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下半叶,随着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开明士大夫对通商口岸的开放有了新的认识。与鸦片战争以后列强通过强迫清政府签订不平等条约而开放的“约开商埠”不同,中国一些激进人士主张主动开埠,发展经济,与列强进行商战,以抵御外国列强的侵略,振兴民族经济,李鸿章曾说:“自各国通商以来,进口洋货日增月盛……出口土货年减一年,往往不能相敌。推原其故,由于各国制造均用机器,较中国土货成于人工者省费倍蓰,售价即廉,行销愈广。自非逐渐设法仿造,自为运销,不足以分其利权。盖土货多销一分,即洋货少销一分,庶漏卮可期渐塞。”[106]发展民族经济,与列强开展商战是洋务运动思潮之一,自开商埠,其经济功能在于能为国内产品提供一种主动参与国际贸易的场所。1899年总理衙门对自开商埠做如下解释:
自开商埠与约开之通商口岸不同,其自主之权仍存未分。……该处商民将来所立之工程局,征收房捐,管理街道,一切事宜,只应统设一局,不应分国立局。内应有该省委派管理商埠之官员,并该口之税务司,督同局中董事,办理一切。……自开商埠与约开之通商口岸自属不同,该总税务司所称立局设公所等事,亟应妥筹善法,以示区别而伸主权。[107]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清政府中的一些人已经认为要效法西方,自开商埠收税,以足国足民,“泰西各国首重商务,不惜广开通商口岸,任令各国通商,设关榷税,以足国足民之效”。三月,清廷下诏宣布开湖南岳阳、福建福宁府之三都澳、秦皇岛为通商口岸,由此拉开了自开商埠的帷幕。[108]开埠也受到维新派人士的支持,康有为上书请求光绪帝“明降谕旨,准和约各国一律通商,化边徼为埠头,作贸易之公地”。[109]光绪帝遂于八月下旨:
欧洲通例,凡通商口岸,各国均不得侵占。现当海禁洞开,强邻环伺,欲图商务流通,隐杜觊觎,惟有广开口岸之一法。三月间,业经准如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王大臣奏,将湖南岳州、福建三都澳、直隶秦王岛开作口岸。嗣据该衙门议复中允。……着沿江沿边各将军督抚迅速就各省地方悉心筹度,如有形势扼要、商贾辐辏之区,可以推广口岸,展拓商埠者,即行咨商总理衙门办理,惟须详定节目,不准划作租界,以均利益而保事权。[110]
“百日维新”后,自开商埠作为一项国策逐渐推广开来。也就是说,清政府面对“强邻环伺”的压力,采取自开商埠,以达到“均利益而保事权”的目的。晚清自开商埠不再限于沿海地区,而是以沿边沿江“形势扼要、商贾辐辏之区”,在更广泛的区域内,将沿边沿江地区与海上丝绸之路联系起来。
自开商埠与条约开埠不同。约开商埠大多设立租界,由外商管理,清朝丧失主权。但宁波在约开商埠中是个例外,没有设租界,管辖权属清政府,“宁波口岸并无租界名目,洋商所居地名江北岸,即名曰洋人寄居之地。其巡捕一切,由浙海关道出资,雇募洋人充当。……指定地段纵横四至,名为通商场。其地方人民管辖之权仍归中国。其巡捕、缉匪、修路一切,俱由该地方官出资募人办理。中国官须力任诸事”。[111]有鉴于此,清朝自开商埠多借鉴宁波经验,1898年总理衙门题请福建三都澳自开商埠时说:“通商场名目开于宁波,厥后秦王岛、吴淞口继之,其巡捕房、理事厅、工务局各章程,俱得由我自主。三都澳既自开商埠,诚与各处租界不同,所有该埠筹办事宜,应由该督查取宁波等处章程,参酌办理。”[112](www.xing528.com)
通商口岸自开商埠后,一般需设立官署、勘定边界、租地、建造、召商等工作,口岸事务往往由商埠总局总理,总局牵头在商埠内铺设道路,建造码头,修筑货栈、旅馆、关房、商埠局办公署及巡捕衙署,同时兴办邮政、电报、电话、电灯、自来水、下水道等社会事业。晚清在沿海、沿边、沿江地区自主开放了36处口岸,这些口岸分布在湖南、湖北、山东、江苏、福建、广东、广西、云南、直隶、奉天、吉林、黑龙江12省。若以省份看,沿海省份的埠头山东有3处,江苏有4处,福建有2处,广东2处,直隶1处,奉天则有7处,换言之,沿海省份占了19处埠头,一半以上自开商埠均位于沿海省份。若以商埠的地理位置看,严格意义上的沿海商埠有秦皇岛、海州、吴淞、三都澳、鼓浪屿、香山、公益埠、葫芦岛8处,占自开商埠总数四分之一以上,可见沿海商埠是自开商埠的主流。1898年首批“自开商埠”5个,除岳州、南宁外,秦皇岛、吴淞、三都澳均频临海洋。[113]
秦皇岛南濒渤海,开埠前仅是转运物资的荒岛,“建房三两,代卸钱粮”。[114]自开平煤矿筹建后,秦皇岛地理位置凸显,原因有三:一是仅靠塘沽的天津属于条约口岸,管理权操纵在洋人手中,外国轮船遍及海河,大沽码头时常拥挤,装卸不便,使开平船只的运煤能力受限;二是海河及大沽海口冬季封冻,每年港口运输被迫停止三月有余;三是大沽口淤塞严重,涨潮时水深不过11英尺,潮落时则近于干涸,无法承载开平运煤船只。[115]1898年3月,总理衙奏称“若将秦皇岛开作通商口岸,与津榆铁路相近,殊于商业有益”,朝廷随宣布秦皇岛开埠。4月,津海关在秦皇岛设关口。因清政府无力承担港口建设,不得已以开平矿务局作抵押,向英国借20万英镑作为港口基建费。港口建设尚未完成,义和团运动爆发,秦皇岛口岸开埠中断,直到1901年英国墨林公司攫取了港口管理权,秦皇岛才开埠成功。英国人利用在秦皇岛取得的种种便利,对码头、港池、航道、船舶、铁路专用线路、机车车辆、堆场、库房、通讯导航、机修、供水、供电及港口其他辅助性设施等积极经营。[116]开平煤矿专在秦皇岛开设经销处,港口航运年收入可达30万两。除输出煤炭外,秦皇岛也进口煤油、五金、面纱、面粉、纸烟等以供应东北市场,由一个小渔港逐渐成为都市。[117]
吴淞地处长江下游,是黄浦江与长江交汇处,江面宽阔,航道较深,水流平缓,便于船只航行,为船只进出上海的咽喉要道。19世纪60年代以后,吴淞随着黄浦江的逐渐淤积,其口岸价值更加明显。早在1896年两江总督张之洞便上奏称:“吴淞口为通商首埠,江海要卫,进出要道,近来口内淤沙日甚,公司巨轮之吨位较重者,现均停泊近口,不能驶进上海,将来日益浅淤,通商大市,必在吴淞,各国西人莫不注意于此,现在地价之昂不亚上海,而建成铁路,运货吴淞,亦为要道。”[118]1898年在两江总督刘坤一奏请下,吴淞正式开埠,同年九月,即挂牌督办开埠事宜,因清政府财力缺乏,开埠建设有限。辛丑条约后,清政府重新疏通了黄浦江,吴淞口航运价值下降,外商投资兴趣缺乏,开埠无疾而终。即便如此,受开埠影响,淞沪铁路重新从上海铺设至吴淞,伴随着铁路,辟街筑路,批地造房,设店成市,颇成气候。[119]
三都澳位于闽东的宁德县,“三都一图孤悬海中,在县东三十里,周回七十里”,[120]为远离大陆的岛屿,却是优良港口,“夫三都澳一埠,有绝佳之深港,不论何时,轮船均可进出”。[121]三都澳开埠前,“境地僻陋,君子则业伊吾,小人则业耕佃,濒海者谋生于网罟,居山者作计于竹木,人情不善商贩”。1898年总理衙门宣布三都澳开埠后,遂成为茶叶出口重镇,茶叶占到出口量的90%以上,进口贸易以面纱、煤油、面粉等生活资料为主,由于进出口贸易的发展,三都澳贸易总额逐渐上升,1899年三都澳贸易总额为25908海关两,1910年未290余万海关两,迅速成长为闽东商贸重镇。[122]
秦皇岛、吴淞、三都澳三地都位于铁路、公路干线或交汇点,交通便捷,也是洋人最早渗透的地区,社会风气较为开明。与约开口岸相比,自开口岸无论是区位优势还是经济基础都相对落后,自开口岸对外资吸引有限,多数自开口岸充当着沿海与内地市场中介的作用,是洋货分销和土货出口的集散地。但对外开放后,这些地区毕竟吸纳了近代化的气息,对区域发展产生了积极作用,基础设施得到完善,为外商企业落户和民族工业发展奠定了条件,扩大了地区间交流,自开埠头迅速成为区域商品转运中心,商品经济得以迅速发展,城镇化明显加快。所有这些都离不开这一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发展的大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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