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茶叶、瓷器、丝绸等商品从中国源源不断地出口海外时,海外各国用什么商品进行交换?清前期,中国尽管国内统一的市场已经初步形成,但中国在经济上高度自给自足和相对较低的购买力,使欧洲商品在中国市场难以销售。晚清掌控中国海关总税务司多年的英国人赫德在其《中国见闻录》中说:“中国有世界最好的粮食——大米,最好的饮料——茶,最好的衣物——棉、丝和皮毛。他们无需从别处购买一文钱的东西。”[32]西方国家为了购买中国的茶叶、瓷器、丝绸等商品,不得不用大量白银来支付,白银遂源源不断流入中国。
清前期中国白银生产一直处于低迷状态,当时作为中国白银主要产地的云南每年可产白银十七八万两,若加上同时期广西、贵州、山西、新疆等地银矿的产量,清前期中国的白银年产量估计约有二十万两。若将同时期中国的产银量与美洲、欧洲以及日本的产银量相比较,简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不值得一提。[33]著名经济史学家梁方仲指出:“中国向来是一个产银不多的国家。自近代与欧洲各国通商以来,银的供给,大部分依赖外国的来源;本国产量,殊不重要。”[34]而明清时期又是中国商品经济快速发展的时期,纸币和铜钱难以适应市场交易,对白银的需求十分旺盛。
海外输入中国的白银数目十分庞大。有学者估计,明代后期到鸦片战争前约280年期间,白银输入中国的数量可能高达51560万两。以清代中荷之间的海洋贸易为例,1728至1734年有9艘荷兰船从荷兰携带702855两白银到中国;1735至1756年荷兰从巴达维亚城派85艘船到广州,共带3674380两白银到中国;1757至1794年共有135艘荷船到达广州,每船平均携银82697两,共携银11164095两。如此则从1728至1794年,荷船可能携带15541330两白银前往中国。而在1720至1795年,荷船从欧洲运送63442651两白银到亚洲,其中四分之一流入中国。同期购买的中国商品价值33717549两,近一半中国商品的货值是以白银支付。[35]可见,荷兰与中国的间接或直接贸易,大多以白银支付给中国。
18世纪后半期,英国成了中国最大的茶叶主顾,其支付的白银主要产于美洲。据学者对1700至1753年的50年间统计,英属东印度公司共有178艘船到中国贸易,已知其中的65艘船共载7099068两白银,平均每船109226两。若以109226两作为这178艘英船每船携银的平均数,则英船共运1944万两白银到中国。18世纪中叶以后,英国东印度公司扩大对华的货物出口,主要是铅、锡和棉花,白银在总货值中的比例有所下降。然而由于对华贸易中茶叶贸易迅速增长,白银输华的绝对量仍持续增加。1758至1762年,公司每年对华输出货物值174000两,白银219000两。1760至1770年,公司对华输出总值中,白银约占50%。到1795至1799年,这一比例下降到13%。但由于每年对华输出总值高达5373015两,白银输出每年平均仍有739994两。可见,英人输入中国的白银数额非常庞大。英人想扭转长期持续的贸易逆差,最终把目光锁定在鸦片。
18世纪时,欧洲其他国家输入中国的白银亦不少,1719至1799年,除荷兰商船外,其他欧洲大陆国家共派船466艘到中国,估计欧洲大陆国家船只运到中国的白银达38536802两。中美之间的海洋贸易虽相对较迟,但不久就成为主要的贸易伙伴。美国对华贸易一开始主要用皮毛、西洋参等特产交换中国商品。但进入19世纪,北美洲海豹在大肆猎杀下濒临灭绝,美国对华出口的主要商品皮毛来源枯竭,洋参也因长期充斥广州而滞销。于是源于美洲的白银成了美国支付对华贸易的主要手段。1805至1840年,美商共运61484400两白银到广州,每年平均1607899两。[36]
大量白银流入中国,西方国家为了平衡巨大的贸易逆差,最终罔顾人类社会的道德,把鸦片作为商品大批运销到中国,对中国社会造成了巨大危害。鸦片是一种特殊的商品,用罂粟制造而成,最初是作为药材使用,输入数量并不大。然而到嘉庆年间以后,每年输入到中国的鸦片就不断增加,从贸易货值上极大地改变了广东的进口贸易商品结构。在鸦片战争前数十年,鸦片在广州进口商品量值中占据了首位,鸦片货值占主要进口商品货值的百分比愈来愈高,详见下表:
1817—1833年广州主要出口货值表(单位:银圆)[37]
从上表可见,鸦片在西方国家输入中国的商品货值中所占的比率不断攀升,到鸦片战争爆发前,已经超过了50%,而白银则降为2.2%。通过海洋贸易将鸦片输入中国的国家主要有哪些?道光元年(1821年)十月,两广总督阮元奏中说:
臣访得鸦片来路,大端有三:一系大西洋,一系英吉利,一系美利坚。大西洋住居澳门,每于赴本国置货及赴别国贸易之时,回帆夹带鸦片回粤偷销。英吉利鸦片,访系水梢人等私置,其公司船主尚不敢私带,独美利坚因少国王钤束,竟系船主自带鸦片来粤。[38](www.xing528.com)
可见,经过中国官方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葡萄牙、英国、美国三国是运输鸦片到中国的主要国家。葡萄牙除直接参与少量的对华鸦片贸易外,还为英国和美国商人提供澳门的港口服务并收取费用,又间接地参与了鸦片贸易。
英国向中国运销鸦片的时间晚于葡萄牙人,但后来居上,输入中国的鸦片数量最多。1757年,英国东印度公司占领了印度的鸦片产地孟加拉,强迫农民扩大罂粟种植面积。1773年,英属印度政府决定向中国大量运销鸦片,借以改变对华贸易逆差的不利处境。同年,英国国会授权东印度公司对孟加拉产鸦片实行专卖,1797年又取得鸦片制造垄断权。东印度公司收购鸦片后,集中运往加尔各答等地设立的鸦片加工厂,经过再加工后装箱,将原本零散的鸦片产销重组成了一个集中系统化的产业,实行垄断经营。
鸦片的迅速泛滥,引起了清政府的警惕,1800年,嘉庆皇帝下旨严厉禁止鸦片贸易。此后,东印度公司的船只不得不放弃直接运送鸦片到中国贩卖,将鸦片批发给有鸦片经营特许权的散商。这些鸦片商在广州出售鸦片后将货款交给东印度公司的广州财库,由财库支付散商伦敦汇票,散商可在伦敦将汇票兑换成现金。因此,从表面上看,东印度公司并不运输和经营鸦片,实际上散商(又称港脚商人)只是东印度公司生产与运销鸦片的环节之一。马克思对此指出:“在印度,实行了鸦片垄断,同时东印度公司伪善地禁止自己的船只经营这种毒品的买卖,而该公司发给同中国做买卖的私人船只的执照中却附有条件,规定这些船只如载运非东印度公司生产的鸦片要受处罚。”[39]散商的职责就是将鸦片走私到广州销售,并将货款转为东印度公司财库对华贸易的资本。
道光十三年(1833年),英国政府取消了东印度公司的贸易垄断权。一时间,英国散商疯狂转运鸦片到中国倾销,输入中国的鸦片进一步激增。虽然清政府一再申明禁止鸦片输入,但由于清朝官吏接受外国鸦片贩子的贿赂,借缉私之名,行放纵掩护之实,甚至直接参与走私,终致鸦片输入有增无减。马克思对此说:“由于东印度公司从商务机关改组为纯粹的行政机关,对华贸易就向英国私人企业敞开了大门,这些企业干得非常起劲,尽管天朝政府拼命抵制,在1837年还是把价值2500万美元的39000箱鸦片顺利地偷运进了中国。”[40]
美国商人获悉鸦片能带来高额的回报后,很快就加入了对华鸦片输出。但作为当时鸦片主要产地的印度已被英国垄断控制,美国遂通过不同的途径从土耳其运送鸦片到中国,1805至1808年,美船每年从土耳其运出的鸦片已经不少于200箱。美国从土耳其转运大批鸦片输出到中国,很快引起了英国人警觉,感受到了鸦片销售市场的竞争压力,“我们与美国的关系最近已有改变,其可能的后果,是会降低中国的鸦片的价格。当前(1815年7月)的高价大大激励了美国船只运入土耳其鸦片;虽然中国人觉得这种鸦片不如印度出产的贵重,但仍然有相当数量的土耳其鸦片运入,对中国市场价格有重大的影响”。[41]以此推测,美国对华输出鸦片的数额也相当大。1821年,由于印度所产鸦片数额激增,英国人又开始允许美商转运印度鸦片,美国对华鸦片输出进一步扩大。据统计,1818至1833年,美人总共输入中国的鸦片价值4925997银元,平均每年307875元。[42]
英美两国以及其他欧洲国家在对华的鸦片贸易中尝到了甜头。英国通过鸦片贸易扭转了长期持续的对华贸易逆差,使得大量白银从中国流出到英国。但这一切对中国来说却是一个灾难,鸦片不仅使得民众身心健康受到极大摧残,而且鸦片贸易造成中国每年都有大量白银外流,中国社会发展也受到严重影响。因此,要求严禁鸦片输入的呼声此起彼伏,林则徐说:“若犹泄泄视之,是使数十年后,中原几无可以御敌之兵,且无可以充饷之银。”[43]林则徐奉命前往广东查禁鸦片,1839年在虎门公开销毁鸦片,英人以此为借口,发动了鸦片战争。
中国在鸦片战争失败后,被迫签订屈辱的《南京条约》。虽然条约对鸦片贸易未做出具体的规定,但清政府对鸦片已经禁而不查。这使鸦片的输入又有进一步增加的趋势。据学者统计,从1850年至1860年的10年间,输入中国的鸦片总量达到618850箱。[44]随着中国本土种植鸦片所制成的“土烟”,不断排挤替代“洋烟”,以及西方国家逐渐将鸦片贸易视为非法,清末鸦片的输入已大为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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