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娟,住康乐村后弄堂35号。小时候,她又黑又瘦,很不起眼。小学毕业分开后的第47个年头,她出现在我面前,几乎已经看不到她当年的影子。她打扮入时,气质高雅,已改名为沈玲。
很多人都看过老电影《51号兵站》,电影中主人公“小老大”机智勇敢为新四军运送军火的情节曾感动过一代人。谁能想到,这部电影的部分情节,就是根据她父亲的经历改编的。当这部电影红遍全国时,她父亲却已成为“反革命分子”。
她父亲叫王兴义。解放前,长期和中共地下组织合作,通过各种手段与敌人周旋,冒着危险将一批批军火、药品、棉衣等运往根据地,为新四军根据地提供军用物资。电影中“小老大”的原型之一是新四军后勤部门的负责人,也是王兴义的直接联系人。这位负责人曾经不幸被捕,关在日本人的监狱里,是王兴义用一箱子黄金,疏通关系将他赎出来的。
在一次运送军火时,王兴义被炸掉了两根手指,从此就只剩下八根手指。解放前夕,国民党下令通缉他,特务四处搜查这个“八指共匪”。他躲进了广慈医院,医院内的中共地下党员设法将他全身封上石膏,巧妙地躲过了特务的搜捕。
解放后,王兴义作为有功人员享受部队团长级待遇,住进康乐村前弄堂的花园洋房一号。住房很宽敞,因为实行“供给制”,家具和家属生活费都是部队提供的。当王娟娟的大弟毛毛(小名)周岁生日时,张爱萍将军还亲自上门祝贺,大人们都笑着说,毛毛应该叫将军“过房爷”。
国民党逃离上海时大肆搞破坏,将江南造船厂的船沉入黄浦江底,叫嚣“让共产党有船不能开,有江不能行”。王兴义接受了打捞沉船的艰巨任务。刚解放,一无资金,二无人力,他想办法联合上海、香港的大资本家,利用他们的资金成立了一个打捞公司。王兴义作为公方代表出任总经理。打捞公司把沉船一艘艘从黄浦江底捞起,再用船拖去香港卖掉。经过努力,黄浦江终于畅通了。(www.xing528.com)
在运作过程中,有一个资本家卷了一笔卖船所得的巨款从香港逃跑了。王兴义是总经理,成为直接责任人,受到审查。当时正在开展“三反”“五反”运动,在那时的政治背景下,这件事被定性为反革命案件,王兴义被捕入狱。这样,王娟娟的母亲带着四个年幼的孩子离开了花园洋房的康乐村1号,住进后弄堂石库门的35号。王娟娟依稀记得,她和大弟毛毛跟着母亲到东海舰队驻地探望过正在受审查的父亲。年幼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高兴地在驻地的大草坪上捉蚱蜢。天真无邪的孩子怎会知道,这是父亲入狱前的要求:见见自己的孩子。日后,他们遭到旁人的歧视、冷落甚至谩骂,在入学、分配工作时,都被打入另册,因而他们憎恨这个和自己没有待过几年的“反革命”父亲。后来,母亲在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压力下与父亲离了婚,王娟娟便改名沈玲。
“文革”中王兴义再次入狱,原来,是林彪一伙想通过他搞张爱萍将军的黑材料。虽然身陷囹圄,面对一次次威逼利诱,他却坚持实事求是,决不说一句假话。直到林彪反党集团垮台,他才获得自由。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的案子在张爱萍将军的直接关心下得到彻底平反,他也恢复了军籍。这时,他的子女们才明白了真相。
晚年的王兴义享受离休待遇。他忙于写回忆录,穿梭于中小学校,对新一代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孩子们把红领巾围上他的脖子,亲切地喊他王爷爷。
沈玲和她的弟弟们也走出政治阴影,思想和身心得到了解放。后来,沈玲成为一名医生,毛毛现在是美国加州珠宝学院的院长,另外两个弟弟也生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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