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工驯化几千年的野生中华蜂虽带着野性，但往做好的蜂箱里一放，它们的灵性就显现出来了，会认蜂箱为家，“守家置业”。九村人善待蜜蜂，一年只取一次蜜，一箱蜜蜂最高产量也不到十公斤，而且养蜂人取蜜不会取得干干净净，要留下一些给蜜蜂吃。
和Xenia聊到了九村土蜂蜜，她便发给我很多视频链接，主题大多是蜜蜂和蜂蜜。有意无意间，她给我“渲染”了两个层面的东西，一个是土蜂蜜的货真价实，一个是中华蜂的血性。
2017年，这个昆明官渡女孩注册了微店，开始专卖云南特产，如核桃、坚果、蜂蜜，生意不错。她给自己取了有“乡村女主人”含义的英文名Xenia，在朋友圈里贴了些和自己商品有关的“美篇”和“抖音”。推销商品的同时，她也拍些乡下的见闻，比如“我在版纳的日子”“油菜花开了”“蜜蜂和蜂蜜”。
Xenia卖的土蜂蜜来自不同产区，有西双版纳的蜜，有罗平的蜜。一次她到抚仙湖散心，无意中发现了当地的百花蜜，很是惊讶，之前她只知道澄江的鱼好吃，却没听说过澄江产蜜，更没料到澄江的蜜那么好。
“在去九村之前，我从不知道澄江也有山区，竟然有那么大一片山，花那么多。那是我第一次亲手刮蜜，一手拿着蜂巢，一手拿着刮板，顺着蜂巢慢慢刮，外层是乳白色结晶体，里面是金黄色的蜂蜜，清澈透明，又稠又黏。蜂蜜一片片一丝丝掉进木桶里，那种感觉真是太‘治愈’了，太爽了！”
▲土蜜蜂
我在九村时间较紧，并没按照Xenia的指引寻找养蜂人。街边有些铺面卖蜂蜜，我看到了写着“百花蜜”的土陶罐，每罐约500克，店里摆着十几罐，店家说，这十几罐就是一箱中华蜂一年的“血汗”。店家是位年轻人，很健谈，他说九村自己产的蜜一般不用玻璃瓶包装，土蜂蜜形不成产业。会吃蜜的人来尝一口就知道这是百花蜜，就会买。
推崇百花蜜的Xenia并不喜欢蜜蜂，她从小害怕飞虫。在她的视频里，她靠近蜂箱时即便戴上防蜂帽仍是战战兢兢，不敢和蜜蜂亲密接触。养蜂人给她介绍百花蜜时，多次被她的大呼小叫打断。她说，蜜蜂绕着她飞，她总怀疑是蜂王下了围攻的命令，因为养蜂人一直在说蜜蜂的习性是听从命令，“血战到底”。
Xenia的微店里有她拍的“罐装土蜂蜜”，几乎和我在九村看到的一样。她举着自拍杆滔滔不绝：“九村的蜂蜜很贵，这款蜜就算卖得好我也没有办法大量进货，因为产量低。这里的百花蜜只有中华蜂才能酿。据说中华蜂是几千万年前就有的生物，是中国人最早驯养的蜜蜂。被人工驯化几千年的野生中华蜂对生存环境要求十分苛刻，农药是致命杀手。采到一丁点儿施过农药的花，蜜蜂就会死亡。之所以仍叫它们‘野生蜂’，是因为它们是用篓从野外召回来的，它们虽带着野性，但往做好的蜂箱里一放，它们的灵性就显现出来了，会认蜂箱为家，‘守家置业’。《本草纲目》中提到过野生中华蜂蜂蜜，认为这种蜜对人体健康价值颇高，是药引的首选蜜。九村人也善待这种蜜蜂，一年只取一次蜜，一箱蜂最高产蜜量也不到十公斤，而且养蜂人取蜜不会取得干干净净，要留下一些给蜜蜂吃。贵有贵的道理，我在店里要给澄江九村蜂蜜打标签，写‘货卖识家’。”
“有一种蜜蜂是外来的，养蜂人叫它们西蜂，意思是西洋的品种。”Xenia说，外来的蜜蜂工作效率和产量都比中华蜂高，很能干，一年可以取十几次蜜，但它们喜欢单采一种花、单酿一种蜜，养蜂人会带着蜜蜂四处奔波，追赶花期。超市里的槐花蜜、枣花蜜都是西洋蜂采的。中华蜂就不一样，它们采百花，蜜的质量和味道都不同，养生功能也更好，有人直接买回去当药用，止咳化痰，润肺解毒。
看得出来，Xenia对蜜蜂是敬而远之的。养蜂人开蜂箱时允许她拍蜂王，她苦笑着走到远处，连连挥手。
我对蜜蜂几乎一无所知，Xenia把养蜂人的叙述和她自己的心惊胆战糅合在一起讲给我听，听得我毛骨悚然。
▲蜂蜜(www.xing528.com)
“你说九村是‘鹤翼阵’，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蜜蜂的厮杀，蜜蜂很‘残暴’啊！蜜蜂结婚都是‘瞎眼送命’的那种，雄蜂和蜂王交尾后就会死掉，蜂王的视力也会因为交尾变得不好，严重的会瞎。还有，蜜蜂生下来就打打杀杀的，个性暴虐。一到春天新一茬蜜蜂出现，一个蜂箱里就会出现好几个竞争蜂王的蜜蜂。当上蜂王就是享清福，产卵就行了，所有的工蜂都会主动供养蜂王。但一个蜂箱里只能有一个统治者，如果有两个蜂王，就必然会自相残杀，胜者为王。养蜂人会给蜜蜂分家，分得及时还好，分得不及时蜂箱里就会尸横遍野。这算是它们出生后的第一场杀戮。还有一场厮杀，是中华蜂对阵西洋蜂。意大利蜂是采蜜好手，中国也引进了。这些外国蜂会伪装成中华蜂，进入蜂巢，而中华蜂一时识别不了，有时竟会主动喂养它们，意大利蜂便在蜂巢里慢慢靠近蜂王，都是十步一杀、一剑封喉那种狠劲，蜂王觉察后会命令所有工蜂干掉入侵者，但结局往往不是中华蜂取胜，而是蜂王被杀死……所以，百花蜜中，时常会有蜜蜂的尸体……”
▲大平地冬桃园
史料中有关蜂蜜的记载很多，大多数都把蜂蜜和草药关联在一起。《神农本草经》中有“石蜜、蜂子、蜜蜡”的记载，说蜂蜜有“除百病、和百药”的作用。西晋郭璞的《蜜蜂赋》有云：“散似甘露，凝如割脂，冰鲜玉润，髓滑兰香。百药须之以谐和，扁鹊得之而术良。”唐宋以后的相关文字记述更多，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王禹称的《小畜集·记蜂》、苏轼的《收蜂蜜》、杨万里的《蜂儿》等诗文，写的都是当时养蜂和采蜜食用的事。
九村人爱吃百花蜜。在澄江聊到九村，听到过好几次“九村那点呢美食就有一种是苦荞粑粑醮蜂蜜”。苦荞粑粑在云南很常见，“苦荞不苦么吃得呢”。各地做法大同小异，荞面调成糊状入锅煎成薄饼，把控点火候就行了，味道都差不多。但各地的蜂蜜味道不一样，百花蜜不是甜得发腻的蜜汁，它配着苦荞好像是有化学反应，干香的苦荞饼加上带着多种花草味道的蜂蜜，入口爽滑醇厚，咀嚼清香四溢，吞咽回味绵长。
Xenia仍在苦心经营她的微店。
那天，她发了一段抖音，唱了自己改编的歌：
太阳歇歇么，歇得呢
月亮歇歇么，歇得呢
小蜜蜂歇歇么，歇不得呢
小蜜蜂歇下来么
甜蜜么，就没得了
▲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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