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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揭示:潮州贬官有何背后故事

更新时间:2025-01-16 工作计划 版权反馈
【摘要】:听悉韩愈贬谪潮州,第一个感到揪心的,是“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的苦吟诗人贾岛。其实,韩愈并不是第一个被贬谪潮州的京官。张玄素原来是隋朝景城县户曹,隋末天下大乱,窦建德攻陷景城,将张玄素逮捕,欲将其处死。原因找来找去,后来,有人指出,少了一个人,一个赵德这样的人。后来,韩愈要调任袁州刺史,再三邀请赵德一起前往,都被赵德婉拒了。

听悉韩愈贬谪潮州,第一个感到揪心的,是“两句三年得,一吟泪双流”的苦吟诗人贾岛。元和六年(811),33岁的他,作“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之句后,便与长安京兆尹韩愈结为忘年交,此后,两人就成为了过从无间的亲密朋友。韩愈抵达潮州后不久,贾岛的一笺心曲《寄韩潮州愈》,已经从遥远的长安,快马送到:

此心曾与木兰舟,直到天南潮水头。

隔岭篇章来华岳,出关书信过泷流。

峰悬驿路残云断,海浸城根老树秋。

一夕瘴烟风卷尽,月明初上浪西楼。

其实,韩愈并不是第一个被贬谪潮州的京官。在他的之前之后,总有一些不得意、不得志,总有一些犯颜直谏的京官,被从繁花似锦、夜夜笙歌的长安,贬到潮州。曾经有人列举,仅盛唐的200年左右时间,从唐太宗李世民,到唐宣宗李忱,贬到潮州的,就有12位京官。像代宗李豫的宰相常衮,文宗李昂的宰相李宗闵,武宗李炎的宰相杨嗣复,宣宗李忱的宰相李德裕;像太宗李世民的詹事府少詹事张玄素,高宗李治的吏部尚书唐临、常怀德,代宗李豫的唐宗室曹成王李皋,德宗李适的御史大夫刘暹、工部尚书洪圭、御史中丞李宿,还有就是宪宗李纯的刑部侍郎韩愈。

第一个出任潮州刺史的京官,是曾任太宗朝詹事府少詹事的张玄素。张玄素原来是隋朝景城县户曹,隋末天下大乱,窦建德攻陷景城,将张玄素逮捕,欲将其处死。这时城中有千余众请求代他而死,并对窦建德说:“此人清慎若是,今倘杀之,乃无天也。”

唐太宗久闻张玄素名字,张玄素归唐以后,特召见他,征询为政之道。张玄素说,隋亡的主因,是君主亲理政务,而君主亲理政务,口断十事,有五件错了,便不好办。一日之中,君主断事,不止十件,往往口理万机,这样,日积月累,错谬就多了,而错谬多了,国家就要灭亡了。所以,要广用贤良,使各官吏奉职守法,小心谨慎。

贞观四年(630),有一件事,使太宗感叹。那时他下了一道御诏,要修洛阳宫,以备巡奉。张玄素闻讯,上书谏奏:“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及乾阳毕功,隋人解体。” 隋末大乱刚过,百姓疮痍,这个时候修洛阳宫,袭亡隋之弊,就是不如隋炀帝。唐太宗因张玄素忠直,升他为詹事府少詹事兼右庶子,到东宫辅佐太子李承乾。奈何这个太子,“骑射畋游,酣歌戏玩,苟悦耳目,终秽心神”, 不但不听劝谏,还心生怨恨,派人暗杀不断规劝、进谏的张玄素未遂。终于,劣迹斑斑、恶行日盛、不知改悔的李承乾,被唐太宗废黜。张玄素因厕身东宫,也受牵连而被免职。魏徵、褚遂良等等,都先后为张玄素呼吁。贞观十八年(644),张玄素重新被太宗起用,外放到潮州任刺史。

比韩愈早到潮州40年的常衮,就没有韩愈那么幸运。常衮是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乙未科状元,也是一位诗词好手、文章大家。大历十四年(779),常衮以宰相被贬为潮州刺史。常衮在潮州期间,也是奋发精神,多有作为,史书对他是多有褒誉,明嘉靖《潮州府志》,就说他“以宰相贬潮州刺史,兴学教士,潮俗为之丕变”。清顺治《潮州府志》亦称:“抵潮,兴学校,潮人由衮知学云。”

但是,在潮州民间,却很少有人知道常衮,也很少有人提起他。这也许,与常衮的为人处世有些关系。常衮是一介书生出身,性情比较清高、孤傲,又不喜欢交朋友,嘬酒啜茶、率性长谈,也不欲去登高郊游,躞蹀空谷、驰骋襟怀。文章倒是写了好多,有文集十卷、诏集六十卷流传。

这样,常衮就不像在福州,有了一个好口碑。从潮州,到福州,都是做一样的事,但是,福建那边,人们就说,常衮注重教育,增设乡校,亲自讲授,闽地文风为之一振;还说,在他的奖掖下,唐德宗贞元年间,潘湖榜眼欧阳詹、徐村状元徐晦等一代又一代士子,“腾于江淮,达于京师”。

宋初,僧人释赞宁所撰文言轶事小说《传载》,就记述了一件与常衮有关的轶事遗闻。常衮在福州的时候,有个僧人特别擅长相术,通过人的五官、面相、气色,来推测气数、运程、命理,每次推算的结果,都像神一样的灵验。常衮怜惜僧人年事已高,让他收个弟子好继承他的相术。僧人说:“这种事,全凭天性,不可以轻易地传授给别人的。就是我肯教,别人也学不来。但我在你身边的人中,发现有一个人,可以传授。” 常衮便召集所有身边的人,这位老僧选中了一个小吏,叫黄彻,常衮就让他跟随着老僧,去学相术,不要再当小吏了。

历史上,黄彻果真就成了继隋朝袁天罡和许藏秘之后,第三位相面大师。唐宪宗宰相、地理学家李吉甫也说:“黄彻相面,仅次于袁天罡和许藏秘也。”

常衮治潮,官方的评价甚高,民间却不甚了了,这是为什么?原因找来找去,后来,有人指出,少了一个人,一个赵德这样的人。

赵德是潮州海阳县人,唐大历十三年(778)进士。韩愈初来乍到,就听说了潮州赵德是一个沉静稳妥、文雅专注的隐士高人,他要兴办乡学,改变只有县学,没有州学的格局,这不正是梦寐以求的人才吗?在向礼部呈报的《潮州请置乡校牒》里,韩愈就说:“赵德秀才,沉雅专静,颇通经,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论说且排异端而宗孔氏,可以为师矣。请摄海阳县尉为衙推,专勾当州学,以督生徒,兴恺悌之风。”韩愈尊重敬慕赵德,让赵德统管潮州海阳、潮阳、程乡3县的3名博士、3名助教和75名学生。

后来,韩愈要调任袁州刺史,再三邀请赵德一起前往,都被赵德婉拒了。韩愈在《别赵子》诗中,就转述了赵德对他的婉辞:赵德摇头笑着说,我在潮州,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又何必自寻烦恼,往来奔波于南北之间呢?再说,这里的隐者不少,我与他们已经约好,要到海上去观风涛、识海产,君子是不可背约的;人不是都有自己的志向、情趣吗,又何必拘泥于仕途一个刻板不变的道理?我们还是按照各自的志趣、意愿去行事吧,为什么要去计较,这样的决断谁对谁错。

韩愈北行之后,赵德继续奔忙于州学与县学之间,不因刺史走而使州学停歇。人们也才渐渐悟解,赵德不随韩愈北去,除了有隐者的托辞之外,也有欲将乡学办好,报韩愈知遇,倡儒家宗孔,陶范潮风的志向。韩愈走后,赵德遍读了韩愈的文章,并选录了其中的七十五篇,编成了六卷集的《昌黎文集》,这是史上第一部韩愈文集。接着,赵德默思良久,打好腹稿,濡笔着墨,毕恭毕敬地挥就了《昌黎文集序》。

关于赵德的功名,在后世,曾经有过争议。首先称赵德为进士的,是苏轼。他在《潮州韩文公庙碑》,就写道:“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清康熙《潮州府志·选举·进士》,清雍正《海阳县志·人集·选举·进士》,更是明确地说:赵德,唐代宗李豫大历十三年(778),戊午科 ,登进士。这一科,主考官潘炎,全国登进士者共21人,状元为弘农人杨凝。而在韩愈的《潮州请置乡校牒》里,说的是:“赵德秀才。”

有韩愈的“赵德秀才”在前,以苏轼的考证、考据功夫,字斟句酌的认真态度,是不会信口开河、凭空说出“进士赵德”的,且看他授意三子苏过写的《史揭合序》,就严谨不殆、滴水不漏地考证出史定和揭猛的由来。那么“秀才”就是韩愈的笔误了。韩愈刚到潮州,尚未深交赵德,就一封“请置牒”递上去,这就只能“将错就错”了,皇帝气还未消,申明或者更改、更正,又都是一次欺君,这怎么可以。

在岭南的四大古刹中,潮州开元寺,是唯一的一座宫殿式建筑。与黄墙黛瓦的羊城光孝寺、曲江南华寺、鼎湖山庆云寺不同,这是一座皇家敕建的寺庙,规制红墙丹瓦,黄琉璃瓦当、瓦筒,大雄宝殿饰藻井。

宋王溥的《唐会要杂记》,曾经记载了发生在唐玄宗年间的这件事:“开元二十六年(738)戊寅六月一日,玄宗敕每州各以郭下定形胜,观、寺改以‘开元’为额。”

释慧原在《潮州佛教志·潮州开元寺志》中,也说道:“相传,谓寺先名荔峰,因寺内原有小丘,名荔峰,系金山来脉所结,寺先建于此,故以此名。到唐开元间,始易今名。”

可见,未有开元寺,已有荔峰寺。但荔峰寺始建于何年何月,具体年代未详。从大殿的进深,与面宽之比推测,大殿的平面,为南北朝时期建筑平面遗构。唐时,荔峰寺所在的地段,称“甘露坊”,有堪舆家说了,此地段“震府城之巽方,关全潮之气脉”,乃潮州城的一块风水宝地。依照唐玄宗的诏令,这处原来位置绝佳、已然有名的荔峰寺,当然就被州郡选定,作为改扩建的寺庙,并再行易名了。

宋朝的余靖,在《惠州开元寺记》中,描写惠州的开元寺:“州择一最胜寺,易以年名冠之,俾后世知声教之广被也。故天下寺以开元名者,必居爽垲,据形胜,祠宇最壮,像设最严,纲维最亲而不苛,制度最古而有序。”的确,诚如余靖所说的,天下所有的开元寺,都是如此。

不过,亘古以来,仍然有10座开元寺,获得了更加显著的声名,被人们传称为十大开元寺,它们是:恒州(今河北正定)开元寺、普陀山开元寺、洪州(今江西南昌)开元寺、云州(今山西大同)开元寺、台州(今浙江临海)开元寺、郑州开元寺、泉州开元寺、福州开元寺、潮州开元寺、邢州(今河北邢台)开元寺。至今,仍保存得比较完好的,仅有正定、泉州、潮州和邢台这4座了。

开元十七年(729),唐玄宗采纳大臣薛曜、张说等的奏请,把自己的生日八月初五定为“千秋节”。以后,每年的千秋节,唐玄宗、杨贵妃都在京师长安兴庆宫内的花萼楼,或者在东都洛阳城内的广达楼前,举行盛大的宴会和乐舞表演,与文武百官、闾里百姓欢庆同乐。《千秋乐》、《蝶恋花》、《清平乐》等教坊大曲,就都是这个时候始创的。其中,最有名的乐舞,就是唐玄宗编写的《霓裳羽衣舞》,此曲最初,还是由杨贵妃亲自表演,但宴请宾客,老是让娘娘作舞,不妥。后来,便改由舞艺出色的侍女张云容表演,再后来,改为双人表演,再后来,又改为由15岁以下少女300人组成的大型舞队表演。

据《佛祖统纪》卷四十,就在全国每州敕建一座开元寺的第二年,开元二十七年(739),玄宗下诏:“千秋节祝寿,就开元寺”。就是说,这一年,全国各地庆祝皇帝生日的地方,都要求设在刚刚赐额的开元寺。潮州开元寺,自然也是一番热闹景象,当年秦兵南下带来的瑶琴、秦琴,东晋士人南渡带来的月琴、琵琶、筝,北魏那边传来的胡琴,隋军浮海带来的洞箫、竹笛,寺庙里自有的木鱼、铜磬、皮鼓、云版、钹镲,就都派上了用场。满城的操琴手、吹箫人,与僧众一道,在修葺一新的大雄宝殿前的月台,为簇拥的乡民、信众,献演了即兴演出的经呗新声、庙堂音乐。

那个时候,潮州城并不大,占地100亩的开元寺,在州城中心,就显得格外壮观、巍峨。曾经有一个传说:有一次,几个好赌之徒,躲在金刚殿金刚的手心上聚赌,官府闻讯后,派出了精明的捕快赶来捉拿,赌徒们一见大势不妙,都偷偷地躲进了金刚的耳朵里。传说虽是戏言,不足为信,但开元寺的佛像有多大,从这个传说中,也可以略知一二了。

在开元后巷(今西马路头)有一座余厝祠,是开元寺祭祀、供奉檀越的檀越祠,单宋宁宗天禧元年(1205),进士林绍坚,就舍田6848亩入寺。开元寺四至的四口界井,即开元街口下市头的下市井,开元后巷头广源街内的广源井,义安路新街头弥勒佛井巷的弥勒佛井,义安路尾下栅门内何厝门口的下栅门井,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市民还可以打水饮用。现在,除了下栅门井被毁,下市井被封,广源井和弥勒佛井,还能用。

唐时的潮州,是不是蛮荒之地,是不是未完全开化,一直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说各话。但总有一些事实物证,让人不能无视。开元寺大殿,有一座造型精巧典雅的唐代铜香炉,两耳三足,圆身,从足到耳高0.72米,直径为0.74米,口沿镌刻汉文“奉开元寺禅堂香炉一座,永远供养,三韩弟子任国祚”。三韩是唐代新罗、百济、高句丽,即今天的朝鲜和韩国。可以推断出,唐代的潮州,已然是一个开放交流的地方,来大唐中土参学访学的朝鲜僧人,才能得到朝廷的允许,到开元寺驻锡参学。

潮州不仅能吸引番僧来朝,也能吸引贬官落户。唐贞元四年(788),福建莆田人、工部尚书洪圭,被贬为潮州刺史,他看到潮州山水环绕,沃野广袤,地旷人稀,民风淳朴,遂选中潮阳,举家迁来定居。先是居龟山,后来,又创建嘉定岐北村(今铜盂岐北村),成为了潮阳洪氏的始祖。洪圭致仕之后,以募夫垦荒造田致富,人称“洪长者”。贞元七年(791),应僧人大颠的请募,捐塔口山麓幽岭的山坡地200亩建灵山寺,贞元十三年(797),又捐田地1200亩为寺产。

史传,大颠是潮州本土人,俗名陈宝通,六祖惠能的第三传弟子,石头和尚希迁法师的高徒,在佛教禅宗中,其辈分是远远高于后来南派禅宗的五宗七派的。在沩仰宗、临济宗、曹洞宗、云门宗、法眼宗,以及从临济宗再分出来的黄龙派、杨跂派,都尊他是六祖惠能的印传法孙,是惠能五徒之首、禅宗二世青原行思大师印可的石头和尚的入室弟子。(www.xing528.com)

在凡人的眼睛里,大颠是一个有法术的僧人。云游回到潮州后,贞元六年(790),大颠在潮阳白牛岩立寺(今东岩卓锡寺),便“蛇豕皆遁”,在灵山寺驻锡行走,则“出入猛虎随之”。当年,韩愈刺潮的时候,看到在迎迓的队伍里,有一个两颗门牙暴出的僧人,顿生不悦,以为是恶僧。谁知第二天,这僧人把自己敲下的两颗门牙,送到了韩愈的衙前,这使韩愈感到震愕和内疚。这个僧人就是大颠,这个传说,也是唐代潮州叩齿庵得名的由来。

在韩愈的心眼里,年长他37岁的高僧大颠,却不是什么方外高人,只是一个谈得来的忘年交,言语襟怀相投契而已。而88岁的大颠,已经活得世事洞明,烟云过眼,百鸟感耳,去不复念也。《潮州府志》和林大川的《韩江记》,曾记载,韩愈曾三次修书,两请大颠到州城倾谈十数日。也数次到潮阳,因公顺道,拐个弯,到灵山寺回访大颠。调任袁州,临行之时,还不忘到灵山寺与大颠告别,当耄耋的大颠远送韩愈来到山门,惜别依依之际,韩愈脱下官服,留赠给了大颠。

人们不禁要问,贬佛的韩愈,怎么会与和尚交往呢?当时与过后,都引起了很大的评议和论争。宋熙宁元年(1068),写《爱莲说》的周敦颐,任广东转运判官,心有所惑,就专门来到潮阳灵山寺,实地感受这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历史公案。唐宋时期的诗人,都喜欢在白墙上题作,袒露心声,亦借以传播。在灵山寺的粉墙上,周敦颐写下了《题大颠堂壁》:

退之自谓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

不识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更留衣。

周敦颐对韩愈,是含蓄、委婉地提出了批评和非议。处于风口浪尖、漩涡中心的韩愈,自然知道舆论在发酵,他向好友孟简,修上了一封《与孟尚书书》,信中说道:“潮州时,有一老僧号大颠,颇聪明,识道理,远地无可与语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数日……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庐;及来袁州,留衣服为别,乃人之情”。

韩愈真是性情中人,意识上争锋、生活里交友,何去何从,完全拎得清。他在抵排佛老的同时,又结交了一大批佛教的朋友,在阳山,与云游的僧人灵师、惠师交往;赴江陵途中,到衡山拜谒诫盈上人;在东都洛阳,与少室僧人韦蒙、僧荣同游中岳;而长安的贾岛,何尝不是一个僧人。这次贬谪潮州,又新交大颠,何也?无非是不拘一格,唯贤是交,孤寂求友,礼尚往来。

韩愈与大颠的交往,人们只聚焦于沸沸扬扬的那几件事;一件关乎长治久安的大事,却往往被人忽略了。

东晋咸和六年(331),于铜盂附近的临昆山置潮阳县。先民南迁时,铜盂的人口比较集中,为便于管理,遂将县治设置于此。直至四五百年后,人口已大量分布于练江平原、榕江平原,并向大海边漫延伸展,这令临昆山下的潮阳县,鞭长莫及。

唐元和十四年(819),韩愈到潮阳祭大湖神,顺便到县城不远的灵山寺,回访大颠。面对潮阳人口、经济已然不断东扩的新趋势,韩愈将县治从临昆山,直接迁到了接近县域中心的新兴乡(今棉城),此后一直不变,迄今已1200余年。

韩愈这个决断,无疑称便州县。迁潮阳县治于棉城,除了因为这里有大片平原,可以容纳更多的人口外,还因为往来潮州城,显然更加便捷。出棉城往北,在小北山与东山之间,有个缺口,顺榕江口下牛田洋,坐船可溯韩江直达潮州。若县城址选在别处,则需多走几十里山路,车马劳顿,颠簸甚苦,陆路总比水路难。

潮州城向称“三山一水绕城郭”,或谓“三山拱护,一水傍城”。三山是金山、银山和韩山,一水是韩江。金山,一名金城山,山高40丈,周围4里,形如覆釜,巨石巉岩,岭岑层叠,榕木高茂,幽翳成林。山的西面是西湖,东面是韩江,南面则俯瞰城郭,民居簇簇,街坊鳞次。从东晋义熙九年(413),设义安郡,郡治就一直在金山的子城。常衮刺潮的时候,曾经在金山之巅,题“初阳顶”三个大字,后来,年代久远,苔侵入石,字已湮没,只存“唐常衮书”几个字,依稀可辨。史书上记载,韩愈治潮,也曾于山的南麓、州治后面“凤山楼”的左右,建 “款凉”、“延光”二亭。洪武年间,州治迁往新街,亭也废圮。

金山真正的开拓,是在宋大中祥符五年(1012),太常博士、知潮州军州事王汉,较大规模地辟建金山,使金山岩壑嶙峋,深林叠翠,芳草披道,曲径通幽之妙,得以尽情展露。当时,王汉看见山中荔枝茂盛,遂建荔枝亭,见景立名的还有隐石、独秀峰、鉴石冈、仙游洞诸胜,又辟建了凤凰亭、初阳亭以及望贤石、西晖亭、凤台等处,并作《始开金城山记》,镌刻于西南麓一块巨石之上,现刻石面积约长230厘米,高235厘米,自右至左,共26行,楷书竖刻。

文人雅好,不但喜欢舞文弄墨,呼朋唤友,粉壁题诗,也喜欢你邀我请,笔歌墨舞,摩崖刻石。金山上有一方虞庠博士、知潮州军州事郑伸于宋至和二年(1055)摩崖刻石的《郑伸筑城记》,高约390厘米,宽约330厘米,共10行,前6行每行16个字,后4行字数不等,正书阴刻。这篇《筑城记》记述了宋皇祐年间,广西侬智高造反,顺流而下,进攻广州,皇帝诏令岭南各地完善防御工事,以御贼寇,潮州郡守加筑、加固城墙的经过。侬智高造反,当时情势危急,潮州也曾出兵,顺东江火速驰援广州,在大南门外与侬军对峙,解了燃眉之急。

金山上比较有趣的是朱熹、周敦颐的一组题刻:“拙窝”、“拙赋”。加上廖德明,这就完全是呼朋唤友、敬贤尊长、你邀我请的一次雅集。“拙窝”现存于金山南麓、《郑伸筑城记》之东,正书横刻,每个字大约30厘米见方,侧勒“晦翁为子晦书”六个字,每个字大约2寸见方,正书直行。光绪《海阳县志》引《舆地纪胜》:“拙窝,在海阳县内金山,旧名遥碧;宋廖德明更名,朱子书额,并刻周子《拙赋》于岩石间。”

廖德明,字子晦,宋庆元四年(1198),任潮州通判。这是廖德明赴任潮州之后,邀请朱熹,为州治金山题刻的一件文坛雅事,从中也可以感知,子晦与朱子交情匪浅、对周子崇敬莫忘。

金山上还有一方约熙宁八年(1075)的题刻:“第一山”。每个字都约45厘米见方,一气呵成。光绪《海阳县志·金石略》著录,题为“米芾题字”,云:“右题字在金山崖石上,书在楷行间,笔势遒逸……”

银山在城西北,亦名葫芦山,因前有西湖环山,也称西湖山。山高50余丈,周围约10余里,形似葫芦卧地,吐纳精华,化炼丹方,故称葫芦山。山上古木参天,阴翳碧绿,巨石岩壑,叠嶂层峦,古时,为榛荆丛集,狐鼠窟宅之区。唐贞元三年(787),山上已建有李公亭,镌《李公亭记》于北岩。林大川《西湖记》卷二,载亭有联云:“水光悬荡壁,山翠下添流。”甚为贴切。李公亭是纪念唐大历十二年(777),贬任潮州刺史的曹王李皋。

史载,李皋是李世民的五世孙,历任江西、荆南、山南东道三镇的节度使,参与平定李希烈之乱,练兵积粮,使淮西叛藩吴少诚畏服。唐肃宗上元年间(760—761),李皋任温州长史,代管温州事务。当时温州发生饥荒,李皋拿出官仓中的数十石粮食,来赈济饥民。僚佐都恳请他先奏报朝廷,再开仓发粮,李皋回答:“人一天不吃两餐饭,将会饿死,怎能等待诏命之后,再发放呢?假若杀我,而能让众人活下来,这好处就大了。” 等到发完粮食,他便上表谢罪,朝廷优诏开释。

李皋文韬武略,口碑极好,《潮州府志》有载,李皋“素性勤俭,能知人疾苦,参听微隐,尽得吏下短长,赏罚必信,所至常平物价,豪佑不能擅其利”。惜李公亭早已圮废,唯存“李公亭”三个大字于石壁,《李公亭记》也仅存于宋王象之的《舆地碑记目》。

葫芦山上还有另外一座李公亭,潮州刺史李宿建的观稼亭。李宿是唐贞元十二年(796),由御史中丞,被贬为潮州刺史。治潮时,李宿在葫芦山南岩建了这座观稼亭,公干之暇,刺史常常登临观稼亭,骋目展眉,韩江三角洲连接榕江、练江平原的稻作区,历历在望,平畴风过,稻海翻金,农民背犁叱犊,耕田锄剃,沾体涂足,含辛茹苦,尽在眼前。郑昌时《潮州二十四咏》之《观稼亭》,有云:

红杏花开社酒 ,平畴一抹翠云封。

荷锄课雨原头立,击鼓分秧柳外逢。

昔日中丞念民隐,此间二月省春农。

亭西指点山家路,又见耕 过别峰。

贵池姚瀚《竹园诗钞》,也有句:“观稼亭真爱万民,男耕女饷好辛勤。题诗笑问乘栏客,痛痒相关有几人。”心系民艰,痛痒相关,课雨问晴,感受相同,言为心声,这些,岂是那些仅仅前来欣赏景物者,所上心,所能言。

葫芦山,以摩崖石刻最为闻名,唐宋元明清,乃至民国,留下的刻石,有280多方。当中,俞献卿的《葬妻文》,有文献、社会、风俗、伦常价值,尤为可贵。

俞献卿是安徽歙县人,在安丰县尉任上,碰上了一宗命案。和尚贵宁 ,私资甚丰,却被他的徒弟夺财杀害,并谎称师父云游了。献卿拍案,曰:“贵宁与我过从密切,断无不告而去。” 徒弟惊恐色变,拘执之后,一讯即服,并起获其尸。

宋天禧二年(1018),俞献卿由南雄调知潮州军州事,越二年,妻子病逝。献卿大恸茫然,哀念不已,遵妻嘱而行事,作《葬妻文》而志哀。文曰:

天禧二年,戊午建子月,曲台博士俞献卿出守是郡。四年秋七月,妻清河县君张氏,以疾终于官舍。弥留之际,谓余曰:“妾其逝矣,厥躯愿勿以火化,但得抔土覆面足矣。”又曰:“无以厚葬,虑久久贻患于泉下。” 乃自择弊衣数事,俾燃铁箸回环以烙之,其首饰之具,悉以锡镴为。余嘉其言达,故不违其命,即以其月十二日,葬于此。庚申岁七月二十日记。

《葬妻文》刻于葫芦山北岩西侧山顶一块兀起的大石上,不加修饰,随形附文。碑面向北,直行,高190厘米,宽355厘米,正书隶意,天骨遒美,高古蔼然,不留天地,率意而为。俞氏张氏,真一对璧人。当时,火葬是官宦殷富的高贵葬礼,是行时的流风流俗,是一场讲排场、轰动铺张、引人瞩目的仪式。张氏却一再嘱咐,勿火化,火化则劳动四方,大费周章,一抔土掩身足矣;勿厚葬,厚葬则久久贻患于泉下,盗墓之风,从来劲吹不馁,何苦来着。俞氏也真是可以,言听计从,淡薄随之,谓心心相印,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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