化而来,“玄宗及嫔御皆惊笑”。
见证种种奇迹之后,唐明皇李隆基肯定地认为:这是神仙啊!授官银青光禄大夫,赐号通玄先生,赐帛三百匹,给侍从二人,放归恒山。
以上就是任仁发创作《张果见明皇图》的所有素材来源。说白了,任仁发只是选取了上述正史或野史记载中,关于小白驴的最具戏剧性的那一幕,用画笔将其展现出来而已。
必须指出的是,虽然都记录了李隆基和张果的这次见面,但和《明皇杂录》《续仙传》等野史记录的荒诞夸张不同,《旧唐书》《新唐书》这两部正史中关于张果的史家之笔,还是相对严谨的。
《旧唐书》对于张果,一开始就说“不知何许人也”,接着强调“时人传其有长年秘术,自云年数百岁矣”,说明了张果拥有秘术来自时人传说,拥有数百岁的高寿来自他自己的说法。
《新唐书》则说得更加明白,“晦乡里世系以自神”,揭示了张果隐瞒自己家世籍贯,是为了“自神”;同时,《新唐书》还记录了张果自己的说法:“我生尧丙子岁,位侍中。”张果的这个说法,其实是有漏洞的。今天的我们已经知道,“侍中”是一个秦朝才开始设置的官职,尧时并无设置“侍中”的记载。《新唐书》倒没有在这一点上纠缠,而是直接指出,从相貌上看,张果“其貌实年六七十”。在《张果见明皇图》中,任仁发所描绘的,可不就是六七十岁的张果形象吗?
但张果吹牛归吹牛,他在史上,又的确是一个修行有为的道士。因为,他留下了《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诀》《道体论》《玄珠歌》《黄帝阴符经注》《阴符经太无传》《阴符辨命论》《气诀》《丹砂诀》《神仙得道灵异经》等一系列个人著作,这被著录于《新唐书·艺文志》《道藏》等古代文献之中。
而从这些著作的具体内容中,我们可以知道,张果不仅精于炼丹术,而且精于内丹术,更重要的是,他对道教理论,对道家哲学思想,亦有贡献。这就非常难得了。我们今天,对他就不能以“江湖骗子”而视之了。
总而言之,质而言之,张果,史上确有其人。他不是云端里的老神仙,而是人间里的老道士;他不是混沌初分时的一只白色蝙蝠精,而是唐朝一位颇有心机、善于装神弄鬼的男性老寿星。只是唐明皇李隆基、唐朝诗人李颀等一大批人,傻傻分不清楚而已。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