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滔天的江水,一条鸭绿江将中国和朝鲜分开,过了江就再也看不见朝鲜的土地和人民了。也许金医生这一辈子再也无法踏上祖国那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大地了,但是为了革命和民族的正义事业,他只有忍辱偷生,他只有逃亡。
有谁能够知道一个流亡者内心承受着怎样的苦难?
金医生一家最初在中国东北的通化安定下来,数年以后,迁到齐齐哈尔定居,并且入了中国籍。昔日的爱国志士现在为家人的生计问题伤透了脑筋,他继续以行医为业,但微薄的收入不足以养活老人和孩子。同时,他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他仍旧是一个民族独立的斗士。危险依然存在,凶残的日本特务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著名的反抗者的。
1918年,金医生被日本特务暗杀。这个家已经名存实亡了。金焰的母亲无力抚养七个子女,她忍痛决定,把金德麟和他的一个兄弟送到上海的姑母那里寄居,自己带其余的孩子们回朝鲜去。这是生离死别的时刻,谁又能知道这一次离别会不会成为永诀?多年以后,也就是1952年,这个失去祖国与父母的游子随中国人民第二届赴朝慰问团回到了朝鲜,见到了阔别了40年之久的祖国、故乡和生育他的那块土地,见到了久别的母亲和姐妹。他打算接母亲到中国东北定居,这时候,他已经功成名就,新中国给了他地位和荣誉,他渴望着新生活,他想让饱经沧桑的亲人能够安度晚年。然而,遗憾的是,佳期如梦,母亲没等到约定的日子就去世了,人生总是这样的悲凉和残缺!
金德麟在上海呆到15岁。1925年,他来到九河下梢的天津,依靠另一个姑母生活。(www.xing528.com)
在东北的流亡生活虽然是贫穷的,但那些日子,有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在身边,他的童年可以说充满了温馨,当然,痛苦和泪水是经常的,不过对一个孩子来说,更多感到的还是幸福和欢笑。俄罗斯风味的小街上留下了他轻盈的足迹,高高的白桦林里萦绕着他爽朗的笑声。风雪呼啸的夜晚年迈的祖母在火炉边给他讲述传说中的英雄和童话中的公主,她告诉他做人的道理,告诉他要爱人、爱生命、爱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事物。
而在父亲亡故以后,美好的日子似乎都像梦像童年一样随风而逝了。从上海到天津,金德麟颠沛流离,饱尝了人世的苦难和坎坷,年纪轻轻,他已阅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使他收获了人生的最初经验,也培养了他自强奋发的品质。
天津姑母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操持家务为她的家庭精打细算之外,还要负担抚养侄儿的责任,当时,金德麟正在南开中学读书,她常常当着他的面抱怨生活的艰辛,向他诉说待他的恩情。起初,金德麟同情和理解姑母的难处,也力所能及地帮她减轻家用,在学校里兼做杂工以自筹学费。但姑母的抱怨没有因此而减少,琐碎沉重的生活已经压垮了她,她变得唠叨,同情心越来越淡薄。随着年龄的增长,个性的成熟,金德麟不愿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他受够了人家的白眼和嘲笑,他盼望着能有一天在经济上获得独立。而且,姑母家的景况也一日不如一日,经常是入不敷出,他不愿再拖累这个贫困的家庭,这个有主见的倔强的年轻人决定放弃学业,离开南开中学,到社会上去,寻找自己的粮食和理想。
这是艰难的选择。在那些不眠之夜,盯着破败潮湿的墙壁上一点暗红的蚊子血,金德麟思前想后。何去何从?世界之大,哪里才是我的栖身之地,人海茫茫,哪里才有我的亲人和故乡,何处是我梦想中的天堂?南开,哦,南开你又是那么让人留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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