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风暴把汉灵帝吓得够呛,不过随着风暴的迅速平息,汉灵帝渐渐把那些噩梦般的日子忘了。
党人们希望汉灵帝能借此事件进行一番反省,远离宦官,革新政治,重振汉室,但党人们失望了,汉灵帝又恢复到过去那个汉灵帝。黄巾起事的这一年间,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拨出巨款充作军费,这让他心疼不已,总想找机会把损失补回来。偏偏这时,又遇上了一件烧钱的事。
黄巾民变平息的第二年,即汉灵帝中平二年(185年),二月里的一天,南宫的云台突然发生了火灾,这场火很大,当场根本无法扑灭,只能任由它烧,以至于竟然烧了半个月(南宫大灾,火半月乃灭)。
火由云台而起,又蔓延到灵台殿、乐成殿,烧毁了北阙度道和嘉德殿、和殿,南宫的中门乐成门也被烧毁。
别的地方发生火灾可以视而不见,可皇宫是汉灵帝居住、办公的地方,看着皇宫被烧得面目全非,很多地方还在不停地冒着黑烟,汉灵帝烦透了。
有关部门把重修宫殿的预算报上来,汉灵帝一看更烦心。
这又是一笔巨款,国家财政几近崩溃,公卿百官的薪俸都成问题了,根本拿不出这笔钱,如果要修,还得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出。
宦官张让、赵忠很理解汉灵帝的心思,他们趁机建议把全国的田赋每亩增加10钱(税天下田,亩十钱),用来重修宫室。
东汉时1钱可以买1斤多米,10钱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人民币30元左右,似乎也不太多,但那时农业技术很落后,亩产很低,大约只有3石,合现在的180斤,除去种子,实收没有多少,不足现在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
所以,那时种田主要以量取胜,一家一户种上百亩甚至几百亩都是常事,每亩加收10钱,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诏令下达,招来一片反对。
不少地方官员愤而上疏,竭力陈述不能用这种办法盘剥百姓。
在这些上疏中,乐安郡太守陆康的言辞最激烈:“过去鲁宣公向农民征收田赋,因为发生蝗灾就停了,鲁哀公打算增加田税,孔子认为是一种过失,怎么能剥夺人民的财产而去铸造那些毫无用处的铜像?又怎能抛弃圣人的经典,而效法亡国的措施?”
乐安郡属青州刺史部,今山东省淄博、东营一带。陆康的祖籍是扬州刺史部吴郡,和孙坚是老乡。陆康有个哥哥叫陆纡,陆纡有个孙子叫陆逊。
陆逊,就是后来江东的那个牛人。
宦官们看到有人公然挑战自己,恼怒异常,就选陆康作为靶子,来个杀一儆百。宦官们说陆康上疏里援引了亡国之语做例证来影射当今圣主,心怀险恶,犯了大不敬罪,派槛车前往乐安郡,把陆康押来交付廷尉审讯。
陆康眼看凶多吉少,幸亏朝中有人竭力相救,在汉灵帝面前替陆康百般解释,陆康才保住一命,被解职回家。
陆康上疏中说的铜像,是汉灵帝下诏铸造的佛像。
一向新潮的汉灵帝本来是道家的忠实粉丝,对老子深怀敬意,如今又突然对佛教产生了强烈兴趣。
佛教在汉代传入中国,一般认为首次传入是在汉明帝时,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洛阳白马寺就诞生于这个时期。不过,由于儒学的长期根植,到汉末时佛教还属于相对新鲜的事物,像笮融那样的忠实信徒还比较少。
“十常侍”之一的毕岚,本身也算是个发明家,他发明了历史上第一部洒水车(翻车渴乌),用来在洛阳南郊到北郊之间的道路上洒水;还发明了人工喷泉(天禄虾蟆),立于平门外桥以东。
这些东西过于超前,只能算汉灵帝的玩具,没什么实用价值。
汉灵帝命毕岚铸造4座铜佛像,竖立在仓龙门、玄武门外,又铸造4口大钟,每口重达2000斛,悬挂在南宫里的云台和玉殿堂前。
汉灵帝搞这些玩意,除了兴趣爱好外还有炫富的意思,因为铜不是普通物资,把它化成铜水,浇在另外的模具上它就变成了钱,巨量的铜意味着一笔笔巨款,汉灵帝通过增加赋税的手段把它们从百姓的手里收上来,又通过铸造铜像、铜钟加以储存,比放在他的西园小金库里还保险。(www.xing528.com)
不过,这些都给别人办了好事,仅仅几年后,这些东西都不在了。
为了重修南宫,汉灵帝下诏征调各州郡的木材、石料,不管路途远近,都让他们运到洛阳。
钱虽然由朝廷出,但负责验收的是宦官,宦官拥有了这份权力,开始借机敛财。
各州郡辛辛苦苦送来的东西,宦官一句不合格,你就算白送了。用这种手段逼着州郡以打折价与宦官结算,有的居然打到了一折(因强折贱买,仅得本贾十分之一)。
摊派给各州郡的任务仍然不少,时间来不及,东西不能按数目送上来,宦官们就又多了笔生意,把之前廉价收购来的东西再以原价卖给各州郡(因复货之)。
各州郡花了高价买回自己送来的东西,再呈送,宦官仍然刁难,一遍遍重演(宦官复不为即受)。
历史上在官场中有黑的、有贪的、有无耻的,但如此公然、如此高调,恐怕只有汉末才有。
大批上等木材就在这一来一回、一回一来中被积压、腐烂,结果也延误了工期,宫室一连几年都没修完。
宦官们当然不希望修完,那样他们就少了条发财的路子。
各州刺史、郡太守大多数也不是什么好鸟,在上面亏了就得到下面补回来,而且还要加倍,百姓简直没有活路了(复增私调,百姓呼嗟)。
汉灵帝下诏,派西园卫士分赴各地,负责督办采购事项。这些人到了下面,受贿索贿,吃、拿、卡、要不算,还动不动威胁要抓人,给州郡造成了恐怖(恐动州郡)。
当时边章、韩遂之乱还没有退去,关中地区正受到严重威胁,帝国仍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汉灵帝还有心思为自己的享受而不顾百姓死活,有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愤而上疏,言辞恳切。
这个人是时任谏议大夫刘陶,他在上疏中写道:
“天下前有张角之乱,后有边章之乱,现在西羌叛军已攻到河东,如果不能遏止,随时会进犯京师。百姓都想着撤退逃亡,缺少拼死相斗的决心。敌兵逼近,张温的大军孤悬(西寇浸前,车骑孤危),如果失利,大局就无法收拾了。
“臣深感谏言次数很多了,已经令陛下厌烦,但我还是想不顾自己的得失进言,这是因为国家平安,臣下才能得到好处,国家败亡,臣下自会先行毁灭。”
在这份上疏中刘陶紧急呈请八件要事,具体内容不详,大概意思估计是说天下大乱都是由宦官所引起,所以必须立即诛杀宦官吧。
宦官们立即展开反击,他们说:“张角事发,陛下恩威并施,叛乱分子都已改过自新,现在四方安定,但刘陶却看不到圣政,专门揭发阴暗面(疾害圣政,专言妖孽)。刘陶说的这些事,州郡都没有报上来,刘陶是怎么知道的?由此可以断定,刘陶跟那些贼寇相私通!”
刘陶因此被下黄门北寺狱,宦官们对他日夜拷打,加强审讯(掠按日急),刘陶彻底心灰意冷了。
刘陶在狱中绝食而死,临终前说:“我最恨的是不能和伊尹、姜尚为同僚,而与微子、箕子、比干一样落得忠臣被冤杀的命运,现在上杀忠臣,下有憔悴之民,看来这个朝代也无法长久了,到时候后悔莫及!”
前任司徒陈耽为人忠正,宦官们早已忌恨,受刘陶案的牵连,陈耽也被下狱而死。
从杨赐到刘陶、陈耽,朝廷里硕果仅存的几位忠良之士纷纷离去,汉灵帝现在很少再能听到逆耳的忠言了,宦官们一切都围着他转,让他很开心。
一场黄巾风暴,几乎改变了整个世界,可就是没有改变汉灵帝的任性。他,更加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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