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教学经过反复操练,新教师尚且能够应付得来,那么如何利用既有的基础,开展自己的科研,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一道难题。A-ECO1教师觉得从学生到独立的研究者是一个“质的转变”过程,学生期间在研究方向、研究方法以及研究经费等各个方面基本都依附于导师,而身份转变之后就需要独立思考,独立做研究。当然,早期学术经历,尤其是博士学位论文选题的可延展性对于职业早期甚至长远的发展都影响至深,这不仅需要个人具有学术自觉性和规划性,同时也受到“大牌教授”“机遇”等不确定因素的影响。
博士与讲师有一个比较大的区别,首先必须要自己开始想研究课题,自己做,但是呢,你想出来的课题肯定和博士期间的工作有非常大的关系,或者你找不到关系也会往上靠。这是一个人避免不了的路径依赖性。那么在讲师这个阶段就是说从一个给了你题目,你去解决问题,变成自己提问题自己回答问题,这是一个质的转变过程。(A-ECO1,男,理科)
不少博士花了三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方向,但这个研究兴趣和方向,开口比较小,也没有去关心这个新的方向如何开拓,结果就是这个方向上关注的点很快被一网打尽了。说实话,在做博士论文的时候,没有想得很清楚如何开拓,甚至博士论文的口开得很小,本身就面临一个转向。(A-HIS1,女,人文)
年轻的时候都是自己做或者帮那些大牌教授在做,他给idea,我来计算。(D-MATH1,男,理科)
博士论文的主题其实我从硕士就开始进行研究,算起来已经做了六年的时间了,所以博士毕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陷在博士论文题目里面,出不来,在当时的状态下好像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就把那个放下了。博士后期间,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尝试一个新的研究类型,如何从对一个人物的解读过渡到对事件本身的解读,开拓一个新的研究领域。适逢当时参与一个老师的课题,也是一个机遇,慢慢找到了现在的研究主题。(A-EDU3,女,社科)
这种不确定因素还包括开展科研所必需的外部支持,尤其是当下科研活动的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倚重先进的仪器设备、庞大的实验室助手团队等要素,因此资源的占有程度对于个人在学术生涯的成功至关重要。62岁的哲学系A-PHI1教授和47岁物理学A-PHY2副教授在回忆起自己年轻时候申请课题的经历时说,申请研究经费资助对于任何一个年代的年轻学者来说都不是一件易事。斯劳特和莱斯利(S.Slaughter&L.Leslie)认为这并非仅仅是因为相比高级教学科研人员,处在职称阶梯的较低层教师在知识、理论、专门技能等方面的积累不够,组织的、政治的以及经济的技能同等重要,甚至更加重要。前者能够发挥积极的能动作用,特别是他们对政治经济的干预,以获得对他们的工作生活和财源的更大程度的控制,后者尚不具备那些能力。[10]年轻学者常无可奈何地表示课题申请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并非个人所能掌控,比如基金评审程序不够公开,还有他们对于评审专家的公正性也抱有一定的怀疑。
任何时候对于年轻人来说,没有一定的积累,想要申请到课题是很难的。我是在北京读书,到上海工作,早就离开了那个圈子,导师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就是拿不到课题,后来拿了一个教育部的课题之后,好像一下子就把这个通路打开了,后来陆续申请到了一些课题。(A-PHI1,女,人文)
就我们文科学科来说科研本身需要花费的经费并不是非常多,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的话,即便我不能申请课题,我自己还是可以去做科研的,但这是学校的一个要求。而申请的流程是非常花时间的,所以在准备申请一个课题前后,可能会比较累,比较辛苦,申完了以后在等消息的过程中也会比较煎熬,没有成的话还要等下一个。申请课题主要是这样子,你每一次都会去申请,申请完教育部啊、科技部啊等国家层面的,再去申请省级层面的。专家会去审,那个过程是一个黑箱,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面临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你申请了但是不一定会申请得到。所以我说没有掌控就是说这是由外界去决定的,你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所以可能会有这种感觉。(A-EDU5,女,社科)
福克斯(F.Fox)认为大学内部资源的分配和占有模式不同于公司等其他组织类型,在大学内部,资源往往掌握在个别教授或某个实验室手中,或者说资源是私有化(privatization)的,并没有在院系或专业层面进行共享。[11]因此,对于刚刚起步的年轻教师来说,如果没有团队的支持,无法借助单位既有的研究平台和设备条件,学术之路会举步维艰。
我本科毕业后在公司工作过三年,后来又读研攻博。从我个人的感受来看,公司和大学在资源获得的难易程度上是有差别的。公司资源是共享的,所以可能比较容易出成果,但在大学里面做科研,获取资源是比较困难的,而且资源一般都是掌握在个别人手中,要开展一个项目比较难。(C-ELEC2,男,工科)(www.xing528.com)
有的时候真的是要非常靠自己或者是依靠所在科研团队的支持,才能度过这个从学生到专职科研人员的瓶颈期。(A-ECO1,男,理科)
我们这个专业,如果是单枪匹马自己开展科研那就比较难,起步就会很慢,你要熟悉环境,又要融入教学,还要融入学术环境,而且还要开展自己的科研工作,怎么也不行啊。像我这种情况就比较好。我读书就在这边读的,这边老师我也很熟悉,科研环境也很熟悉。前期我在这里还有积淀,所以我进来之后,工作就可以延续下去了,顺利地就开展起来,可能比别的直接从外面过来的要好很多。这个是实话实说。听说我们学院有个老师进来之后跟团队研究方向融合得不太好,虽然说基金是有了,论文还没有那么快发出来,考核出问题了,现在处境就比较困难。(A-ECO2,男,理科)
但这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做法可能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尤其是对于理工科教师来说,他们可能无法忠于自己的研究兴趣,做自己想做的研究,不得不转换方向配合资深教授的研究需要,因为既有的科研考核体系一定程度上变相地鼓励他们早出活、快出活、多出活,而不是出好活。不然可能就如A-PHY2老师所说的,“研究失去了时机和新意”。在这种状况下,他们不得不适应这种以绩效为导向的游戏规则,改变学术生活的性质和节奏。但这种学术上的短视主义做法也对未来的职业发展埋下了危机的种子。52岁的A-HIS6老师在回顾影响自己职业发展的事件时说,最负面的应该是“年轻教师不得不参加很多跟自己真正想研究的兴趣一点都不相关的课题”。惠特利(R.Whitley)认为研究人员越是在工作和职业生涯方面依赖于组织上司和少数学科精英,就会越是强迫自己从事后者所建构的重要议题,就越是无法发展出新的研究进路。[12]A-ECO1老师受制于组织考核标准的要求,不得不“为了达标而科研越做越散”,无法在某一个领域进行聚焦,形成自己的专业影响力。
研究方向有切换,到了新的工作单位后做了另一个课题,跟博士的方向不太一样,有个问题是头几年出文章比较慢。(CELEC2,男,工科)
虽然当初博士毕业后选择到A大学物理系工作是因为专业对口,可是当正式入职后我才发现我跟团队的具体研究方向还是很不一样的,而我又很坚持,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研究专长。在没有什么研究条件的情况下,所有课题都是我一个人去拿的,想做个什么实验都很难,确实很辛苦。但科研是不等人的,很多东西做慢了,别人哗哗哗出来很多东西,你的研究就失去了时机和新意。(A-PHY2,女,理科)
我对自己整个学术生涯是有规划的,本来想研究一个主题,最后能够聚焦到一点,但是为了达到考核标准,我现在就不得不需要做很多散的点。最初三年最忌讳的是始乱终弃,就是一开始没考虑好,仅仅是为了眼前的、功利的目的去做一些研究,导致一个科研人员整个科研生涯没有一个主线,这对一个科研人员来说是非常可悲的。但是现在这好像是一种奢望,因为我可能面临为了达标而科研越做越散,到了最后是形散神更散。(A-ECO1,男,理科)
而现在的学术评价制度又更加凸显了开辟一个研究领域所具有的重要战略意义,它将决定一个研究者学术生涯初期的发展速度,并由此对后续的职业生涯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或者如A-ELEC3的科研策略,一方面做着自己都不太认可,也不入流的科研满足生存需要,保证“至少我不会被淘汰”,另一方面再选择一个自己认可的方向坚持去做,期待自己的研究“说不定哪天就爆发了呢”。
现在的体制不可能让你十年磨一剑的,因为要生存,要达到学校考核的标准,所以一方面,我和其他老师和学生做了一些简单的项目。通过它们发了文章,拿了项目,升了职称,但其实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些研究属于人家瞧不起的或者说大家都可以去做的事情,无非是你用的材料新一点,成果出来发个二区就不得了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另一方面,我手头还有一个大杀器,我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这个大的上面,是个难出成果的地方。只要能够做出来肯定能够得到同行的承认,但因为目前还没东西出来,没办法得到经费支持。现在也很矛盾,明知道不可能靠这个大方向过活,但肯定也是不能丢的,现在只能靠小的生存着。(笑着说)大的说不定哪天就爆发了呢,谁知道呢,但最糟的是如果不爆发,也就只能这样了,至少我不会被淘汰。(A-ELEC3,男,工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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