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年间,旧党臣僚倚太皇太后高氏之势,沉迷于狂热的政治斗争,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高氏只是代行皇权而已,哲宗才是政治领域真正的原动力,他终有一天要亲政。当司马光打出“以母改子”的旗号时,就有人不无忧虑地提醒他:“他日有以父子义间上,则祸作矣。”司马光居然幼稚地回答:“天若祚宗社,必无此事。”此后旧党臣僚甚至忘记了为人臣子的本分,言语间对神宗颇为不敬,“以先帝之法,一切为非,指斥点尘,无所不至……乃斥先帝以苛名,而自沽讦直之誉。陵土未干,肆为丑诋”。哲宗年纪虽小,却对父亲感情颇深。朱熹曾提到一个故事,哲宗经常使用一个旧桌子,桌子已经有些坏掉了,高太后命人换一个新的,却被哲宗拒绝。当高太后问起时,哲宗回答:“是爹爹用底。”高太后听后“大恸”。对于父亲留下的一张桌子,哲宗尚且如此眷恋,而旧党臣僚将神宗所立之法尽数废除,甚至对神宗“肆为丑诋”,哲宗的愤恨可想而知。
哲宗对旧党的不满,还来自他日益成熟的帝王心态。王夫之说,旧党“拥女主以行其志,后一日不死,天子一日隅坐画诺,如秉笔之内竖,奉教而行”。这真切地反映了哲宗在元祐年间的尴尬处境,当时大臣奏事,只向高太后面禀,却以后背朝向哲宗,哲宗问话也无人理会。哲宗多年后提起,还愤愤不平地说:“朕只见臀背。”在这种环境下,哲宗逐渐滋生出反叛心理,上殿时往往一言不发。高太后问哲宗:“彼大臣奏事,乃胸中且谓何,奈无一语耶?”哲宗只说:“娘娘已处分,俾臣道何语?”这种沉默的背后,是对高太后和旧党诸臣日益增长的不满。
随着哲宗逐渐长大,高太后和旧党臣僚发现,哲宗的所思所想与他们所期望的大相径庭,更加不肯放手将权力交还给哲宗,对哲宗亲政避而不谈,这进一步加深了哲宗的愤懑情绪。后来哲宗亲政后,马上罢免了宰相吕大防,原因就是吕大防身为宰相,却未尝提议高太后撤帘归政。
从哲宗的态度,旧党集团已经感觉到山雨欲来的杀气,他们虽然希望维持既有的权力格局,但终究无法扭转急转直下的政治局面。元祐八年(1093)九月,高氏驾崩,旧党的政治支柱坍塌。受神宗和王安石重用的邓润甫上书,“首陈武王能广文王之声,成王能嗣文、武之道,以开绍述”。哲宗任命章惇为宰相,新党在沉沦八年后复起。元祐九年(1094)四月,哲宗宣布改元为“绍圣”,“绍”是继述、继承,“圣”就是指神宗,意思就是绍述、继承神宗之政。(www.xing528.com)
新党复起后,马上展开对旧党的大规模报复性倾轧,旧党臣僚几乎无一幸免,这一活动贯穿于哲宗亲政后的绍圣、元符七年间。新党对旧党的打击,完全是对元祐间旧党做法的仿效。吕大防等人被贬后,曾布对哲宗说:“蔡确五年不移,惠卿十年止得移居住处,吴居厚等十年不与知州军,此皆元祐中所起例,自可依此。”元祐中旧党罗织“车盖亭诗案”,新党便也相应地制造了“同文馆之狱”;元祐中旧党籍王安石、蔡确亲党“榜之朝堂”,绍圣初新党亦籍定旧党数十人。凡此种种,正如王夫之所云:“绍圣之所为,反元祐而实效之也。”
当年蔡确被贬往新州时,范纯仁曾对吕大防说:“公若重开此路,吾辈将不免矣。”几年以后,范纯仁的预言成为现实,在新党主持下,刘挚、梁焘、刘安世、苏轼、苏辙等几乎所有活着的旧党重要人物都被贬到了岭南。在当时,将人犯贬到岭南,实际上与处以极刑无异,“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苏轼的诗是对南贬结局的真实写照。为避免旧党后裔复起,新党对他们的子弟也进行禁锢,将大批旧党后代和亲属逐出官僚队伍。这一举动不但打击了旧党,也为后来蔡京的胡作非为开了先例。
绍圣、元符间朋党之争的非理性发展,与元祐年间旧党集团的作为有直接关系。正是旧党在荒谬的“君子”“小人”二元论的基础上,不问青红皂白地对新党大加挞伐,才使北宋政治的发展步入歧途。党争成为北宋中后期政治的主旋律,使宋朝丧失了变法图强的契机,宋朝国运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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