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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建置沿革述略:盘瓠裔畲民的劳动与生息

时间:2023-08-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林英仪《潮州建置沿革述略》称,“潮饶交界之山地一带,唐虞三代,盘瓠裔畲民已在那里劳动生息”。盘瓠和公主成婚后,被封为忠勇王。20年后,夫妻俩携着三子一女,拜见帝喾。尔后,三子一女,率众徙向东南沿海,繁衍生息。“畲歌”的实际涵义,等同于“潮州歌”。这一节日,至今也仍在闽南和潮州地区广泛流行。

潮州建置沿革述略:盘瓠裔畲民的劳动与生息

畲族,是一个歌声嘹亮、尚武骁勇的民族。

在畲族的族谱、传说、祖图、榜牒、开山公据,以及世代口头传承的长篇叙事诗《高皇歌》里,都有一个明确的指向,他们的祖先,都来自于潮州凤凰山。林英仪《潮州建置沿革述略》称,“潮饶交界之山地一带,唐虞三代,盘瓠裔畲民已在那里劳动生息”。唐虞三代,是指远古的尧、舜、夏、商、周;唐尧,姓伊祁,名放勋,五帝之一;虞舜,姓姚,名重华,字都君,五帝之一;三代是中国建朝最早的三个朝代;盘瓠,则是畲族祖祖辈辈共同尊奉祭祀的始祖。

传说,在远古时期,五帝之一的高辛氏帝喾遇难,盘瓠挺身救国,渡海杀了番王,智娶帝喾的公主。盘瓠和公主成婚后,被封为忠勇王。但盘瓠不愿为官,不图享乐,不住都邑,携妻辞别繁华的京都,入住山林,搭棚而居,耕而食,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20年后,夫妻俩携着三子一女,拜见帝喾。帝喾喜甚,欣然为外孙们赐姓起名,见长外孙手里托着一个藤编的盘子,赐姓盘,名自能;次外孙手里提着藤编的篮子,取谐音,赐姓蓝,名光辉;三外孙刚要赐姓时,感动玉皇上帝,上天打巨雷,帝喾视为天意,遂赐姓雷,名巨佑;外孙女赐名淑玉,后嫁给钟姓,婿志琛。盘瓠高高兴兴回到山林后不久,在一次外出狩猎中,不慎被山羊用角顶到悬崖边,失足跌落悬崖,意外身亡。尔后,三子一女,率众徙向东南沿海,繁衍生息。

清代诗人丘逢甲,有诗吟咏这段史迹:“椎结遗风尚宛然,凤凰山畔种畲田。山中自作槃瓠国,更在佗王左纛前。”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浙江建德县令雷嘉澍的《广东盘瓠王祠志》,亦云:“夫祠堂之设,所以报本追远之深心,尊祖、敬宗、收族之遗意也。顾我盘、蓝、雷、钟四姓,大宗祠基于广东凤凰山,与南京一脉相连。建祠之地即吾旧居址也。正栋之中仍奉盘瓠王为始祖,龙杖照然,公主并列焉。左奉武骑侯自能公,为盘公始祖;右奉护国侯光辉公,为蓝公始祖;又左奉立国侯巨佑公,为雷公始祖;又右奉敌国侯志琛公,为钟公始祖。并列敕封牌位,世世享祀,不忒继此……”

在人们的印象中,潮州的风俗习惯,饮食起居,待人接物,言谈举止,好像与别处地方颇不同。初到潮州,满目新鲜,房屋四隅分金、木、水、火、土,巷陌均为东西向,街衢全都北南一贯到底;这家的大门,隔着小巷,连着那家的后门,这家的火巷,滴水收入,挨着那家的从厝;家家门肚凹入,门楼描书绘画,门匾镌刻大夫第、资政第、儒林第、太史第、外翰第、方伯第、文翰第、太卿第、少卿第、文林第、建威第、明经第、兵马司林、当代龙门、司徒世家,天井种莲,檐下摆花,闪门落地,隔扇雕花,楹联髹漆,厅堂挂画。

在潮州停留五天八天,十天半月,又会感到,潮州的另一种新鲜、新奇。那是潮州汉族先民,与畲族先民长期相处,时长日久,休戚相关,耳濡目染,畲族先民的文化元素,被汉人吸收、融汇了。

潮州有一种歌谣,叫“畲歌”。“畲歌”的实际涵义,等同于“潮州歌”。在潮州,凡是用潮州话唱的潮州方言歌,通通都被潮州人称为“畲歌”。畲歌的一般格式,以七言为一句,四句为一条(首),每条成一个乐段,亦即一个乐韵单位。这一格式,完全被宋元以来的“潮州歌册”采用了。

从远古一直以来,畲族就有一种规模盛大的风俗——盘诗会。盘诗会在固定的节日举行,以歌唱《高皇歌》和《麟豹王歌》为核心内容。那时候,山岗、田原,着装华丽的畲人,在云雾和清风的撩拨下,在涧水与鸟鸣的和声中,尽情地引吭高歌。

盘诗会就歌唱的形式而言,有“小说歌”、“杂歌”和“斗歌”。潮州歌册,就是就地吸收了小说歌的形式,斗歌的遗风,也一直在潮州的农村流传。且看,古往今来,潮州农村斗歌的序歌,都是这么几句:“畲歌畲哩哩,欲唱畲歌行磨边(行近前);一千八百哩来斗,一百八十勿磨边。”或者是:“畲歌畲唉唉,欲唱畲歌行磨来;一千八百哩来斗,一百八十勿磨来。”

唱畲歌时,畲民喜欢用假声,潮剧中的“老丑”,最见功力的唱“双拗”和唱“痰火喉”这两种假声,就都仿自畲歌。潮剧名丑郭石梅在《苏六娘》中唱的“痰火喉”和方展荣在《柴房会》中唱的“卷舌”,都是古代畲歌发音的典型。

畲人以言语代歌唱,所影响和陶染的,是潮剧的歌唱形式和编曲的想象,潮剧独一无二、备受赞赏、尤令人击节的清唱、拉腔以及后台帮声,明显地,模仿了畲歌的“单条落”(独唱),和“双条落”(带有轮唱性质的二声部)。畲人的一支蜒民,他们的水上生活、划船姿势,被吸取为潮剧中“三步进,二步退” 的表演程式。新马学者萧遥天有云:“潮州的土著,陆为畲民,水为疍民。畲歌本是潮音的老调,而疍歌,却是最原始与最有影响的。”

畲歌、疍歌,确乎是最纯粹的地方性潮州歌,也是潮州歌的源头、主流。观乎历史,当外来各剧种未入潮之前,关戏童所唱的,尽是畲歌和疍歌;当诸戏接踵而至,潮州戏萌蘖之际,所唱的戏曲,仍多是畲歌。潮剧中,最著名的折子戏,莫如百唱不衰的《桃花过渡》,而桃花和渡伯斗畲歌全折,以及“倪了倪……” 调,全都是斗畲歌的脚步手角和形式。

除去春节元宵、清明、中秋等汉畲共同的节日之外,畲民有一些特殊的节日,比如农历十月十四的“神农节”,畲民称“五谷母生”。这一节日,至今也仍在闽南和潮州地区广泛流行。这一天,城里城外,家家户户都会备好粿品,祭祀“五谷母”(神农),粿品都染上了桃红色,做成尖担形,或者鸡、鸭、鹅形,以兆来年五谷丰登。这个节俗,虽源自畲民,却流行于潮州汉人之中。

畲人还有“招兵节”。其仪式是在公厅搭一个高台,台上摆设神坛,以米斗作香炉,由法师作法、烧香、磕头、掷筊杯。若筊杯一阴一阳,便是胜杯,寓意盘瓠王率各路兵马已到。招兵节程式,几百年来,已被潮州功德班用于做超度的亡斋,亦为潮剧的武戏所吸收。

畲人的饮食习俗,已渗入到潮州人的日常之中,最著名者,如生食,像把草鱼,剖开净血,去头去尾,剔骨风干,片成薄片,晾以篾筛,再配以麻油腐乳、杨桃片、萝卜丝芹菜珠、蒜头片、金不换、花生米、白芝麻,蘸以食之,夹以食之,谓之食鱼生;如粿品,即舂米为粉,冲水混合,揉成粿皮,包上糯米、香菇虾米肉丁、芹菜作馅,或者豆沙为馅,用粿印印成粿桃,桃红色的叫红桃粿,白颜色的叫白饭桃,豆沙馅的叫豆沙粿;又如腌制,用芥菜拌盐,压缸腌制,曰酸咸菜

畲人喜刺绣,尤好在衣服、围巾等织物上,绣各式图案、花纹,这种习俗,可以追溯到畲人的图腾崇拜。潮州城乡,亘古盛行刺绣之风,这种风俗的形成,原因虽是多方面的,但畲绣,不失为它的一支远源。唐代刘禹锡有《竹枝词》:“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银钏金钗来负水,长刀短笠去烧畲。” 所云的长刀和短笠,就是潮州人沿用至今的镰刀和竹笠,潮州人也常常叫“冇笠”。

畲人日用品中,还有“瓠靴”和木屐。“瓠靴”半圆形,有柄,木制,形似剖开的瓠瓜,舀水时,“瓠靴”底恰好与锅鼎的底相吻合,以便于将水舀干;木屐则如同日本的制式,底部前后有齿,上钉屐皮束趾,有白坯和漆红描花两种。清康熙侍读学士孟亮揆《潮州上元竹枝词》,便云:“从入新年便踏春,青郊十里扑香尘。怪他风俗由来异,裙屐翩翩似晋人”。这种“瓠靴”和木屐,20世纪80年代初,还在潮州市场畅销不已。

畲族每一个家族,原都有一根杖首雕刻龙头的祖杖,称“龙头杖”,这是畲族的图腾物之一,其源极古。龙头杖代表着畲族社会的一种民主形式,族长决定族内大事时,如果徇私,畲民可以持杖击之。这一形式,后来也见于汉俗。潮剧老旦洪妙,在《杨令婆辩本》中唱道:“老身手执龙头杖,定打昏君与奸佞”,此即移用了畲人的龙头杖做道具。

盘瓠图腾,是远古传说时代,南方最主要的一个图腾。据史书记载,这个部落,开始并不叫畲族。史书上,于不同时期,分别以山越、畲人、佘民、山蛮、坑蛮、峒蛮、峒獠、山峒、土人、瑶人、苗、黎、僚、獠、蜒、俚、、蛮獠、蛮僚、白衣居士称之。

“畲”作为一个民族来称呼,最早见于宋德祐二年(1277),即所谓的“畲军”。南宋末年,刘克庄的《漳州谕畲》,曾提到:“畲民不悦(役),畲民不税,其来久矣”。这个“畲”的含义,就是火耨,用火烧荒,刀耕火种,具体来说,就是以草木灰做肥料和以烧毁植物的方法来垦地。至今,潮州各地农村,稻田收割之后,晒干稻秆,傍晚日下,暮色苍茫,篝火一般,焚而烧之,灭虫热土,肥田育秧,就是这种遗风。

所以,畲族是一种他称,不是自称。据《潮州文物志》载,居住在凤凰山上的畲民,民国末年,在登记户口的时候,“民族” 栏上,普遍填写为“凤凰自家人”和“山哈”(山里人)。严格上讲,畲族,是1956年之后,才确定的。但是,无论怎么称呼,他们都是信奉“盘瓠图腾”的那一支部落。

盘瓠图腾崇拜,是畲族的祖先崇拜。凤凰山畲族的立族故事,最早见于东汉应劭的《风俗演义》,以及后来的《山海经》、《搜神记》、《晋书·南蛮传》。广东省民族研究所的专家指出,广东凤凰山畲族图腾文化保存之完整,及年代之久远,在国内各兄弟民族中,是鲜见的;这可为研究我国少数民族图腾文化,提供翔实和宝贵的历史文献。

图腾,实际上是一个舶来语,含意是指,某一氏族所认为的与这一氏族、部落有着亲族关系的动物或自然物。被称为图腾制奠基者的佛来善说:“一个图腾就是一类物象,初民以迷信态度尊敬之,而相信自己和同群的各个分子,与此类物象有密切和特殊的关系。”

纵观中国历史,看看各个历史悠久的民族,在发展初期,哪个不存在图腾崇拜?有的族群,把自己祖先的形象,描绘成半人半兽,或者半人半禽,像“蛇首人身”的伏羲, “牛首人身”的神农。“龙”的传说,也是从远古的蛇图腾演绎而来。畲族崇拜的图腾,先是鸟(凤凰),后则为龙麟,就是龙与麒麟的混合,其形象为龙头、牛身、牛蹄、花尾,即畲民所谓的“脚踏八宝的麒麟”,进而鸟与龙麟合一,以龙麟为主,称“盘瓠”,成为“龙麟首人身”的驸王。

不同支系的畲民,所珍藏和秘藏的“盘瓠”图腾,还会有某些显而易见的差异,如“龙—犬”图腾,这是一个狗头人身的男子;“龙、犬、鸟”合一的图腾,这是鸟卵孵出的龙犬;“龙—蛇” 图腾,这一图腾,是由畲人中“爬蜴”的一支信奉。乾隆《潮州府志》“风俗卷”记载:“酉畲农夫,与渔盐驵验,相处而杂……近山之民辄种薯芋,名曰开寮;滨水之民,取蛤蜊度日,名曰爬蜴”。

“盘瓠”延继的遗痕,迄今仍存留于潮州人当中。如,每当有人家新婚,门楣上都要贴上“凤凰到此”、“麒麟到此”,或者“凤凰麒麟同到此”的红纸门额,帐眉、床眉,都要绣上花卉、凤凰和“百年好合”、“五世其昌”等字样,枕头要绣上“花好月圆” 和“凤凰于飞”的纹饰,新妇必挽面、打髻,戴一个龟背形状的凤凰髻,20世纪70年代之前,还要插上一支珠钗。

“爬蜴”一支信奉的“龙—蛇”图腾崇拜,在粤东和闽西南极为盛行和普遍,几乎大大小小的村落,都有图腾神“青龙帝君”的庙。而潮州一带,直接把“青龙帝君庙”,简称为“青龙庙”,或者“青龙古庙”。至今,潮州南门外南堤上,还有一座规模宏大面朝韩江的青龙庙,香火极盛,信众虔诚。当年,红头船浮海过番,潮州人都要到这里插香膜拜,祈祝祷告,然后取一瓶江水(井水),捧一抔乡土,带到南洋番畔,这样离乡背井,才不会水土不服。

直至清代,民间还盛行着膜拜“活图腾”的风俗:把一种被称为“活青龙”的草绿色小蛇,盘绕在青龙庙香炉的香骨上,庙祝口中念着咒语,小青蛇在香烟缭绕中缓慢蠕动,此情此景,吸引着无数心诚则灵的善男信女。甚至,还有一种“蛇头龟身蛇尾”,俗称“龟蛇”的青头小山龟,和一种背上长有三条金丝纹理,人称“尖蜍”的绿色小蟾蜍,都被列入蛇的亲族,而加以顶礼膜拜。

对于“蛮”和“闽”,《说文解字》的解释,也是以图腾为依据。对“蛮”,解释说:“南蛮,它(蛇)种,从虫,蛮声”。对“闽”,则解释:“东南越,它(蛇)种,从虫,门声。”据此,有学者根据《国语·郑语》之记载,进一步考证,原来“闽”、“芈”、“蛮”,是由一个“蛮”分出来的三个字,即三个族裔。

除了“青龙”的图腾崇拜,鸟的图腾崇拜也并行不悖。在潮州,“玄鸟生商”的神话曾经十分流行。传说远古的时候,有一位雅兮靓兮的姑娘,在纺纱织布时,突然,天上飞来了一对燕子,燕子与姑娘亲密无间,站在她的肩上就不再飞走了。姑娘好奇地把燕子养进了笼子里,燕子生了卵,姑娘把卵吃了,竟有孕,生下小孩来,这小孩长大后,成了商朝的第一位君主。直到现在,潮州人过生日,仍然坚守这一个几千年传承的图腾仪式,即:早餐全家人吃甜面汤煮鸡蛋,喻甜蜜绵延圆满;生日宴头道菜必定是粉丝汤煮鸡蛋,喻皓首长寿完美。有意思的是,潮州人特别热爱燕子,尤其欢迎燕子到家里客厅的檐下筑巢,这叫“厅上燕”、“梁上燕”,是家运吉祥、宁和、昌盛的象征。人们还小心翼翼地用红纸,做成精美好看的纸袋,糊贴在厅口檐角的燕巢下,既保护乳燕的安全,又作为来年燕子飞去飞回的标识。

唐总章二年(669),泉州、潮州一带,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蛮獠啸乱。本来,进入唐朝,已经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东西熙熙,南北融融,百端与时俱新,百姓安居乐业,一派蒸蒸日上。比起人烟稠密的关中、燕赵、齐鲁、江淮和中原腹地,闽南、粤东,显得碧野千里,沃壤万阜,山青而润,水洌而甘,天蓝而透,云白而晶,那是一处崭新的令人趋之若鹜的乡土。(www.xing528.com)

要是能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休养生息,民本至上,那该多好。岂知,朝廷高高在上,日复一日,随心所欲,不断的推出新政新规,强化中央集权,随意削弱地方自主权,往时自生自长的边陲民族,山高皇帝远的化外小民,也要毕恭毕敬、别无选择地接受那一套以前形同虚设的徭役、赋税、政令的管治。再加上北边汉人,意念一起,陆路海路,入闽入潮,如蜂之拥,那些膏腴之地,丰硕之埔,放在从前是轮耕轮种,让地力自肥,现在却变成了外来者抱团结伙,人多势众,竞价哄夺,你争我抢,不胜忧烦。

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聚居在潮州、泉州两地山间的畲瑶之民,豁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聚众滋事,啸起生乱,先给你外来的一点痛感,我再且走且看。

这次啸聚,本不针对朝廷,没有攻城略地,没有攻打过州城、县城。只是心有不甘,欲与那些中原移民争夺耕地、熟地,争夺道路、水源,争夺话语权、营商权。朝廷接到奏报,权衡了权衡,就地派了揭阳人、广州都督府(扬威府)归德将军陈政,带兵平乱。

陈政原是地方豪强,雍正《广东通志》卷四十四《人物志·忠烈》、乾隆《潮州府志》卷廿九《人物·武功》以及《揭阳县志》,都记载云:陈政原籍中原,其父陈洪,于隋末出任义安郡丞,从陈洪起,他这一族,就在此地落籍定居。而归德将军,是唐高宗显庆三年(658),新置的一职,专门授予初附的地方首领者。以当地乡兵,平息当地乡乱,免地形、气候、食物、轮戍等等不适之苦,实为上策。

陈政领3600名兵员,从潮州出发,沿着今饶平、大埔,往九龙江上游走,然后,于山间伐木编筏,首尾相衔,搭成浮桥,偃旗息鼓,悄然而过。上岸后,又一路翻山峡,抄近道,弓腰疾行,马蹄裹布,出其不意,突然袭击。畲瑶人猝不及防,作鸟兽散。

柳营江是九龙江干流北溪的别称,六朝时,戍守闽地的军队曾屯兵于此,插柳为营。在柳营江畔登高一望,崇山峻岭之中,一江纵贯,激流奔腾,气吞山河,势不可挡。陈政在内山区选了这一处地方,扼北南西东,临江靠山,有险可守,遂建寨于柳营江西岸,以为进取。这柳营江是北南流向,河面宽阔,水势浩荡,一泻千里,流急涡旋,结寨于西岸,西望潮州,遥相呼应,心更坦然。

蛮僚的这一场啸乱,颇像民间的结仇,长者一呼,群起械斗。这心中的怨结一日不解,仇隙一日不了。好在陈政落籍当地久了,熟知人心民意,他听从军咨祭酒丁儒的方策,恩威并施,分化瓦解,稳扎稳打。军咨祭酒,是幕府职务,即首席军师。

陈政平乱,攻心为上,经过了8年,有相持、有失利、有退守、有待援。世上没有人总扯着顺风旗的,能扭转战局,化不利为有利,这才是高招。

陈政平乱的经过,康熙《漳浦县志》转载的《白石丁氏古谱》,有着详细记载:

府君首议,与将军(陈)政,阴谋遣人沿溪而此,就上流结筏连渡,从间道袭击之。遂建寨柳营江之西,以为进取。恩威并著,土黎附焉,辖其地,为唐化里。而龙江以东之民,陆续渡江田之,且战且招,追桀寇于盘陀、梁山之下,尽歼之,愿附者,抚而籍之。

白石丁氏,就是丁儒落籍创祖的。

平乱,没办法一蹴而就。蛮獠的刀耕火种,与中原移民成熟的耕种技术,势必形同水火。《龙溪县志》载:“穷山之内,有蓝、雷之族焉,不知其所始。姓蓝、雷,无土地,随山迁徙而种谷,三年土瘠则弃去,弃则种竹偿之。无征税,无服役。”《永春县志》也记载了以射猎为生的蛮獠,向以耕山为主的畲民,发展衍变的过程。他们“巢居崖处,射猎为业,耕山而食,去瘠就腴,率二三岁一徙”。这种挑肥拣瘦,二三年一徙,丢荒则种竹补偿,且只在周边山林打转、移徙的游耕方式,势必与中原移民的耕地方式矛盾。这一矛盾无法彻底解决,啸乱平息之后,又会反弹,真是奈何。直到明清时期,迫于社会动荡和人口增殖,畲民才有从凤凰山往闽东、浙南的大举迁徙,此已是后话。

潮州有一句俗语:“鬼火扑不灭。”也爱说一句熟语:“既来之,则安之。”唐仪凤元年(676),陈政审时度势,深谋远虑,又从潮州一带,募集众民,得58姓,迁徙到云霄,任由他们自主择地,自主垦田,蔚为声势,共为声援。这募到的58姓民众,应该是中原移民,一开始,并不是军队,在后起的文献里,有讹为自中原前来增援的58姓军校,误矣。后来,在重新激发、燃起的中原移民与蛮獠的对抗争战中,这部分力量,成了陈氏军队的坚强后盾,其中,青壮者血性入伍,成为主力。

仪凤二年(677),厓山陈谦攻陷岡州(今新会),遍掠岭左各地,闽、粤遭受惊扰,潮州的蛮獠首领苗自成、雷万兴,趁机与陈谦相勾结,攻陷了临昆山下的潮阳。《广东通志》曰:“峒獠者,岭表溪峒之民,古称山越。唐宋以来,开拓浸广,皆推其雄长者为首领,籍其民为壮丁。不可羁縻者,则依山林而居。”

作为“雄长者”之一的雷万兴,有很多传说。有说他以前,曾被关进牢房,他一顿能食一斗米,母亲送来的饭,却都被狱卒抢去,雷万兴想办法让母亲把米饭染黑,从此,狱卒再也不动他的饭了。有说他率畲民抗击官兵,被困于大山之中,粮食断绝,以乌稔果充饥。胜利后回营,食尽酒肉,均觉乏味,他想食乌稔果,可是时值三月三,乌稔尚未开花。那些兵卒,只好采了些乌稔叶,和糯米一起炊煮,结果,黑糯米饭味道特佳,雷万兴食欲大振,从此衍成风俗。

蛮獠之乱又起,而这时,恰好陈政新近病故(也有一说,是血洒沙场),人们殷切的目光,纷纷注视着年方廿三的陈元光。从15岁跟随父亲陈政征战蛮獠,8年的行伍岁月军旅生涯,耳提面命,耳濡目染,陈元光已经血火之间,淬炼成一个通儒术、精韬略,有勇有谋的将帅之才。

此时潮州刺史常怀德,甚为倚重陈元光,飞檄召回岭东征讨。陈元光身先士众,历经大小百余战,才平息了这场啸乱。唐永隆二年(681),岭南蛮獠又乱,循州司马高琔,力邀陈元光出师,陈元光伐山开道,8000将士挥师循州(今龙川),潮州西北部蛮獠相率归附,循州、潮州啸乱相继平息。

经过这两次啸乱,陈元光深感泉州、潮州地域跨度过大,管理上出现空档,易生祸乱,遂主张于泉、潮之间,增置一州。唐垂拱二年(686),朝廷颁诏,允准于泉州、潮州析地,在原绥安地域、漳水之北,建置漳州,辖漳浦、怀恩(今诏安、东山以及云霄一部分)二县,州治设于今云霄西林。陈元光为首任漳州刺史。

陈元光治漳,颇有一套:实行汉蛮通婚,他自己与钟姓的蛮女结婚,带动部属与士、农同化蛮獠;兴办庠序,开化人文;诱导耕种,提高农艺;鼓励贸易,互市两利。至唐景云二年(711),25年间,竟也成为“扼闽粤之吭,开千百世衣冠文物”(《漳州府志》)的名邦。

景云二年(711),陈元光带10余扈从,在州治附近的拜岳山麓为母守墓,被蛮獠蓝奉高黑夜设伏,刃伤腰间,不治身亡。4年之后,唐开元三年(715),陈元光的儿子,继任漳州刺史陈珦,率勇士夜袭獠峒,杀了蓝奉高,降伏蛮獠余众。这场初唐中原移民与本地土著的反复较量,历46年,才告一个段落。

陈元光跟随其父陈政,从潮州出发,数十年如一日,开发漳州,其子陈珦、孙陈酆、曾孙陈谟,相继担任漳州刺史,祖孙五代,承先启后,开漳治漳凡150年,使潮、泉、漳三境,蛮獠啸乱得以平息,人心安定,岁月静好,黎民感戴,尊陈元光为“开漳圣王”。一直以来,漳州、诏安、云霄、漳浦等地,都设有“威惠庙”、“陈王庙”、“威惠王庙”、“九落庙”、“灵侯庙”、“将军庙”等庙宇,常年祭祀陈元光及其夫人和部将。台湾8县3市,也建有纪念陈元光的“圣王庙”53座,每年二月十五日陈元光诞辰之日,到处演戏祝寿,极其热闹。清代以前,潮州各地,也有不少庙容肃整蔼然的“威惠庙”,纪念陈元光保境安民。

北宋漳浦知县吕璹,是晋江人,宋景祐元年(1034)进士,他到县城西辰岭威惠庙拜祭陈元光时,曾赋诗云:

当年平寇立殊勋,时不旌贤事弗闻。

唐史无人修列传,漳江有庙祀将军。

乱萤夜杂阴兵火,杀气朝参古径雲。

灵贶赛祈多响应,居民行客日云云。

吕璹在拜祭中心有所感,慨叹着“唐史无人修列传,漳江有庙祀将军”,他距陈元光祖孙生活的那个时期,不过三百来年,言辞应该是真实可信的。陈氏祖孙五代,开拓漳州,功业彪炳,理应享誉朝野,流芳史册,可是,翻遍唐史,却没有任何记载,这是为什么?

专家们已经证实,后起的有关陈政、陈元光率兵,由中原南下戍漳的传说,有的是杜撰,有的是穿凿附会。漳州学者林建东云:“陈政、陈元光戍漳,非皇帝所派,才会‘唐史无人修列传’。” 也是,从唐初兵制、官制看,陈政、陈元光不可能从河南光州率府兵入闽。唐朝惯例,军府别将以上的将领,都不得由本地人担任,这样,陈政、陈元光率光州府兵入闽之说,就陷于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圆其说的境地。再者,古时凡与皇帝有关的大小事情,都会有史官秉笔,记录在案,自上而下,又有一套完整的人员归档,倘若是朝廷选派陈氏率兵,万里远征,沿途地方官接送,又是水陆舟车劳顿,唐史焉能无一字记载?唐廷若真从河南派兵平乱,也应该舍难求易,走便捷的水路,如元鼎五年(前112),汉武帝遣楼船将军杨仆、伏波将军路博德破南越吕嘉于番禺,元鼎六年(前111),遣横海将军韩说、楼船将军杨仆破东越馀善(泉州南),哪里会长途跋涉,盘山过岭,穿越蛮獠啸乱的腹地,到龙溪以南沿海的古绥安地。

也有学者作了爬梳和指谬,云:明万历以前,史籍阙如,万历之后,才忽然间出现了一批族谱、家谱,其中,有不符合史实的说法,也有后人有关诗文、表章的伪托和假造。至此,应明白一个道理,史实如鉴,美美不了。出身尔尔,也能创千秋伟业,何须拔高。

唐朝文学家张,与陈元光是同时代人,武则天时任御史,士林中有“青钱学士”的雅称,谓其屡试屡中。他著有《龙筋凤髓判》、《游仙窟》等,其中笔记体小说集《朝野佥载》,记载了很多朝野的轶闻,里面,倒是有一则陈元光的记载:“周,岭南首领陈元光设客,令一袍袴行酒。光怒,令曳出,遂杀之。须臾,烂煮以食客,后呈其二手,客惧攫喉而吐。”这是目前所见文献中,最早记载陈元光事迹的文字。周,指唐代武周,武则天主政时,改元为周。因属时人记时事,所载的内容,多为第一手资料,所以颇有参考之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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