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以后,由周恩来总理暂主持大局,政治形势略有松动。寄存在好友宋涛兄家(原三楼有贺树师居住时特辟的密室)的部分资料原物送回。
我带了1928年5月出版、由鲁迅序校的一本《陶元庆的出品》前去日月楼。
书中有著名画家陶元庆的彩色和单色绘画八幅,鲁迅的《当陶元庆君的绘画展览时我所要说的几句话》,以及丰子恺的《我对于陶元庆的绘画的感想》。丰老抚摸原书,感慨不已,提笔在原书扉页题词如下:
丰子恺赠沈鹏年诗章
立达学园为陶元庆开画展,约半世纪前之事也。我虽参与其事而早已遗忘。沈鹏年君出示此册,展读之下,往事憬然在目。此亦美术文献之一端,弥足珍贵。
癸丑立冬前二日丰子恺题
其时是1973年11月5日。越三日,丰老从陶元庆谈到鲁迅。我正好随身带了一册《鲁迅日记》,丰老便一面翻阅《鲁迅日记》,一面回忆往事。丰老说:“我从翻译《苦闷的象征》开始与鲁迅发生关系,到一同介绍《陶元庆的出品》而与鲁迅有了进一步联系,这是很有意思的……”
打开《鲁迅日记》,翻阅到鲁迅写了这段记载:
“1927年11月27日,星期×,晴。上午……丰子恺、陶璇卿来。午后托璇卿寄易寅村信。”
丰子恺为《陶元庆的出品》一书题词
丰子恺先生说:(www.xing528.com)
我正式与鲁迅先生相识,是风云变幻的1927年,他刚到上海不久,是内山完造介绍的。我从日本回国后,经常去内山书店购书,和书店主人内山完造发生了友谊。鲁迅当时也是内山书店的常客,经书店主人介绍,我们便相识了。但那只是一般的招呼,见过几次而没有深谈。
我和鲁迅比较有亲切的接触和深谈,是那次陶元庆陪着去他家中。鲁迅自己也在《日记》中记载了。时间是那天的上午十时后,因为璇卿和鲁迅是熟人,许广平便把我们引到楼上鲁迅的床边——鲁迅还躺在床里呢。开头,鲁迅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和我们谈话。他一开口就很幽默地说道:“人家说我动笔就骂人,我躺着不动笔,让他们舒服些罢!”我和元庆听了,莫逆于心,相视而笑。这一次访鲁迅,有三件事:
一、是陶元庆向鲁迅请教编印《陶元庆的出品》问题。鲁迅认为故宫博物院用珂罗版印画比较清晰,就亲自写信给当时担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的易寅村,为陶璇卿作介绍。这就是《日记》上“托璇卿寄易寅村信”的内容。
二、是我翻译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鲁迅也翻译这本书,两个译本“撞车”了。我的译本作为“文学研究会丛书”在商务印书馆出版,鲁迅的译本在北新书局出版。我因为不知道鲁迅已经翻译了这部书,所以才译的;倘若早知鲁迅在翻译——他的理解和译笔远胜于我,我就不会多此一举了。当时,我向鲁迅说明了这个意思。但鲁迅却对我说:“这有什么关系,在日本,一册书有五六种译本也不算多呢。”鲁迅的话消除了我的顾虑,我们之间便一下子亲近起来了。
蕗谷虹儿绘《舞台里》《少女》
三、是鲁迅同我们谈了不少对美术的意见。鲁迅问了我对日本美术界的看法,我告诉他:我对竹久梦二和蕗谷虹儿的画的风格非常钦慕。特别是竹久梦二,往往寥寥数笔,不仅以造型的美感动我的眼,还以诗的意味感动我的心。鲁迅同意我的看法,他说:“蕗谷虹儿的画风也这样,用幽婉之笔,描画出美的心灵……不过竹久梦二的东方味道浓,蕗谷虹儿的西洋风味多。”鲁迅非常感慨“中国美术界的沉寂、贫乏与幼稚”,还希望陶君和我“多做一些提倡新艺术的工作”。他还告诉我们,为了使中国的美术青年有所借鉴,他正在编辑一套《艺苑朝华》,准备把《蕗谷虹儿画选》作为其中的一辑,介绍到中国来……鲁迅谦虚地说:“我对艺术界的事知道得极少,但总以为新的艺术要发展,就要突破两重桎梏。第一重是墨守成规的旧桎梏;第二重是全盘欧化的新桎梏。创造新的艺术,一定要和世界的时代思潮合流,但又不能丧失中国固有的民族性……”鲁迅先生的意见,至今还有现实意义。
丰先生谦虚地表示:他“也是在鲁迅先生鼓励下,更有信心地从事‘子恺漫画’的创作的”。
《忆》插图
《忆》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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