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村的第一批开发者若真是来自河阳,那九村这名字就该是760年以后才有的,说来也有差不多一千三百年了。大唐时期,中原汉人还没有大规模进驻蛮夷之地,澄江坝子及其周边住的都是少数民族。九村的开发者极有可能是彝人。
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家族老少九口对着抚仙湖畔的一簇高大的竹子拜了三拜,便起身头也不回地一路向北,去寻找他们心目中的“诗和远方”了。
九天后,他们在群山中发现了一块狭长的平地,放眼看去,十里不见人烟。
▲九村新貌
这块平缓的地域四面环山,光照充足,树木茂盛。当家的老者说:暖意盈盈,竟不见春老花残、绿肥红瘦,此乃风水宝地。儿孙们说:有土有水好耕田,地形开阔好放牧,是“金竹祖神”带我们找到的好地方。一家人便停下脚步,搭起了第一所茅屋。从此,九口人开始与山风鸟兽为伴,开荒种地,建造家园,开启了全新的“创业”生涯。这九位河阳人是同一家族的祖孙三代,他们觉得河阳地少人多,不利于扩大农业生产,执意要找到城区以外的“发展空间”。他们从河阳出发,共走了九天,走过了八个村寨,最终在落脚的地方新建村寨,排行第九。他们觉得一切都是“金竹祖神”的“指引”,“九”是大吉大利的数字,他们落脚的村子从此被叫作“九村”。
这是个传说,或者说是推测。故事传得很是朦胧,发生的具体时间不好追溯。我翻着史料粗浅地推算了一下,澄江前身的称呼“俞元”和“益州郡”从公元前叫到公元后,那段时间没有“河阳”这个地名。按民间野史的说法,“河阳”是罗伽部落时期出现的名字,出自一个“城里城外羊群不得相见”的寓言,本该是“活羊”二字,后来讹出了“河阳”。罗伽部落是唐代开始有的,也就是在那时,抚仙湖最早的名字“大池”被改成了“罗伽湖”。还有个佐证:唐肃宗李亨在位期间(756—762年),“河阳郡”一词才载入正史。九村的第一批开发者若真是来自河阳(《澄江县地名志》记述河阳为如今澄江县旧城),那这个村名就该是760年以后才有的,说来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一千三百年了。大唐时期,汉人还没大规模进驻蛮夷之地,滇地各族正在从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澄江坝子及其周边住的都是少数民族。
那么,九村的开发者极有可能是彝人。
河阳一家九口临行前在抚仙湖畔拜“金竹”的情节是我设置的。九村的来历给了我极大的想象空间。澄江松子园一带的彝族有将“金竹”视为祖神的传统,若九村开发者真是彝人,他们出远门做大事之前必拜神灵,十有八九拜的就是竹子——“金竹祖神”。
云南彝族先民是在公元前二三世纪开始进入阶级社会的。汉初,在“滇国”领域的彝人是“滇王”的臣民。8世纪,“六诏”出现及后来皮罗阁统一“六诏”建立南诏,彝人也是“南诏人”的重要组成部分。13世纪后,“大理”“罗甸”相继被元朝征服,蒙古人统治着部分彝人,“管束”得比较温和。到明代,朝廷的少数族民族政策开始严厉,动不动就对山民刀兵加身,北方汉人也开始批量进入云南,彝人的“密度”渐渐被“冲淡”。
2019年秋季和2020年夏季,我几次出入九村。
▲竹林
我在九村镇试图找到“最古老”的彝人民居“痕迹”。
水槽寺建于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算是村里最老的建筑,由前殿、正殿、左右厢房组成的四合院有几分滇中民居的轮廓,但“内核”并不是彝族的。寺内有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刻就的《申经碑记》,碑文也只字未提“彝族”或“土著”。滇中彝人建筑通常是“土掌房”“方型碉楼”等类型,在抚仙湖北岸新建的广龙旅游小镇有这类建筑的复古仿建,虽已不再是土木结构,但基本形状和格局还部分保留。而如今九村镇已经没有这样的房子了。不过传说中九村的来历和彝人生活习性比较贴合:彝族村寨一般聚族而居,多选择有山有水的地段,向阳避风,树木茂盛,土地肥沃,地形开阔,有利于耕牧,也利于防御外敌。彝人往往是一个血缘家族聚居在一起形成自然村落,小则几户,多则几十户……
九村镇九村乡都是由最初的“第九村”发展而来的。如今生活在老村的人绝大多数是汉族。想必很多年前,习惯聚族而居的彝人们定是对明朝的政策不太适应,于是再次拜过“金竹祖神”,去开发更多的“九村”了。
澄阳公路横穿九村镇中心。这里完全是小城镇模样,只是还未到熙熙攘攘的程度。中午,老孟羊肉馆、老常羊肉馆生意很好,路边的集贸市场里却只有零散顾客,摊贩们慵懒地等着生意。超市和农家乐店门大开,少有人出入。临街的店门前有几位穿着工装的姑娘在传看手机里帅哥的照片,嬉闹着评头论足。初秋是九村的烤烟收购时节,路边排满送烟的车辆,多多少少会影响临街门面的生意,但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似乎早已习惯了温良恭俭让,和和气气,不见有谁心燥,不见有谁匆忙。从镇中心向西走几百米就可穿过这片市井,那里便可听到校园里传出的整齐的读书声。九村是山区乡镇,山地间却有几处田成方、树成行的小景,那些有边有际的缓坡点缀在群山间,阳光的投射也变得错落、动感,让远处起伏的山地显得张力十足。
▼九村新貌
农业产业多元化是山区乡镇必走的路子,这些年九村烤烟种植、蔬菜种植和养殖业并举,经济发展的步子走得很稳。
烤烟是九村农业的“顶梁柱”。2020年,已完成烤烟移栽21931亩,预计烟叶收购量可达262万公斤。抚仙湖径流区土地休耕轮作也成为九村的契机,青花、白花、韭菜等蔬菜种植也已“遍地开花”,成了农民们又一主要收入来源。九村在养殖业上投入的精力也不可小觑,猪、牛、羊、鸡各有其“所”。2020年上半年,当地家禽出栏数近12万只,1000只以上规模的养殖户有11户,牛、羊奶产量超过600吨。核桃、花椒、沃柑等经济果木林也形成了规模,重楼、石斛等中药材种植也开始显现带动效应……农业产业化水平整体提高,多样化的农产品结构把农业提质增效的前景勾画得日益清晰。
九村的先人们当年若真是怀揣“诗和远方”的梦想开拓了这块宝地,那如今的九村可能就是他们心中的世界——竹海箐、乐万家果林农庄、东坡农庄,这些带着高原特色的庄园经济“龙头”,已把传统农业推向现代生态农业,加之产业融合举措,七江草莓、下芭蕉蓝莓以及平滩子桃子等生态观光、采摘体验项目已开始运作,乡村生态旅游已在探索中寻到了方向。
九村的先人们在刀耕火种的间隙里一定还有别的梦想,如今九村呈现出的蓝图定会让先人们大吃一惊,欣喜过望——九村正在与工业联姻。2020年,九村的工业园区征地达1300亩,新一轮工业园区总体规划编制已经启动,“一园三片区”规划已经定型。蛟龙潭工业园区建设正在快速推进,东溪哨片区环境提升改造正紧锣密鼓,九村集镇已经投用,蛟龙潭污水处理厂已经建成,万诺食品、东南亚食品仓储商贸物流港建成规模宏大,诸多磷化工企业陆续开工,牛场砂石料场项目落地……复苏,规划,招商,建设,投产,九村正在用生机书写新诗,正在用活力奔向更远的风景。(www.xing528.com)
如今九村的标签仍是“山区”和“农业”,但已不仅限于农业,就像很多农家小院门楣上都贴着饱经阳光和风雨的横批“五谷丰登”,所指的已不仅限于“五谷”丰登。
青山岿然,葱郁连绵。从最初九村人到现代九村人,从没停止过开拓和发掘。这是一片天赐的宝地,它一直等待人们的觉悟和觉醒,等待人们的智慧和执着。
青山宝藏的光和热,要在新世纪喷薄而出。
▲东溪哨工业园区全景
从九村沿澄阳公路向西就是蛟龙潭工业园区。邻近园区的路边,卡车排成了队,司机师傅们在听工头布置任务,领到任务的人迅速开车离开,留下的几个人便围成一圈“斗地主”。他们打牌的筹码是下一轮出车的顺序,工头如果先喊到输牌的人,输家就必须让赢家先出车,赢家上午跑完一趟,就有可能下午再跑一趟,而输家有可能在临近中午才能出车,下午就没法接第二趟活了。“斗地主”其实是和绩效挂钩的。于是,师傅们大展牌技,配合默契,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蛟龙潭工业园区和东溪哨工业园区的开发建设由澄江市统筹管理,九村提供工业用地。对九村人来说,“大项目带动大发展”的道理很好理解,很多九村人把目光投向了新建的工业园区,“跑”在前面的村民早已加入了工业园区的建设队伍。
▲工业园区
“人要有事做嘛!现在好呢,忙都忙不赢!”一位师傅说。
“园区的活你们都包了?”我问。
“哪个说,咋个包得下。项目多呢,万诺食品、抚仙湖啤酒、东盟物流港,多呢!忙不赢!”另一位师傅说。
相比九村东南的东溪哨工业园区,卡车司机们更喜欢蛟龙潭工业园区。
“那边(东溪哨)也跑,我们有八九张大车呢,拉矿渣拉水泥,干不完。这边(蛟龙潭)好些,拉的都是建材,干干净净呢也不伤车。”一位师傅说。
“前几年么也晓不得这点整得成整不成,现在都建好了,东一个西一个都成工业区了。我们也有事情做了。”另一位师傅说。
不打牌的小罗师傅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略显腼腆,却对九村的前景有自己的判断。他说,两个工业园区建成了,帽天山、竹海箐这些旅游资源也在,想办法搞起来就好,搞起来大家就有事情做,事情多了门路广了,就能富起来,其实这就是“瞧得着”的发展。
▲物流城
小罗说他就是土生土长的九村人,祖祖辈辈都是九村的农民。
“彝族吗?”我问。
“汉族。祖辈也可能是彝族吧,晓不得。不肖分那么清楚噻,么彝族汉族从前还不是同根同族!还不都是山上那些虫虫传下来呢!”小罗笑了起来。
他说的山,指的是帽天山。他说的虫虫,是“云南虫”。这个年轻人想的比我远,我只想到了九村或是彝人留下的田园,他想到了“近在眼前”的生命起源“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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