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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辽金夏:刀锋封锁的时代

时间:2023-08-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如果高宗当时有儿子,岳飞的提醒当然是忠心之举,但赵构唯一的儿子赵旉已经在3岁时病死,他本人又因行房时受惊被吓成阳痿,“继承人”问题自然成为皇帝赵构当时最大的心病。岳飞身为武将,在不恰当的时机提出如此不恰当的“忠告”,使得赵构心中大为恼火。至此,两人谈崩。

宋辽金夏:刀锋封锁的时代

黄河远上接星河,高掀银浪下苍波。天风吹尘寒四极,鬼母一笑驱千魔。壮士呜咽拔剑起,战场夜哭闻新鬼。风雨腥寒雪未昏,射狼噬逐狐狸死。君不见锦帐红烛照美人,帝城歌舞春色新。列筵长侍君王笑,燕姬越女争娇颦。又不见、野殍纵横余断骨,将军未老征夫殁。琼楼只乞梦温柔,哪知苍生涕泪竭。於戏!独来彷徨叩九阍,四海八荒我断魂。何年一泻龙门水,涤荡中原万千里。

这首《黄河篇》,雄豪英发,有太白不羁飘洒诗风,绝无婉约低徊儿女之态,实为上佳之诗文。

作者是袁世凯的二公子袁克文。全诗意境,如果引来描绘南宋绍兴六年(1136年)及其后发生的诸事,最为贴切不过——忠臣良将,谋不见用,身死家败;独夫国贼,一心偏安,安享福荣。

祸起萧墙事堪忧
淮西军变

英雄岳飞,本来是军中小校出身,从军以来,屡立战功。

绍兴六年(1136年),张浚视师江上,考察各部军队后,向高宗上奏,“独称韩世忠与岳飞可倚大事”。于是朝廷诏命岳飞屯襄阳,除宣徽副使,移军京西。

岳飞不负众望,攻虢州、克蔡州、下唐州,打得伪齐闻风丧胆。高兴之余,高宗赵构亲召岳飞入见,拜为太尉,升任其为宣抚使,把王德、郦琼二将调给岳飞指挥,并下诏给王、郦二将:“听(岳)飞号令,如朕亲临。”

这段时间,是岳飞与高宗君臣相得的“蜜月期”。

岳飞忠义,多次上疏大论恢复之略,见解非常中肯:“金人所以立刘豫于河南,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攻中国,彼(金人)得以休兵观衅耳。臣愿陛下假臣月日,提兵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叛将。叛将既还,遣王师先进,(刘)豫必弃汴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如此则(刘)豫成擒,金人可灭,社稷长久之计,实在此举。”

一席话,讲得高宗赵构眉开眼笑,表示:“有臣如此,朕复何忧!进止之机,朕不中制。”

高宗一日数见岳飞,并召至寝殿,对岳飞说掏心窝子的话:“中兴之事,一以委卿。”说了还不够,正好刘光世刚刚交出军权,高宗准备把“刘家军”交与岳飞统领。

如果刘家军这数万陕西精兵与“岳家军”合众,以岳飞为帅,可能中国历史就会改写。

但是,关键时刻,宋朝文人的私心又开始作祟,重新被起用为相的张浚马上从中作梗。

本来,刘光世交出兵权,正是高宗、张浚君臣削兵权的一个小成果。宋朝一直防止武将坐大,北宋灭亡后,张家军(张俊)、韩家军(韩世忠)、吴家军(吴玠兄弟)、岳家军(岳飞)等趁势而起。金人和老百姓叫着顺口,高宗赵构和朝臣却听着别扭,官军成为私家兵,是朝廷最不愿看到的。刘光世虽为骁勇悍将,他本人及其属下多骄横不法,暴敛财物,民怨很大,朝廷议论纷纷。刘光世由于家中财宝太多,又怕朝廷“惦记”拿他下手,便主动交出兵权,离开淮西自己兵将所在的老窝,乞以“病休”。

高宗君臣很高兴,下诏赏他一大堆金银玉玩。而后,高宗赵构便想把淮西四五万刘家军交与岳飞统管。

诏令刚下,高宗小朝廷中原本对立的主战派张浚与主和派秦桧忽然之间心照不宣,站到同一条线上,他们坚决反对岳飞接管淮西刘家军。

秦桧自不必言,他当然怕主战的岳飞权大难制。主战派张浚反对岳飞接管淮西军的理由也堂而皇之:国家一直有“祖制”,严禁武将专权。岳飞统两军为一,势力大增,将来不好控驭。

其实,张浚的真正用意是想让自己手下人掌握这支军队,这样一来他就能拥有一支真正听命于自己的武装力量。

此时此刻,张浚、秦桧的意见还不足以使高宗赵构收回成命,正是岳飞先前做的一件蠢事,让高宗对他疑窦顿起——君臣二人密谈之际,岳飞竟忽然提醒赵构“早定皇储”,此语正中高宗最忌的隐痛。如果高宗当时有儿子,岳飞的提醒当然是忠心之举,但赵构唯一的儿子赵旉已经在3岁时病死,他本人又因行房时受惊被吓成阳痿,“继承人”问题自然成为皇帝赵构当时最大的心病

岳飞身为武将,在不恰当的时机提出如此不恰当的“忠告”,使得赵构心中大为恼火。当时他就忍不住,痛斥岳飞武将干政。话说出口,高宗也后悔,危难关头,专倚武将,说话还不能太过分。

更糟糕的是,岳飞是个武人,不会来事儿,被皇帝“痛斥”后,他不仅没有叩头谢罪,反而面露不悦之色——估计岳将军自恃心中无私,才有此表示。毕竟读书不多,岳飞犯下各朝各代臣下避之唯恐不及的忌讳:议论皇储。

高宗考虑半天,便同意张浚、秦桧之说,收回成命,改派兵部尚书吕祉前往淮西节制刘家军,以刘光世原部将王德为都统制,任刘光世原部将郦琼为副都统制。

委任状都填好了,高宗还玩手段,不直说不让岳飞统领刘家军,让他去见张浚“议事”。

张浚见到岳飞,马上通知他,淮西军已分为六部,直隶都督府,即由张浚手下直管。为了让岳飞好下台阶,张浚还假意向岳飞征求意见:“王德,一直为淮西军所服,我打算任其为都统制,郦琼为副都统制,而命吕祉以督府参谋身份统领全军。”

岳飞直言:“王德与郦琼二人素来不相上下,一旦二人有了正副之分,必生争执。吕尚书不谙军旅之事,恐不足服众。”张浚闻言,低头沉思,又问:“张俊、杨沂中如何?”

岳飞回答:“张宣抚(张俊)乃我的旧日统帅,为人残暴寡谋,尤为郦琼等人憎恨。杨沂中与王德相类,也不能让全军上下心服口服。”

闻言,张浚老大不高兴,心想我给你面子你还在这里表示异议。于是,他阴阳怪气地说:“如此看来,淮西军统帅非您岳太尉不可了!”

岳飞怫然,回嘴道:“张都督您问我军事,我以实告,不敢不尽其愚,难道我是有私心想并统淮西军吗?”

至此,两人谈崩。

当天,岳飞上表,以守母丧为名,归庐山,以大将张宪暂摄军事。

岳飞此举,完全是意气用事,他不待朝廷报批,忽然撂挑子,实际上让高宗赵构心生隐恨。

张浚惭怒,奏称岳飞处心积虑,意在兼并兵众。

高宗赶忙和稀泥,他深知当时缺岳飞不得,诏催岳飞还职。

与皇上和宰执大臣叫板赌气,可见岳飞多么缺乏政治方面的深谋远虑。

果然,吕祉向淮西军宣布朝命后,自己返朝。王德、郦琼二人互相大告对方恶状,上蹿下跳地咬个两嘴毛。高宗无奈,下诏让王德还建康,派吕祉往庐州亲自节制淮西军。吕祉到后,郦琼告王德不休。吕祉作为文臣,也善于和稀泥,劝慰郦琼及其亲将。

吕祉忙活大半天,回到自己营帐,深觉郦琼等人难制,立即书写密奏,要朝廷罢除郦琼的兵权。不料,他帐中的一个书吏乃郦琼安排的“钉子”,立时把吕祉写密奏之事通告郦琼。

郦琼赶忙派人纵马拦截吕祉邮差,得到了吕祉的亲笔奏书,并宣示亲信众人,诸将怨怒。

很快,诸将听说朝廷已命杨沂中为淮西制置使,刘锜为副使,召还郦琼等人赴行在,很可能要对主将进行“处理”。

《中兴四将军图》南宋刘松年

郦琼大惧,于是谋叛。

转天清晨升帐,郦琼安排好手下兵将,忽然拿出袖中吕祉所写书奏,怒问:“诸官兵有何罪!”

吕祉大惊,想逃已经来不及,被郦琼所执。

郦琼本是贼将出身,胆子很大,做事刚决,立马先令手下斩杀了中军统制张璟、兵马钤辖乔仲福等朝廷派来的军将,然后率领全军四万人,拥逼吕祉北去,渡淮水向刘豫投降。

距淮水30里处,吕祉很有气节,翻身从马上滚落在地,死活不再往前走,这位兵部尚书对郦琼喝道:“刘豫逆贼,我岂可见之!”郦琼亲兵逼吕祉上马,吕尚书大骂:“我死就死在这里,终不做叛逆之贼!”他高声对兵士喊:“刘豫乃朝廷逆臣,军中岂无英雄,而随郦琼降贼乎!”说实话,刘家军虽跋扈,一直都为宋朝死拼。听他这么一说,颇为感动,几千人环立不行。

郦琼心惊,生怕吕祉说动众军士再哗变,最终自己反被杀掉,他忙向手下亲兵示意,自己猛击胯下马渡淮。郦琼亲兵乱刀齐下,把兵部尚书吕祉活活砍死在当地。于是,南宋朝廷4万精锐劲旅,顿成刘豫手下伪军。

至此,张浚始悔不用岳飞之言。

高宗赵构闻讯,如丧肝胆,要知道,当时南宋全国之兵,也不到20万人,4万川陕百战精兵,就这样一朝生变,一转脸成了“敌军”。

淮西军变后,高宗赵构对手握重兵大将的疑心,一日甚过一日。同时,他心中深恨出馊主意的张浚,不久就借故把他罢相,贬往偏僻之地,并表示:“宁可亡国,也不再用此人。”

张浚罢相后,秦桧并未如愿以偿地马上填空,高宗又用赵鼎为相。

张浚先前挤走赵鼎,正是见秦桧“喜佞易制”而荐其为枢密使,至此,秦桧落井下石,贬低张浚,大肆讨好赵鼎。本来高宗要把张浚、秦桧一起换掉,赵鼎见秦桧这么巴结自己,就对高宗表示“秦桧不可令去”。这样一来,赵鼎实际上给自己培养了一个“掘墓人”。

一年以后,高宗、秦桧二人,一心向金乞和,把赵鼎相位罢掉,赶出朝去。秦桧一人独相后,提拔自己的亲信为台谏官,弹劾任何敢于反对“和议”的大臣。

淮西兵变后,岳飞上书请讨郦琼,不许,诏令其驻师江州,往援淮、浙。

绍兴八年(1138年),身在鄂州的岳飞听闻金人要归还河南地,宋金准备议和,连忙上书:“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贻后世讥。”

身为“相臣”的秦桧见奏,恨岳飞入骨。

绍兴九年(1139年)左右的宋金议和,史称“绍兴第一次议和”(金天眷二年,又称“天眷和议”)。

此次议和,规定了金朝归还原为刘豫所辖的汉南、陕西之地,南宋向金称臣并按年交纳“岁贡”银25万两、绢25万匹(不是“岁币”是“岁贡”),金人答应归还宋徽宗梓宫及高宗赵构生母韦氏。

此次议和能成,主要是金将挞懒等人出于私念使然,“以地与宋,宋必德我”。挞懒觉得可以把赵构当成另一个刘豫,坐享金银财宝以及美女的贡奉。

另一个重要原因,宋朝的主和大臣秦桧先前被俘后一直在挞懒手下,两人有深交。挞懒手握军权,金朝朝内任太师又兼领三省事的完颜宗磐与他联手,二人最终强使金熙宗君臣答应了议和。

但人算不如天算,金朝的主战派金兀术等人不久在政治上发动反击,借吴十谋反案把挞懒、完颜宗磐等人一网打尽,撕毁了“天眷和议”,重新攻占了本已归还宋朝的河南等地,宋金双方战事又起。

高宗赵构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强打精神,下诏诸路将领领兵抗敌。

赵构为了安抚各路大将,给他们加官:加少师京东淮东宣抚处置使韩世忠为太保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封“英国公”;加少傅淮西宣抚使张俊为少师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封“济国公”;加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湖北京西宣抚使岳飞为少保兼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岳飞统军,从陈州(今河南淮阳)、许州(今河南许昌)、光州(今河南潢川)、蔡州(今河南汝南)诸州出击,韩世忠率所部进至淮阳军(今江苏邳州市以南)、宿州(今安徽宿县),张俊统所部进至亳州(今安徽亳县),迎抗来势汹汹的金军。

顺昌大捷振军心
刘锜的胜利

金人渝盟之初,全备而来,一路势如破竹。

金兀术自为统帅,自黎阳(今河南浚县)出,迅速攻至汴京,致使宋朝刚刚派去的东京留守魂飞魄散,立刻开城迎降。不久,宋朝的南京(今河南商丘)留守也乖乖向金军投降。接着,宋朝的西京(今河南洛阳)守将也被“伪军”李成打得弃城逃跑。金将撒离喝在金兀术出兵的同时也率领大军自河中(今山西永济)直杀陕西,很快打到凤翔。

仅仅30多天,金军就攻取了“天眷和议”中交付给宋朝的河南、陕西的绝大部分土地。

绍兴十年(1140年)三月,南宋以刘锜为东京副留守,率王彦原先的“八字军“3.7万人及殿司卒3000人,从杭州过江逾淮,赶至涡口。而后,日夜兼程,舍船陆行,急趋300里,屯军于顺昌(今安徽阜阳)城中。

行前,“八字军”将士以为此次外出会驻防汴京,皆携家眷而行,谁也没料到半路遇到金朝大军。

刘锜召诸将问计,绝大多数人却表示:“金兵不可敌,请以精锐士兵殿后,步骑掩护老弱家属,撤回淮水,顺流还归江南。”

“八字军”皆是昔日两河一带的“义军”和“盗贼”出身,和金军先前交手多次。只是由于军中多家属,故而心中生怯。

刘锜闻言恼怒:“我本受命往汴京任职,现在,东京地方虽落入金人之手,军队尚全,顺昌又有城可守,奈何不战而弃之。我志已决,敢言去者,定斩不饶!”

“八字军”将士皆默然无应,唯独有一位外号叫“夜叉”的军官许清赞同刘锜之意,说:“刘太尉奉命守汴京,军士扶老携幼而来,现在我们自己避敌而走很容易,但谁又能忍心抛弃父母妻子于不顾呢。如果大家护家属一起逃返,途中必会为金军追击全歼,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不如大家努力拼死一战,或可死中求生!”

刘锜闻言大喜,命手下把所有船只凿沉,以示必死之心。他首先派人把自己全家置于一间古寺中,在门外积薪,当众对守卫兵卒说:“如果我军战败,立刻放火焚灭我全家人,以免受辱于敌!”

见主帅刘锜如此,“八字军”壮士感泣,男子备战守,妇人砺刀剑。全军上下争相大呼:“平日人欺我‘八字军’,今日当为国家破贼立功!”

刘锜身为主帅,在城上亲自督励将士,拾取先前伪齐制造的“痴车”守具,埋轮辕于城上,撤民间门板,让军士扛上城墙在周边尽竖门板于“痴车”之前,组成极其有效的防御工事。

坚壁之后,刘锜不忘清野,令人把城外数千家居民撤入城中,一把大火把所有民宅烧成白地。

忙活了六七天,宋军总算赶在金军到来之前巩固了顺昌城的防守。不久,金兵游骑涉颍河至城下,把顺昌围个水泄不通。

刘锜于城下设下伏兵,生擒两名金军中级军官,审问后得知,金军大将韩常在距顺昌30里以外的白沙涡扎下营盘。于是,刘锜夜遣千余宋军袭击,首战告捷,极大地鼓舞了宋军的士气。

不久,金国三路都统葛王乌禄(完颜雍,又名完颜褒,后来的金世宗)率3万精兵,与金国龙虎大王合兵,进逼城下。

刘锜下令兵士大开四门。金军见状生疑,不敢逼近。

心虚之下,金兵开始万箭齐发,以箭雨攻城。由于刘锜准备充分,金军的箭矢皆为防御工事所挡,根本伤不到人。金人发完几轮箭,该宋军显身手了。刘锜早已在城上准备了强劲的破敌弓,辅以神臂强弩,自城上或垣门射金军,杀伤甚众。

金兵中箭者众,稍稍后撤,但刚刚立稳脚跟,宋军步兵忽然出城邀击,金军溺河死者不可胜记,损失铁骑数千。

相持4日,前来的金兵越来越多,都集结于距顺昌城20里的李村。

夜间,刘锜派骁将阎充率500人敢死队,连夜袭击金营。当夜,正值雷雨天气,每有闪电,宋军敢死队就乘刹那间的亮光,看到辫发的人就上去一刀。

金人与清兵一样,皆是辫发装束,宋军见到大辫子就砍,肯定杀不错。惊扰之余,金军后撤15里。

见夜袭成功,刘锜招募百人敢死队前往。临行,有夜战经验的兵士要求发给每人一只“衔枚”,即嘴里咬住以便不出声的木棍。刘锜一笑,他说用不着衔枚,反而给每人发一个竹哨叼在嘴中,一个宋兵咬一个,挥着大刀就冲入金军营寨。

每逢闪电,宋军奋击。如果没有闪电,宋军在黑暗中就不动。这一百来号宋军,自己人容易辨认,他们听见哨声就聚合起来。

夜色深沉之中,金军自相残杀,积尸盈野。早晨一看,死的都是金军自己人。惊惧之余,金军撤往老婆湾。

时在汴京的金军统帅金兀术闻军败,忙率10万大军来援,准备全歼顺昌城内的宋军。

宋军方面,连战得胜,马上有军将劝刘锜见好就收,全军乘船退守。

刘锜一脸凛然,他说:“朝廷养兵十五年,正为关键时刻所用。我军虽挫敌锋,如果此时后撤,众寡悬殊,敌蹑击我军,则前功尽废。不仅吾辈不能免难,敌人会乘胜进侵两淮,直逼江、浙。如此,我们平生报国之志,反成误国之罪!当今之计,有进无退!”

诸将感奋,皆表示:“死生唯刘太尉命!”

战前,刘锜招募死士曹成等两人,让他们遇敌即佯装堕马,故意为金兵俘获。敌人审问,则回答守将刘锜是“太平边师子弟,喜爱声妓,朝廷值两国讲和之际,派他往东京安家逸乐”。刘锜嘱咐二人:“一定要如此说,金人必不会杀掉你们。”

二人依计,骑马迎金军而来,佯装败走时落马,果然为金兀术所擒,应对如刘锜所教。

金兀术大喜,大声说:“此城易破”。他不等重型攻城工具运至,严命10万金兵即刻急行军趋往顺昌城。

到了城下金营,金兀术怒责诸将丧师败绩,声称攻下城池后要处罚他们。

金军将领吃过苦头,争相说:“南朝用兵,今非昔比,元帅您临城自会发现。”

金兀术闻言更怒,骂不绝口。

刘锜面对数量上占绝对优势的金军,丝毫不慌,派手下将校耿训亲往金营下战书。

金兀术大怒道:“刘锜何敢与我战!以吾军之力破顺昌城,恰似用靴尖踢倒土堆!”

耿训一笑,说:“刘太尉请与您决战,他还说您连河也不敢过,要造五座浮桥,专供贵军过河决战。”

金兀术被气坏了,马上答应刘锜的约战,下令金军转天攻入顺昌城内再吃饭。

刘锜不食言,果然派宋军在颍水上造了5座浮桥。同时,他又派军士往颍水及附近草地遍洒毒药,嘱诫宋兵渴死也不要饮用河水。

转天一大早,宋金双方置阵。金军以“长胜军”严阵以待,诸大将各居一部。

宋军诸将请示刘锜,表示先击金大将韩常一军。刘锜摇头:“即使击败韩常一军,金兀术精兵冲击,势不可挡。我们应集中力量猛击金兀术中军,他的中军一动,其余各部金军不在话下。”

六月天气,一路上阳光烤灼,北来的金军不习惯酷热天气,加之远来疲惫,人马饥渴,皆烦躁不安。特别令金军诸将不安的是,金军连人带马,成阵不久,就有许多将士不知何故“咣”的一声倒地,人吐白沫马拉臭屎,在地上抽搐不停。其实,这正是人马饮食了有毒的河水和青草使然。

刘锜宋军方面,各个悠闲自得,恰值晨气清凉,皆按兵不动。

金兀术失去耐心,知道这样耗下去对金军不利,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间,宋军数百人手持明晃晃的刀枪,从城西门冲出,与金军接战。未几,刘锜忽遣数千人手执锐斧冲出,直犯金军大阵。这群宋兵行前受令,口中不准呐喊,只管挥动大斧死砍。

金兵很不习惯,眼见这群宋军鬼魅一样,双眼红红,大斧狂挥,惊骇之余,阵脚大乱。

双方交战时,金兀术白袍黑马,指挥三千亲兵督战。金兵军中有制胜法宝,号为“铁浮屠“——”戴铁兜鍪,周匝缀长檐,三人为伍,贯以韦索,每进一步,即用拒马拥之,人进一步,拒马亦进,退不可却”。

不料,刘锜对“铁浮屠”早有破法,宋军迎上前,用长枪挑掉金军的铁兜鍪,大斧断其臂膀,钢刀碎头,把“铁浮屠”变成了三人一组的“铁尸首”。

清乾隆帝对他祖先女真人的故事阅读得很仔细,修史时亲自批注,认为“铁浮屠”三人连索不符合实情,因为兵士勇怯不一,“勇者且为怯者所累”,这也是乾隆的一己之见。正是三人连起,怯者也不得不随勇者上,有如战车一般,又无战车轮子的拖累,其实也是金人的一个发明。更有所谓军史“专家”认为金兵铁骑“铁浮屠”三人相连很荒谬,其实不然。木船相连其实也是军事的正常应用,用风纵火大烧曹丞相于赤壁,也说明不了把木船捆一块儿就是荒谬做法,南北朝水战仍有运用“连舟计”取胜的案例。由此推之,“连马”并非不可能,重骑兵造势,既有威吓作用,也有实战作用。

这招不成,金军推出最后的绝招“拐子马”。有人对“拐子马”一词质疑,认为是岳飞之孙岳珂造假,弄出这么一个名词彰显金军勇猛以反衬其祖父岳飞更勇猛。

其实,金军确实有这么一支猛军,即他们最为精锐的“长胜军”。这些部队专为攻坚之用,往往在双方交战正酣时做生力军使用,自金国用兵以来,所向无前。

但是,这些身披重铠骑乘精骑的重骑兵,遇见如狼似虎杀红眼只知猛抡大斧的宋军,接战不久,人仰马翻,也被杀败。

刘锜浑然有大将风采,他自己坐镇指挥,不慌不忙。宋军竖立拒马木,每批宋军攻杀一轮后,都会有秩序地撤回城中,城上战鼓不绝,城下战士坐食饭羹。每食毕,则撤放拒马木,重新深入金阵大肆砍斫,如入无人之境。

于是,金军弃尸毙马,血肉枕藉。车旗、器甲积若山丘。金兀术平日所恃的百战强军,十损七八。

宋军乘势,击杀金军近三万人。

苦战至晚,双方鸣金收兵。

当夜,天降大雨,平地水深尺余。转天一大早,金兀术心慌,下令拔营撤退。

刘锜得势不饶人,下令追击,又斩杀金军一万多人。

金兀术败往陈州(今河南淮阳),无可奈何地撤回汴京。

可惜的是,高宗赵构不仅没有下令刘锜乘胜追击,反而诏命宋军退守镇江府,失去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不久,出使金国的宋使洪皓派人捎来密信,告诉高宗,顺昌大捷后,金人震恐丧魄,把燕地重宝珍器都偷运往北方,很想放弃中原。当时,金军已经有大撤退的准备,如果当时宋军诸将协力,分路进讨,兀术可擒,汴京可复。

可惜,宋军匆忙撤军,自失机会。

直捣黄龙平敌穴
岳飞的信心

刘锜在顺昌与金军大战之前,心中并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他不停地上表告急。

高宗赵构便命岳飞率所部驰援,并写手诏,表示“设施之方,一以委卿,朕不遥度”。准许岳飞根据当时的战争形势随机应变。

岳飞一面急遣部将张宪、王贵、牛皋等人分赴拱州、亳州、汝州、曹州、光州等地,一面遣梁兴渡河,联合汉人武装忠义社等军,掠取被金人占领的河东、江北州县,又分遣兵马东援刘锜、西接郭浩,岳飞亲自率军,长驱中原。

临行,岳飞又上密奏:“先正国本,以安人心,然后不常厥居,以示无忘复仇之意。”据史书所载:“帝(赵构)得奏,大褒其忠,授(岳飞)少保、河南府路陕西西河东北路招讨使。”没多久,他增扩岳飞军权,改为河南北诸路招讨使。

其实,高宗赵构在“大褒其忠”的背后,肯定恨岳飞恨得牙根直痒痒:你一个武将,出征应命而已,临行又让朕“正国本”立储,又让朕无忘父兄被掳之仇,意欲何为!

当然,金军入侵火烧眉毛之际,还不能驳斥责骂,高宗赵构忍住一肚子毒火,反而对岳飞又褒奖又加官,无非是让这个大将安心,先出兵挡住金军的攻势再说。

果不其然,岳飞诸将勇猛,在绍兴十年七月首战就大败金军于京西地区。紧接着,岳飞遣大将张宪击金将韩常于颍昌,收复淮宁府;郝晸收复郑州;张应收复西清;杨遇收复南城军;乔楃坚收复赵州。

一时之间,形势大好。

八月清秋,岳飞自提轻骑驻于郾城,兵势甚锐。

金兀术大惧之余,忙招金朝一方大将龙虎大王合议,认定宋朝各部将帅都好对付,唯独岳飞一军最难攻打,想分兵诱岳飞主力集结,并力一战以吃掉岳家军。

听闻此讯,岳飞不惧反喜,笑言道:“金人技穷矣!”

他不仅不龟缩据守,反而派人天天主动挑战,并于阵前大骂,以激怒金军。

金兀术大怒,顺昌大败的无名怒火一直不得发泄,他很想杀败宋军一阵以消邪火。于是,他令金朝的龙虎大王、盖天大王以及韩常等人合军,进逼郾城。

望见金军汹汹而来,岳飞命其子岳云率宋军骑兵直贯敌阵,临行嘱诫道:“不胜,先斩汝!”

岳云虎气十足,率骑兵与金军鏖战数十回合,杀得金兵尸首遍野。战酣之际,金兀术再祭出他的制胜“绝招”,立命15000名重骑兵组成“拐子马”出击。

其实,顺昌大败,已经暴露出金军“拐子马”的致命弱点,金兀术来不及汲取教训,贸然又用出这一计,于宋军而言,“拐子马”出不了奇,当然不能制胜。

望见金军三人一组的铁骑冲击,早有准备的岳飞挥令旗招岳云骑兵迂回后撤,派出手执大柄砍刀的步兵缓步出战。

金军“拐子马”冲至宋军阵前,宋朝步兵也不抬头,个个弯腰,专砍不能施以遮蔽的铁甲战马最脆弱的腿关节,“拐子马”,马马相连,一马仆倒,二马绊住。

金军不仅未能冲锋撕开宋军阵地,而且重骑兵纷纷堕于马下,不是被宋兵用大刀砍死,就是被重甲战马压死。

眼睁睁看着一万多“拐子马”命丧战场,金兀术痛哭:“我朝自海上起兵,皆以此胜,今天算是完了!”

悲怒交集,金兀术严令步军往前冲杀。

见此,岳飞大帅自将四十骑突然从中军冲出,竟然杀得万余金兵掉头往回猛逃。

金兀术愤甚,合师12万,次于临颍。

岳飞部将杨再兴杀得兴起,率部下300人四处截杀败散的金兵,与10余万刚刚集结的金军遭遇于小商桥。

双方兵力如此悬殊,杨再兴并无丝毫畏惧,率300宋兵与金军死战,杀2000多金兵,终于寡不敌众,杨再兴与300宋兵全部阵亡。

战后,宋军获杨再兴尸体,从这位英雄身上拔下的箭镞就有两升之多,可见当时血战之烈。

杨再兴原本是贼军曹成的部将,绍兴二年,在与岳飞军交战中,他曾杀掉岳飞手下大将韩顺夫及岳飞之弟岳翻。曹成军大败,杨再兴飞身跳入溪涧,为张宪抓获。张宪将他绑上要杀时,杨再兴表示要亲见岳飞。岳飞见杨再兴相貌奇伟,释之不杀,说:“吾不杀汝,汝当以忠义报国。”

岳飞不因杨再兴杀其弟岳翻与大将韩顺夫而治其罪,是因为当时岳、韩二人正逼迫抢来的美貌民女做“三陪”喝酒,这种事情对于治军极严的岳飞来讲是不可容忍的。所以,岳飞不记杨再兴杀弟杀将之仇,内心可能也是觉得杨将军是为民除害。从这点尤可见出岳飞作为一名军人在人格方面的伟大与无私。

先前郾城之战时,杨再兴孤胆英雄,单骑闯入金军战阵想生擒金兀术,冲荡数次也没找到这位金酋,最后手杀数百人而还,诚为千古难得的勇将。

痛惜之余,岳飞命张宪率军与金军接战,打得金军连夜狂逃。

岳飞乃计谋统帅,诫其子岳云道:“金贼屡败,必定复攻颍昌,你立即去支援王贵一军。”

果然,金军忽然兜转扑向颍昌,恰恰迎面遇上出城迎敌的王贵和岳云。

岳云自将800骑兵,王贵率2000多兵士,迎敌决战,混战中杀掉金兀术女婿夏金吾、副统军粘罕索以及金兵数千人。金兀术不敌遁去。

小将军岳云,时年才22岁。值得一提的是,岳云不是岳飞的亲儿子,是其养子。这位少年英雄12岁即从军,隶于张宪帐下,军中呼为“赢官人”。因作战奋勇向前,为岳飞收为养子。每战,岳云手握两铁锤,重80斤,先于诸军登城。攻随州、平襄汉,岳云皆居首功。岳飞始终不上报其功,最后还是张浚出面,说:“岳大人你避宠荣,虽然廉洁无私,但对儿子不公平啊。”岳飞力辞:“士卒冒矢石立奇功,始升一级,吾子岳云超迁,何能服众!”

颍昌大战,岳云小英雄出入行阵,身受百余创,甲裳皆赤。英烈门风,赫赫神勇。

早在绍兴五年,岳飞就指派部将梁兴暗中结交两河一带沦陷区的汉人豪杰,敛兵固堡,等待大宋军反攻的那一天。至此,岳飞的大将梁兴与太行忠义百姓及两河豪杰汇合,累战皆捷,中原大震。各路义兵都大张“岳”字旗,父老百姓挽车牵牛,载粮负水以馈义军。

窘急之下,金兀术想签军(征兵役)以抵拒岳飞的进攻,但河北百姓无一人听命。

至此,大魔头金兀术长叹道:“自我起北方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败!”

不仅北方汉族人民义军四起,金朝统制王镇等多名金将主动来降。金帅乌陵思谋一直以狡黠多智著称,至此也不得不对属下透出消息:“毋轻动,俟岳家军来即降。”金朝龙虎大王的禁卫军千户高勇,也暗中接受岳飞旗榜,自北逃南,向岳飞投降。

最让人欢欣鼓舞的是,宋军势不可当,金兀术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韩常也想以手下5万众内附宋朝,可见当时的形势是百分百有利于宋朝。

大喜之余,岳飞壮志豪情,对手下高言:“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

朱仙镇一战,双方对阵,金国有众10万,岳飞以“背嵬骑兵“500人奋击,大破金军,金兀术遁还汴京。

此时,岳飞大军距汴京仅40多里而已。但岳家军指日渡河之际,高宗赵构与秦桧正筹划放弃淮河以北地区,准备与金人讲和。

岳飞闻讯惊骇,马上上奏:“金人锐气沮丧,尽弃辎重,疾走渡河。(两河)豪杰向风,(宋军)士卒用命,时不再来,机难轻失。”

高宗赵构、秦桧知道岳飞锐志不可轻回,就先下诏让张俊和杨沂中两部宋军先行撤回,割断岳飞军的两支臂援,然后,“一日奉十二金字牌”,严诏岳飞班师,声称其孤军不可久留。

无奈之余,岳飞愤惋泣下,长叹:“十年之功,废于一旦!”

班师令下,河北人民扶老携幼,遮马恸哭:“我等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官军,金人悉知之。相公您这一去,我辈肯定为金人杀得一个也剩不下!”

岳飞闻言也悲泣,从怀中掏出皇诏出示:“朝廷有命,我不能擅留。”

百姓闻之,哭声彻野。

为了避免金军屠戮当地的汉族百姓,岳飞停留5日,等候愿意南迁的百姓。(www.xing528.com)

岳飞南撤之时,金兀术也正要弃汴京北逃。金军大车小车载满物资,正要起军,忽然有个汉人书生拦住金兀术马首进谏:“太子(金兀术乃金太祖第四子,时称“四太子”)毋走,岳少保很快就会退兵。”

金兀术苦笑:“岳少保以五百骑破吾十万众,京城(百姓)日夜望其来,何谓此城可守?”

书生不慌不忙,为金酋分析道:“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少保自身性命尚且不能保,何况其成功乎!”

金兀术闻言,恍然大悟,遂下令暂停撤退。

岳飞所率宋军班师后,所得州县,皆再被金军占领。大好河山,善良人民,重归于金人荼毒。

高宗赵构与秦桧二人,实是中国历史上少见的奸帝奸臣二人组合。当其时也,金军不仅在东面战场大败于刘锜、岳飞之手,其西面战场的撒离喝大军也在川陕地区屡战屡败,被吴璘(吴玠当时已去世)、胡世将等人数次痛击。金兵虽时有小胜,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最终仍退回凤翔休兵。

当时的金人,兵老气衰,连金兀术爱将韩常也在私下抱怨:“今之南军(宋军),其勇锐乃昔之我军;今之我军,其怯懦乃昔之南军。”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金兵掳掠多年,上下丰足,有钱有财自然惜命,这也是金兵厌战的重要原因。

岳飞回朝后,力请辞职,不许。

此时此刻,岳飞胸中郁郁,一腔热情,均化为乌有。

绍兴十一年(1141年,金皇统元年),金兀术自率10万大军,气势汹汹地渡过淮河,由寿春直荡淮西。宋廷急命张俊、杨沂中、刘锜部迎击,金兀术见宋军来势迅猛,暂时撤退至柘皋(今安徽巢湖附近)。

双方大战,宋军先败后胜,张俊部将王德表现神勇,大败金军,乘胜收复庐州(今安徽合肥)。

柘皋之战得胜,张俊为了争功,又认定金军已经全部北撤,就派人阻止刘锜、岳飞所部宋军。实际上,金军主力多数集结在濠州一带(今安徽凤阳)等待机会。四月初,金军忽然进攻邃州,急往救援的宋军杨沂中、王德被金军截击,宋军损失数万人。

至此,金兀术才有了与宋朝和谈的砝码,最终宋金双方达成了“绍兴第二次和议”,金国称“皇统和议”。

理直气壮主降派
秦桧的议和

南宋与金朝之间的议和,实际上从高宗赵构继位的建炎元年已经开始,只不过开始只是高宗赵构这边剃头担子一头热而已。

建炎元年(1127年)七月,高宗赵构即遣宣义郎付雱为使,到粘罕军中,“奉表通问二帝,致思慕之意”。不久,与徽、钦二帝一起被北俘的宋臣曹勋得间自金国逃还,向赵构展示徽宗的手诏。但当曹勋建议募招敢死之士入海道间行潜入金国营救徽宗回国时,新帝的重臣黄潜善老大不高兴,把曹勋外贬。同年年底,高宗赵构派王伦、朱弁为正副使节,通使于金。不巧的是,当时金军大举南下,软禁了王伦等人。

建炎二年(1128年)六月,高宗委任宇文虚中为金国祈请使,向金国称臣奉表。刚到金国,一行人就被金人往回打发,宇文虚中表示:“奉命北来,祈请二帝,二帝未还,(我)虚中不可独归。”金人嘉其志尚,便把宇文虚中留了下来。

宋朝之后,受蒙古人统治下的汉人腐儒误导,后人多以宇文虚中为无赖小人,其实他是一位深晓民族大义、忍辱负重的高节士大夫。

建炎三年(1129年)夏,南宋以洪皓为金国通问使。历经千辛万苦,洪皓走了一年多才得见粘罕。这位金酋强迫洪皓在伪齐刘豫手下做官,洪皓大义凛然:“万里衔命,正为奉二帝南归。刘豫悖逆,吾岂肯事此逆贼!吾留亦死,不事刘贼亦死,不愿苟且偷生,请下令杀我,绝不后悔!”粘罕大怒,喝令金兵推出杀掉,倒是他身旁一个亲卫将校为洪皓所感动,劝言说:“此真忠臣也!”劝粘罕息怒,把洪皓流放冷山,暂贷其死。

同年秋,南宋又派张邵使金。金朝左监军挞懒逆见,令张邵下拜,为张学士力拒,表示南北朝臣无相拜之礼,并愤言宋金之间的曲直。挞懒大怒,取国书而去,把张邵囚禁在柞山寨。

建炎四年(1130年)冬,秦桧从金国“逃归”。秦桧在靖康之变时与徽、钦二帝一起为金人北掳,金主把他当成一个高级奴隶赐予挞懒。挞懒非常倚信秦桧。

挞懒进攻楚州时,秦桧与其妻王氏自金营中“跑出”,归于宋朝的“涟水军”,他自称是杀掉金人看守,夺舟而归。归朝后,朝臣对秦桧逃归之说多感疑惑:秦桧与数位宋臣同时被北俘,为何唯他一人得还?而且,“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逾河越海,路上竟然没有金人监视看管,让这么一个读书人轻易逃归?更可疑的是,秦桧如果是被迫跟从挞懒当“参谋”,一般来讲其妻王氏会作为人质另居他处,夫妇二人竟然夫唱妇随“胜利大逃亡”,真是漏洞百出。

不过,朝中大臣范宗尹和李回与秦桧是旧交,力荐其忠。

秦桧入对,马上呈上事先草拟好的《与挞懒求和书》,高宗赵构览之甚悦,赞称秦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

究其实也,秦桧抓住高宗一心与金国讲和的心理,一言中的,自然令赵构“龙心”大悦。

秦桧的逃归,实是他与挞懒密谋策划的结果,当然,也不能说秦桧居心叵测想与金帅灭掉南宋。挞懒之意是扶植一个傀儡,秦桧之意是促成宋金和议以实现平步青云的目的。

秦桧逃归时,涟水军卒捕得这对夫妇,见二人装束怪异,又自称自北而来,便绑个严严实实,准备当作金人奸细杀掉以邀赏。秦桧知道乱世杀人或被杀都容易,忙叩头哀告,对几个大兵说:“我乃御史中丞秦桧,这附近有秀才读书人吗?可唤来一问,他们应该知道我的名姓。”正好,旁边搭棚子卖酒的人名叫王安道,曾中秀才,大兵便唤来相问。王秀才本不知道秦桧之名,出于好心,上前作揖道:“秦中丞辛苦!”宋朝人尊重读书人,几个大兵见王秀才都认识被绑的长脚汉子,想来他们不是金人奸细,去了杀心,放掉秦桧夫妇。所以,历史中的偶然性不可小觑,假若当时王秀才心情不好,说他不知道什么“秦中丞”,几个宋兵肯定会立时杀了秦桧夫妇,既能分得财物,又可持人头去主将处邀赏。那样一来,南宋的历史会全然改观。

绍兴二年(1132年),秦桧为右相,很快就献策,“欲以河北人还金(国),中原人还刘豫”。这个主张太过露骨,惹得赵构也不高兴,怒道:“朕乃北人,将安归!”不久就将秦桧罢相。

同年十月,先前遣至金国的宋朝使臣王伦归国。王伦在金国被软禁期间,冒死买通商人陈忠,向被囚禁的徽、钦二帝转告了高宗赵构继位的消息,又探明了二帝被囚的具体位置。金酋粘罕见王伦,责问南北通和是否是王伦擅作的主张,王伦直言:“使事有指,不然来何为哉?人定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惟元帅(指粘罕)察之!”

思考数日,粘罕忽然入驿馆见王伦,放他回江南,商谈金宋和议之事。由于王伦回归,具言金人情伪,高宗赵构很高兴,优诏奖之。但当时南宋正准备讨刘豫,宋金和议没有实质性进展。

绍兴三年(1133年),粘罕派李永寿为使,与宋使韩肖胄一起抵达江南。金自靖康之后,只见宋使往见,金使来宋,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当然,金使前来并不讲和议,开口就要南宋放归被宋朝俘获的刘豫手下军卒,并割长江以北土地给刘豫。

虽然当时南宋已拥强兵20万,怯懦的高宗赵构仍遣使议和。

绍兴五年(1135年)夏,宋徽宗死于五国城。时被拘押于金国的宋朝最早一批使臣如朱弁、洪皓等人,闻徽宗皇帝崩讯,泣血服丧,以尽臣子之礼。直到两年后,宋使何藓返归,举朝上下才得悉徽宗皇帝与宁德郑皇后的死讯,南宋君臣发丧成服。

由于与金国恢复和议,被外贬的秦桧又返朝得用,为枢密使。

金人废掉刘豫后,挞懒对宋使王伦说:“你回去报知江南(南宋),自今开始,和议可成。”

王伦到杭州,面见高宗,汇报说金人答应归还徽宗皇帝的梓宫(尸棺)及高宗生母韦氏,还要把江南地划归南宋。高宗大喜,立遣王伦回金国奉迎其父亲的尸骨及生母。

绍兴八年(1138年),秦桧得拜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枢密使,军政大权皆归于一人之手。老秦翻云覆雨,先后摆平政坛老对手赵鼎和张浚,终于得掌朝权。

六月,王伦偕金使前来,复命迅速。本来,挞懒等人准备把河南地归还宋朝的动议,金国朝议时多有贵族大臣反对,但挞懒当时与金太宗的长子完颜宗磐联手,在朝中炙手可热,特别是他们联手扳倒粘罕一系的势力后,很想再趁势把金熙宗完颜亶也做掉,推完颜宗磐为帝。

挞懒之所以如此“热衷”和议,另一个原因还在于他刚刚被封为“鲁国王”,秦桧暗中写信劝他“就封以治鲁地”。出于一己私心,挞懒归还宋朝河南地,以图南宋君臣对他感激涕零,成为刘豫伪齐的又一个翻版,听命于他,助他日后在金国日益坐大,直至拥完颜宗磐坐上帝座。

所以,绍兴年间,宋金第一次和议,金国方面完全是由挞懒、宗磐等人强行通过,金熙宗和诸多大臣心中根本不情愿。

和议进行期间,宋朝多位大臣上表,表示“国耻未雪,议难讲好”,均被秦桧窜逐。不久,他把丞相赵鼎和副相刘大中也排挤出朝。秦桧主持和议,一开始心里也七上八下,经过多日观察,高宗赵构又表示“朕独委卿”,秦桧这才放开胆子去干。

秦桧的亲信、中书舍人勾龙如渊(复姓勾龙,原为“古勾芒”部落族姓,因与高宗赵构名有讳,改姓勾龙)为其出主意:“相公(宋朝对宰执大臣的尊称)为天下计,而邪说横起,何不择人为台谏,使(台谏官)尽击去,则事定矣。”

秦桧大喜,以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严劾持异议者,封闭所有反对议和的言路。

这年十一月,王伦与金使张通古偕来,所过州郡都以臣礼迎接他。而且,张通古的身份是“江南诏谕使”,并非把宋朝当平等邦国看待,而是完全待以藩属之礼。

虽然高宗、秦桧和议谋定,但群臣不依不饶,纷纷上书,要求高宗赵构不要屈辱地向金国称臣,以中华而奉夷狄,言至痛切。特别是枢密院编修胡铨,愤然抗疏,洋洋千言,称王伦、秦桧奸邪,当斩杀二人以谢天下。

书上,高宗、秦桧大怒,本想杀掉胡铨,迫于公论,把这位诤臣削职投至广州盐仓去看门。

禁锢朝士之口容易,打发金使却难。依照和议的条件,南宋为臣,金朝为君,宋高宗本人应该跪接金朝皇帝的“诏书”,赵构虽庸怯阴险,为人也挺要面子,对秦桧说:“朕嗣守祖宗基业,岂受金人封册?”

同时,大将韩世忠、杨沂中等人也对秦桧表示:“朝议籍籍,军民汹汹,如果引起事变,谁来负责?”而后,诸将帅又联名上书台谏。

最后,还是秦桧的心腹勾龙如渊等人出主意,让高宗以守丧三年不能出见金使为名,秦桧以宰执身份代替高宗“诣馆受书”。

金使张通古本来不答应,王伦急得对他又逼胁又吓唬,张通古也怕自己完不成使命,便答应秦桧可以替高宗拜受金朝国书,同时要求宋朝百官临观受书礼。

这个场面好应付,南宋大臣们当然集不全,秦桧密命尚书省的大小官吏随从穿上朝服冒充百官,与他一起拜受金国国书。最终,终于使宋金第一次和议达成。

说起张通古,须稍带讲一下金朝的民族关系。张通古,字乐之,易州易县人,辽朝进士,本是契丹统治下的汉人。完颜宗望占领燕京时,招其于幕下,开始为金朝效力。言至民族“等级区分”,一般人只知道元朝有“蒙古、色目、汉人、南人”之分,殊不知金朝的民族压迫更加严苛,金朝民族“层级”分为五等:女真、渤海、契丹(奚)、汉儿、南人。特别应注意的是,金朝人所称的“汉儿”专指原契丹辖境内的汉人,后来占领的河南、山东一带的汉人,金人则称之为“南人”(元朝时把起先占取的金地人称为“汉人”,南宋人称“南人”)。

此外,辽朝时,契丹统治者并未强迫境内汉人改服改俗,但金初女真人和他们的后代一样有“剃发左衽”的强制命令。其发式与清代相似,中间留发的一撮,面积似乎更小一些,而且金初女真人“剃发易服”的命令十分严酷,因此杀害了不少汉人,直到海陵王完颜亮时期才有所舒缓(“诏河南民,衣冠许从其便”)。当然,其黄河以北占领区还是严格实行“剃发左衽”令。

金世宗以后,汉人、南人在金廷的人数越来越多,忠心卖命的不少,因为这些人也有自己的一套“忠君”理念。但是,金朝的民族界限始终未泯,恰如清代。

和议消息传出后,南宋举国皆愤。武将中,有多人上疏反对和议,韩世忠四次上疏要求举兵与金国决战,皆“不报”。金使张通古返国时,韩世忠在洪泽镇埋伏人马,准备截杀金使以坏和议,结果未遂。

高宗赵构之所以心急火燎地不惜屈膝为臣与金人议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听说金人废刘豫后,又想拥立其大哥宋钦宗在河北为傀儡皇帝。

高宗最怕金人这一手,那样一来,他这个“皇帝”之弟,不可能再在帝位上坐着与兄皇兵戎相见,可见金人此招最灵,实为一剑封喉的伎俩。

绍兴九年(1139年)四月,王伦亲至汴京,见金兀术,交割地界,得东、西、南三京,寿春府,宿、亳、曹、单州及陕西、京西诸州之地。

金兀术于是自祁州渡黄河而去,移行台于大名府。

虽如此,金兀术与金国大酋完颜宗干皆一心要“收复”归宋之地。果然,金兀术等人与金熙宗密谋,稳住先前主张与宋议和的挞懒一系人员,并扣押了正要回国复命的王伦。

王伦见势不妙,忙遣人日夜兼程逃回南宋,要朝廷提早安排兵卫,以防金人渝盟。

当年八月,王伦在中山(今河北定县)为金人正式拘捕,不久被押往金兀术所在的祁州(今河北安国)。

金朝内部政治斗争白热化,以吴十谋反案为引子,金熙宗在金兀术等人帮助下,逮捕了完颜宗磐等宗室,流放挞懒,不久,金熙宗下诏诛杀挞懒。挞懒自燕京得间逃脱,南逃奔宋,被政敌金兀术抓住,押回祁州乱棍击死,并杀其宗族亲属八百多人。

至此,金兀术奏请金熙宗“恢复旧疆”,并押送王伦至上京(今黑龙江阿城)。金熙宗见王伦,怒责他“但知有元帅(指挞懒),不知有上国(指金熙宗君臣)”,手拿宋朝国书指摘不已。

最后,金熙宗提出无礼条件,要赵构向金国正式称臣,奉金朝“正朔”,以及其他多项南宋不可能答应的苛刻条件。

南宋自然不答应。绍兴十年(1140年)夏,金兀术大集金兵,以宋朝与挞懒暗中交通为名,撕毁先前盟约,发动了对宋朝的新一轮攻势。

听闻金人毁盟,秦桧心中甚惧,生怕宋高宗拿自己泄愤开刀,又怕高宗重新启用张浚这个政敌。知晓高宗赵构对张浚的成见之后,秦桧心中乃安。

而后之事,便是刘锜、岳飞等人的顺昌大捷、郾城大捷以及颖昌大捷,金军数遭重创,直到濠州之战,金兀术才挽回一些面子。

至此,金兀术也清醒地认识到不能不和南宋展开和谈,于是遣回先前被扣留的宋使莫将,在不停止军事行动的同时,与宋朝重开谈判。

其实,虽有濠州之战的败绩,但当时的宋金力量对比,已经由金强宋弱转变为宋强金弱,但由于渗透至骨髓的恐惧,高宗赵构对此全然不觉。

绍兴十一年四月金兀术渡淮撤走后,赵构与秦桧密谋,召韩世忠、张俊、岳飞入朝,以“论功行赏”为名,以韩、张二人为枢密使,以岳飞为枢密副使,一举剥夺了三个人的实际军事指挥权。

张俊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心灵脑子活,知道秦桧要罢兵,自告奋勇交出兵柄,并且力赞和议。秦桧高兴,派张俊与岳飞一起前往昔日韩世忠的地盘楚州“视察”战地形势。张俊很有心机,他一边斥贬韩世忠的昔日旧将,一面派人诬称韩世忠有谋反企图。韩世忠从岳飞处知晓此事,连忙入宫跪地向高宗赵构号泣辩白,最终消去了赵构的杀心,从此闲居不再过问军事。

兀术、黏没喝、斡离不、阿骨打、吴乞买绣像

于宋高宗、秦桧这一对最佳奸恶搭档而言,现在,他们最大的“心病”,只有岳飞一人。

天日昭昭毁长城
岳飞之死

宋朝方面,韩世忠虽然人直心正,但看着岳飞从小校升为与自己同排坐的方面大帅,心里还是不爽。然而两人爱国忠君是一致的,很快他与岳飞言归于好,双方并无芥蒂。

大将张俊则不然,他心中十分嫉恨岳飞这个昔日的下属夺城立功,风头盖过自己。

此外,还有以下诸事惹起张俊对岳飞的暗恨:其一,淮西之战,张俊以“前途乏粮”为辞阻止岳飞行军抗金,岳飞奋勇不顾。班师后,高宗宣示天下的褒状称岳飞“转饷艰阻,卿不复顾”,张俊由此怀疑岳飞在高宗面前告自己的状,便在回朝后大肆宣扬岳飞在战役中“逗留不进”。其二,张俊知道秦桧与韩世忠关系不好,诸帅被夺实权换防后,他私约岳飞拆分韩家军的主力精兵“背嵬兵”(张俊与韩世忠还是儿女亲家),岳飞“义不肯”,张俊又大恨。其三,两人同行至楚州城,张俊表示要修城守备,岳飞言道:“当戮力以图恢复,岂可为退保计!”意即反对张俊在距金人如此远的地方修防线以示怯弱。如此数事,使得张俊铁定要整治岳飞。

当然,以张俊之力,想出头整岳飞,还不太容易。于是,他先撺掇秦桧,说岳飞与韩世忠暗中通气,使老秦大怒。秦桧方面早已收到金兀术密信:“尔朝夕以和请,而岳飞方为河北图(进取)。必杀(岳)飞,始可和。”当然,金兀术信中语也是“气话”,岳家军的战斗力确实让他印象深刻。

秦桧方面,综合各方面因素,认定岳飞不死,和议不成。

有了张俊、秦桧二人“惦记”岳飞,其实还不至于让这位大忠臣走上黄泉路。真正的幕后黑手,乃当朝皇帝——高宗赵构。

当时,岳飞虽功高震主,但“狡兔未死”,其实武将还有用处。此外,三大军头的军权已被平稳卸掉,南宋一朝削兵权业已成功,岳飞也非赵构这个皇帝的什么心腹之患。

赵构杀岳飞最终还是出于如下几个原因:第一,武将言宗庙事,即岳飞劝高宗立储,深犯当时的政治忌讳;第二,岳飞成日言恢复,要迎返二帝,毕竟大哥钦宗皇帝还活着,真正“直抵黄龙”把钦宗迎回来,赵构自己往哪里摆!第三,淮西军变、苗刘事变等事情发生后,赵构对军人十分放心不下,很想拿个人开刀示警。

“君疑臣臣必死”,有了赵构这个奸帝,岳飞不死也难。

既然帝、将、臣三方面都心照不宣要搞一个人,动手就很快了。秦桧挑来拣去,他先找出与岳飞有旧怨的谏议大夫万俟卨(岳飞宣抚荆湖时,没怎么拿当时任湖北提刑的万俟卨当回事,小人易怒,他由此深恨岳飞)弹劾岳飞,又指使中丞何铸、侍御史罗汝楫上弹章举岳飞“罪行”,指斥岳飞如下:

“……今春金人攻淮西,(岳)飞暂至舒、蕲而不进,比与(张)俊接兵淮上,又欲弃山阳而不守。”

得悉弹章,岳飞知道祸事要来,连忙向朝廷请辞两镇节度使,交出一切军政虚实之权,仅获个充万寿观使的虚而又虚的衔号。实际上,这种情况在宋朝,就是官员被惩处前的一个步骤。

秦桧当然不会就此罢手,高宗与秦桧想要的不是岳飞的官,而是岳飞的命。

于是,秦桧指使张俊,让这位军头胁迫岳飞的部将王贵(都统制),让他首先告发岳飞。王贵先前在军中虽受过岳飞鞭打,但开始时并不想出卖旧上司,最终被张俊以宗族性命要挟,终于服从。光有王贵不行,张俊又买通岳飞手下副统制王俊,让他先上书告变,声称岳飞的部将张宪与岳飞养子岳云二人阴谋准备军事行动,最终使岳飞能重掌旧军。军将为了主帅能重掌旧部在军队内串通,这种事相当于“谋反”,于是“岳飞案”浮出水面。

秦桧立即派人逮捕岳飞父子,见朝廷使者上门,岳飞预感不妙,大英雄笑道:“皇天后土,可表此心!”这一笑,是无奈的笑,是凄凉的笑,是英雄末路的笑。

明知是自投罗网,岳飞仍随使臣赶往杭州。其实,削职闲住时,岳飞已有不祥预感,并作小词《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将欲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一开始,朝廷的御史中丞何铸主审岳飞。进入厅堂,岳飞见四座官员、满院衙役,也不说话,撕开身上衣裳,露出后背,上有深入肤理的四个刺字:尽忠报国(非是“精忠报国”,此四字也非岳母所刻。岳母乃一寻常农妇,刺字在宋朝是一项专门“技术”)。

审了几日,根本无证无据,何铸知道岳飞无辜,就向秦桧汇报。老秦大怒,又不好直说,顿了半晌,说出实情:“此上意也(高宗本人的意思)。”

何铸为人正直,回辩道:“我岂为区区一岳飞请命(宋代文臣一直看不起武将),强敌未灭,无故戮一大将,失士卒心,非社稷之长计。”

秦桧语塞,知道何铸主审岳飞案达不到目的,就把万俟卨推上前台。

万俟卨很会找案件“切入点”,他诬称岳飞与其养子岳云致书张宪,让张宪虚称金人来侵,惊吓朝廷,以此达到岳飞还军的目的。

但是,诬陷不成,因为所谓的来往书信皆无实证,万俟卨就称岳飞父子及张宪“焚书灭迹”。接着,他又以岳飞在淮西大战中“逗留观望”为辞,非要致岳飞于死地不可。

岳飞与万俟卨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当时对他这个基层小官不待见而已,万俟卨因此就挟怨在心,对岳大英雄非杀之而后快,成为秦桧和高宗赵构的最得力打手。

南宋官府裁决后,还需请宋高宗最后定夺。最后,高宗赵构下旨:“有旨: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依军法施行,令杨沂中监斩,仍多差兵将防护。馀皆依断……”

所以,即使是依承秦桧等人意思对岳飞案进行审理的大理寺各级官吏,仍是只定案斩岳飞、张宪,至于岳云等被卷入的“从犯”,只是流刑和罚铜等较轻的刑罚。

高宗赵构心毒,他御笔亲题,为除后患,把岳云也改为斩刑,并加重涉案其余人的处罚。

后来,由于民间戏曲、评书以及不谙史实的“读书人”的渲染,以及“皇帝无错”的愚民心理,许多人认为岳飞之死皆是秦桧一人作恶,高宗皇帝只是受蒙蔽而已。

其实,秦桧情急之下对何铸说的一句话已经泄露天机:“此上意也!”高宗赵构,才是实际杀岳飞的最大幕后指使人。

岳飞被逮捕入狱两个多月,案件仍然不能成立。张宪、岳云经受严刑拷打,铁骨铮铮,终不诬岳飞有任何对不起朝廷之事。

当时狱方得令,遣大力军士入囚室,佯称请岳飞沐浴,拥入密室之中,猛击大英雄双肋,害死了这位南宋最大的功臣(也有赐毒酒之说,但“拉肋”即折肋的处死更为可能,并非予岳飞斩首之刑)。岳飞死时年39岁。其时为绍兴十一年(1141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岳飞死后,经与高宗赵构商议,秦桧等人才向天下宣示岳飞“罪行”,下发“判决书”。也就是说,先杀人,后出判决书。

今天,我们难以想象岳飞大英雄被自己人猛击肋部时是何种心情、何种表情,在他临终时的目光中,我宁可相信溢迸的不是对奸臣的怒火,不是对高宗的怨恨,而是“饥餐胡虏肉”壮志未酬的苦痛和国土未复的遗憾。

岳飞,是中国历史上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其实,他所拥有的人格魅力和质朴的忠君爱国思想,也要感谢北宋王朝百余年来对文化和道德伦理的培育,一个佃农最终成为方面大帅、民族英雄,时代成就了岳飞,岳飞也成就了时代。

多少个世代过去后,秦桧成为奸叛的符号,林林总总的大将军们都黯淡地成为时间的碎屑,唯独岳飞,成为一种民族精神的象征,成为一种骄傲,在无数个世代灼灼闪光,且愈来愈受后人敬崇!

岳飞在囚时,大理寺丞李若朴等人皆言岳飞无罪,都被万俟卨劾去。有宗正寺官员及布衣上书替岳飞呼冤,也被秦桧等人整死。

韩世忠不平,亲往秦桧府质问,秦桧答:“(岳)飞子(岳)云与张宪书莫须有。”韩世忠愤言:“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莫须有,乃宋人口语,可能是“不一定没有”之意,也可能是“或许有”,秦桧不把韩世忠当盘菜,信口搪塞。后人凭空想象,以为韩大帅怒冲冲质问秦桧,老秦心虚,低头嗫嚅“莫须有”,其实当时情况全然相反。首先,秦桧有高宗赵构撑腰,理直气壮;其次,宋朝宰相根本不拿军将当回事,何况韩世忠又是一个被削去兵权的将帅,无能为也。秦桧言中轻蔑不屑之意,在当时其实是溢于言表。

金人破辽灭北宋,兵势甚锐,其首遇的最大失败,当属绍兴十年的顺昌大败,他们被刘锜率领的宋军在适于金人作战的平原杀掉几万强兵。但是,当时正值酷暑,金兵远来疲惫,失败还有借口。而后,郾城和颍昌大战,岳家军在秋天金军力量最强的时候大败敌人,可以说显示了宋军真正的战斗力。正是有了岳飞的一系列大胜,南宋高宗赵构才真正拥有了与金人议和、偏安的本钱。

岳飞死后,高宗和秦桧授意,销毁大量历史记载,抹杀了不少岳飞的功劳,所以,岳飞的功绩,不仅不是后人夸大渲染,而是宣传、挖掘得还不够透彻。

当然,基于民族立场不同,清帝康熙发过一番奇谈怪论,表示他不相信岳飞能在朱仙镇得胜后恢复旧土:

金兵破辽之后,兵已满万,人强将猛,非宋之所敌,明矣。备责不能卧薪尝胆,以雪父兄母后之仇,则高宗何辞?若论李纲之忠言不听,岳飞之丹诚不用,设使谏行言听,则必胜金兵于朱仙,生还二帝于汴京,朕实不信也。何也?根本已久不固,人心已久不一,上无惯战之良将,下无用命之士卒,天下虽有勤王之名,真伪莫测,虚实难分。高宗久在金营,孰强孰弱,自有切见,若使复仇雪耻,再整江山,实不能也,势使之也。孟子曰:“寡众弱强不敌也。”

若论讲和之非,我太祖高皇帝(努尔哈赤)因祖之仇,戊午起兵,战必胜,克必取,所向无敌,有往必成。神威圣武,深仁厚泽,犹念中国涂炭,数次议和。明朝引南宋讲和之非,始终不悟,归罪兵部尚书陈新甲为秦桧,弃市示众。发天下兵迎战,如袁崇焕、毛文龙、洪承畴、祖大寿、唐通、吴三桂,前后千余员,凡出关者,非死即降,靡有孑遗。财赋因之已竭,人心随而思乱。百万雄兵,尽没东海,亿兆穷民,罹于边戍。元气尽伤于关东,闯贼蜂起于陇西。贼至京师,文武逃散,无一死于难者,岂非当日不主议和者乎?

(高宗赵构)偏安社稷,犹存一线之脉络,若为雪耻复仇,同死于国难者,尤不知于明末同乎?异乎?文天祥云:“社稷为重,君为轻,立君以存社稷,存一日则尽臣子一日之责。”实千载忠君之语,君与社稷并而为一也。使高宗匹夫之勇,死而无悔,不顾社稷,以死雪仇,又不知当时议论如何耶?

康熙号称明主,这番讲话完全是戴着民族的有色眼镜,贬低岳飞、李纲以及南宋军民的复国能力,为宋高宗涂脂遮丑。而且,他把南宋初与明朝末的史实生拉硬搬相比附,更是缺乏可比性和可信性,暴露出他的偏心和庸浅。

当然,康熙的一席话,博得当时御用鹰犬们的大声赞同和欢呼,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在今天,竟还有些“知识分子”对伟大的民族英雄岳飞提出质疑,理由是汉、女真、满日后已经实现民族融合,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再尊岳飞为“民族英雄”不合适。天下同也,善恶一也,“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无知腐儒,偷梁换柱,蛊惑视听,真真让人愤然拍案。

宋使洪皓在金国,派人持蜡书疾驰密奏,惋惜地表示:“金人所畏服唯(岳)飞,至以父呼之(岳大爷)。诸酋闻其死,酌酒相贺。”

高宗、秦桧一对奸搭档自毁长城,亲痛仇快,千载之下,令人扼腕切齿。编纂《宋史》的元朝史官也很悲愤:

西汉而下,若韩、彭、绛、灌之为将,代不乏人,求其文武全器、仁智并施如宋岳飞者,一代岂多见哉。史称关云长通《春秋左氏》学,然未尝见其文章。(岳)飞北伐,军至汴梁之朱仙镇,有诏班师,飞自为表答诏,忠义之言,流出肺腑,真有诸葛孔明之风,而卒死于秦桧之手。盖飞与桧势不两立,使飞得志,则金仇可复,宋耻可雪;桧得志,则飞有死而已。昔刘宋杀檀道济,道济下狱,瞋目曰:“自坏汝万里长城!”高宗忍自弃其中原,故忍杀飞,呜呼冤哉!呜呼冤哉!

西湖岳庙铸奸贼铜像,始于明朝正德八年,当时只有秦桧、王氏、万俟卨三人跪像,不久就被游人击碎。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按察副使范涞重塑贼像,又添张俊这个坏人的跪像,形成今天四奸齐跪的格局。

张俊这个第一个跳出来诬陷岳飞的小人,并无显赫军功,只是由于他常年以来一直扈卫高宗赵构充当看门狗,深得高宗宠幸。绍兴二十四年,张俊死了几年后,高宗赵构依然思念这条“大狼狗”,对秦桧说:“武臣中没有一个像张俊那样忠心耿耿,韩世忠比起他来都相差万倍。”并下旨晋封张俊为“循王”。宋朝对异姓功臣一般只封赠郡王,对功臣赠“真王”,实从张俊开始。

此后,四像屡毁屡铸,一直延至清朝。由此可以见出国人对奸贼的痛恨和对报国忠臣的敬仰!

终高宗赵构之世,岳飞始终未得平反。直到孝宗朝,岳飞才被“以礼改葬”。淳熙六年(1179年),谥“武穆”。嘉泰四年(1204年),追封“鄂王”。

岳飞初被监押时,万念俱灰,百无聊赖,在囚院倚墙而立的时候,穷凶极恶的狱卒大叫“岳飞叉手立正”,出生入死的大将竟“竦然听命”。

西汉大将周勃入狱,也受狱卒侮辱,曾感慨道:“吾尝将百万军,然安知狱吏之尊乎!”

岳飞为宋高宗和宋朝社稷浴血奋战数年,落得如此下场,不能不让后人扼腕!

甘为臣妾江南隅
“皇统和议”的最终签订

岳飞在狱中,死前一个月,宋金双方已经签订了和议,南宋方面称之为“绍兴第二次和议”,金人称之为“皇统和议”。

绍兴十一年(1141年)十一月,金兀术派金臣萧毅等人为“审议使”,与宋使魏良臣一道来江南,议定宋金双方以淮水为界,“求割唐、邓二州及陕西余地,岁币银、绢各二十五万,仍许归梓宫(徽宗尸体)、太后(高宗生母韦氏)”。

高宗全部答应下这些条件,定下议和盟誓。

“皇统和议”比起“天眷和议”,南宋一方吃亏吃大了,而且是在军事占优势的情况下接受了屈辱的条件。

依据该次和议,南宋把黄河以南、淮水以北大片国土拱手让与金人。而且第一次和约中南宋君臣觉得难以接受的“岁贡”“正朔”“册命”等事体,高宗一概应承,完全承认了自己是金国的藩属国主地位,称臣纳贡,卑微至极。

宋使见到金熙宗,先言及太后韦氏还朝一事,金熙宗仍旧吊起来卖,故意为难说:“先朝业已如此,岂可辄改!”宋使再三跪请,金帝才勉强答应,同意归还宋徽宗梓宫及高宗生母韦氏。

但是,金人又提出新的过分要求,让南宋再割让商州以及战略要地和尚原、方山原。出乎金人意料,南宋高宗赵构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南宋如此“大方”,金人自己都感觉不好意思。金帝立刻命金兀术迅速落实金宋边界勘定及高宗向金称臣等具体事宜。双方终于在交战十五六年之后,实现了各自大喘一口气的“和平”。

金宋“皇统和议”,客观上讲,宋朝方面称臣、纳贡、割地,丢人现眼到家,到手的仅仅是被金人轮奸多年并为金将生过二子的赵构生母韦氏,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宋高宗终于为自己扯上一块“孝道”的遮羞布。

金国方面喜出望外,得到了在战场上没能得到的一切。金兀术作为“皇统和议”的大功臣,自然举国欢呼,官位飞一样地往上蹿:侍中、太保、都元帅、领行台尚书省事,又进拜太傅、太师,领三省事。

于宋朝而言,金兀术是个残暴不仁的大魔头;对金国而言,此人可是开疆拓土、忠心耿耿的大能臣。

“皇统和议”后七年,金兀术病死(并非评书、演义上所讲被牛皋骑在身上气死),此人临终遗表,把他对时局的分析以及对南宋的政策一展无遗:

吾天命寿短,恨不能与国同休。少年勇锐,冠绝古今。事先帝南征北讨,为大元帅左都监,行营号太子军,东游海岛,南巡杭越,西过兴元,北至小不到云城,今契丹、汉儿,侍吾岁久,服心于吾。吾大虑者,南宋近年军势雄锐,有心争战,闻韩、张、岳、杨,列有不协,国朝之幸(此点可疑,当时岳飞已死,可能是金兀术泛指南宋军将之间有矛盾)。吾今危急,虽有其志,命不可保,遗言于汝等:吾身后,宋若败盟,任贤用众,大举北来,乘势撼(收)中原人心,复故土如反掌,不为难矣。吾分付汝等,切宜谨守,勿忘吾戒。如宋兵势盛敌强,择用兵马破之;若制御所不能,向与国朝计议,择用(智臣)为辅,遣天水郡公桓(宋钦宗赵桓)安坐汴京,其礼无有弟与兄争(金兀术熟知汉族礼仪),如尚悖心,可辅天水郡王,并力破敌。如此又可安中原人心,亦未深为国朝患害,无虑者一也。宋若守吾誓言,奉国朝命令,时通国信,益加和好,悦其心目,不数岁后,供需岁币,色色往来,竭其财赋,安得不重敛于民,江南人心奸狡,既扰乱非理,其人情必作叛乱,无虑者二也(此招狠毒,疲南宋国力以削弱之)。十五年后,南军衰老,纵用贤智,亦无驱使,无虑者三也(这点倒是自作多情,十五年后,惯战金军也老矣)。俟其失望,人心离怨,军势隳坏,然后观其举措,此际汝宜一心,选用精骑,备其水陆,谋用材略,取江南如拾芥,何为难耳!尔等切记吾嘱。吾昔南征,目见宋用军器,大妙者不过神臂弓,次者重斧,外无所畏,今付样造之。

金兀术遗嘱中,对南宋可谓是阴坏损招出全,却也透露出这样一种消息:金军的战斗力和金朝的国力在当时均在走由盛而衰的下坡路,“取天下如拾芥”的黄金岁月,已成明日黄花。

宋金和议成后,绍兴十三年(1143年),被拘多年的宋使洪皓、张邵、朱弁皆被放还。

历经百死千辛,三人一直保持臣节。归宋后,皆为秦桧一伙儿所不喜,或贬或放,郁郁而终。

值得一提的是,洪皓有三子,洪适、洪遵、洪迈,“相继登词科,文名满天下”。特别是洪迈,其巨著《容斋随笔》是毛泽东晚年的必读之书。

入金宋使最值一提的,当属王伦和宇文虚中。这两个人在《宋史》《金史》中皆有传,但《金史》作者立场有问题,把两个人评述得很不堪,以王伦为“纨绔之子”,讥笑宇文虚中受两朝官职为人反复。

特别让人反感的是,当代的评书中把王伦丑化成一个金国奸细,刻画为一个十足的奸诈小人。其实,王伦是百分百的爱国者,大忠臣一个。

王伦,字正道,是北宋名相王旦之弟王勖的玄孙。王伦年轻时家道中落,放荡不羁。靖康之变,国乱识诚臣,钦宗面对宣德门下乱民喧嚷不知所措时,王伦以布衣身份挺身而出,大叫“臣能弹压之”。钦宗皇帝解身上所佩夏国宝剑赐之,立授兵部侍郎。“(王)伦下楼,挟恶少数人,传旨抚定,都人(汴京人)乃息。”可见,此人可谓临危定乱的人杰。

建炎元年(1127年),赵构择官员去虎狼金国,众官推诿,唯王伦挺身而出。他事先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仍慷慨请行,真是男儿本色,忠胆映日。众人或腐儒日后诟病王伦,大都是因他促成两次宋金和议。但王伦与秦桧完全不同,他为国为君,无纤介私心。废刘豫、定绍兴第一次和议,王伦居功甚巨。

宋金绍兴年间第二次和议达成后,金国欲以王伦为平滦三路都转运使,这可是个有权有利的肥缺,对此,王伦傲然答道:“奉命而来,非降也。”严拒金国的官封,被恼羞成怒的金帝下诏缢杀,时年61岁。

被杀前,王伦让临刑金使略给一些时间,整理宋朝的冠服南向跪拜,恸哭道:“先臣文正公(王旦)以直道辅相两朝,天下所知。臣今将命被留,欲污以伪职,臣敢受一死以辱命!”真是堂堂正正宋朝大丈夫。

死后,王伦被南宋追谥为“愍节”。

《金史》泼污,讲王伦先受官封,不久又辞官,激起金帝愤怒才导致被杀,完全是抹黑这位宋朝忠臣。

宇文虚中,字叔通,成都人,大观三年(1109年)进士及第。宣和年间,承平日久,童贯等人又开边生事,宇文虚中深知宋朝将有纳侮自焚之祸,上书献策。皆不被纳。金军第一次侵汴,宇文虚中殚精竭虑,出谋划策,亲入金营与金酋周旋,最终金军退走。

事后,窝里反的宋朝言官弹劾他议和误国,将其贬放青州,又窜韶州。高宗赵构登基后,寻求出使金国使者,宇文虚中毅然应诏。

转年,由于宋金之间关系略有松动,金人放宋使回江南,宇文虚中言道:“二帝未归,我不能回去。”独留虎狼之国。由于宇文虚中仪表堂堂,文采卓然,金人爱其才艺,加以官爵,这使得后来的宋使洪皓等人很鄙视他。

实际上,宇文虚中心中怀有更大的抱负,忍辱负重,以成将来大事。宇文虚中在金朝官做得很大,封河内郡开国公,进金紫光禄大夫、礼部尚书,金人尊称其为“国师”。

他在金朝,每每派人持密信告以金国虚实,金人每次南侵,他都想方设法予以阻劝,真正是身在金营心在宋。

可恨的是,秦桧奸邪,为报答金兀术在宋金和议中要宋朝保证不能轻易废掉宰相(主和的秦桧本人),他便把宇文虚中为宋朝内探的实情告予金国。更缺德的是,秦桧为金人出主意,尽迁宇文虚中家属于金国。

宇文虚中得讯,密奏高宗说:“若金人索取我家属,请告知他们我的家属早已在靖康乱中失散。”不料,高宗赵构不仅不保护这个功臣,反而亲自下诏,派中使前往时在闽中的宇文虚中家,把宇文家族监视着送往金国,一个不留。

金熙宗皇统六年(1146年),被高宗、秦桧出卖的宇文虚中被金朝杀害,全家百余口也遭屠戮。

《金史》称宇文虚中因恃才轻肆被女真贵族以文字案处死,《宋史》也如此说,估计皆是浅陋文人认为宇文虚中政治“失节”,才一致对他没好感。

清人袁枚在《随园随笔》中摘录散佚的宋人施德操笔记:“绍兴十五年,(宇文虚中)谋挟渊圣(宋钦宗)南归,为人告变。(宇文)虚中急发兵直至金主帐下,金主几不能脱,事不成而诛。”

可见,他孤胆英勇,差点儿先于海陵王完颜亮就把金熙宗直接解决了。这些记载,均被金、宋、元的腐儒和文臣选择性遗忘,清朝御用奴才更会删去这样的记载,活活把大英雄宇文虚中埋没了。青史浩瀚,只留下如下的讥讽字句:“(宇文虚中)即受其(金国)命,为之定官制,草敕文,享富贵。”

殊不知,宇文大英雄早有诗言:“人生一死浑闲事,裂眦穿胸不汝忘”。

一个如此怀有家国深情的人,一个如此笑看死亡的人,又怎可能是贪生怕死、追求富贵荣华的宵小!

忠臣诛窜,贼臣在位,宋高宗、秦桧君臣一唱一和,江南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十分滋润。

特别是老贼秦桧,国权在手,任情恣意,一直到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才病死,富贵荣华享受尽。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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