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宋神宗的去世,将宋朝推向另一个历史转折的关口,他所确立的“国是”还能否进行下去,国家接下来将向哪个方向前行,都需要新的领导集体加以确认。在当时的情况下,新党和旧党是存在彼此合作的可能性的。主持朝政的新党领袖蔡确和章惇愿意与各方政治势力合作,促使新法更加完善;原本坚决反对新法的一些官员也意识到新法确有便民益国之处。苏轼就在写给滕甫的一封信中反思:“盖谓吾侪新法之初,辄守偏见,至有异同之论。虽此心耿耿,归于忧国,而所言差谬,少有中理者。今圣德日新,众化大成,回视向之所执,益觉疏矣。若变志易守,以求进取,固所不敢;若哓哓不已,则忧患愈深。”可惜的是,在此关键时期,代行皇权的是对变法素怀不满又疏于国计民生的太皇太后高氏,其所委任的又是治国乏术、刚愎自用却又深孚众望的司马光,遂使北宋政治发生了悲剧性的变化。
1.“积年之志,一朝获伸”:以复祖宗旧制为国是
哲宗即位后的第一个年号是“元祐”,共计九年(1086—1094),此一时期的政治有两大相辅相成的主题,一是废除新法,二是打击新党。高氏垂帘后的首要举措就是召回司马光,大批反变法派相继还朝,拉开了元祐之政的序幕。司马光自熙宁四年就退居洛阳修《资治通鉴》,他对新法的实际执行情况并不了解,但废除新法的念头却一直顽固地萦绕在他脑海中,当机会真的降临时,他自言“积年之志,一朝获伸,感激悲涕,不知所从”。因此元祐之政中,掺杂着以司马光为首的旧党臣僚因熙宁、元丰年间郁郁不得志进行报复的个人情感。
对于旧党集团废除新法的做法,有人提出质疑,孔子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神宗刚刚去世,就要废除他的法令,是否有不孝的嫌疑?司马光则首倡“以母改子”的说法,太皇太后听政,是“母改子之政,非子改父之道也”,为废除新法消除了舆论上的障碍。废除新法的过程中,充分展现出司马光的狭隘偏激,在他主持下的中央政府,行事草率而武断。以募役法为例,司马光主张由朝廷直接下令予以废除,甚至要求各地在敕书到达的五日之内恢复差役法。募役法在各地实施已十余年,百姓多已熟习,即便是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人也不难明白,这种不顾后果的做法是不可行的。旧党内部,范纯仁和苏轼都建议不应操之过急,但司马光固执己见,苏轼气愤地称他为“司马牛”。
在太皇太后高氏支持、司马光力主之下,短短一年时间,神宗苦心经营17年的新法就被废除殆尽,历史上称为“元祐更化”。元祐之政得到传统史家的高度评价,明人张溥甚至说“宋代称治,莫盛于元祐”。可事实上,旧党废除了新法,恢复了心心念念的“祖宗旧制”,同时也给社会造成了极大混乱。差役法复行以后,“行之十年,州县绎骚,民受其患”,“天下皆思雇役而厌差役”。青苗法被废,“民间每遇丰稔,不免为豪宗大姓乘时射利,贱价收蓄;一有水旱,则物价腾踊,流亡饿殍不可胜计。……比岁以来,物力凋敝,甚于熙宁、元丰之间,至人心复思青苗之法行而不可得”。元祐年间,旧党专注于“与王安石已死之灰争是非,寥寥焉无一实政之见于设施”,冗官冗费等社会问题不断加重,对外关系更加被动,宋王朝更深地陷入贫弱中。(www.xing528.com)
2.“贻后日缙绅之祸”:旧党所谓“进贤退奸”
在废除新法的同时,旧党对新党展开了无情的打击,宰相蔡确和章惇首当其冲。元祐时期的旧党,完全继承了熙丰时期的故技,以君子自相标榜,理所当然地对新党展开人身攻击。左司谏苏辙称:“左仆射蔡确,憸佞刻深,以狱吏进;右仆射韩缜,识瘖性暴,才疏行污;枢密使章惇,虽有应务之才,而其为人,难以独任”,其余如张璪、李清臣、安焘“皆斗筲之人,持禄固位”。右正言朱光庭将司马光、范纯仁、韩维誉为“三贤”,将蔡确、章惇、韩缜斥为“三奸”,声称“治乱安危之所系,惟在陛下退三奸、进三贤一举措之间尔”。
在旧党无所不至的攻击下,元祐元年闰二月,宰相蔡确罢知陈州,知枢密院事章惇罢知汝州(今河南中部汝州、平顶山一带),新党丧失在最高统治集团中的位置。随后,其他新党臣僚也纷纷被罢免,旧党完全支配了朝政。为了将新党斩草除根,旧党又罗织了“车盖亭诗案”,声称蔡确在贬谪期间心存怨恨,作《夏中登车盖亭》绝句十篇,其中有讥讪君亲之语。元祐四年(1089)六月,蔡确被贬英州别驾、新州安置,四年后死于贬所。新州(今广东新兴)是当时十三个“远恶”州军之一,自仁宗即位之初寇准、丁谓以后,蔡确成为七十年间被放逐岭南的第一人。旧党还分别籍定王安石亲党30人、蔡确亲党60人,张榜列于朝堂,限制他们出仕任官。
元祐年间旧党对新党残酷迫害,为北宋建国以来所仅见,对元祐之后的政治、经济、意识形态等多方面产生了不利影响。它将北宋党争推进到一个不论是非、挟私报复、顺我者存、逆我者亡的地步,导致朋党之争的恶性循环,给北宋历史发展带来灾难性后果。自此以后,一直到靖康之难,北宋政坛再没有平静过,新、旧两党拼死厮杀,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政治倾轧,而其党同伐异的形式和手段,都可溯源至元祐时期。一心为旧党歌功颂德的邵伯温也不得不承认:“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忠直有余,然疾恶已甚,不知国体,以贻后日缙绅之祸,不能无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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