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天山下、抚仙湖畔的环境、生态、人文都很适合艺术园区的打造，只是澄江暂时还不具备相应的条件。看得出，澄江撤县设市正是“东风”，相关规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在文化层面上展望，崭新的人文风貌必定出现，很有可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澄江相关环保规划的实施已推进多年，多家工厂对生态和环保有了积极、深刻的认知，把“过去的自己”放在原地，带着“核心部件”搬迁到东溪哨工业片区，开启新生模式。那些建于20世纪80年代的厂房如今只剩下了主体构架，曾经是职工生活区的老军营看上去傲然依旧，却一片寂静。
当时，部队搬走后，营房留下来，90年代，正是磷化工发展壮大的黄金时期，营房就是当时磷化工生活区的一部分，磷化工的大多数年轻职工都在老军营住过。多少磷化工的年轻人，青春、爱情、孤独、惶恐……青砖白墙的营房收纳过他们的记忆。那时，他们从没想过磷化工企业的前景会怎样，因为那是当地重点企业，是支柱产业，产销两旺，效益不凡，求职者趋之若鹜。
从东溪哨村走下山，便是帽天山地质公园。乡村小路在临近景区时突然变得宽敞，眼前豁然。保护区内外，恍如隔世。废弃的磷化工厂在保护区内，成了别具一格的风景。很显然，从前的厂区位置不利于保护帽天山和抚仙湖生态。
厂区内围墙和办公楼依然完好，院内绿树红花。只是厂房已经拆得仅剩框架，空无一人，空无一物，全方位通透。环顾四周，老树无语，斜阳无声，墙根的稗草青绿，院内的杂物泛着锈红，曾经的芳华和如今的铅华都写在了老旧的砖瓦和钢混“骨骼”上——通向二楼的水泥台阶已呈黑色，像是饱受过高温和液体的摧残，那一定是老车间主任天天必走的通道；粗粝的水泥柱上留着一排白色“警告”：“出渣时远离20米！”那一定是技术员的手笔；固定机械用的粗壮螺栓仍牢牢镶嵌在水泥地面上，工人们拧紧这些螺栓时定是踌躇满志，卸下这些螺栓时也许会若有所失……
一直陪我在九村镇“周游”的陆永康先生指着山下说：“从这里下山有很多几十年前的军营，现在也是人去楼空，少有人迹了。”
老军营，就是赵丽兰说过的职工生活区。如今，老军营门上仍挂着军方的标牌，但操场已变成菜地，狂吠不止的狗儿不是军犬，而是看门的三花脸柯基。
废弃的工厂和过去的军营带给我很多异样感觉。那几天我在读一期《南方人物周刊》，小说家胡晴舫在周刊上说：“只有站在边缘的位置，你才能够看清楚社会的主体。”（《南方人物周刊》2019年10月6日）我站在九村无人的“边缘”，看到的是九村工业园区建成之前的“主体”状态，这片工厂的“骨骼”给了我灵感，眼前的“时代建筑”没悲悲切切的意味，它体现的只是老厂成为过去，军营也是曾经，它们给另一种生命腾出空间，把自己的新生地移到了九村。
这里适合就地取材做成群雕，或拍一部特定年代的电影。
赵丽兰告诉我，曾有知名大学设计师带着团队到澄江调研文化产业投资的可能性，看过闲置的营房和厂房，提出过开办养老院和打造艺术园区的思路，但当时各方面条件都不成熟，澄江人口少，养老院做不成规模，艺术园区投资过大，他们无法支撑。
“废弃地”的改造和利用是全球性课题。在中国，“北京798”是个成功例子，曾启发、带动了不少城市同类设施的打造。“798”曾是中国新工业时代的建筑代表，经济转型后逐渐关闭，大量厂房闲置。这些厂房有跨度有高度，于是北京的艺术家们开始进驻并进行改造，十几年后，“798”成了艺术家们的乐园，也成了北京旅游新地标。类似情况还有昆明曾经的“创库”以及现在坐落在麻园、金鼎山等区域的艺术园区。
▲旧厂房
帽天山下、抚仙湖畔的环境、生态、人文都很适合艺术园区的打造，只是澄江暂时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看得出，澄江撤县设市正是“东风”，相关规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在文化层面上展望，崭新的人文风貌必定出现，很有可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就在我写这些文字的时间段里，距离澄江不算很远的昆钢工业遗址有了“动静”：2019年9月，“招商蛇口”与昆钢控股签署《昆钢本部搬迁转型项目合作协议》，双方在综合开发运营与特色资源整合方面合作，以新型城镇化建设和产城融合为目标，以“文化+旅游+新型城镇化”为主题，将项目打造成为全新的工业遗址文化旅游及大健康基地，目标是“千亿产值、万人就业”，做云南省产业转型升级的典范。
把一些旧厂房的照片传给影视界的朋友，他们问我这是哪里，我告诉他们这是澄江磷化工企业的“前身”。
▲20世纪90年代磷化工生活区
很多人知道澄江，但他们只知道抚仙湖，不知道抚仙湖畔还有山区，更没有人听说过九村。让一座新建在山区的工业基地广为人知，需要时间，需要热情，需要创新思维，需要开拓精神，就如同原来的宝安县小渔村变成深圳、川沙县荒地变成浦东一样。(www.xing528.com)
“这里可以拍一部朋克风格的恐怖电影。”
“暗灰系爱情片需要这种氛围。”
“反目成仇那种动作片，拳拳到肉那种。”
“枪战！这场景太CS了！”
“你有剧本没？”
……
新一代影视人年轻、活跃，却多半习惯了急功近利。他们思维敏捷，爱读网文，爱吃快餐。我心中涌起一阵失落感。一处浸染着一代工人血汗的老厂房在新生艺人脑中化成了耍弄刀枪剑戟博人眼球的场所，让我觉得肤浅。电影到底算是艺术还是工业，它带给现代人的到底是什么，真的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有时，年轻人的思想和举动让我稍觉不安。
东溪哨，“西南水泥”厂区机声隆隆，厂房上，“世界500强”的标签十分醒目。
一辆重卡停在大门前。满身满脸都是粉尘的司机在驾驶室里吃着自带的午饭。有人把一份单子递过去，司机连忙放下饭盒发动卡车，开进厂门。
我想，年轻的“影视人”对这些细节会不屑一顾。他们没有兴趣挖掘那份单子的来龙去脉，也没有兴趣去想司机为什么会在接到单子的瞬间放下饭盒，专注认真，一丝不苟。
▲磷化工旧厂房
我想，重卡上装的是矿渣，是被抽干“营养”的磷矿石。矿渣是残骸，它会在水泥厂里被粉碎被再造，再以新身份存在于我们身边。举足轻重。
我想，那些安静的老厂房也必定会有新身份，此时它们的新身份还“藏”在某个未成熟的构思里，等待一次转变，等待一次再创造，老旧的厂房已浴火，必重生。
一个真实的、独一无二的老房子有可能会立起一个颇具年代感的故事，抑或是数都数不清的故事，可以演绎一段曾有的时光，演绎创业，演绎坚韧，演绎忠诚，演绎平行世界，演绎战争，演绎未来。就像2011年的电影《钢的琴》，那就是一个发生在废弃工厂里的真情故事。眼前的旧工厂如果真能成全一个离我们不远的故事，就该是一个踏踏实实的当代故事，是一个有关工厂的故事，是一个有关家园建设的故事，是和乡愁乡恋密切相关的故事，是人的故事。如果镜头在东溪哨的新厂和大坡头的老厂之间切换，化出化入，就能表达艰辛、苦楚、执着，就能表达日子，表达年久失修的真情。
旧工厂是一种叙述，它浸着真切的情怀，或许有一天它会被推倒，那也是有破有立，不止不行。但它一定会以某种其他的形式或形态留在我们身边。
▲水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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