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每天与农民同甘共苦,一同劳动,一同享受劳动带来的欢乐,我的思想感情在劳动中也有了变化。思想感情渐渐地与农民融为一体,农民的喜与忧也是我的喜与忧。
以前在城里父母身边只知盘中饭菜香,可不知是怎么来的。自己当了农民,不论是夏天烈日炎炎,还是冬天寒风刺骨,都要披星戴月地在田间从事艰辛的劳动,方才知道这盘中餐的得来是多么不易,都是用汗水和心血换来的。劳动使我懂得珍惜劳动成果,珍惜每一粒粮食。直到现在看到地上掉了一粒粮食,我都会马上捡起来;看到有些青少年不知爱惜粮食,任意丢弃剩饭菜,就觉得可惜,觉得这是一种浪费,是不良习惯。
在天津市里上学时,看见掏下水道的,我总是闭着气,掩鼻而过。通过实际劳动,我和粪建立了感情。农民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这些话一点不假。粪就是有机肥料,没有粪,农业取得丰收是不可能的。生产队号召积肥,我积极响应,买了一个粪筐到处去拾粪,见了粪就像见了宝一样,赶快用锄锨拾,用手捧,还常常天真地想,为什么牲口不多拉点呢?队里号召广积肥,把人粪尿都集存起来,特别是尿肥,以往都倒了扔了,队里决定将尿和尿泥单存起来。我主动担起敛尿员的任务,早晨顾不得做饭,先去挨家敛尿,等敛完回来再做饭。为了不误和社员同时出工,不等饭熟透就吃起来。后来又改成天不亮就做饭,做熟饭后去敛尿,敛完尿回来饭都凉了。社员们很受感动,不论我走到哪一家,大婶们都主动将自家小尿桶的尿主动倒在我的大尿桶里。当我挑起满满的一担尿时,我仿佛看到眼前绿油油的一片稻海,转眼间又变成金花花的一片稻浪,这时我的劲头更足了。
20世纪50年代的农村,文化、交通都很落后。我下乡的这里地广人稀,一片黄土地,没有绿化,看不见美丽的花果和树林,农民住着一色的土坏房。没有像样的学校,小学生的书桌是用土搭成的土台子,直到1957年村里才有了第一个高小毕业生。农民穿衣也很简单。夏天,带着孩子的婆娘披衣袒胸,男劳力光着膀子干活。冬天,农民穿的也很简单,空心棉袄棉裤,没有衬衣衬裤,腰间系着腰带或稻草绳。夜晚没有电灯,全是煤油灯。看到这一切,我觉得知青的责任很重,这里有待年轻人去努力开发。1957年10月中旬,县文化局召开扫盲教师工作会议,村里派我去参加。村支书任文举同志对我说:“支部决定让你来担任村里的民校教师,社员学得好与坏就在你了,好好干吧!”听到这些,我恨不得立刻行动,争分夺秒把民校早日办起来,我高兴地说:“您放心,我一定千方百计地把民校办好!”我白天参加劳动,晚上挨家挨户做社员的思想工作。有的社员对学习没有信心,担心民校一忙就垮台了,我说:“只要我在赵连庄,就一定包教到底。”每天不管白天干多累的活儿,晚上也按时上课。白天我把文化送到地头上,下地时我带着小黑板,为农民自制了一些识字卡片,休息时就教给农民文化,社员们的生产工具上都写满了字,随时都可以认。对不能入学的社员,我就入户教学,将文化送到炕头上。民校没有灯,我把村里给我到区里出差坐二等车(雇自行车让人带着)的钱省下来为民校买了三盏灯。我一心一意向农民传播文化的工作精神赢得了乡亲们的信任,他们说:“这样的教书先生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再不好好学习对不起王老师啊!”
下乡前我想,离开父母、离开家,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是亲人哪?但到农村后,我被农民的精神所感动,觉得天津有一双父母、一个温暖的家,而农村有无数如同父母的乡亲,有一个劳动人民温暖的大家庭。刚到农村,村里的大伯、大娘远接高迎,腾房子,烧水做饭,真像迎接远途归来的儿女一样。乡亲们经常向我问寒问暖。房东怕我冷,常叫儿媳妇给我送碗热米汤来。逢年过节他们更想起远离父母的我来,到农村的第一个腊月二十五,同我一起办民校的青年白玉田,受母亲嘱托给我送来过小年的包子。我到户里招呼学员上课入学,王云山的母亲拉着我的胳膊说:“别走!我给你留的黏糕在锅里,过小年吃黏糕,步步登高!”她边说边从锅里端出一盘黏糕让我吃,这是大娘对我的一片真心,怎不让我感动呢?秋天捋稻子,稻毛刮到眼里,眼睛疼得睁不开。由于我外行,用手一个劲地揉,越揉越睁不开。在一起干活的王七奶奶说:“傻丫头,让我看看。”她翻开我的眼皮,用头钗拨拉拨拉还是睁不开,后来我觉得有个热乎乎的东西在眼里滚了一下,顿时眼睛就睁开了。我问七奶奶:“您怎么给我治好的?”她笑着说:“是我用舌头给你舔出来的。”我被这位老妈妈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眼里热乎乎的。农村虽然没有我的亲生父母,但有更多胜似父母的父老乡亲。
乡亲们喜爱我这个天津姑娘,担心姑娘大了要嫁到他乡,他们真心实意想把我留下,为此还动了一番脑筋呢!那是1958年秋后,我被调到离赵连庄三里多地外的水稻试验站,人员都集中吃住。一天我回赵连庄住处拿些生活用品,妇女队长孙福兰看见我回来了,亲热得不得了,非拉着我到她家吃饭。我实在推辞不掉,便到她家同她的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家常饭。饭后,她悄声悄气地对我说:“走!到西屋说会儿话。”我还以为找个清静地方商量妇女工作哩,哪知道孙队长谈的是我意想不到的事。她说:“人们托我和你谈谈,不想让你离开赵连庄,想在村上给你找个婆家。就是白会计的儿子白玉田,这小伙子多好啊!你比他大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准有好日子过。回去和父母商量商量,把婚事定下来,这样你也有家了,有人照顾了,也省的受苦了。”我听了以后又是惊奇又是感动。惊奇的是我做梦都没想到的事竟然出现了。我来农村是一心一意为建设农村,愿意出大力、流大汗改变农村面貌,个人婚事从来没考虑过。感动的是乡亲们对我这样关心,怕我离村,怕我受苦,竟想出这样的办法,为我找个本村对象,这样我就可以永远不离开赵连庄。乡亲们确实太真诚了,他们把村上最年轻帅气、精明强干的小伙子介绍给我。多么好的父老乡亲啊!可他们不知道我的真实想法。我想的是眼下正是“大跃进”年代,上级号召出大力、流大汗,多作贡献,我才21岁,正是该专心多学点东西、多做点工作的年纪,因此,我婉言谢绝了。我说:“乡亲们的好意我领了,我暂且不考虑婚姻问题。我还年轻,跃进要紧。”(www.xing528.com)
说起白玉田来,确实是赵连庄的新人才。他是全村第一个正式高小毕业生,中等个,浓眉大眼,不胖不瘦,能体谅帮助知青。我办民校,他积极帮助组织发动农民青年,对我很尊重,称呼我为“王大姐”。我把他当做“农村之弟”。他也真是个可爱的小弟弟,一有时间就到我家看书,谈论怎样办好民校。后来我到试验田后,他还看望我一次。那时我正在为离开赵连庄不能办民校而惋惜,这个聪明的“农村之弟”提醒了我,他说:“你可以在试验站开展工作啊!”他这么一说,我真受到了启发,我在试验站又开展了扫盲工作。他是农村的一代有文化的新人。村中有了我们这帮知识青年,显得格外有活力。我与“农村之弟”结下的这一段天真纯洁的友谊,以及农民用介绍对象的方法挽留我的深情,是我人生中的一段美好的回忆。
1958年秋后,公社为了创办大面积的丰产经验成立了“青妇农场”,由公社青年团、妇联会主抓,男青年由赵福平领队,女青年由我领队,共耕种300亩丰产田,30亩试验田,由省市县农林局的科技人员做指导。我们吃住在田间,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窝头咸菜,但青年们干劲十足。我们冒着寒风一锨一锨、一天一天地翻地,深翻试验田有一米深,试验田里搞了籽种、密植、施肥、植保等试验,给大面积丰产提供了很好的实践经验和理论依据。青年们搞的大面积丰产田也取得了每亩单产800到1000斤的好收成。我在团泊洼这块热土上付出了心血和汗水,这块热土也改变了我的思想感情,我热爱土地、热爱农民,不愿离开这块热土,愿在这儿干一辈子,为此愿意选择一个农民做我的终身伴侣。
王培珍与赵福平在田间
青年突击队长赵福平正代表着农民勤劳、朴实、憨厚的形象。他出身贫农,家境贫寒,旧社会生活难糊口,无法求学,文化水平虽不高,但上进心强、心眼好,劳动、工作热情高。公社党委书记及妇联主任为我们牵线搭桥,在劳动中我们建立了爱情。我们开展劳动竞赛,学习工作互相帮助,经过一年的辛勤劳动,粮食取得丰收,爱情也孕育成熟。我们于1959年10月1日国庆十周年这一天举行了婚礼,我真正地在农村成家立业了。我们的婚事办得也很简单。国家不富裕,什么都实行管理,吃粮有定量,穿衣有布票、棉花票,但人的思想纯朴,不比穿戴,只讲艰苦朴素。我结婚时一件新衣都没做,双方共做了两套新被褥。白天收割稻子,晚上乡领导、村领导成了我们的主婚人,为我们在众乡亲面前举行了婚礼。领导为我们在田间安排了一间土房做洞房。新房里也没什么摆设,有领导、乡亲、朋友送的写有贺词的纪念镜,我把它们悬挂在墙上,我觉得这是最珍贵的礼物了,可以时时激励我不忘乡情、友情。我在田野里采集了一大把盛开的野菊花插在瓶子里,放在新房中,衬托得新房温馨幸福,充满激情。田野里静悄悄的,只听到扬水站哗哗的流水声,好像是在为我们祝福。我远离父母,在农村广阔的天地里又安了一个家,开始谱写人生又一个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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