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后临终前交代,太祖百年之后传位于太宗,太宗传位于三弟廷美,廷美再传位于太祖次子德昭。太宗即位后,遵循杜太后的指示,将廷美、德昭视为接班人。但此后不久,事情就发生了急剧变化。太平兴国四年(979),太宗率军攻灭北汉,紧接着移师攻辽,企图一举收复幽云之地,结果在高梁河之战中大败。
相对于军事上的失利,更令太宗心悸的,还是政治上的颠覆。此次北征,德昭、廷美和宰相薛居正、卢多逊以下大臣,包括已被罢官的赵普均随军出行,混战中太宗一度下落不明,于是众人商议拥立德昭为帝,找到太宗后才不了了之。这一事件令太宗悚然警惕,自身统治基础并不稳固,而身边的德昭兄弟及廷美就是最大的威胁。
回到开封后,太宗迟迟不行太原之赏,显然仍对政变心存芥蒂。德昭却冒失上奏,要求对从征太原的官兵予以嘉奖,这更加重了太宗的猜忌,他愤怒地训斥道:“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德昭忧惧之间,退而自刎。两年以后,德芳也去世。史书中并未提及德芳死因,但德芳去世时年仅23岁,又并无大病,其死因不能不令人生疑。一些史家因此猜测,德芳之死或许也与太宗有关。
德昭、德芳兄弟去世后,能够对皇位构成威胁的只剩下廷美。太平兴国七年(982)三月,金明池水心殿落成,太宗准备泛舟游玩。这时有人告发廷美阴谋趁太宗出游时发动叛乱,太宗乘势罢免了廷美开封尹之职,等于取消了其皇位继承人的资格,责授西京(今河南洛阳)留守,朝中大批官员都因受到牵连而遭贬黜。几天以后,赵普揭发卢多逊与廷美私相交通,卢多逊将宰相政事堂的机密告知廷美,表示“愿宫车(指太宗)早晏驾,尽心事大王”,廷美则回报给卢多逊各种礼物。太宗下诏,卢多逊流放崖州(今海南崖州),廷美勒归私第,其他涉案官员多被处斩,廷美的势力被一扫而净。两年以后,被贬为涪陵县公、房州(今湖北房县)安置的廷美忧愤而死,太宗终于扫清了传位于子的障碍。
太宗共有九个儿子,与皇位继承有关的是前三子。长子元佐长相酷似太宗,聪明机警又武艺过人,最得太宗钟爱。但元佐与廷美感情颇深,听闻廷美死讯,遂感心疾而发狂,就此退出了皇位继承人的行列。元佐之后,次子元僖成为皇储的首选。元僖有意识地交结大臣,与宰相吕蒙正往来密切。吕蒙正指使亲信大臣上书,请立元僖为皇太子,这立刻引发了太宗猜疑。太宗随即以“援引亲昵,窃禄偷安”的罪名,罢免了吕蒙正的职务,并将相关大臣全部贬到岭外。不久,元僖也由于侍妾下毒而去世。(www.xing528.com)
淳化五年(994),太宗已经56岁,又饱受高梁河之战所受箭伤的折磨,立储之事再度为朝野所关注。九月,太宗将一向信任有加的寇准自青州召还,与寇准商议后,按五代政治传统,以襄王元侃为开封尹,改封寿王,确立为皇位继承人。至道元年(995)八月,太宗正式下诏立元侃为皇太子,改名恒,举办册立典礼。
太宗已按五代传统确立元侃为皇位继承人,后又举办册立典礼,表面看来是重复的政治举措,细究起来却有着重大的政治意义。五代时期,迫于皇位的频繁更迭,不得不因陋就简,以官开封尹、封王的形式来确立继承人,册立皇子的典礼已近百年未曾举行。这种形式对于一个以超越汉唐、比隆三代为目标的大王朝而言,显然难登大雅之堂。册皇子典礼的举行是一个政治信号,象征着动乱时代的结束和承平时代的到来,宣告国家已经跻身为与汉唐并列的正统王朝,也标志着五代以来混乱的皇位传递回归正轨。册立太子的消息使“中外胥悦”,京城百姓见到太子都欢欣鼓舞,称赞“真社稷之主也”。
宋太祖与宋太宗是五代培养起来的最后一代精英,他们的思维方式,根源于五代乱世的训练。“五代为国,兴亡以兵”,政权之取得,大率由于军士拥立,相沿以为故事。正因为这种政治文化的存在,才使得太祖兄弟有前车之鉴,一旦军权在握,便抓住时机发动兵变。然而太祖虽也以兵起家,但终究与五代诸君不同,他一扫五代以来杀伐之气,底定了赵宋一朝三百年文治江山。太宗之继统出于篡位似可定论,但太祖有意传位于太宗,也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归根结底,两者都是五代形塑的皇位传立观念的延续。后世史臣对太宗盖棺论定时不乏微词,其中就包括“涪陵县公之贬死”和“武功王(德昭)之自杀”二事,直指太宗在个人品德方面的过失。然而在道德批判的同时,人们往往忽视了这两个举措背后的必要性。“国家多事,议立长君”,这是五代乱世给人们带来的经验,也是顺应当时的政治环境而确立的政治传统,然而当动乱的势头已被遏制、长治久安的趋势业已显现之后,这样的皇位传递方式显然已不合时宜。丧乱时期的稳定因素,由于政治环境的改变,很可能会转变为动乱之源,北伐期间发生的拥立德昭事件便是明证。因此,无论是源远流长的家天下的政治传统,还是现实的政治环境,都在要求皇位传立回归“正常”。从这个角度来说,太宗在新的历史关口,推动了历史的转折,实现了古代中国最重要的政治活动——皇位传立——回归“传统”,这是涪陵县公和武功王之死的历史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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