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海上丝绸之路史：海外移民社会组织的研究成果

清代随着中国人海外移民的增加，他们开始在海外形成新的社会组织。其中最明显的是仿效国内移民，在迁入地建立具有地缘性的会馆。

据学者研究，至迟在1800年左右，广东客家人就在马来亚槟城建立了嘉应会馆。1805年惠州府属龙川、河源、紫金、和平等县在马六甲建立惠州会馆，以“海山公司”名称活动。这两个会馆组织都是以府属各县为对象建立的联合组织。1805年香山人在槟城建立了香邑馆，这是最早以单一的县为单位建立的地缘组织。槟榔屿的香山华侨1802年在当地购置土地，1805年建立会馆，会馆只吸收香山县人为会员。^[59]1820年代以来，新马地区广东华侨移居人数大增，会馆建立也进入高潮，广东华侨会馆在新马地区的数量较为庞大，建立了76个华侨会馆，涉及广东客家、广府、潮州、海南四大方言区。这些会馆的建立足以表明，广东华侨在新马地区的人数迅速增大以及经济实力的厚实。^[60]1850年广东华侨在菲律宾马尼拉成立广东会馆；1900年3月在印尼雅加达成立中华会馆，1908年广肇会馆也在雅加达成立。此外，在印尼苏门答腊的棉兰、巨港，爪哇的万隆、泗水等大商埠也有广肇会馆建立。泰国的广肇会馆建于1872年，时称广肇别墅。值得注意的是，新马地区的广东华侨会馆，并没有以广东大范围的地域为招牌建立，这与广东人在国内迁移建立的会馆颇不相同，如广东移民在四川建立了数百个以广东命名的会馆。^[61]

1778年，在越南经商的广州、潮州、琼州、福州、泉州、漳州、宁波七府商人共建七府公所，作为联系组织。成书于1820年的郑怀德《嘉定通志·城池志》记载，潘安镇柴棍铺“大街北头，本铺关帝庙。福州、广东、潮州三会馆分峙左右。大街中之西天后庙，稍西温陵会馆。大街南头之西漳州会馆。凡佳晨良夜，三元朔望，悬灯设案，斗巧争奇，如火树星桥，锦城瑶会，鼓吹喧阗，男女簇拥，是都会闹热一大铺市”。^[62]1810年，福建人在河内创建福建会馆，《福建会馆兴创录》云：“我闽地滨于海，惯以艚舱载货贾贩诸海国，上荷圣慈诃护，巨浸安澜，往无不利，世世沐恩久矣。靡不俎豆而祈，赛马商舶南来，相就升隆城居住，岁时飨祀，轮次排设瞻拜。”^[63]在横贯潘安镇市区的梅山街上分布有广肇、潮州、客帮、五帮（潮州、海南、客家、广肇、福建）等公所及广东会馆等办公机构。这些公所、会馆大多建于19世纪。柬埔寨的金边华人也主要由广东潮州、广肇、海南、客家等商民构成，且各自都建有会馆，如潮州会馆建于1894年，会馆内供奉关羽神像，香火很盛。旅居缅甸的粤籍华侨于1824年由64个宗姓团体组成同乡组织广东公司，从事联络乡谊等工作。缅甸华侨以广肇府为多，广府人于1865年在缅甸成立宁阳会馆（台山），1874年又成立五邑会馆（南海、番禺、顺德、香山、东莞）。在印度商业港口加尔各答，广东人于1907年分别建立嘉应、南顺、四邑等地缘会馆组织。^[64]

19世纪中叶以后，大批广东人旅居于日本的主要港口。如横滨的华侨以广肇府居多，1867年广东华侨在此成立中华会议所，1871年改名中华会馆，这是日本成立最早的华侨统一组织。正如光绪十八年（1892年）《重建中华会馆碑记》称：“会馆之设，所以联众志，商众事也。此馆创建于同治癸酉年（1873年），中奉武帝，仰赖庇荫，祀事弗懈，以故客是地者，咸庆无恙，偏间一厅，集众恒于斯焉。”会馆购地建立义庄、病院、学校，为同乡服务。1898年4月粤籍华侨又在横滨成立“亲仁会”，下设三邑（南海、番禺、顺德）、四邑（新会、台山、开平、恩平）、要明（高要、高明）3个公所。1874年广东商帮在长崎成立荣远堂岭南会所，1884年改称广东会所。1877年广东华侨在神户成立广业公所，又称广东公所，1892年扩建为会馆。大阪的广东华侨于1896年成立广帮公所，又称广东公所。^[65]1883年，旅居新加坡的两广博白、合浦、廉江、电白、吴川五县人日渐增多，成立同乡组织“五合公司”，意为五县同乡团结合作，即是今新加坡高廉桂三和会馆的前身。至1910年，马来西亚广西籍华侨华人多达五六十万，于是在马来西亚彭亨州成立广西会馆。

晚清是粤商开拓美洲大陆市场的高峰期。加拿大的华人几乎全部来自广东各地，主要有台山、开平、恩平、新会、南海、番禺、顺德以及潮州等地，他们建立的地缘组织，一般称为“房口”，其实就是会馆。每个房口都有善堂，主要任务是运送华侨遗骸冋乡和为家乡筹集赈灾款项。在维多利亚经商的华人主要来自番禺、增城等县，但第一个会馆却是来自惠阳地区的客家人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建立的“人和堂”。其他房口的善堂在清末陆续建立，如新宁余庆堂、新会福庆堂、香山福善堂、开平广福堂、恩平同福堂、番禺昌后堂、增城仁安堂、南海福荫堂、顺德行安堂等。这些分散性的地缘组织于光绪十年（1884年）成立了联合性的全体组织——中华会馆，次年落成一座三层楼的砖木结构会址，该会馆宗旨为：“联络众情，施行善举，凡解息争讼，扶助贫病，禁除内患，杜御外侮，皆会馆内应办之事。”^[66]规定“凡华人六十岁以上无力工作、难回中国者，公众査明确实，即由董事等倡捐船费旋唐，会馆另帮助银3元”。对流离失所者，会馆免费提供住宿。此后中华会馆又建立太平房，免费为生病华侨提供疗养，并在太平房基础上兴建华侨医院。维多利亚中华会馆为加拿大成立最早的联合性的华商会馆。光绪十五年（1889年）在温哥华创建了中华会馆，至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经批准正式注册为合法团体。^[67]广东人在加拿大建立的会馆有台山宁阳会馆、冈州会馆、恩平会馆、人和会馆、禺山公所等。

美国华侨以广东“四邑”的开平、恩平、新会、台山人最多，其中台山人又居于首位。据光绪时赴美国参观各国展览会的李圭在《环游地球新录》卷三《游览随笔》中记载：

美国卡厘方利亚省之三藩谢司戈城，华人以其地产金，称为金山。嗣南洋澳大利亚岛亦产金，称金山，而以新旧别之，称此为旧金山，美西海滨一大都会也。计华人在美男女约十六万人，居三藩城者约四万人，居卡省别城者约十万人，余皆散处腹地，各属三藩城，立有粤人六大会馆：计三邑会馆（南海、番禺、顺德附三水、清远、花县）约一万一千人；阳和会馆（香山、东莞、增城附博罗）约一万二千人；冈州会馆（新会附鹤山、四会）约一万五千人；宁阳会馆（新宁，凡余姓人不入）约七万五千人；合和会馆（新宁余姓，开平、恩平）约三万五千人；人和会馆（新安、归善、嘉应州）约四千人。^[68]

可见，晚清在美国旧金山一带的华人人口数量之多，会馆则以不同的地域建立，几乎所有的广东人均被纳入各自的地域会馆之中。

这些会馆建立的时间大约从道光末年开始，而且不同的地域会馆建立后，其地域组织还不时发生变化，广东人在旧金山（三藩市）的中华会馆就是由多个地域会馆所组成，如下：(www.xing528.com)

旧金山中华会馆及其沿革表

这些地域性会馆是相互联系的，同治元年（1862年），宁阳、合和、冈州、阳和、三邑、人和等会馆联合起来向市政当局登记注册，对外称华人六大公司，对内称中华会馆。六大会馆内设联合办事处。所有要事，由各会主席举行联席会议协商解决。光绪二年（1876年）肇庆会馆成立后，中华会馆又变为七大会馆，吸收了当时在旧金山的全部广东籍华侨。光绪四年（1878年），中国驻旧金山领事馆设立后不久，中华会馆改称为旧金山中华总会馆。这些地域性会馆是自愿联合组织，目的是互保互利。地方性会馆主要是维持本地华侨内部事务，通过经常性会议，处理其所属侨民的纠纷，属下都设有一个或几个善堂，专门负责死难同乡的安葬等事宜；中华会馆则是处理有关全体华侨利益等事宜，协调各会馆纠纷，维护和争取华侨正当权益。^[69]纽约华人社团较著名的中华公所也是以广东华侨为主，成立于1883年，1894年购地建所。台山宁阳会馆是其支柱之一。生活在芝加哥的台山华侨于1904年成立中华会馆。1869年香山人在檀香山建立国安会馆，客家人建立和安会馆；檀香山还有四邑、冈州等会馆；1884年广东华侨联合成立中华会馆。1901年美国花县总会馆成立，会馆宗旨为“亲仁善邻、乐业敬群、发展会务、造福桑梓”。^[70]

移居秘鲁的广东人也建立了自己的会馆。1886年春华侨成立中华通惠总局，这是全秘鲁华侨华人的最高组织机构，下辖利马的8个会馆。光绪年间，秘鲁就有多个华侨团体，涉及广东的就有南海、番禺、冈州、香山、福潮、粤东、潮州、肇庆等会馆。^[71]1893年6月，广东华侨在首都圣地亚哥成立中华会馆。在拉丁美洲各国中，较早建立华人社团的国家为古巴。1893年广东华侨在古巴首都哈瓦那成立中华总会馆，由华侨捐款建置4层楼房一栋作为会所。哈瓦那华人大部分来自广东，以后有中山总公所、要明总公所等地缘组织建立。牙买加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华侨组织是1891年在金斯敦成立的中华会馆，下设颐侨院，收养孤苦无依的老华侨，创办中华义山等。^[72]

中国人涉足澳大利亚至少在清乾嘉年间就已开始，其快速发展也在晚清。清中后期，广东南部沿海地区各县的商人、农民、小手工业者纷纷涌向澳洲。还有一部分广东人是通过“苦力”贸易被贩卖到澳洲。19世纪末，旅澳华侨华人约10万人。咸丰四年（1854年）在墨尔本成立冈州、四邑两会馆，这是澳大利亚成立最早的华侨组织。清末梁启超曾到过墨尔本的冈州会馆。1850年代，维多利亚的南海、番禺及顺德人建立南番顺会馆。1854年广东华侨在澳洲巴勒拉特建立四邑会馆。澳洲广东华侨会馆有时以堂的形式出现，如1875年东莞人在悉尼成立公义堂，1880年香山人建立保安堂和荫德堂等，1898年四邑人在悉尼成立四邑会馆，1885年在北澳达尔文的四邑人则建立华安会馆。澳洲广东华侨有时甚至一人兼为二三个会馆的会员，如新会人既为四邑会馆会员，又是冈州会馆会员。^[73]19世纪中叶以后，番禺、花县等华侨流向新西兰，并组建禺花会馆，后改名番禺会馆。1909年在墨尔本的开平人创建苍城会馆，台山人建立宁阳会馆。1909年广东华侨在新西兰首都惠灵顿成立中华会馆，并通过《纽丝纶中华会馆章程》和《纽丝纶中华会馆规条》，明确会馆的性质为“本会馆但求各华侨商贾热心公益及社会之进化，不涉党派界限宗教政治”。^[74]

广东华侨在欧洲建立的会馆较迟，数量也少。1906年，台山、新会、开平、恩平四邑华侨在利物浦成立四邑会馆，为同乡提供娱乐、食宿、介绍工作等。康有为曾寓居过该会馆。

旅居非洲的广东移民，早在1859年南海、顺德人在毛里求斯首都路易港成立南顺会馆，时称南顺公司。1894年改名南顺会馆，并建立会所。1902年会馆扩大会所，设立祭祀关帝和祖先的神坛。凡是南海、顺德同乡都被视为当然会员。该馆每年五月天后和七月关帝诞辰都举行活动。1869年在路易港的广东客家人将嘉应同乡会改名为仁和会馆，后又名仁和旅馆、仁和公司，但没有固定会所。直到1877年仁和会馆新馆址才落成，1904年仁和会馆在政府正式登记注册。1906年旅居印度洋西南部的马达加斯加的南海、顺德人，在该国的塔马塔夫建南顺会馆，后改名华商总会。南非的约翰内斯堡在清末也有中华会馆、嘉应会馆等建立。^[75]

清代海外华人会馆的分布，主要以南洋地区为主，其次是美洲大陆，然后再到欧洲、澳洲、非洲等地。这些华人在海外主要从事经商、开矿和商业性的农业垦殖活动，既给所在国注入了新的活力，也推动了所在国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一定程度上还为故土的经济建设提供了资金帮助。海外华人会馆是适应清代以来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大批华人向海外发展的需要而建立。当会馆力量强大、财力雄厚时，既有利于华人在会馆所在地区的贸易顺畅，也可以给同乡中的弱者及新来者提供较好的帮助，“以华人到埠时，各馆派人赴码头接引至馆，签名挂号不取资，俟其人得资回国时，报明会馆，査无欠债等事，由馆代购船票后，始酌取会馆经费，洋钱五圆或十圆不等。若年老贫病而归者不取资，且代捐签船费，其不愿人馆者听，然亦甚少。所收经费，用为房租、薪水、工食，倘有余存，留办善事。遇乡人口角争斗，细小事情，由馆力为劝解，使各相安”。^[76]但是，海外华侨会馆在早期由于地缘划分过细，给彼此间造成了一定的隔膜，不能有效地整合华侨华人力量，影响了移民凝聚力。清末民初以来，海外的华侨会馆基本上进行了重组，为华侨华人在海外发展提供了一定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