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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传:探寻岭南山林与历史的战场气息

时间:2023-08-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时,岭南是一片广袤的大地,山岗起伏,林莽遍布,越人,就栖居在这片阳光强烈、雨露沛足的水边山林,渔樵狩猎,椎髻箕踞,夜伏昼出。历史,就是从这种字里行间,为后人打开了一线缝隙,让人们窥到了、嗅到了一种战场的气息。屠睢,就是在这个时候,暴露了他的蛮勇和一意孤行。任嚣,就是在这一年,从咸阳出发,舟马劳顿,奔赴番禺,上任南海郡尉。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

潮州传:探寻岭南山林与历史的战场气息

谁都没有想到,秦仅到了二世,就呜呼哀哉。

瞭望上古,就像瞭望上空。透过模糊了的时间,人们看到的,是岭南的第一次建置——南海郡。再往前,就是岭南的部族、部落时期——百越中的一支南越

岭南不像中原、江汉、淮海,有商周、有春秋、有战国秦朝以前,岭南没有历史的记载,没有民风的采集,没有王权的存在,只是人们印象中、口头上的瘴疫、蛮荒、异俗。秦灭六国、败匈奴以后,秦始皇雄视天下的眼睛,就一次次越过五岭,扫描这片波涛汹涌的南方。

当时,岭南是一片广袤的大地,山岗起伏,林莽遍布,越人,就栖居在这片阳光强烈、雨露沛足的水边山林,渔樵狩猎,椎髻箕踞,夜伏昼出。

战争,是在一个晦暗的早晨,在五岭的一个隘口,不期而至。

那个晦暗的早晨,属于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这一年,是一个和风细雨的丰年。经过十年摧枯拉朽的征战,灭韩、灭赵、灭魏、灭楚、灭燕,最后灭齐,又休养生息了两三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征服百越的壮志雄心,又如火如荼。

经过了几个不眠之夜,在一个黄道之日,秦始皇在咸阳章台宫中,拜屠睢为国尉,发兵五十万,分五路大举进攻岭南。《淮南子·人间训》当时是这样记载这次秦朝的军事行动:“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杀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那时候,黑衣甲胄的秦兵,旌旗猎猎,军容肃整,挟灭六国之威、败匈奴之勇,五路铁骑兵车,滚滚而来。

东边一路,自今江西向东进发,攻取瓯越、闽越;居中二路,直指南越,其一经今南昌,越大庾岭入广东北部,其二经今长沙,循骑田岭直抵番禺;西边二路,一路由萌渚岭入今贺县,一路经越城岭入今桂林,攻西瓯、骆越。

东边的一路,当年就攻下瓯闽,把浙江、福建,纳入秦帝国的版图。中、西路两广的越人,却不像闽浙那样轻言放弃,他们依据险岭高山、荆棘丛林、溪涧峡谷,与秦军相持游击,回旋拉锯。

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是所向披靡的秦军所没有料到的。灭六国的时候,一年两年,就攻下一个国家。强大的赵国楚国,也只是两年多一点点的时间。而今,深陷岭南,已经漫漫五年,依然毫无胜算。《淮南子·人间训》载:“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

历史,就是从这种字里行间,为后人打开了一线缝隙,让人们窥到了、嗅到了一种战场的气息。这种战斗到底、决不投降的血性和气概,让秦军恐惧和失措。

屠睢,就是在这个时候,暴露了他的蛮勇和一意孤行。王翦、王贲、蒙恬灭六国、败匈奴,是进退有据,恩威并施,攻心为上,每战必胜。居中欲下番禺的屠睢,却没有像他们一样审时度势,胸有成竹。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气候炎热,水土不服,地形不熟,士卒劳倦,更要命的是粮食匮乏、虫蝎侵袭,蚂蟥和山蜈蚣防不胜防,他仍我行我素,涉险深入,终于在西江畔的三罗地域,也就是今天的罗定郁南,中了越人的埋伏,在乱箭之中,被毒矢射杀。

屠睢死了,三十万大军伏尸流血,秦兵大败。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任嚣和赵佗,率兵五十万,重新挥师岭南。

关于任嚣征战岭南,史书记载不详。古今史家大都主张任嚣与赵佗一起,一正一副,率军南来。

也有专家学者考证分析,认为岭南是赵佗打下来后,任嚣为秦始皇委派,空降到岭南任职。这种分析也有可能。公元前214年,秦征服岭南,置南海、桂林、象郡等三郡。任嚣,就是在这一年,从咸阳出发,舟马劳顿,奔赴番禺,上任南海郡尉。

秦朝建置,郡设郡守、郡尉、监御史。始皇帝在反复斟酌、反复掂量之后,做出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三个郡均不设郡守,只设一个南海郡尉,统领三郡,桂林、象郡仅设监御史治之。

始皇帝这一招,说白了就是:任嚣,岭南交给你了,就看你了。也可以说,始皇帝还没有想明白,那么遥远的山后边,那么格格不入的族群,天朝应该怎么管。那么,先放一放吧。

其实,任嚣任南海郡尉之前,赵佗跟他并没有什么交往。赵佗在20岁弱冠之年,就已经奉命率军攻越。他没有时间去认识他这位后来的上司。与凶狠蛮干、好胜逞勇的屠睢不同,赵佗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从公元前217年接过屠睢殒命、秦兵大败、伏尸流血几十万的烂摊子,到公元前214年略定岭南,赵佗显示了行军打仗和戍边安境的两种才能。且看,战争的四年时间,他更多的是开道路、移民、边贸和传播中原先进文明。他让内地逃亡的罪犯、卖身的奴隶、做买卖的商贩、贬谪的官员来到岭南戍守,还向始皇帝上书:“求女无夫家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 还有谁是这样打仗的?!但是,这样一个一个落脚点推进,使秦军在岭南反客为主,没了后顾之忧。

赵佗这样攻略百越,任嚣在中土应该是时有所闻,欣赏备至,这便是日后,他们结盟的基础。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默契。

任嚣真是一个开疆拓土的先人,他带给岭南的,不仅仅是安稳、平和,还有远见、胆魄。

远见和胆魄是两种范畴,并不容易兼而有之。任嚣却把远见和胆魄,运用到了极致。公元前210年,秦始皇东巡会稽,病死沙丘,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起义。

任嚣当时扶病,面对如此突发事件,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马上作出反应——独召龙川县令赵佗到番禺,告以天下形势,并嘱托后事。任嚣说:

闻陈胜等作乱,秦为无道,天下苦之,项羽、刘季、陈胜、吴广等州郡各共兴军聚众,虎争天下,中国之乱,未知所安,豪杰叛秦相立。南海僻远,吾恐盗兵侵地至此,吾欲兴兵绝新道自备,待诸侯变,会病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南海,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国。郡中长吏无足与言者,故召公告之。

任嚣的远见与胆魄,就是找一个胜任、放心的继承者,告诉他,马上发兵据守五岭通道,切断交通,杜绝任何作乱的军队乘势进入岭南,保一方平安。岭南有地理优势,也有人才储备,不得已的话,立国自治。

接着,任嚣发布通告,把南海郡尉的职守和印信交给了赵佗。又两年后,秦二世三年(前207),任嚣听到赵高杀死二世,子婴捧传国玺出降,秦朝灭亡,溘然而逝。

是年,赵佗30岁。又四年,赵佗击并桂林、象郡,建立南越国,自立为南越武王。

赵佗的这个举措,后人有种种评说。但是,在那样的历史关头,换做你呢?

这样,秦置南海郡时所设的揭阳戍,也有称揭阳戍守区的,这个时候,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就成了南越国揭阳县。

有专家在《古揭阳县治所考辨》中称:“南越国实行郡县制。到了南越国后期,定楬(“楬”通“揭”)戍守区设置为县,因归湖是古海阳国(也称南海国)政治中心,因此,县治设在归湖。因归湖地处楬岭之阳,县名取为‘揭阳’”。《古揭阳县治在何处之我见》、《学习潮州志探索古揭阳》等论文专家,皆予以认同。

《南海郡·政区沿革》亦称:据《汉书》记载,“南海郡因临近南海得名。初辖番禺、四会博罗、龙川四县,治番禺县(广州城)……赵佗及其后的南越国,都与汉朝一样实行郡县制”,“其中南海郡较秦代増置三个县:揭阳、中宿(今清远)和增城”。究其实,此三个县并不是同时设置,其中揭阳与中宿是同一批建置,时称南海郡六县;而增城是东汉建安六年(201)南海郡增置的一个县,增多的一个城,所以县名之曰:增城。

当其时,赵佗创立的南越国,虽雄踞岭南,如日之炽,煌煌烨烨,拥者万众,然实际上对于揭阳(潮州)一地,实在是山高路迢,犹如是强弩之末,君有心而力不逮,手欲操而指不听,鞭长莫及矣。况且,本来这方迢迢遥遥的土地,早先之前,就已然另有旧主,别有归属,刈给岭南,只是咸阳章台宫中,秦始皇眉头一皱,一石双鸟、一箭双雕的高明之处。

据《通典》、《十道志》、《舆地广记》等史书记载,战国以前,潮州这一方山水,原属于闽越或七闽地域。其时,战国时期,楚国曾三灭越国,第三次灭,是楚怀王十九年至二十三年(前310—306)。当时,怀王熊槐派大臣召滑,离间越国,使越王无强(一作无疆)及王室诸子各怀鬼胎,彼此猜疑,内乱不已。二十三年(前306),时机成熟,楚国伐越,最后一位越王无强,被当廷斩杀。大败之后的勾践裔孙,分崩离析,星散奔逃。

无强的长子驺玉,退至今福建、粤东,在今八闽大地以及汕、潮、揭三市,兴宁、五华以外的梅州,陆丰东南的碣石、桥冲、南塘、陂洋、湖东、甲子、甲东、甲西诸镇,建立闽越国。无强的次子驺蹄,在今浙江南部的温州、台州、丽水和衢州部分,以及江西的铅山县,建东瓯国(也叫瓯越国)。这闽越国的粤东部分,恰好就是后来古揭阳县的辖地。

其时,这般轻快舒缓的岁月,正是潮州先民最乐见其成的曼妙时日,闽风瓯调,不绝于耳,山又高矣,皇帝又远,我行我素兮,得其所哉。这样的日子,最是惬意。以前民无国籍,心惶惶然,不知所终。而今,身为闽越国子民,有王道庇佑,有律法加持,何其安心。而国都东冶(今福州一带),又远在天边,遥不可及,国乃新创,百废待举,千头万绪,又无暇旁顾。这种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岁月,大约持续了将近100年。

有专家依据周朝秦汉的计算方法,测算当时潮州的人口。按《周礼·秋官·司民》的记载,曰:“司民掌登万民之数,自生齿以上,皆书于版,辩其国中,与其都鄙,及其郊野;异其男女,岁登下生死。及三年大比,以万民之数诏司寇。司寇及孟冬祀司民之日,献其数于王。王拜受之,登于天府”。可见其时,周朝已然设立了掌管户籍官职的“司民”,男孩满八个月、女孩满七个月谓之生齿,对生齿以上的生民,进行登记,所记者内容,包括居住地、性别、死生,等等。

不过周朝的统治范围,并未到达岭外的潮州,即便是南方的大国楚国,对于山后面的潮州地区,也没有能力实施统治。所以即使有准确的数据,对于潮州而言,也意义不大。潮州之地最早并入到中国版图,是在秦朝,属于南海郡的一部分。当其时,秦始皇攻百越,东边的一路,打的是汉族,当年即凯歌高奏,攻取了瓯越、闽越。而中间的两路,打的是土著、夷獠,遭遇到顽强不屈的抵抗,直到五年后的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才终于攻下番禺(今广州),占领岭南。

此时,始皇帝嬴政的心,放不下的不是岭南,而是越国勾践的那些后代。这些王孙贵胄,素质高、修养好、进退有据,懂得趋利避害、委曲求全、悬梁刺股、卧薪尝胆。瓯越、闽越虽然一攻而下,但他们元气无损,毫发无伤,国祚仍在。

其时,攻陷了瓯越、闽越之后,秦朝合并设置了闽中郡,嬴政认为,闽中远离中原,地处偏远,山高路险,难于统治。因此,闽中郡名为秦朝四十郡之一,建制却不相同,嬴政并未派守、尉、令、长到闽中来,而只是废去闽越王的王位,改用“君长”的名号,令继续统治其境。如此说来,秦只是名义上设立了闽中郡,实际上并未在闽中实施过管治。

司马迁在《史记·东越列传》开篇即言:“闽越王无诸及东海王摇者,其先皆越王勾践之后也,姓驺氏。秦以并天下,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潜研堂文集》、《廿二史考异》等,亦转述了与司马迁类似的记载,其曰:“但其初虽有郡名,仍令其君长治之,如后世羁縻州之类”。其大意就是:闽中虽秦置为一郡,却有别于内地诸郡,系属羁縻性质的郡。(www.xing528.com)

而今,任嚣、赵佗打下了岭南,秦置为南海、桂林、象郡三郡。掐指算来,五年的战事既定,烽烟消弭,嬴政心头的隐忧,又时时刻刻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不讲妇人之仁的始皇帝,又一次迅速出手。据《闽越国》、《闽越国历史沿革》所载,秦汉为了削弱闽越(闽中郡),刈将其潮州地,并入新置的南海郡。

地理全书《舆地广记》记载,曰:“潮州,为闽地”;《永乐大典·风俗形胜》也记载之,其曰:“潮州府隶于广,实闽越地,其语言嗜欲,与福建下四府颇类。广、惠、梅、循操土音以与语,则大半不能译,惟惠之海丰与潮为近,语言不殊。至潮、梅之间,其声习俗又与梅阳人等”。

刈给了南海郡的潮州,一样也是路途迢迢,山高皇帝远。从潮州去往福州,与从潮州去往广州,距离其实是相等的,这样处心积虑刻意改变隶属,对于不知今夕为何夕的潮州人,一点影响都没有。闽中君长是喜是愁?且不管。南海郡尉是否乐意?也不管。要紧的,是闽中君长管不到这里,南海郡尉依然管不到这里,日子还是随心所欲自己过,海天之间这片辽阔的土地,仍然是桃花源里一样让人十分地着迷。

当其时,这方土地专家测算出来的人口数据,令人倍感意外,落差太大。依秦汉制度,百家一里,十里一乡。一家5人,一乡就是5000人。按一个县统治一个乡算,揭阳县有5000人;若一家4人,则揭阳县人口4000人。这样的人烟,实在太稀少了。然而还有比这里人烟更稀少的。

《史记·南越尉佗列传》记载曰:“(汉)文帝元年(前179)赵佗称其东,闽越千人众,号称王”,“佗因此以兵威边,财物赂遗闽越、西瓯、骆,役属焉,东西万余里”。这是讲南越国抗击高祖刘邦以后,声威大振,原来助刘邦打败楚霸王项羽的闽中君长,被重新立为闽越国王,本来,闽越国、南越国都是向汉朝称臣,此战过后,赵佗恩威并施,闽越国向南越国称臣、受役属。而此时,闽越国的都城东冶(今福州),只有千人众。偌大的国都,区区1000人,实在太少。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文帝之后,汉武帝时期,全国人口增长,其时,汉朝总人口大约在1500万~1800万。《汉书·地理志》记载,当时,南海郡有19613户,94253人。专家测算,其6个县,中心地区的都城番禺,应该占有更多的人口,比如60%,其余5个县平分剩下的人口,则揭阳,有接近7500人。以最偏最远的地域,分得五分之一的剩余人口,揭阳,得便宜哉。

心态奇好的赵佗,活了102岁,在位67年。历经了秦始皇、二世、汉高祖、惠帝、吕后、文帝、景帝、武帝八朝,于汉武帝建元四年(前137)去世,在越逾82年。

赵佗死后,他的孙子赵眛继位,成为南越文王。第二年,东边的闽越国国王驺郢,觉得赵佗新死,欺负赵眛懦弱,发兵攻打南越边邑。赵眛刚刚继位,民心不稳,权衡再三,只好向汉武帝上书:“两越俱藩臣,毋得擅兴兵相攻击。今闽越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意即南越、闽越,都是汉朝藩国,不得擅自发兵攻打,现在闽越发兵犯境,我守规矩,遵盟约,请天子下诏指示。

有机会如此名正言顺地进入越地,汉武帝何乐而不为。于是火速派大行令王恢领兵,从豫章出发,大司农韩安国领兵,从会稽出发,夹击闽越。汉朝的军队,浩浩荡荡,还在路上,驺郢的弟弟馀善,就已经发动叛变,杀死驺郢而降汉朝。

史载,随后,汉武帝立馀善为闽越王,并派遣随王恢一同出兵的中大夫严助,前往南越国,晓谕朝廷的意思。司马迁在《史记》里是这样写的:“瓯骆相攻,南越动摇。汉兵临境,婴齐入朝”。接下来,就有了交换人质。南越国的太子婴齐,入长安当宫廷侍卫,一去就是12年。随严助往谕南越的护驾将军史定,留在南越国,任揭阳令,这一留就是24年。

苏过奉父亲苏轼之命所撰的《史揭合序》,对这段历史考证得清清楚楚:“史焕长子定,于建元六年(前135)以护驾将军随王恢出豫章,兵未逾岭而东粤输服;又承命随严助往谕南粤,为粤胁令揭阳而险据中国之喉吭,业二十载矣”。《揭氏姓原源流记》,也说到这件事:“天子使严助、史定往谕南粤王胡(眛),遣太子婴齐随严助入宿卫,羁史定为揭阳令”。

24年,在历史的长河中是一眨眼、一瞬间,在一个人的人生中,就显得悠久而漫长了,特别像史定这样,留在异国他乡,双亲在上,思念日增,身处的环境又十分险峻,东边是闽越王,北边是淮南王,拒北、东而守揭阳,闪失不得,担子很重。

史定的高光,就在他羁粤的第二十四年。这一年南越丞相吕嘉叛乱,挟持南越王赵建德,诛杀汉朝使节,汉武帝出兵五路,攻打番禺。远在揭阳,山高水长的史定,长长地吐出了久郁胸中的那一口闷气,挈地归汉。司马迁写的是:“闻汉兵及至越,揭阳令定,自定属汉。”没有犹豫,没有二心。番禺那边,是差不多打了一年,战况惨烈,王宫焦炭;揭阳这边,和平归属,连带着在东边闽越那打着边鼓,与吕嘉眉来眼去、暗通款曲、欲动未动的馀善,也有所震慑,平和下来。

史定的这一步棋,助汉军兵不血刃,就平定了岭东、闽越,汉武帝的那一份高兴啊。

元鼎六年(前111)三月乙酉之日,武帝向天下发诏,册封史定为安道侯,世袭揭阳令,赐姓揭,赐名猛。从此,天下所有姓揭氏者,都是源自揭猛。在司马迁《史记·建元以来侯者年表》里,清楚地记载了这个具体诏封的时间。自此之后,史定之任揭阳令,便是汉之揭阳令,说汉朝统一南方后,首任揭阳县令为揭猛(史定),亦是确凿无疑的。呵呵,这可是潮州本土上,有名有姓,有史可稽的第一户名门望族哦。

后来,揭猛的后世子孙,一直在揭阳绵延不息,一脉相承。也有一些后人,因仕宦或战乱,陆续由揭阳迁徙至江西、广西、湖南、福建,开枝散叶而遍及四方。

韩愈谏迎佛骨,贬潮州,在路上撰就的《潮州刺史谢上表》,将潮州地区描绘成穷山恶水、毒烟瘴疠之地,难道他根本不知道,汉安道侯、世袭揭阳令及其揭氏后人,已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近千年;与他同时代的潮州开元寺,在他刺潮之前,已获玄宗诏赐寺名;与他年纪相仿的潮州进士赵德、明经揭漳等等,已然科举出身。文以人传,《谢上表》,影响了人们对唐代潮州的观感和印象。

人们,对潮州还是不了解、不熟悉,总是把她想象成天边的一片浮云,海角的一抹雾气,模模糊糊,不求甚解。风来云遮雾罩,风过冰山一角。

惠来的神泉港,亘古以来,真的是一直有海市蜃楼,那是一种奇观,世所罕见,但不是常态。潮州是惯于薄纱一撩,露出真容,然后缓缓放下,就像潮州的市井烟火,商周以来,就已经星星点点,在潮州四处弥散 。土著也好,移民也罢,在潮州,总归要先找一个地方扎根吧,找到了,心仪了,就摆开阵仗,搭起干栏,冶铜铸铜,居家过活。那个时候,铸一件拿得出手的青铜器,是一件很惬意的事。

在揭阳仙桥就发现有春秋的陶质铸铜范,在黄岐山也发现战国时期的铜石范,冶、铸不再是伤脑筋的难题,好像还有点普及的味道呢。惠来华湖发现了青铜甬钟,高14.6厘米,重5公斤,两面各有18颗乳钉;潮阳也发现了更大的甬钟,都是西周的文物。

铜甬钟,是庙堂礼乐的器具,看得出来,潮州先民有自己喜欢的乐器,与南越人喜欢铜鼓有所不同。至今,潮州在陆地上还未出土过铜鼓,只在惠来神泉港海滨,曾捞过一个。

浦的举丁村,在建房起厝的时候,发掘出青铜觚和青铜鼎。鼎和甬钟,有分等级,那可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使用的。

来到潮州的北人,越来越多了,但大多是豫章郡、九江郡来的,就是今天的江西人。史定原籍就是豫章。秦始皇、汉武帝攻打南越,都是就近在豫章、九江一带征兵。就近征兵,少了跋涉奔波、行军给养之累,气候、水土、饮食、话语,又易适应。这些兵卒,有屯兵驻扎的,也有解甲后留下不走而落籍的。

揭阳坪上南森村的赤岭埔,发现过秦的武士墓,说明秦确实在揭阳驻过兵。这是1940年,建南森小学校舍时发现的,共出土了24个单人的武士墓坑,出土剑、铜刀、玉璧和大量的几何纹陶片,都被当时揭阳县真理医院的瑞典籍医生卜瑞德买下,转运国外。据所拍摄的照片和英文说明,可知是秦武士墓,有2把铜刀,铸有“秦”字。1960年,学校的学生在开荒时,又挖出了4座土坑,出土铜剑1把、红色陶盏16件,都是秦代器物。

澄海冠山的龟山遗址,早被麦兆良在20世纪40年代发现了,但此后几十年间,因无人问津而至湮没。1983年,才被重新发现。遗址在澄海上华冠山村龟山南麓至山腰,系梯级多层高台建筑群,约2万多平方米。1988年和1992年,两次发掘。龟山遗址出土了大量的汉代建筑构件,有板瓦、筒瓦、圆瓦当、铺地砖、排水管、柱础石,等等。其中有一座建筑,规模颇可观,有庭院踏步台阶、中央殿堂、两侧配房、门前走廊,这样的布局,令人遐想。出土的器物也很丰富,有铜器、铁器、陶器、石器,铜器有箭镞、五铢钱、鼎、镜、带钩,铁器有鼎、釜、削刀,鼎为三足鼎,口沿上有一对耳,陶器有釜、鼎、壶、盆、碗、瓮、罐、网坠。

拍印着卷云箭镞纹的圆瓦当,它的出现令人惊讶。想想,在当时,瓦当这类高级的建筑装饰材料,绝不是一般人所能使用的,至今,广东所发现的有瓦当的汉代建筑物,也仅有三处:一处在广州中山四路和中山五路,是南越国的皇室宫殿;一处在五华县师雄山,可能是南越王赵佗的行宫“长乐台”;再有,就是龟山的这一处。专家直言,龟山遗址,是潮州地区首次发现和确认的汉代大型建筑基址,遗址的板瓦、瓦当、墙砖,都是潮州所见年代最早的建筑构件,也是潮州所见年代最早的瓦房。

汉献帝的时候,天下已经纷纭多事,群雄并起,袁术、袁绍们经不起风浪,纷纷趴下了,魏、蜀、吴三强,也反复拉锯,不相上下。就在人们忘记南方、忘记岭南,鏖兵中原、角逐江淮之际,从潮州走出了一个贤人吴砀。建安年间(约196—219),刘表向汉献帝举孝廉,推举南海郡揭阳人吴砀,出任安成县令,隶属于关羽。这是古揭阳第一位通过举荐选拔并授官的人。安成县,就是今天的江西省安福县,当时为长沙国安成郡所辖。

建安二十年(215),孙权和刘备,脸皮撕破了,不讲甘露寺,不讲郎舅情,两家就荆州归属爆发冲突。昭信中郎将吕岱,督率孙茂等十将,配合取荆州的吕蒙,进取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吴砀会同安成、攸县、永新、茶陵四县官吏,一起退入阴山城,合众拒岱,遭到吕岱的围攻,后投降。

真正有意思的就在这里,吕岱受命,回去镇守长沙,吴砀又联合醴陵的中郎将袁龙,再次反乱,占据攸县以呼应关羽。这一次,孙权派的是一向攻心为上的横江将军鲁肃,攻打攸县。吴砀拒绝了鲁肃的招降,大呼:“砀受天子命为长,知有汉,不知有吴也。”不久城陷,吴砀突围而出,奔归故里,隐居于今潮州城外磷溪旸山。

当时,统辖南海郡的正是吴国,但交州刺史步骘认为吴砀乃忠义之士,一笑了之。

水有回流,江有旋涡,世界上什么事,都是千回百转,曲曲折折,不会是稳稳当当,顺流直下,让你一猜,就猜到结局。自王莽代汉立新,改元始建国(9—23)起,人们就又期待,又忐忑,很想有一个新政,又怕新人玩新花样。而且,人们早已经习惯了马上打天下,起兵夺政权,对这种闻所未闻,形同儿戏的所谓的禅位、禅让,真有点不知所措,不明所以。

远在天涯海角,翘首以待,总盼着新朝有好消息、好果子的古揭阳人,等啊等,却等到了一个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名堂,废揭阳县,改名南海亭。呀呀呸!以后见面,自报家门,要对人这样说:“吾乃南海亭人。”驿差,还是铺递?好笑的是,有学者解释说:“这一举措,或许是王莽理想化地以名称来强化城市分工的一种尝试。”也有学者说:“‘亭’有安定之意,这或许是王莽选用‘亭’字的一个重要原因吧。”奈何秦汉以降,郡县制实行几百年,给改得如此不伦不类。新莽一共14年,全国郡县改“亭”者,360个。

新朝逝矣,王莽逝矣。东汉的刘秀,面对全国四面八方的争议、质疑,想了想,又恢复揭阳的名称。不过刘秀走得小心谨慎,走得小心翼翼,不敢一步到位,他眼睛四下里瞅着,他要看清朝野上上下下的反应呢,所以,他只是称揭阳城,不叫揭阳县。这不是临时观点吗?揭阳城,两三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有这样大的城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陈胜、吴广的那次揭竿,太遥远了,人们忘得都差不多了,但王莽时绿林、赤眉的炽热,几十年前黄巾的那种起势,却鼓动得人心有点不好按捺。正当人们把南海亭、揭阳城那次争议淡忘的时候,三国吴黄武年间(222—229),揭阳县民曾夏,聚众几千人,抗拒孙吴。

南越国亡,汉武帝重建南海郡,设立揭阳县,那时,揭阳县才有人口35000人,悠悠三百年过去,那也不会超过40000人。

现在,曾夏聚众几千人,该是何等声势,除去老弱妇孺,几乎是半个县的丁壮了。一晃十几年过去,曾夏是越打越有信心了,人们也愿意跟随着他,享受着无拘无束,自由快活。一直到三国吴赤乌五年(242),钟离牧任南海太守,派人前来慰抚,曾夏等才接受招安。

赤壁之战以后,孙吴管治的区域,已经从长江中下游发展到了岭南,黄武五年(226),孙权把汉初在南方建置的七个郡,分别重置于两个州的辖治下,一是广州,统领南海、苍梧、郁林三个郡;一是交州,统领交趾、日南、九真、合浦四个郡。这个时候,孙权想起了曾夏,心里头不快,斟酌一番,把揭阳抹掉了。

“县境为曾夏所据,抗吴十余年,故吴南海郡,不得有揭阳”,这是民国时期,饶宗颐《潮州志》上的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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