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仙姑用“十里荷叶阵”困住蛟龙潭恶蛟，玩累了便把十里荷塘留在了澄江，言道：“荷莲本是草木，心中道得万物。”若干年后，澄江荷塘遍地，吃藕观荷成了一大风景。
“蛟龙潭”的身世有些难查。除《澄江县地名志》中提到“马吐须化龙”外，仅见《中国民间故事·澄江卷》写过“山箐水潭里有蛟出没，被张三丰、何仙姑降服”的故事。这个版本中，蛟龙来由依旧模糊。不过蛟龙被降的细节描述翔实丰满。
在澄江，在九村，很多传说都被一代一代人口口相传，不断演绎得生动有趣、好看好玩。传得“传神”，大有当今玄幻小说的风采。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总会让人开心，哪怕它是虚构的。比如说，张三丰、何仙姑和“蛟龙帮”那番较量就很畅快，还能体现出有意思的概念——阵法。
玩阵法，张三丰是高人，何仙姑是行家。
在澄江山水田园间寻古问今，会发现当地人讲起这些传了千百年的有趣故事，都有一个相近模式——古仙古人成为大咖后，无论这位大咖家住哪里，都会到抚仙湖一带“打卡”。玉帝和王母及不少天庭成员都在澄江尤其是抚仙湖周边留下过印记，八仙会时不时从蓬莱南下到澄江消遣，数不清的各种颜色的龙王在澄江有过无数次聚会，孔明和梁王也都统领过抚仙湖畔某些片区，张三丰在云南和龙族恶棍缠斗多年，或是看中了澄江水域宽阔适合摆阵布兵，每次和各路恶龙交战都会把战场设在玉溪、澄江……
▼云海
张三丰，辽东懿州人，名全一，一名君宝，三丰其号也。以其不饰边幅，又号张邋遢。颀而伟，龟形鹤背，大耳圆目，须髯如戟。寒暑惟一衲一蓑，所啖，升斗辄尽，或数日一食，或数月不食。尽经目不忘，游处无恒，或云能一日千里，善嬉谐，旁若无人……（《明史·方伎》二百九十九卷）
这个张三丰就是现在人人都知道的张三丰，资深道士，拳脚棍棒刀枪剑戟无一不精通妙绝，开创了武当派，一边炼丹一边练剑，活了二百多岁，已是半仙之体，还在金庸的世界里当了回仙风道骨的大侠，没遇到过敌手。“能一日千里”的辽宁张君宝，到云南省抚仙湖畔的九村镇蛟龙潭村和妖孽较劲并不奇怪。
何仙姑，本名何秀姑，广州增城县小楼区（现已改为增城区小楼镇）新桂乡人，十三岁上山采茶时遇道士赠桃，她吃了便从此不饥不渴，洞知世事，后在唐景龙年间登仙。《岫岩县志》上说“辽宁省鞍山市岫岩县韭菜沟千年圣地碧云山云霞古洞是上洞八仙何仙姑道场之一”，那里离张君宝老家真不远，何况何仙姑还会腾云驾雾……
想必，张三丰、何仙姑是在辽宁见过面的，再拓展去想，两人可能切磋过、研讨过什么仙道或绝学，是老相识、老朋友。
澄江老前辈师懋德先生讲过张三丰、何仙姑的故事，可能是为了“本土化”，加入了两个澄江人物，一个是背梭罗能降龙伏虎的阿咱利，一个是旧城的英雄李背光。传说的框架在，拓展便有可能。重新演绎一下那场始于九村、涉及整个澄江荷藕产业的“神仙之战”是件愉快的事情。故事海阔天空，阵法暗藏其中。
按传说推论，蛟龙潭山箐里的恶蛟该是出现在元末明初，因为张三丰是那个时代的人。
蛟和龙算是同族，但道行比龙差得远。古书上说，蛟与龙之间隔着至少五百年修为，修为到了，能晋级，修为不到，蛟就是个鳄鱼蜥蜴蟒蛇杂交出来的普通生物。这跟传说中的人与仙的关系有些相像，修为到了人能成仙，修为不到，肉眼凡胎。
蛟龙潭的恶蛟生性凶残，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搞得全镇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村民们扛不住折腾，要请高人降妖，听说著名老道张三丰正在昆明玩耍，赶紧派人联络。张三丰满口答应。隔天到九村周边一看，发现不对，眼前不是一条恶蛟，对手早已得知他要来的消息，已有所准备，摆出了“百龙阵”！
“百龙阵”属简单兵阵，是直面对垒、“硬磕”模式。阵列四排，头排十龙，二排二十龙，三排三十龙，最后一排四十龙。交战中阵型基本不变，只讲求前赴后继的“群殴”。但破阵并不容易，一排比一排难对付，破阵者体力不足的话，“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很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张三丰修道多年，“能一日千里”，已有仙术在身。他没正面强攻，而是腾身跳入阵中三、四排之间开打，百龙阵顿时乱了方位。三、四排之间是阵眼，是“百龙阵”力量最强的位置，第四排围攻会导致阵营变形，第三排回头阵营也会变形，张三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三、四排对他形成合围，阵型就不再是两道防线，而会形成一个圈，他要利用这个圈，用“太极”破阵！
张三丰不慌不忙打个云手拉了个架势刚要动手，清亮亮一声“且慢”喊在半空。张三丰抬头一看，何仙姑拎了片荷叶悬在高处，给张三丰道了个万福。
“哎呀仙姑你也来了？干啥来了？改行种荷花了？”
“这么热闹也不叫上我，我心痒哦！”
“我哪知道你在这里！”
“度假哦，种荷养鱼哦。你这闹的，毁了我的清净，那就一起热闹吧！”
张三丰、何仙姑战场上聊家常，气坏了阵中恶蛟。恶蛟一声号令，群蛟亮爪，万鳞皆立，一片阴寒。何仙姑一抖荷叶，顿时紫气飞旋罩住张三丰，张三丰垂肩晃手聚风纳雨。梁王山下抚仙湖畔，正邪气脉连连相撞，刹那间雷鸣电闪，天昏地暗……(www.xing528.com)
有个词叫“有如神助”，说的就是此时的张三丰。张三丰本事再大他也是人，“太极”需要个蓄力过程，虽说蓄力用时不长，但这片刻也无法发威，何仙姑用一团神光紫气罩住张三丰，这叫“神助”，紫气加太极，人神合一。
再看张三丰：
双手开合刚毅柔软，动静瞬间玄机无限，举足进退灵巧稳健，快慢之间风云变幻。无人境，让梦消失天边；有人境，让梦回归我眼前。风生水起，豪情万千，淡若清流水，气吞万重山……（于秀莲词《太极》）
这里的“太极”并不是指一种拳法，而是《周易正义》提到的“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张三丰用太极克“百龙阵”，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的实践。这种打法和《封神榜》中伏羲的八卦阵同门同道。
恶蛟哪见过这个！
张三丰调阴阳晃身躯“肢解”百龙阵，恶蛟阵脚大乱无还手之力，只好寻水补充体力，撤向东南。九村东南方向的跨马村到新河口有片水域，何仙姑没玩痛快，半空中把手里的荷叶抛进水里，“十里荷叶阵”闻风而起困住百蛟，恶蛟落入荷塘，被缚得目瞪口呆。
“十里荷叶阵”是仙阵，法力无边，根本用不着打，恶蛟就成了仙姑的玩物。张三丰惊叹仙姑神通，坐在水边看热闹，直到日落月升。何仙姑玩累了，收了恶蛟及同犯，拿了片荷叶给张三丰。
仙姑道：“大叔，老大不小的别耍拳脚了，给你片荷叶玩吧。”
张三丰作揖：“还是仙姑疼我！这荷叶这么大法力，我摆弄得了？”
仙姑道：“荷莲本是草木，哪有什么法力，心中之道才是法力哦。多修行，莫贪玩。”
张三丰笑：“我一小老头，手托荷叶修行，觉得古怪。”
仙姑道：“有甚古怪！繁华之外，寻一片浅池净水，建木屋，铺石路，种荷花，晨钟暮鼓，我看这澄江就是修行的好地方哦。”
张三丰再作揖想深聊，清亮亮一阵笑声，何仙姑已无影无踪。
十里荷塘留在了澄江。若干年后，抚仙湖畔荷塘遍地，吃藕观荷成了一大风景。
故事终究是故事。阵势终究是阵势。
“百龙阵”并不是蛟龙潭的恶蛟造出来的，它在古阵中的学名叫“锥形阵”。此阵前锋是锥形战斗队形，尖锐迅速，用于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阵，靠人多势众的后翼扩大战果。《孙膑兵法》中有“锥形阵”记载，孙膑将其列为十阵之一。
▲荷塘霞光
2019年国庆假期，我在电视上又看了一遍吴宇森的《赤壁》。电影里，曹军用到了“锥形阵”，也用了“雁行阵”和“八卦阵”。导演用心还原当时的战事战况，看得出这部电影对阵法的解析很是用心。古代军事家们为顺应战争变化，不断改进阵法。每一阵法都有利有弊，在攻与守上永无止境的改进、改良，才是阵法的核心思想。
看《赤壁》时我异想天开画了张草图，想做比成样，看看“鹤翼阵”对“锥形阵”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不会画兵阵图，涂得很抽象，画出的是一对翅膀和一个三角形，续不上新想象，也续不出新故事，倒让我想起了乱涂乱抹的儿童时代。又想了想，竟想起了侯宝林先生表演的相声《关公战秦琼》。
不过，一对翅膀仍让我想起了九村的蛟龙潭和东溪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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