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汉王朝大修宫室,以壁画为代表的绘画遂得到较大发展,尽管这一时期的绘画,整体上比较粗略,但作为独立性绘画的基本规模,已经初步建立起来,在绘画艺术语言上,表现出了富于节奏和韵律的飞扬流走的风格。
“成教化,助人伦”的礼教诉求,在秦汉绘画中表现得十分突出,史籍记载秦汉宫殿建筑壁画,多为经史人物及忠孝题材。如鲁灵光殿壁画、麒麟阁功臣图壁画等,在形制上直接继承了先秦政教性壁画的传统,与周明堂、楚先王庙和诸公卿祠堂一类壁画一脉相承。两千年来,秦汉宫室、殿堂、寺庙中的壁画,早已随着地上建筑灰飞烟灭,除了一些在秦汉宫殿建筑遗址发现的残存的秦砖和幸存的壁画残片外,我们更多的是从被盗掘和经考古发掘而再现于世的地下汉代墓室壁画中去想见当时的辉煌,如洛阳八里台汉墓的空心砖壁画,现存美国波士顿美术博物馆的一幅,所画人物顾盼传神,笔致洗练洒脱,似属迎宾拜谒场面(图3-1)。再如洛阳卜千秋墓壁画,绘男墓主持弓乘龙、女墓主捧鸟乘三头凤,在持节方士与仙女的导引下,由仙禽神兽卫护升天的景象,形象活泼生动,勾线流利挺秀,构图繁而不乱。此两幅壁画均表现出洗练而生动的用笔风格,笔路有明显的轻重缓急变化,特别是在衣纹等一些表示结构的地方,往往有成组的表现和连绵的意识,虽然手法尚不成熟,有时还出现落笔犹豫甚至进行涂改的现象,但已经体现了对韵律的积极追求。这是秦汉绘画在用笔上有所进取的重要方面,并由此形成了中国绘画描法的雏形,也许这种进取正与墓室壁画制作条件受到限制,绘制时间仓促有关。墓室内空间狭迫,光照昏暗,壁面粗糙,可以想见画工绘制的时候,难免草率,落笔快捷。然而,这种粗略草率的画法,却也造就出洗练的笔法,在质朴的稚气中蕴含生机。
“天上冥间”是秦汉人生归宿的美好寄托,秦始皇、汉武帝都没有也不可能寻得不死药。秦汉神仙思想的盛行,完全是基于延长生命的愿望,尤其是统治者要长生不老的强烈愿望,直接导致了大批升仙内容的绘画作品的产生。今天见到的汉代壁画或帛画,只要有图像,就有升仙内容,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长沙马王堆出土的类同旌幡用于招魂安魂并覆盖在墓棺上的一种“T”形帛画(图3-2)。据同墓出土的《遣策》记载,这种“T”形帛画有专门的名称曰“非衣”。
图3-1 洛阳八里台墓壁画·迎宾拜谒 西汉 美国波士顿美术博物馆藏
图3-2 “T”形帛画 西汉 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墓
“T”形帛画,以其深邃的思想、丰富的想象、瑰丽的色彩、严谨的构图、娴熟的笔法,代表着秦汉遗存绘画的最高水平。自从出土以来,有关它的专题论文已逾百篇,但是它所藏匿的许多疑点至今尚未释然,也许正是因为它那无比的神奇性,以及由于所依神话的失落而造成的很大程度上的不可知性,才更深深地打动人,引起人们永恒的兴趣。帛画达到内容和形式的充分统一,从上至下分为天国、人间、冥界三个部分,将神话传说和现实生活,天上、人间、地下有机联系在一起,造就一个天人合一、时空一体的世界。(www.xing528.com)
天国部分:绘日、月、金乌、蟾蜍、玉兔、烛龙、祥云应龙、仙人异兽等图像,象征天国情景。人首蛇身的烛龙作为天国的主宰,位居最上层正中,它“左目为日,右目为月;开左目为昼,开右目为夜;开口为春夏,闭口为秋冬”,正是随着烛龙双目位置和口的变化来象征着昼夜并存和四季更迭。烛龙左右两侧有五只仰首长鸣象征长寿的仙鹤,下面有两只展翅高飞的鸿雁,鸿雁之下悬有一铎,天国中似乎铎音清越,生灵俱响,铎两侧各有一兽首人身,勒缰回盼的司铎骑在异兽上。司铎所骑异兽,或曰“天马”或曰“飞黄”,传说黄帝就曾乘此“天马”白日升天,汉武帝也因“飞黄”不来而望天兴叹。
帛画左上方是一牙新月,月上有蟾蜍和玉兔,月下有一女子腾空飞翔。在汉代流行的阴阳观念中,日为阳,月为阴,男为阳,女为阴,奔月的女子正是墓主人轪侯夫人。[1]它是嫦娥奔月神话的世俗化,不仅是轪侯夫人,以后所有的汉代墓室中的墓主人莫不向往,都企望死后能像嫦娥一样升天,遨游于理想的天国,真正与天地合为一体。
帛画右上方画一轮红日,里面有一只金乌(三足鸟),红日的下面有八个小太阳歇息在扶桑枝叶间。传说自从后羿射九日后,只留下一日在人间当值,帛画中所画的九日,正是被后羿射“死”的九日,它们也到了天国,仍以人间“十日代出”的方式,依次当值,照耀世界。
天国底下是天门,门柱旁有二位衣冠楚楚的守门神正拱手而坐。门柱上各有一只伏豹回首相望,这自然令人想到《楚辞》中九重天门都是由神、虎、豹共同执守的,他们正恭敬地迎接轪侯夫人的升天。
人间部分:绘有青、赤二色蛟龙交互穿过画面中部的谷纹大璧构成画面结构的骨架,璧上作平台,蛟龙抬着平台使墓主人轪侯夫人缓缓上升。平台上轪侯夫人身着彩色曲裾长袍,发髻上插着汉代贵妇人特有的白珠长簪拄杖侧身而立。夫人前面举案跪地的两个男仆和后面拱手相随的三个侍女衬托了轪侯夫人尊贵的地位。谷纹大璧下悬挂着彩色的帷帐和缀有流苏的巨璜,帷帐下贡奉着鼎、壶和食案,并有七名男子拱手对坐作默哀祈祷状。这可能是家族成员正在祭祀的场面,礼教仪轨的寓意深刻典重。
冥界部分:绘巨人禺疆双臂托地,足踏二鱼,胯下有一赤蛇,首尾盘于蛟龙的尾部,巨人禺疆两侧各有一口衔灵芝的大龟,象征长生不老的灵龟反映了秦汉人对天的崇拜,即使是在冥界也不忘追求升天。
“T”形帛画展示了丰富多彩而又神秘灵动、神人共处的时空。在丰富、深邃的艺术想象中,天国、人间、冥界的上下空间,过去、现实、未来的先后时段,化为一幅,意味深长。天国、人间、冥界是汉代对人的生存空间的理解,它的产生有着深刻的社会背景,是从商人信鬼、周人信天的阴影下走出来,确定人的地位,使人觉醒的一个重大转变。将天视为一个区域,视为与人间相对应的另一个时空,秦汉艺术展示给我们的恰恰就是《楚辞》里的伏羲、女娲、羽人、海灵等神仙灵怪;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祥禽瑞物;蓬莱、瀛洲、瑶池、桂宫等仙山琼阁。终汉一朝,浪漫奇幻的楚文化处处可见,楚文化不露声色,但确确实实深入到汉文化的内层结构里,楚文化中的种种神话和故事,几乎成了汉文化不可缺少的主题或题材。“汉文化就是楚文化,楚汉不可分。……特别是在文学艺术领域,汉却依然保持了南楚故地的乡土本色。”[2]秦汉人那夸张变形的飞仙、神兽在快速流动的云气中来去匆匆,在充塞阴阳二气的时空中上下沉浮、俯仰自得,它们共同属于那充满了幻想的理想世界,处处体现了楚文化浪漫、奇幻、飞动、流畅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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