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一到年关,碧口小镇的居民就忙碌起来,除忙着置办年货外,还有一件必不可少的事——那便是打扬尘。
腊月底,随着春节的临近,碧口家家户户都要用竹子扫帚扫去屋里的灰尘。那可不是走过场、轻描淡写地随便打扫一下,完完全全是一场彻底的大扫除,是居家人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一次大扫除,屋梁、柱子、墙壁、门窗,旮旮旯旯、角角卡卡,所有地方的灰尘都要清扫得一干二净,一尘不染。
碧口人历来注重生活质量,这一习俗可谓源远流长,来自先辈的世代传承。碧口人除讲究饮食、穿着、文娱生活外,历来十分注重清洁卫生。20世纪80年代一些地方推广的清洁卫生“门前三包”做法,其实碧口人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了这样的习俗。每天清晨,家家户户“各扫门前雪”,把自家门前的一段街道打扫得一尘不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碧口人平素讲究卫生,家家都把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逢年过节更注重清洁卫生,过春节打扬尘,便成了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
追究打扬尘习俗的来历,当地人说,此举寓意着一元复始,除旧迎新,清除污秽,喜迎清新吉祥。打了扬尘,来年一年到头都是“新鲜”的,屋里屋外亮亮堂堂、喜气洋洋,要不然一年四季都是“霉腾腾”的。
当地打扬尘用的竹扫帚,街市上也能买到,早年仅一两毛钱一把,但当地居家人大多都不买,而是打发孩子到山林里砍竹子扎扫帚,不仅是为了省一两毛钱,上山砍竹子也是打扬尘必不可少的内容。上山砍竹的孩子,大多十四五岁,也有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早年,我家虽客居小镇,倒也觉得打扬尘的习俗很好,入乡随俗,年年腊月打扬尘,我都要和邻家男孩结伴上山砍竹子,然后扎成扫帚打扬尘。就像是一种童年的情趣,随着年龄的增长,那情趣更多的是被责任所取代。
清晨,我和邻居伙伴结伴而行,向小镇附近的山林走去,寒风里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白龙江的涛声没有了夏日的气势,蜿蜒的大江就像一条绿带在峡谷中飘逸。溯江而上,我们向几里外的韩家沟行进,山径小道上洒满欢声笑语。同伴边走边哼起那首童年的歌谣,那是一首碧口小镇上每个孩子腊月间都喜欢说的歌谣,不管是富家子弟还是穷家孩子,都是在那首歌谣中长大。那是一首现在细想起来没有多少思想性但又朗朗上口的歌谣:“红萝卜,蜜蜜甜,看到要过年,娃儿想吃肉,老汉没得钱。”孩子这样说,大人也这样说。大人给刚刚牙牙学语的幼儿教说话,教的第一首歌谣就是“红萝卜”。这首歌谣成了小镇上最有名的童谣,我不知道这个像接力棒一样的“红萝卜”,在小镇上要流传多久?
望着前方云遮雾障的远山,我的思绪在驰骋,遐想起韩家沟的竹林,那里肯定是片茂密的竹林。想起离家时母亲再三叮咛“早些回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打扬尘扎扫帚的竹子是“金竹”,拇指般粗细,五六尺长。我的伙伴是碧口土生土长的,他们知道哪里有金竹,领着我来到一座山坡上。山坡上生长着金竹,但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倒像是秃子头上的头发,东一根,西一苗,也许早已被先我们而来的孩子砍过了。好在扎扫帚也要不了多少竹子,我们四处搜索,一根一根地积累,终于砍够了扎扫帚的竹子,一小捆,扎两三把扫帚绰绰有余。(www.xing528.com)
中午时分,一小捆竹子终于被我拖回了家中,扎成扫帚,将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此时,街上偶尔响起一阵阵爆竹声,春节的脚步正向小镇款款走来……
儿时打扬尘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是那样清晰,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永远定格在记忆的屏幕上。几十年过去了,我的脑海里闪出一个问号,如今小镇上的人过春节还打扬尘吗?春节前,我在小镇采访,向熟人冷不丁提出这个问题,得到的回答令人耳目一新。
如今小镇再也不是清一色的古香古色的木板阁楼,不少居民住上了小洋楼。上山砍竹子“打扬尘”的习俗,早已成为过去,上年纪的人尚还知道是咋回事,年轻人却云山雾海。“打扬尘”三个字,已成为尘封的词语。
不过,小镇居民依然保留着春节前彻底打扫卫生的传统习俗。曾几何时,小镇上也兴起家政服务,不少家庭春节打扫房间卫生,一个电话,便有人上门服务。一套房屋,厅房、卧室、厨房、卫生间全方位打扫,玻璃窗擦得干干净净,皮沙发上油刨光,里外焕然一新,工钱仅一两百元,很合算。不少家庭都乐意请人打扫卫生,一来图省事方便,二来打扫得干净。
闻听新鲜事,感触良多。现代文明的春风吹遍白龙江,大城市的时尚新潮势不可挡地涌进了小镇,小镇人的观念、习俗和生活方式在发生着悄然变化。我为小镇走进新时代而欢欣鼓舞,为小镇日新月异的变化而拍手叫好。
但我更怀念儿时和伙伴上山砍竹子打扬尘,就像怀念儿时月光下捉迷藏一样。打扬尘,那样富有情趣,就像一幅民俗风情画,永远挂在小镇历史的天空……
刘启舒(原载《陇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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