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8年盛夏的一天,一行装束奇怪的俘囚队伍被凶神恶煞的金朝兵将押送,在道上艰难行进。
这些人个个面黄肌瘦,男人面如死灰,女人遍体污垢,日复一日的摧残使她们的走路姿势呈现奇怪的外撇。凤子龙孙,帝胄皇戚,如今皆成为身披破烂羊裘的奴隶俘虏。
靠近队伍前部的一辆破牛车上面,踉踉跄跄下来一个男人,大热天,仍然是一身肮脏到看不出颜色的老羊皮袄,内中没有任何衫衬,腰间系着条麻绳。如果近距离观看此人的容貌,就会发现这一张早衰的脸,正是昔日大宋帝国的皇帝——宋徽宗。
过了一辈子精致生活并且有洁癖的皇帝,现在沦落到连从前东京城内的乞丐都不如的分上。
徽宗皇帝双腿已经麻木,喉咙冒火,当然再没有“龙团凤饼”那样的顶级压金饼形嫩茶,他只能踮着脚,摘取路边树上的桑葚来食。由于狼吞虎咽,徽宗皇帝差点儿一下子噎死。
他咳了许久,对身边跟从的侍臣曹勋说:“我记得小时候当王爷时,我的乳母曾吃这种东西。当时也抓了几颗吃,食之甚美,随即被乳母劈手抢去。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吃桑葚,不料落到如此境地!”
言讫,徽宗皇帝泪如雨下。
然而,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宋太祖赵匡胤在混乱的五代末年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为帝,建立宋朝。靖康二年,即1127年2月,宋钦宗出降于金,北宋历宋太祖(赵匡胤)、宋太宗(赵光义)、宋真宗(赵恒)、宋仁宗(赵祯)、宋英宗(赵曙)、宋神宗(赵顼)、宋哲宗(赵煦)、宋徽宗(赵佶)以及宋钦宗(赵桓),共九帝。
宋王朝一统天下(其实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统一,版图只有近三百万平方公里),结束了五代十国分裂割据的局面。在一百多年的时间内,北宋的经济发展速度惊人。在文学方面有与唐诗比肩的“宋词”,四大发明之中,竟有三项(活字印刷、航海指南针、火药)都出现在这短短的两个世纪内。手工业和商业空前繁荣,不仅富,而且庶,人口达一亿多人,“国家之盛,前世未有”。
1101年,宋徽宗赵佶继位,北宋王朝才忽然由盛到衰,他在位的25年时间,成为北宋历史上最黑暗的年代。
“性情中人”宋徽宗
宋神宗崩后(1085年),其生母高太后立神宗第六子、自己的孙子赵煦为帝,即宋哲宗,时年仅10岁。
其后9年多,宋朝最高权力机构中实际掌权的是高太后。高太后一直憎恶王安石的“新法”,她召司马光入朝,尽废新法,即后世所谓的“元祐更化”。
由于王安石党羽蔡确以诗文影射高太后为“武则天”,宋廷大起狱案。党亲名单成册成集,朝中洛党、朔党和蜀党人士心照不宣,大打出手。
宋朝党争至此达到一个小高潮,其恶劣程度堪比唐朝“牛李党争”。
高太后病逝,乖乖做了9年“孙子”的真孙子宋哲宗终于亲政,他对祖母非常怨恨。亲政后,这位年轻皇帝一反其道,把老奶奶的所有政治纲领全部颠了个个儿,回到其父宋神宗的“改革”路线。
哲宗皇帝任章惇为宰相,把司马光一党视为奸佞,全力打击元祐重臣,司马光本人还差点儿被刨棺掘墓。“元祐党人”成为当时群臣恐惧的一个罪名。北宋朝廷经此劫波,元气尽伤。
宋哲宗本人的宫闱生活也乱七八糟。他身子骨弱不说,内宫又闹厌魅之案,无数宫女和太监搭上性命,正宫孟皇后也受牵连被废。
元符三年,年仅25岁的宋哲宗一病不起。折腾6年,国事没有丝毫起色,他自己先“驾鹤西归”了。
可悲的是,宋哲宗死后无子。因此,他同父异母弟弟端王赵佶被推到前台,是为宋徽宗。
宋徽宗赵佶,是宋神宗第十一子,封端王。宋哲宗驾崩,当时,哲宗的嫡母是向太后,就劝哲宗生母朱太妃,说哲宗临崩表示要立自己的弟弟端王。
朱太妃善良妇人,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对此不置可否。
于是,向太后垂帘问政,询问继承人问题,执政大臣章惇厉声答道:“依据礼律,应立母弟简王(哲宗的同母弟)。”
向太后不愿再立哲宗的母弟,就不接章惇话头,继续对下面其他大臣说:“神宗诸子,申王年纪最长,但他有目疾,再往下就是端王当立。”
在场的几位大臣如曾布、蔡卞、许将都很讨厌章惇。他们各自心中打小算盘:章惇没有和别人商量就公然在朝堂上单独提出候补帝王人选,倘若哲宗母弟简王为君,日后新帝追念“拥立”之功,肯定又是这位本是宋哲宗宠臣的章惇莫属。
为此,几位大臣纷纷附和向太后。
章惇一下子在朝堂上成为孤家寡人,刚才的汹汹气势也融冰般消解,只能“为之默然”。
“先帝(宋神宗)尝言,端王有福寿,且仁孝,不同诸王。”
向太后终于在大宋皇廷上为新君赵佶做出总结性的推举评语,使得这位一心喜爱诗词书画的王爷能够兄终弟及,登上本来离他并不很近的皇帝宝座。
“徽宗未立,(章)惇谓其轻佻不可以君于下。”(《宋史·徽宗本纪》)
章惇是历史上有名的奸佞之臣,但他确有“识君”之才。
章惇这个人,并非高俅那样的浮浪子弟,也不是蔡京那样的轻薄之才,此人年轻时代就以豪俊著名,博学善文,当时与大文豪苏轼相交甚厚。宋仁宗时,章惇与其侄章衡中同中进士,由于他侄子当时是殿试第一的状元,章惇一气之下竟不去接敕令任官,重新再考下一科。
宋哲宗继位后,章惇自恃有拥立功,大行因扰民而被废止的王安石“新法”(王安石是提拔章惇的“恩公”),诋毁司马光等大臣,劝说宋哲宗对司马光、吕公著等死去大臣剖棺掘尸,株连亲族,可谓是穷凶极恶。
章惇公报私仇,朋比为奸,屡兴大狱,并在西北与西夏挑起边衅,屡战屡败,丧师失地。章惇如此不堪,却有两件事还值得称道:其一,他执掌朝权时从不滥封亲友,4个儿子都是籍籍无名的小官;其二,他有超凡的识人之明,深感赵佶不能继统为君。
宋徽宗继位不久,即贬章惇出外。不久,这位权臣就于贫困之中死于睦州。死后被列入《宋史·奸臣传》。
宋徽宗赵佶继位后不久,马上重用与他气味相投的一帮文人哥们儿和宵小,其中以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等人最为知名,时人称之为“六贼”。
奇怪的是,大名鼎鼎的高俅在《水浒传》中虽名列奸臣第一,但《宋史》中根本没有他的单独传记。在南宋作家王明清的史料笔记《挥塵后录·卷七》中,有如下记载:
高俅者,本东坡先生小史,笔札颇工。东坡自翰苑出帅中山,留以予曾文肃(曾布),文肃以史令已多辞之,东坡以属王晋卿。元符末,(王)晋卿为枢密都承旨时,祐陵(宋徽宗)为端王,在潜邸日已自好文,故与晋卿善。在殿庐待班,邂逅。(端)王云:“今日偶忘记带篦子刀来,欲假以掠鬓,可乎?”晋卿从腰间取之。(端)王云:“此样甚新可爱。”晋卿曰:“近创造二副,一犹未用,少刻当以驰内。”至晚,遣(高)俅赍往。值(端)王在园中蹴鞠,俅候报之际,睥睨不已。王呼来前询曰:“汝亦解此技也?”俅曰:“能之。”漫令对蹴,遂惬王之意,大喜,呼隶辈云:“可往传语都尉,既谢篦刀之况,并所送人皆辍留矣。”由是日见亲信。逾月,王登宝位。上优宠之,眷渥甚厚,不次迁拜。其侪类援以祈恩,上云:“汝曹争如彼好脚迹邪!”数年间建节,循至使相,遍历三衙者二十年,领殿前司职事,自(高)俅始也。父(高)敦复,复为节度使。兄(高)伸,自言业进士,直赴殿试,后登八座。子侄皆为郎。潜延阁恩幸无比,极其富贵。然不忘苏氏(苏东坡一家),每其子弟入都,则给养问恤甚勤。靖康初,祐陵(宋徽宗)南下,(高)俅从驾至临淮,以疾为解,辞归京师。当时侍行如童贯、梁师成辈皆坐诛,而(高)俅独死于牖下。
可见,高俅还是大文豪苏东坡的门下,而且为人还算忠厚,富贵后对苏氏子弟也很照顾。他凭机缘,加之一脚好球技攀龙附凤,平生好似无甚大恶,而且善终于家,死得非常是时候,免去赴北国和徽宗一起风霜劳苦。
“六贼”诸人,为了满足宋徽宗的穷奢极欲,大兴土木,滥增捐税,于天下搜集奇花异石,费百万役夫之工,在汴京修建可列入“世界之最”的宏伟“艮岳”园林,放养珍禽怪兽成百上千于其间,耗费钱财无数,北宋国库多年的蓄积为之一空。
试想一下,当时的东京汴京(今河南开封)距江南千里迢迢,巨石奇木,经陆路、水路络绎千里,使用役夫无数不说,一路上累死、病死、淹死无数人,加之不停对民众破屋坏墙,践田毁墓,致使天下嚣然,民不聊生。
徽宗皇帝还酷信道教,于国内遍建宫观,自称道君皇帝,没事就和一群道士一起作法行祭。
在赵佶治下的25年间,除了他宠信的奸臣以外,快活的只有狗。赵佶属狗,所以他下令全国禁止屠狗。
宣和二年(1120年),由于宋廷到处搜罗奇石巨木,人民困苦不堪,最终引发了睦州方腊的造反。
方腊本是个邪教头子,趁民众为“花石纲”所扰,他就以明教为号召聚集亡命徒,起兵作乱,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劫良民为兵,接连攻陷青溪等地,共夺六州五十二县,一直打到杭州。在半年多的时间内,近二百万人民在“方腊之乱”中死亡。
究其实也,方腊只是个小巫汉而已。最初起事时,方腊老婆红妆艳饰,打扮得如同一个娘娘,然后以一个大铜镜缀嵌于胸前,轻移莲步,对着太阳行走,远远望去,光彩夺目,愚民不知,争相传言方腊夫妇有祥瑞,一哄而起响应。叛乱渐成燎原之势,致使广大江南人民在苦遭“花石纲”荼毒后,又吃这帮贼寇的“二茬苦”,受“二茬罪”。
虽然最终方腊被平灭,但北宋的根基已经严重动摇。
一直在北方与宋朝对峙的辽国,晚期已经高度汉化,在“澶渊之盟”后,有一百多年与宋朝相安无事,与宋朝本来算是“友好兄弟邻邦”。
宋徽宗政和元年(1111年),大太监童贯出使辽国,辽人见这位没胡子的公公到来,不免言语之间有嘲笑之意,礼数上也有不周之处。
太监被割去命根后心理原本就有些畸形,如今身为堂堂大宋使臣,竟然被一帮辽人看上看下地窃笑,变态的大公公报复心顿起,呼啦啦一下子变成大爱国者,在卢沟河畔私自接纳从辽国叛逃的燕人马植,一起回至汴京。
接着,两人一起建议宋徽宗联合刚刚兴起的女真人一起夹攻辽国,事成后宋得燕京,金取中京。
金人虽彪悍粗蛮,也是粗中有细,盟约中已经有附带条件:与宋夹攻辽国,双方一同攻取的就平分,金人自己攻占的就完全归金国,不在分割之议。
对于伐辽,当时的宋朝大将种师道就谏劝过:“今日之事,有如盗入人家,既不能救,又从而分其宝也,毋乃不可乎?”文臣王庶还曾对种师道讲:“国家(宋)与辽,百年之好,今视其败亡而不之救,毋乃基女真之祸。”
另一个文臣宋昭对当时情形也有清楚中肯的分析:“比年以来,北虏(辽国)为女直(女真)所困,势已穷蹙。顾谓与女直合从,腹背攻讨,则扑灭之易,易如反掌,此亦不思之甚。夫灭一弱虏,而与强虏为邻,恐非中国(指宋朝)之福,徒为女直之利。北虏(辽国)足为夷狄,然已久沾圣化,颇知礼义,百余年间,谨守盟誓,不敢妄动者,知信义之不可渝也。今女直刚悍善战,茹毛饮血,殆非人类。北虏以夷狄相攻,尚不能胜。倘与之邻,又将何求以御之乎?”
此外,宋朝大臣如孙尧臣、蔡元长等皆上书极力劝谏,劝宋徽宗不要轻启兵衅,“以百年怠玩之兵,当新锐难败之虏;以久妄闲逸之将,而角逐于血肉之林”。
宋徽宗皆不听,好大喜功,以图全复燕云十六州旧地。不久,辽朝果然败亡。此时,宋朝如果坚守边境,拾取些残地余民也就算了,偏偏宋徽宗文人性情,爱惹事端,他亲以瘦金体御书密诏,派人暗送给已成俘囚的辽末帝耶律延禧,说:“若来中国,当以皇兄之礼相待,赐甲第,极所以奉养。”天祚帝得书大喜,整治行装,准备暗中从金营跑掉,窜归宋朝。
金人搜得宋徽宗手诏,大怒,遣使诘问斥责:“始与我盟誓,今又写诏书,招纳我叛亡!”金人把柄在手,为日后翻脸找足了借口。
由于北宋官兵长年腐败,战斗力极弱,屡屡出师不利。联金伐辽的战争初期,宋军遇见被金兵打得大败的辽军,本来想趁机捞个便宜,却时常被这些败兵败将打得狼狈而逃。
面子丢了还不要紧,要紧的是让女真人一下子看清了这样一个事实:赫赫大宋原来是徒有虚名,其实完全不堪一击。
灭辽之后,金人一鼓作气,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迅速攻入宋境,包围宋都汴京。
被派去太原祝贺金人俘获辽国皇帝的大太监童贯,刚刚出了一口恶气,但没高兴几天,忽然发现本来是同一战壕战友的女真哥们儿对待自己还不如先前辽国人有礼,不仅随意叱骂耻笑自己,金军还搂草打兔子,不停地收纳辽国城池,连陷宋朝土地。
已被封为广阳郡王的童公公再也不要那本来就没有胡子的老脸,趁金国人不注意,一口气逃回东京汴京。
宣和七年,惊吓过度的宋徽宗下“罪己诏”后,把帝位内禅给皇太子,自称太上皇。
宋钦宗登基后,改年号为靖康。
金朝初围汴京之时,兵力不过5万人。太常少卿李纲劝阻了被吓得肝胆俱裂的宋徽宗、宋钦宗父子,主持城防,有效阻挡了金兵的攻势,加之各地勤王兵马纷纷来到,总数有20万人之多,形势对宋朝非常有利。
如果将帅有方,兵民得力,二帝能临机决断,两面夹击,一举攻灭金军主力绝非什么难事。然而,赵佶父子怯懦,加之平时一起诗文唱和、主执朝政的大臣多数是“主和派”,钦宗皇帝下令各地勤王兵马决不能进攻金军,并割中山、太原、河间三镇给金国,孝敬金银财宝无数,并尊金朝皇帝为“皇叔”,才换得金人暂时撤围。
金军北退后,宋钦宗把童贯枭首都市,贬斥蔡京一帮奸佞贼臣。心有余悸之下,他同时罢免了守城有方的李纲,贬之为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
李纲日后为南宋理学和民间演义逐渐渲染,慢慢成为完美的“忠义英雄”,其谏劝宋帝不要逃跑的言语,也为后世忠臣不断引用:“天下城池,安得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万官民所在,陛下舍此又将安之!”
《清明上河图》(局部)北宋张择端
其实,明代大儒黄宗羲、王夫之以及近代史学家陈登原都清醒指出,皇帝从都城逃跑避难,确实有再造国家的机会,唐玄宗、唐代宗、唐德宗皆是先例。“恨其时之小儒,未能知晓大义,执李纲之一言,未敢力争。”上述话语,皆是把宋徽宗父子的“枯守都城”当成了反面教材。其实,与李纲同为朝臣的邓肃就对他有过公允的评价:“(李)纲学虽正而术疏,谋虽深而机浅。”南宋高宗也有言:“朕以其人,心虽忠义,但志大才疏,用之必亡国!”
贪心不足的金军并非真的撤军,没隔多久,又兵分两路杀个回马枪,合围汴京。
当时大风苦寒,雨雪交加,兵临城下,此时此刻,一直深养于宫内的宋钦宗终于冒出一丝血气,披甲登城,以御膳赐士卒,城上之人,皆感激流涕。
感召之下,宋朝兵民踊跃抗战,双方攻杀相当。
由于先前的各路勤王兵马来不及赶回,宋城只有3万禁卫军和未经训练的居民,不久就因激战死掉大半,汴京逐渐不支。
由于大雪奇寒,守城士兵冻死甚多,活下来的人也被冻得几近僵仆,手指都几乎不能持兵器。无奈之余,宋钦宗在禁庭内光着双脚跪在地上,祈祷老天开眼放晴。大概是时运已去,宋钦宗叫天不应,呼地不灵。老天也不作美,大风自北起,大雪暴下,连日不止。
关键时刻,徽、钦二帝使出最后一招“撒手锏”,事实证明也是最臭的一着——轻信妖人道士郭京能用“六甲法”御敌,严令守城士兵下城,大启宣化门出攻金军,遭到大败。
本来,如果困守坚城,拖延时日,争取时间,四周勤王兵到,很有可能致金兵撤围。现在,宋钦宗驱使为数寥寥又因冻饿而战斗力奇差的守御军大开城门出战,面对身强力壮、适应寒冷天气作战的金兵,无异于驱弱羊入狼口。
结果不言自明,宋兵立马就纷纷被金兵刀砍斧剁,横死一片,血肉狼藉。城门上穿着一身奇装异服、口中连连念咒的郭京一看如此情势,忙称要去城下作法,带着剩下的兵丁慌忙逃去。
金兵登城,众皆披靡。宋朝的京城失陷。
北宋灭亡之前,虽经徽宗二十多年折腾,社会经济依旧高度发展。笔者不想用枯燥的统计数字讲述北宋的富庶、先进,只引几首宋徽宗自己的词就足以形容宋王朝的繁盛、富足:
小重山
罗绮生香娇上春。金莲开陵海,艳都城。宝舆回望翠峰青。东风鼓,吹下半天星。万井贺升平。行歌花满路,月随人。龙楼一点玉灯明。萧韶远,高宴在蓬瀛。
金莲绕凤楼
绛烛朱笼相随映。驰绣毂、尘清香衬。万金光射龙轩莹。绕端门、瑞雷轻振。元宵为开圣景。严敷坐、观灯锡庆。帝家华英乘春兴。褰珠帘、望尧瞻舜。
聒龙谣
紫阙苕荛,绀宇邃深,望极绛河清浅。霜月流天,锁穹隆光满。水晶宫、金锁龙盘,玳瑁帘、玉钩云卷。动深思,秋籁萧萧,比人世、倍清燕。瑶阶回。玉签鸣,渐秘省引水、辘轳声转。鸡人唱晓,促铜壶银箭。拂晨光、宫柳烟微,荡瑞色、御炉香散。从宸游,前后争趋,向金銮殿。
春梦绕胡沙的宋徽宗父子
金兵命宋徽宗郊迎,作为“孝子”的宋钦宗此时倒是有帝王气度,说:“上皇惊忧成疾,朕当亲往。”
奇怪的是,汴京城陷之后,连日大雪忽停,一朝放晴。
不久,金人囚宋徽宗、宋钦宗及皇太子于青城,作为人质,大索金帛、子女,并随意斩杀宋朝守城将士和文武百官。金人共勒索黄金一千万锭,白银两千万锭,绢一千万匹,并多次在宋朝官员“协助”下入城搜刮,攫取了无数宝物,大约有北珠四千斤,玛瑙一千二百斤,水晶一万斤,象牙一千四百六十座,其他杂物无算。
总以为在满足金人一切要求后能苟延残喘,以“儿皇帝”名义继续统治。不料,靖康二年四月,金人立张邦昌为傀儡皇帝,驱持宋徽宗、宋钦宗、皇后、皇太子及宗室、百官北行。
史载,“凡法驾、卤薄,皇后以下车辂、卤薄,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娼优,府库蓄积,为之一空”。
北去途中,平日里锦衣玉食,只知品茶饮酒、作词度日的宋徽宗眼见周遭三千多宗室男女一路上任金兵杀戮、凌辱,心中凄凉肯定无法诉说,从下面的诗词中,其忧惧、悲凉,可见一斑:
无题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
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天南无雁飞。
无题
杳杳神京路八千,宗祧隔越已经年。
衰病残渴哪能久,茹苦穷荒不怨天。
无题
投老汗州北,西风又是秋。
中原心耿耿,南国泪愁愁。
临江仙
过水穿山前去也,吟诗绝句千余。淮波寒重雨疏疏。烟笼滩上鹭,人买就船鱼。古寺幽房权且住,夜深宿在僧居。梦魂惊起转嗟吁。愁牵心上虑,和泪写回书。
早在金兵围城时,宋徽宗已忧惧成疾。亡国之后,以衰残之躯,行万里之路,风霜苦寒,饿冻交加。男宗成戮,女眷受辱,皆在眼前一幕又一幕,考其缘由,均因“玩物而丧志,纵饮而败度”。
在韩州监禁一段时间后,徽宗、钦宗皇帝父子不久又被迁往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
相传,一夕月明,有负责看守的女真头目斜吹蕃笛,惹起徽宗旧国情思,命钦宗作词一首,其中有“如今塞外多离索,迤逦远胡沙。家邦万里,伶仃父子,向晓霜花”数语。
父子相拥痛哭,其情其景,想象之中亦能令人鼻酸。
苟延残喘了近9年,1135年4月,病困交加的道君皇帝死于五国城,时年54岁。
观宋徽宗存世画作《四禽》《池塘晚秋》《雪江归棹》等,虽其中有画工代笔,但真迹可循,诚为画中圣手。2002年4月23日上午,北京昆仑饭店举办嘉德中国艺术品拍卖会。宋徽宗的《写生珍禽图》(真伪仍有待考证)以780万元人民币起拍,20分钟后,此画被人以2300万元人民币的天价买走。
地下有知,宋徽宗对后人指斥他“私智小慧”以及“用心一偏”,不知该有何感悟!
南宋高宗绍兴十二年八月,宋徽宗尸体还临安下葬。南宋亡国后,元朝军队中有个凶暴的恶僧名杨连真珈,率人遍挖宋帝陵寝,把宋帝头骨斫砍琢磨后,串成佛串挂于胸前招摇(类似《西游记》中沙和尚的打扮,现在灵隐寺山上的一些不伦不类的佛头,也是此恶僧的“大作”),不知这赵佶大画家前世有多少恶孽相积,生前死后,竟没有安生之所。当然,也有不少证据显示当时金国送来的棺木中根本没有宋徽宗的尸体,只是一段朽木而已。他的真正“肉身”,估计被金人抛弃于苦寒的北地。
据明人《良斋杂说》记载,“李后主亡国,最为可怜,宋徽宗其后身也。宋神宗一日幸秘书省,见江南国主(李煜)像,人物俨雅,再三叹讶。适后宫有娠者,梦李后主来谒,而生端王(宋徽宗)。及北狩时(被俘掠),金人用李后主见宋艺祖故事(待徽宗),亦异矣!”
如此看来,古人早已见出李后主与宋徽宗两人的相似之处,并以小说笔法附会穿凿之。但李煜的南唐地窄人稀,生前并无大过失;宋徽宗的北宋富庶广大,奸佞肆虐,百姓倒悬,其亡国昏庸之事,相较之则变本加厉。
死人无知,朽骨无觉,宋徽宗毕竟有生之年才受了9年苦。这位大艺术家,天天持锄耕种,割草修屋,完全成了一个杂工。“道君(宋徽宗)北狩,在五国城或在韩州,凡有小小凶吉,丧祭节序,北国(金人)必有赐赉。一赐必要一谢表,北人集成一帙,刊在榷场中博易。四五十年,士大夫皆有之。”从谢表可以看出,昔日的大宋皇帝是多么可怜,即使是获赐一束干肉也要低三下四地向金朝皇帝谢恩,摇尾乞怜,令人心酸。
更悲惨的,当属宋钦宗。这位爷享国日浅,受祸至深,在位也就一年多,就成为俘囚为金人执送五国城,而后困辱达29年之久。
“帝在东宫,不见失德。及其践阼,声技音乐一无所好。”连史官也为这位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的年轻皇帝打抱不平,大呼“真可惜也夫!真可惜也夫!”。
据逸史《大宋宣和遗事》记载,金主完颜亮继位后,于正隆五年(宋绍兴二十六年,1156年)以击戏马球为名,把金国俘掠的辽国末帝耶律延禧和宋钦宗一并拉到讲武殿前的广场上,大阅兵马。之后,完颜亮命令两个末帝为队主,各自率一队人马玩马球游戏。双方马队合击之时,有数百金兵纵马从广场边上一拥而上,其中的褐衣兵士一箭先把辽末帝射个透心凉,死于宋钦宗马前。见此情景,宋钦宗惊骇至极,失气堕马,紫衣士兵乱箭齐发,把尘埃中翻滚的宋钦宗射成个刺猬。而后,完颜亮挥手示意,乱马奔腾,辽天祚帝和宋钦宗两人的尸体不一会儿工夫就被万马践踏成两堆肉泥。
忍辱苟活于苦寒穷荒之地29年的钦宗,最终仍死于非命,酷毒遭遇,千载莫匹!(辽朝天祚帝应该在被俘后病死,此中记载不是十分可信;至于宋钦宗,倒真有可能被杀。也有记载是病死。总之,目前无确实证据。)
《花鸟图》北宋赵佶
叹过靖康年被俘掠的二帝后,人们会因好奇心或受佛家轮回报应理论影响,去探究灭亡北宋的金国帝王、将帅以及他们后人的下场。
本书后面的章节中,将会揭示这些“胜利者”及其后代们的悲惨下场。果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恰似一出绝妙的、峰回路转的离奇大戏!
无赖“六贼”朝堂坐
宋徽宗手下诸无赖文臣、太监中,以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彦、朱勔六人最为有名。“六贼”之称,出于太学生陈东在宣和七年(1125年)的上书。太监李彦,史书记载不是很多,附于杨戬传之后,其实大可加上杨戬。陈东上表中之所以未提杨戬,只因为这位公公在宣和三年(1121年)已经病死,现一一录此,以曝诸“贼”之恶,以彰“宣和”政治的黑暗。
其一:精书法的奸贪宰相——蔡京
宋代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苏轼、黄庭坚、米芾、蔡京),今人多指“蔡”为蔡襄,实则不然,乃宰相级巨奸蔡京也。
蔡京四度入相,权倾人主,而当初获宋徽宗青睐的,恰恰是他的精妙书法。说宋徽宗是昏君,是指其政治与治国方面,这位爷的艺术品位臻至妙境,他的鉴赏眼光自然不会低。在徽宗皇帝眼中,蔡京书法应在四大家之首。可见在宋徽宗年代,能讨这位浪子皇帝欢心的是高妙的艺术造诣。
宋徽宗当亲王时,对蔡京的书法喜欢到迷狂,能以二万钱从其随官手中购买两面题字团扇。这种喜欢,绝非现在企业家出资巨万购大官涂鸦变相贿赂可比,而是真正的欣赏、推崇。
蔡京,兴化仙游人(今福建仙游),宋神宗熙宁三年进士,与其弟蔡卞同为中书舍人。由此可见,蔡氏兄弟皆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蔡京本来是王安石“变法”一派,司马光上台尽废新法,蔡京又力赞之,5天之内就把司马光的命令执行得毫厘不爽,致使司马公叹道:“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
宋哲宗亲政后,又恢复新法,蔡京马上附和章惇,把被司马光废掉的法令重新搬回。见风使舵,蔡京算是做到家了。
宋徽宗初即位,因御史弹劾其“交通亲侍”,蔡京被外贬,得一虚官在杭州闲住。大公公童贯到杭州来办“书画奇巧”等物,在杭州待了近一个月,与蔡京关系处得非常好。小人气场相合,自然一见倾心。
为报蔡京大把金银的馈赠,童贯回京时带回不少蔡京亲笔书写的扇面、条幅、屏风等物。宋徽宗对蔡京书法早就有崇慕之心,由此更加想把这位书法家弄回朝中。待蔡京被召回京后,宋徽宗当面对蔡京表示要恢复其父宋神宗的“新法”,蔡京一脸虔敬,顿首示忠,表示愿尽死力。为此,宋廷封蔡京为左仆射。
此时的蔡京,奸佞未显,天下人多寄希望于他,都认为他会帮助新君宋徽宗重振朝纲。
可是,蔡京大权在手,任用私人,胡作非为,致使平民富户纷纷破产。
投桃报李。蔡京在任,升擢童贯公公为节度使,其后杨戬、梁师成等宦官纷纷领此方镇官衔,坏了不少宋朝本来的制度规定。
为了收买军将人心,他新设四辅军镇,置兵8万人,以自己的姻亲为各部首长,这些将卒的饷俸是普通将卒饷俸的10倍以上,由此威福在手。
蔡京不仅“奸”,还很“贪”,在享受宰相俸禄的同时,他给自己额外发一份“司空”寄禄钱,可以说是对自己“高薪养奸”。
在蔡京主持下,宋徽宗时把曾经反对新法的“元祐党人”整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贬窜死徙略尽,还刻名于石,遍颁天下,即臭名昭著的“元祐党人碑”。
如此阴狠老辣地打击政敌,在北宋一代属蔡京动静最大,下手最黑。
宋徽宗时,承平日久,国库中钱帛堆积。蔡京导引宋徽宗大兴土木,追求“丰享豫大”。
本来,宋徽宗在国宴上想用珍稀玉器盛酒,心中还怕引起国人议论,蔡京劝告说:“陛下当享天下之奉,区区玉器,何足计哉!”如此小人,专拣宋徽宗爱听的说。
大观三年(1109年),由于台谏官争相弹劾,蔡京一度致仕。当时的太学生陈朝老追疏蔡京十四恶事,条条中肯:“渎上帝,罔君父,结奥援,轻爵禄,广费用,变法度,妄制作,喜导谀,箝台谏,炽亲党,长奔竞,崇释老,穷土木,矜远略。”
政和二年(1112年),宋徽宗想他想得慌,又诏其回朝辅政。
此次回朝,蔡京大修“文治”,追封王安石、蔡确两个时人痛嫉的人为王爵,又劝宋徽宗花费巨亿,铸九鼎,建明堂,立道观,作《大晟乐》,在京师大兴工役,疲乏天下。
中间虽有反复,直到宣和六年,蔡京又领三省事,至此四次当国为相,坏事做尽。
不仅他坏,他一家子都坏,其子蔡攸、蔡儵、蔡翛,其孙蔡行,四人皆官至大学士,还有一子蔡鞗娶了公主。
由于宋徽宗赐他的大宅子太大,蔡京年老不堪寒冷,幕帘不能御寒。最后,老头子只能捡一间小工房当卧室,有福也不能享受。
蔡京晚年,儿子蔡攸当权,与老父争权,父子关系形同水火,很似明朝的严嵩、严世藩父子。一次,蔡京正在家中与来客谈话,蔡攸忽然闯入,上前抓住老父的手为他把脉,说:“大人脉动缓滞,身体可能不舒服吧?”未等蔡京回答,蔡攸急起,说:“宫内有事。”言毕匆匆离开。来客一旁发呆,不知这父子演的什么戏。
蔡京叹息:“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这孩子是想咒我病,让皇上以病罢免我的官职。”不数日,果然朝中诏告下,命蔡京致仕。
不仅如此,蔡攸由于愤恨弟弟蔡绦常给老父出主意,因此在宋徽宗面前“极言其奸”,希望皇帝下旨杀掉弟弟。
蔡京自奉甚厚。老哥们儿爱吃鹌鹑羹,每天这一道菜就要杀数百只鹌鹑来烹做,其余可以想见。可以说他是野生动物杀手。蔡京另一样偏嗜是“蟹黄馒头”,每一次宴集,光花在馒头这一样东西上的钱就高达一千三百余缗,穷奢极欲。
宋人罗大经的笔记《鹤林玉露》记载,一个士人在汴京买得一妾,此女自言从前在蔡京家做厨婢,专负责做包子。士人高兴,一天,他专门唤来此妾,让她为自己做一笼包子,想尝尝“蔡府包子”。小妾皱眉,辞以不能。士人又疑又气:“你从前是蔡太师家厨婢,又专门做包子,怎么推托不会呢?”小妾回答:“我只是在太师厨房内包子组负责切葱丝的,有好几十人专门做包子。”士人愧叹。
此外,蔡京用熏香,不似常人以香笼熏蒸,而是派人在堂屋旁边的屋子燃烧上好龙涎香数炉,然后,突然撤帘,香雾如瀑,四涌而进。面对客人的惊诧之色,蔡京总会对人说:“香须如此烧,乃无烟气。”
蔡京的儿子蔡攸后来与童贯、王黼一起参与伐燕之役,并作为童大公公的副手前往河北。陛辞时,蔡攸见有两个绝色美嫔立于宋徽宗座侧,他指着二人说:“臣功成后归京,请陛下以这两个美人赏赐我。”徽宗笑而不责。
蔡京老奸巨猾,根据多年政治经验,他知道宋军乘人之危攻伐昔日的“友邦”不道德,更怕童贯、蔡攸兵败会牵连自己,便在京中作诗一首寄给蔡攸,以示他有“先见之明”:
老懒心情不自由,封书寄与泪横流。
百年信誓当存念,三伏征途益少休。
目送旌旗如旧梦,心存关寒起深愁。
缁衣堂下清名满,早早归来醉一瓯。
宋徽宗知悉此诗,丝毫不以老蔡的“讽谏”为意,做起诗评专家来,把“三伏征途益少休”改为“六月王师合少休”。
昏君奸臣,无意有意,配合得挺好。
宋钦宗继位,金人侵逼甚急。蔡京为保全宗族,携家族南下。言官弹劾,钦宗皇帝深知其奸,把他贬至衡州安置,复贬岭南。
行至潭州,年老多病又自觉恶贯满盈的蔡京终于死掉,终年80岁。
奇异的是,其祖父、父亲,包括他自己,三世同忌日,祖孙三代皆在相同日子死掉,也算一奇。
临死,老才子还作词一首:“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止因贪此恋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蔡京身死,事未算完。其子蔡攸、蔡翛皆伏诛,蔡绦死于流放途中,“余子及诸孙皆分徙远恶郡”。报应虽不爽,却一点儿也不惨。因为,钦宗驱逐这些恶臣子孙后,汴京被金人攻陷,这些坏分子们因贬窜而逃出大难,反倒是几个月前刚刚召还京城的从前正直大臣们的后代及家属惨遭荼毒,即使不死,也皆被金人掳至恶冻北方,死得更惨。真是苍天无眼。
蔡京四次入相(崇宁二年、大观元年、政和二年、宣和六年),结党营私,不仅他一个人坏,其家族及由他援引的亲党枝蔓,一个比一个坏。由此,他才能当得起“大奸臣”之名。
其二:长胡子的大公公——童贯
童贯,少时为大太监李宪所养。李宪一个公公,却也在西北取得过一番功绩。王韶“熙河开边”,他一直是监军,作战也很勇敢。宋神宗五路大军攻西夏,李宪作为统帅,诸路损失惨重,唯他所率一军“持重”,死人丢物最少。
李大公公打仗上瘾,又拥大军屯兰州,遭西夏50万大军围困,几遭不免。李宪51岁病死,还被宋廷谥为“敏恪”(后改“忠敏”),下场很不错。
权阉门下出权阉,童贯本性巧媚,善探人主微旨。皇家专业服务行业出身的宦者,自然都是八面玲珑、讨人喜欢。
宋徽宗继位后,在杭州设立明金局,即制作各种皇家专用奢侈品的专门作坊群,由童贯主持。巡视杭州时,童贯遇见了正郁郁不得志的蔡京,二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日后蔡京重新入京,童贯出力不少。
投桃报李,蔡京拜相后,宋朝致力于河湟地区,蔡京就推荐童贯做监军,拥兵10万人,直奔青唐杀去。
童贯春风得意,纵马扬鞭,终于继承了恩公李宪大太监的遗志,得以在西北展示威风。大军到了湟川,宋徽宗因内宫失火,认为是上天阻止他用兵,下诏命童贯勿行。童大公公很有魄力,读诏之后,放入靴中,没事人一样继续督促大军前行。旁边有人问皇帝有何指示,童公公一脸坦然,“皇上让我们赶快成功”。可巧的是,命运青睐童公公,此次贪功冒进竟一举成功:对手是功力不深厚的吐蕃、杂羌,宋军一鼓作气,收复四州之地。凭如此“奇功”,童贯得授景福殿使、襄州观察使,内侍太监能身兼两使,在宋朝“前无古人”。
不久,童大公公凭借手下大将出力,驰骋河湟,击破诸杂蕃部落,收复积石军旧垒以及洮州,宋廷又加其检校司空之职。
其实,宋朝在河湟击吐蕃,完全是为渊驱鱼,为丛驱雀,把唃厮啰政权的继承者打得灰溜溜,最终使得宋朝在西北丧失了最有力的同盟者。
童大公公成为“天才指挥家”,官越做越大,与宰相蔡京的关系开始紧张,二人互相在底下琢磨对方。
政和元年,童贯以国使身份出使辽国,蔡京在宋徽宗面前表示不满:“以宦官为上介(国使),国无人乎?”不满也没用,童贯有拓地破敌之功,得封太尉、三镇宣抚使,又“签书枢密院河西北两房”,接着“领院事”,地位与蔡京几乎相当,时人称蔡京为“公相”,称童贯为“媪相”(就是“母相”的意思,其实童贯是不公不母)。
这位太监打起仗来上瘾。童贯将兵出河陇,想对西夏发动大规模战事。在他的催逼下,宋朝大将刘法不得已出兵,遇伏而死。这位西北名将被杀,使得宋朝诸军汹惧。童贯隐瞒败绩,上表称大捷。
政和元年,童贯出使辽国,归途中,燕云一带的汉人马植秘密参见,献“平燕之策”,童贯喜功,闻言大喜,把马植偷偷带回京城。
宋徽宗接见后,马植献计,撺掇皇帝联络女真,合击辽国,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
好大喜功的宋徽宗自然听得受用,赠马植国姓赵,改名良嗣,即大名鼎鼎的赵良嗣。
赵良嗣受宋徽宗指派,以买马为名,出使金国,相约夹攻辽国。
宋徽宗在“御笔”书信中只要求得到“燕京并所管州城”,赵良嗣却和金国头领力争西京等地,金人说连宋帝都不提,关你赵良嗣屁事。至此,宋廷才知宋徽宗“御笔”误事。
此约由于是赵良嗣等人由登州渡海去谈判,故称“海上之盟”。
其后,宋朝简选健将劲卒,准备克日发兵。不巧的是,方腊在睦州反势凶猛,于是宋徽宗忙改童贯为江浙淮南宣抚使,统西北精兵10余万先去扫除方腊这一心腹之患。
方腊是睦州富民,世居碣村,他以邪教左道惑众,起兵造反。江南地区因宋徽宗佞臣朱勔“花石纲”之事,不胜其扰。宣和二年(1120年)十一月,方腊造反,自号“圣公”,建元“永乐”,纵焚室庐,大掠金帛子女。
由于江南多年未识战事,各地守兵、人民一闻金鼓声即敛手听命,方腊贼势“如火如荼”,连陷睦州、歙州、衢州等地,并进逼江南重镇杭州。只要捉得宋朝地方官吏,方腊一定要肢解杀害,摘心抽肠,膏油生煎,丛镝乱射。
方腊是财主出身,根本不是“苦大仇深”,只是借此发泄平日交税的怨气与其虐待狂的变态心理。
方腊不过是个土贼,遇见童贯从西北带来的十来万久经战阵的正规军,瞬间瓦解。方腊及其妻子皆被活捉,贼徒被杀近十万人。宣和四年(1122年)四月,方腊之乱完全平定。
方腊之乱,共破六州52县,戕平民200万。他退军之时,所掠妇女自贼洞逃出,裸身缢于林中者,由汤岩、椔岭八十五里间,延绵相望。可见,方腊乱军不是人民的队伍,而是“淫民”的队伍。
《水浒传》讲宋江征方腊,乃子虚乌有之事,真正主人公乃童贯大公公。由此,他被晋封为太师。
童贯在南方拥大军剿方腊,金人已经把辽国打得大败,辽朝的天祚帝率残众逃入夹山。
刚刚打败方腊,童大公公踌躇满志。杮子都拣软的捏,他掉头率大军直扑河朔地区。辽兵打不过凶狠的金兵,这些残兵败将遇见乘人之危的宋军可不孬,在白沟、范村、雄州等战役中大败宋军。
童贯见状,忙上奏说军将不听指挥,诿过于人,大将种师道等人相继被贬。
汴京朝中,王黼作相,也打算立功,便力劝宋徽宗趁耶律淳病死之机再让童贯出兵,派大将刘延庆代替种师道。
宋朝10万大军临边,辽朝的涿州方面将领郭药师是墙头草一根,率8000汉兵以涿州、易州向宋朝投降。刘延庆高兴,童贯高兴,王黼和宋徽宗更高兴。
接下来的事,是高兴变成不高兴——郭药师想为宋朝立功,攻打燕京,宋将刘延庆爽约不至。郭药师惨败,刘延庆连辽军影子都没看见,听见鼓声就烧营而逃,半路于白沟竟然被辽兵追及,又是一场大败。
这次大败很致命,金朝把宋朝的实力看得一清二楚,谈判桌上,金朝答应向宋朝交割燕京周围地区,同时又勒索二十多万两白银的“犒军费”。
临行,金军把燕京及周边城市能搬走的东西都装车运走,原住汉人居民也全部被裹胁而去,宋朝到手的只是废墟而已。
虽如此,宋朝君臣上下却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似乎光复遗志,终于在宋徽宗手中完成。至此,燕云十六州之地,已有近半重归宋朝。
由于宋神宗有遗诏,能复燕境者封王爵,童贯大公公成为太监历史上罕有的王爷——广阳郡王。
宣和五年(1123年)九月,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病死,金太宗继位,下令燕地一带原辽朝降官和居民迁往东北后方。原辽兴军节度使张觉知道当地人民不愿迁移,便乘间以平州(今河北卢龙)、滦州(今河北滦县)以及营州(今河北昌黎)三地降宋。
金朝大将完颜宗望大兵骤至,张觉仓皇逃入同为降将的郭药师营中,其弟降金,其母、妻均为金兵所俘。
金朝抓住借口,要宋朝交回张觉。赵良嗣也恳求宋徽宗不要给金朝借口生事,让他拒纳张觉。贪心之下,宋徽宗先收纳张觉。后来,他见金军勇猛,又心虚,便密派人杀掉张觉及其二子,函首送与金人。
此种出卖行为,使得辽朝降将郭药师疑惧,其手下“常胜军”再也不相信宋朝。
后来,金军以渝盟为借口大举进攻宋朝,童贯大公公一反昔日气冲霄汉的傲气,只率数万亲军,逃窜回京城。当时,宋钦宗已受禅即位,下诏让他留守东京。
童贯不受命,跟从宋徽宗往南逃跑。
童贯的亲军号称“胜捷军”,都是他在西北精选出来的大个子士兵。宋徽宗过浮桥,禁卫军卫士拦阻号恸,哭劝这位退位的太上皇不要离开汴京。
童贯唯恐一行人跑不快,让自己属下的胜捷军将乱箭齐发,把皇家禁卫军的卫士射死百余人。
这一下,童大公公惹起众怒,继位的宋钦宗又一直讨厌他,把他贬窜于外。不久,宋钦宗派监察御史张澂追斩童贯于路。
张澂在南雄州追及童贯。这位御史害怕童贯事先知道消息提前自杀,那样的话,来不及明正典刑,就赶忙派一个官校乘快马飞奔,见童贯恭礼拜谒,说:“皇上已派中使来赐大王茶药,召您赴京共商大计,听说是充任河北宣抚使。”
童贯起先还将信将疑:“真的吗?”
官校跪禀:“现在的将帅都是新进之辈,没有任何作战经验,主上(钦宗)与大臣商议多时,觉得再无任何人比得上大王您这样又有军功又有声威。”
童贯大喜,对左右说:“看来,少了我还真不行!”
转天一早,御使张澂赶到,童贯起身相迎,众兵士上前,立时把他捆个结实,押至人众处,宣示十大罪状,快刀落下,大脑袋终于时隔小脑袋脱离身体数十年后,也落于尘埃。
宋钦宗知道童贯素来狡诈,怕他诈死,非要亲眼见他的人头。于是,张澂用皮匣注水银,装上童公公人头送往汴京。
史载,童大公公“状魁梧,伟观视,颐下生须十数,皮骨劲如铁,不类阉人”,他不仅身形壮伟,还长胡子,估计是当初阉割未净而致。
一反太监贪财的常态,童公公很有度量,仗义疏财,后宫内的嫔妃、太监、宫女,包括扫厕所的净军,没有他送礼不到的人,故而能“善言日闻”,宋徽宗凡是听到有关童贯的话,没有一句是不好的。
童大王爷公公气焰虽高,也有特别下不来台的时候。崇宁年间,童公公巡视边地,与秦州知州钱昂约见迟到。钱昂问:“太尉为何来迟?”童贯心里不高兴,觉得这一小小知州竟敢问自己为何来迟(领导迟到是品级的反映),回答说:“我所乘的骡子个小难骑,所以走得慢。”钱昂问:“太尉乘的是公骡还是母骡?”童贯回答:“公骡。”钱昂一语双关:“公骡不好骑,阉掉这东西!”童大公公愧怒,却又无可奈何。遇上士大夫“轴头”,确实不好办。
握兵二十年,权倾一时,童大公公可以说是威风八面,但他造下的祸端,流毒四海,终致北宋亡国。(www.xing528.com)
另一个值得交代的,是赵良嗣(马植)。这哥们儿很冤,他家世为辽国大族,绝非想发横财走歪门邪道的混子。有的史书上讲他“行污而内乱,不齿于人”,完全是瞎抹黑,一丁点儿证据也没有。
赵良嗣献策,本是出于对宋朝一片忠心,真正实行与否,决定权在宋朝最高决策者。如果遇上良主能臣,赵良嗣之计一一得行,未必是坏事。作为宋使,赵良嗣在与金国的交往中据理力争,比起后来的秦桧要好上一万倍,且从无出卖宋朝利益的言行。当然,宋辽和好百余年,确实要怪宋朝首先破坏,一切源自宋徽宗君臣的好大喜功。
观赵良嗣初衷,完全出于对宋王朝的一片赤诚。
靖康元年,开封几乎要玩儿完了,宋朝的御史还有心思上章弹劾赵良嗣,把这个逃至郴州的哥们儿逮住杀头。
不仅如此,元朝史臣不知是何居心,把赵良嗣编入奸臣传,这位爷竟与大奸蔡京同传,真是千古奇冤。
所以,宋朝与邻国边境的有志汉人很难做,做好了,成为辛弃疾;做不好,就只能当赵良嗣了。
其三:善伺人意的佞臣——王黼与朱勔
“六贼”之中的王、朱二人,官大恶多,但影响远不及蔡京,所以他们只在《佞幸传》中占有位置,还上不了《奸臣传》的“大台面”。
美貌金睛的大佞臣——王黼
王黼,字将明,开封人,原名王甫,徽宗皇帝多才学,认为王甫二字与东汉一个宦官重名,赐名“黼”。不知是基因变异还是这王黼祖上有胡人血统,这小伙子“美风姿,目睛如金”,一双金眼珠,面若敷粉,长身玉立,在古人中确实是个另类,难怪令徽宗皇帝刮目相看。
虽然不学无术,但他能说会道,人情练达,倒少了做学问过深的人所有的迂腐气,难怪让皇帝深喜。不过,王黼绝非无才之人。他进士出身,功名既不是买的也不是捐的,当初真正是用功考上的。
王黼人精一个,入朝后很快抱上大太监梁师成的粗腿,拿公公当爹。官员结交宦官,多因宦官是皇帝近侍,与皇帝亲近,能够递得上话。如同现在的人都喜欢结交大官的门房、司机和保健医一样,古今同理。
宣和元年,王黼得拜特进、少宰。小王升官,比火箭还快。趁蔡京致仕,王黼假装顺从民意,一改蔡京所为,易弦更张。很快,徽宗皇帝又加王黼少保、太宰。
只要能把徽宗皇帝这个“领导”伺候舒服,富贵荣华一齐来。
日后,王黼之富,能拟帝府。
王黼一辈子做过的唯一“好事”,是撰写了一部考古学著作。宋徽宗喜欢古玩,臣下们就大发墟墓,挖来不少宝贝。王黼奉诏,撰数十卷《宣和博古图》,其中详细开列宋徽宗宣和殿中所藏的历代青铜器、字画、玉器等,考证精严,追本溯源,详细注释了各种古物的出处、年代和典故。当然,此举也是为迎合皇帝,属于比较高雅的拍马屁。
江南方腊乱起,王黼粉饰太平,没有及时上报宋徽宗,最终使得贼军攻残六郡。最终,大公公童贯提十余万西北劲卒,才把方腊剿平。
童贯临行,徽宗皇帝全权付以东南之事,并赐他有御笔行诏的权力,即根据实际情况,可以皇帝名义施行政策。童贯率大军到达江南,得知吴民大乱皆因“花石纲”扰民,这位大公公有主见,就以徽宗名义尽罢江南一带为皇帝搜罗奇珍的应奉局,当地民心大悦,方腊之乱迅速平定。
闻知童公公立功,王黼不悦,便乘间向徽宗皇帝进言:“方腊造反是由于盐茶专卖的缘故,童贯以皇帝您的名义下诏罪己,是归过于陛下啊。”
徽宗皇帝很恼怒。童贯大公公侦知消息,很生气,就想重新拥蔡京入朝做宰相以代王黼。
王黼听说童贯要与蔡京联手扳倒自己,很害怕,便忙弥合与童贯的关系,支持童大公公伐燕取功。
本来宋徽宗因方腊造反已经把伐燕之事搁置,经王黼撺掇,就想兴兵。
为让徽宗皇帝和童贯高兴,王黼专门设置经抚房,到处搜刮,得钱六千二百万缗,最终从金人手中买取五六座空城奏凯。
徽宗皇帝得到燕京等数座废墟后高兴得忘乎所以,看见王黼率百僚称贺,大喜之下,解自身玉佩以赐,优进他为太傅,封“楚国公”,并诏许王黼的仪仗与亲王相等。
宋朝在与辽朝结好的一百多年间,辽使入京,宋朝有关部门都会专门派人引导,到处绕行,一来是不想让辽人知道宋国的内部路程;二来以显大宋疆域辽阔。此外,宋朝的宴饮接待也很平实。
王黼无远谋,急于求成,与金国打交道的时候,他命人派专车把女真使臣直接从燕京护送至汴京,只走大道,七日即到。宴请金使时,王黼大陈金银宝物,夸示富盛。金国人由此既知道了入侵的通道,对宋朝的金银财富也大生觊觎之心。
王黼豪奢,在东京就有两处大宅,一在城西,一在相国寺东边,每座都占地方圆数里。园宅正厅,皆以青铜瓦覆盖,宏丽壮伟,园中垒奇石为山,光是有题额的“风景”就有二十多处,梁柱门窗都是螺钿嵌饰,穷极工巧。宋徽宗本人参观王黼园宅,叹道:“好快活的地方!”
王黼身为三公,与徽宗皇帝相处,完全是两个哥们儿在亵游戏乐。宋徽宗效仿南朝昏君东昏侯,在宫内设集市,王黼戴乌帽穿小衣,装作卖肉小掌柜以博皇帝一笑。
徽宗出宫微服私游,每次踰越宫墙,王黼撅屁股、扎马步在墙下给皇帝当板凳,君臣腻乎得和哥们儿一样。宋徽宗对他恩宠至极,为其居室亲书大匾“得贤治定”,完全当他是诸葛亮。
不过,“诸葛亮”晚年也有失策时。一次,他家里的大柱子旁生出“蘑菇”,估计是大块狗尿苔,王黼以为吉瑞,上报皇帝说自己家里生灵芝。徽宗皇帝亲临,对“灵芝”没什么印象,倒发现王黼家后院有小门直通大公公梁师成内宅。
得知他交通宦官,还宫后,徽宗皇帝便下诏让王黼“致仕”。
宋钦宗即位,王黼惶骇入贺,吃了个闭门羹。金兵第一次入侵,老王也像别的奸臣一样,未等有朝命,忙携家南逃。钦宗皇帝大怒,下诏抄家,并授命开封府去逮捕王黼。
开封府尹聂山同王黼有宿怨,派武林高手在雍丘以南的一个村子追及王黼,一刀杀死,割头而去。金睛白面老美男子,终于难逃应有的下场。
“花石纲”的始作俑者——朱勔
朱勔,苏州人。他的发迹,当由其父朱冲说起。朱冲,底层劳动人民出身。在苏州混不下去,朱冲流落城外,得遇游方道人,送他几个治病的药方。朱冲回城,在市集摆小摊卖药,发家致富。这种神话,古今中外一直上演不衰,小药一卖,肯定有人当托有人上当,有了名气,钱就好赚。朱冲心气儿高,出手阔绰,结交不少达官显贵。
蔡京在杭州闲居,想筹建寺庙,僧人向他推荐朱冲。不几天,朱冲就请蔡京视察工地,巨木数千,到处都是。老蔡大惊,知道遇到一个能散财干事的能手。转年,蔡京入京为相,便带朱勔一同回去,让他父子入军籍。
白丁贱民,一下子变成有“军队背景”的能人,此乃朱家发达第一步。
得知徽宗皇帝钟爱奇异花石,朱勔与父亲朱冲赶紧搜罗,果然从浙中搜得三株珍异的黄杨木,徽宗很满意。政和(1111年至1117年间)年间,这种搜刮成为定式,称为“花石纲”,并于苏州设置应奉局。
有徽宗皇帝这么大的“主顾”,朱勔父子千方百计地让他满意。特别是延福宫和艮岳修成后,朱勔搜罗的奇花异木充溢其中。由于有如此“大功”,朱勔被升为防御使一级的高官。
由于朱勔搜刮太狠,东南民不聊生,最后连大奸臣蔡京也看不过眼,向徽宗皇帝讲起“花石纲”扰民太甚。徽宗下令,禁止朱勔占用官用运粮船,禁止挖墓毁屋。朱勔稍稍有所收敛。不久,他又故态复萌,大兴土木,建道观神霄殿,并矫诏称他所居的苏州孙老桥一带被皇上下诏赐予朱家,强迫周围百户人口5日内清拆搬迁。当时政治黑暗,人民连自保也不敢,只得收拾东西仓皇搬走。
不仅如此,朱氏父子在苏州大建园池,式样拟同宫禁,又招募数千人为私人卫士,流毒州郡,长达20年。
方腊造反,打出的旗号就是“诛杀贼臣朱勔”。由于御史弹劾,朱勔及其子侄皆被黜落。方腊攻陷杭州,发现州府衙门贵宾招待所有数十人,皆锦衣金带。大刑伺候,才知这些人皆是朱勔家奴。所以,当时的谚谣称“金腰带,银腰带,赵家世界朱家坏”。
寇平之后,徽宗皇帝好了伤疤忘了疼,宠幸信任朱勔如旧。
这个大商人在锦袍上绣上金手印,告诉别人徽宗皇帝常“以手抚之”。有时从内宫饮酒归来,他又用黄帛缠臂,与人交揖,一臂不动,表示这只胳膊刚刚被皇帝拍过。
金人侵汴京,宋徽宗退位为太上皇,朱勔想得很美,拥徽宗南行,准备邀皇帝临幸其苏州老家,露把光宗耀祖的脸。
钦宗皇帝上台后,老账新账一起算,把他贬为平民,没收财产。核查数日,竟然发现这个朱勔的田产达30万亩之多,他物无算。大怒之下,宋钦宗把朱勔贬至循州(今广东龙川)。
没多久,宋钦宗遣使至其贬所当众把他斩杀。
忙活大半辈子,搜罗金山银山,最终朱勔还是在岭南小县城把脑袋喂了大刀片子。
其四:太监“三贱客”——梁师成、杨戬、李彦
宋朝大太监虽然有名,但基本祸国殃民的坏分子皆出自宋徽宗一朝。
宋太祖开国初期,内宫只有五十几个宦者以供洒扫杂役,严令宦官中年后方可收养子为后,下诏严禁官员私蓄阉人,民间有私阉孩童贩卖得利者,可处以死罪。
晚唐五代的宦官之祸,宋初之人记忆犹新。太监王继恩于宋太宗有拥立之功,但是太宗坚定地不予他宣徽使之官。宋真宗想以太监刘承规为节度使,大臣们也一片反对声音。仁宗、哲宗两朝太后听政,如果此类事发生于汉、唐,早已是大公公们耍威风的年代,但太后与太监皆慑于“祖宗严法”,又有群臣牵制,防微杜渐,确实没有出格的祸患。
对西夏战争中,虽一直有李宪等大公公掌兵当元帅,可败退致祸之由基本与他们无关,反而这些人小心翼翼,还帮过不少小忙,主要原因在于太监们手中一直没有掌兵的实权,人主喜则用之,怒则退之,他们基本搅不出大祸端。
宋徽宗之前,北宋对宦者有完全区别于士大夫的阶官任命,景德年间,地位最高的宦官也不过是“从五品”,且与士大夫清流之官泾渭分明。可见,北宋的宦官之所以不能酿巨祸,与当时的政治制度有深刻关联。《宋史》中的宦者传,其中有超过一半的宦者评论是正面的,“淳谨”“公忠”等褒义词不少。太监们也有自知之明。大臣彭孙拼命巴结宋神宗宠信的大公公李宪,一次为李公公洗脚,他谄媚说:“太尉您这脚丫子真香啊!”李宪又笑又恶心,一大脚踹在彭孙身上,骂道:“你这个小子,谄媚太过!”
童贯大公公封王拜相,确实也有平方腊、讨西北的功劳,虽为祸不小,也绝非是北宋灭亡的终极原因。
但宋徽宗时,公公们权力最盛,以梁师成、杨戬、李彦最有名。
梁师成,字守道,自称是苏轼的私生子,史书对此一直含混支吾,估计有八九成是真事。苏东坡名声一直很好,当时和后世之人都不忍心他生出这么一个坏种(何况梁师成是个太监),所以一直没人就此事“炒作”。
由于梁师成慧黠习文法,在宦者里面算得上高级知识分子,他一直负责传圣旨——很荣耀显赫的工作。政和年间,宋徽宗尤其宠幸他,并把他的名字划入进士名籍,很像现在的黑煤矿矿长有北大博士头衔,光耀一时。他主持修建明堂,并因此得授节度使,最后得拜检校太傅、太尉(三公之位,梁公公竟也能得其二)。
深知宋徽宗喜欢“符瑞之事”,梁师成奉迎谨慎,深得皇帝欢喜。
梁公公很会用权,挑选善于模仿皇帝笔迹的书吏跟从左右,常常仿写任命诏令,与真诏令混杂在一起,外廷无人能辨。没有哪个官员敢问皇帝本人:王二麻子当太守的诏书是您亲自批准的吗?当然了,王二麻子们都曾送重礼给梁公公。
大臣王黼就靠梁师成发迹,拜之为父。蔡京父子也相继谄附,时人称梁公公为“隐相”,即幕后宰相。只要士人能出钱百万,梁公公一定会给对方廷试的机会,甚至他自己的一个仆人储宏也以此得中进士。进士当成了,储宏仍安心“本职”工作,天天在梁府为公公铺床叠被。
梁师成贪财爱钱,但也有一功,即“为保护我国古代文化做出了杰出贡献”——宋徽宗时蔡京大兴文狱,天下禁毁苏东坡诗文,他的手迹在民间皆被要求毁掉。由于他自认为是苏轼亲生子,梁公公力挽狂澜,在宋徽宗面前申诉:“先臣何罪!”(我老爸有啥罪啊,他冤!)由此,“(苏)轼之文乃稍出”。
现在苏东坡文集洋洋数卷,和当初梁公公的挺身保护大有关系。
苏轼的儿子苏过,虽然从辈分上讲是梁公公的兄弟,但也拿老梁当爹一样礼敬。老公公待苏过如亲兄弟,并对宫廷内库的官员讲:“苏学士(苏过)支使一万贯以下任其意,不必向上汇报。”可见,他对于老苏家真是仁至义尽。
后来,宋徽宗去王黼家花园游玩,发现园中小门暗通梁公公家,这才对梁、王二人起疑,逐渐疏远他们。
徽宗晚年喜欢另一个儿子郓王赵楷,宋钦宗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梁师成首鼠两端,赵楷闯宫不成,钦宗已立,他才表示“坚定”地站在钦宗一边,依理也是有功之人。
靖康乱起,大臣们纷纷指斥“六贼”乱国,有人还直斥梁师成为“李辅国”(唐代大太监),吓得老梁天天不离钦宗皇帝左右。
很快,金兵兵临城下,大索宝器金银,为平民愤,钦宗派他出城献宝,半路把他逮捕,最终赐死,一条白绫送上路。
苏东坡有诗云:“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但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病到公侯。”此乃悲愤郁结、看透世事之言,只是梁师成不仅不“愚且鲁”,更是“精而滑”之集大成者。
这位公公处心积虑一辈子,还是逃不脱“被杀”二字。
杨戬,自幼阉割入宫,主管御花园,崇宁年间受宠,主掌大晟府等“形象工程”。政和四年(1114年),杨公公已经有节度使的封号,与梁公公地位相当。不同的是,梁师成是东宫派,杨戬是郓王一派,有动摇东宫之意。杨公公最大的“贡献”是敛财,立法逼索人民田契,然后更为国有,增立租赋。有幸的是,杨公公在宣和三年(1121年)即病死,宋徽宗还追赠这位财神公公为太师。
杨戬死,李彦接掌其职权,大肆搜刮民间良田,把居民田契收上来后就一把火烧毁,然后就说是公田,致使千万户人家流离失所,缺德带冒烟。如果有人诉冤,李彦马上指使官府重办,不把人弄死不罢休。他四处为宋徽宗搜罗奇竹异木,单单是从岭南弄一棵龙鳞荔枝树到汴京,李彦就能花费百万缗。
李公公四方罗致金银,兢兢业业,当时人称:“朱勔结怨于东南,李彦结怨于西北。”
靖康年间,一根牛筋送到面前,李公公只能与梁师成公公前后脚,阴曹地府去报到。
宋徽宗做皇帝,只是开始的一年多有善可陈。而后,小人迭进,蔡京擅权,天下逐渐成大乱之势。二十多年间,君也戏来臣也戏,皆拿国事、政事、边事、民事不当回事,君戏臣,臣戏君,上下相瞒,粉饰太平。
“君不似乎人之君,相不似乎君之相,垂老之童心,冶游之浪子,拥离散之人心以当大变,无一而非必亡之势!”
天堂到地狱
东京汴京的陷落
宋朝与金国相约灭辽国,不仅大便宜未得,还暴露出自己军队的战斗力薄弱。金太宗审时度势,于1125年深秋下达诏令,整合军队,开始了对宋国的全面进攻。
金军两路攻宋,完颜宗翰(粘罕)为左副元师,攻太原;完颜宗望(斡离不)为右副元师,攻燕京。最后的目的地,一齐指向宋朝都城——东京汴京。
金军开始猛攻,一向骄傲自负的大公公童贯显出软弱本色,逃窜到东京。
早就首鼠两端的辽朝降宋将领郭药师深恨宋朝对他不够好,他抓住宋朝的燕山知府蔡靖,连同燕京城一起作为见面礼,向金国投降。
这位郭药师是渤海铁州人,辽朝末年,契丹人将亡国之时,招募辽东因女真人进攻而流离失所的汉人饥民,“使之报怨于女真”,组成“怨军”,郭药师就被委任为这支部队的头领。后来,“怨军”又改称为“常胜军”。
依理讲,郭药师与女真人有阶级仇、民族恨。降宋之后,宋徽宗亲自在京城接待他,礼遇甚厚,赐以甲第姬妾,数次在内宫宴饮。郭药师本人很会演戏,宋徽宗让他捉辽朝天祚帝“以绝燕人之望”,老郭涕泣拒绝,表示不忍心追逐昔日“故主”。这一表演,宋徽宗“以之为忠”,更信任这位降将,解自己身上珠袍并两个大金盆一并赐予郭药师。
不久,宋廷拜其为太尉。郭药师凭借宋朝赏赐,筹兵至30万众。宋徽宗听说郭药师一军不改服色,仍旧左衽(汉人右衽),便派童贯大公公以巡边为名,阴察其去就。
童公公到达,郭药师纳头便拜,称之为父。大公公感动,说郭老您官位与我一样是太尉,干吗行如此大礼。郭药师一脸忠贞:“您就是我再生老父,别的我一无所知。”
而后,郭药师又向童贯演示阵法,喜得大公公眉飞色舞,早已忘记徽宗皇帝让他见机行事把郭药师裹胁回京的诏旨。
待金大军至,郭药师手中虽有精兵数十万,立即敛手投降迎拜,并充当先锋向导,向东京杀来。而后,两次攻宋,郭药师均为金军得力鹰犬。
金军攻太原不下,宋朝军民在张孝纯带领下拼死防守。完颜宗翰边围城边分出一支兵马东进。
宋朝忽闻金兵大至,上下乱成一团。徽宗皇帝首先想到的,一是跑,二是和。于是,他匆忙派大臣李邺万分火急地往金营讲和。
这位李爷回来后,以自己的亲眼所见,在朝堂上大讲金军的强盛:“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狼,下水如獭,其势如泰山。”夸完对方之后,他得出结论:“中国(宋朝)如累卵。”鲜明生动,比喻恰当,一下子获得“六如给事”之职,把开封军民气得够呛。
宣和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又惊又吓得了半身不遂的宋徽宗把帝位禅让给太子赵桓,自称太上皇。宋钦宗继位,改元靖康。靖康之意,希望国家安定大吉。“太上皇”当年也才44岁,盛壮之年,又惊又吓,这才不得已退位。
转眼到了1126年。宋钦宗继位,心急火燎,严令宋将死守黄河一线。但是,宋将梁方平等人皆是十足的酒囊饭袋,金人还未近前,皆望风而逃,大股大股的金军5天内竟全部安全渡过黄河天险。
在李纲等人的坚决要求下,宋钦宗下诏“亲征”。同时,宋徽宗一行却脚底抹油,往江南方向逃窜。
李纲虽是文臣,临危受命,在东京城外布防,最终致使金军死伤万余也不能破城。完颜宗望等金军将帅知道不能攻入汴京,就遣使讲和。
心中没底的宋钦宗看见和约就如同溺水之人看见一根稻草,马上抱住,照单全收:钦宗称金太宗为伯父,原燕云一带的汉人皆归金国,宋朝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予金国,并向金军纳金500万两、银5000万两的军费。
不仅钦宗主和,朝中大臣也多是怕死之人,宰相李邦彦坚决支持和议,中书侍郎王孝迪为了凑齐金银孝敬金军,在朝中一个劲儿吓唬臣僚,倘若不给金银不讲和,金军攻入东京后,“男子杀尽,妇女掳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在这种“大形势”下,宋钦宗派宰相张邦昌为计议使,并遣自己的异母弟弟康王赵构为人质,到金营议定和约。
此时,不仅李纲在京城四周严密布防,四边勤王兵马陆续而至,特别是西北名将种师道、姚平仲相继率劲卒赶至,他们皆主张不与金人讲和。
种、姚二人及其手下的西北精兵,一直与西夏交战,作战经验丰富,比起京城禁兵,见过大场面和真敌人。
姚平仲首先布置奇袭,想夜中劫营,不料,城内的宋朝主和派故意把消息泄露给金人,偷营失败。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大怒,派人斥问宋朝为何失信。钦宗皇帝害怕,下诏罢免李纲和种师道的职务,谢罪之余,马上完成了三镇的交割条约签字仪式。
东京城内,民众沸腾,百姓冲进宫门,太学生陈东率数万人诣阙上书,要求重新起用李纲等人,并指斥“六贼”祸国,罪不容诛。
城外的金人得了三镇和无数金银,见来援宋军日渐增多,怕夜长梦多,见好就收,便收兵而去。
汴京被围一个多月,终于暂时逃过一劫。
趁京中百姓闹事,宋钦宗本人深恨父皇徽宗左右的一帮奸佞之臣(特别是好几个人一直想动摇自己的太子之位),便下诏先处理了王黼、梁师成、李彦、朱勔等人。不久,钦宗下诏远流蔡京,处决了蔡攸兄弟。
宋钦宗上述举动,一方面是平民愤,一方面是报私怨。
宋徽宗东南之行,逃跑路上,群臣从行的越来越多,大多是他当国时的宠臣。特别是蔡京和朱勔,二人在江南经营数年,根深蔓广,完全可以拥宋徽宗至江南自成一国。
宋钦宗很气愤,针锋相对,连下数道诏旨以抵销父亲徽宗在当地自颁的“圣旨”。各地官员开始慢待宋徽宗这位“退休”皇帝。
徽宗在江南民间因“花石纲”本来就没给人留下好印象,一行人沿途又大肆侵扰百姓,处处怨声载道,民变一触即发。最让徽宗及其左右揪心的,是童贯带来的数万“胜捷军”,这些人基本都是西北人,他们大老远背井离乡地跑到江南,都不想再走,郁郁思乱。
徽宗皇帝当然知道从前江都的隋炀帝是因何而死,天天心惊肉跳,不得已,只得率众人向回转。
金兵撤围,宋钦宗更加稳固了自己的地位,便逐一下诏,处理徽宗从前的旧人,最终把童贯也解决掉。
徽宗回返途中,又想去河南府(洛阳)暂住,被钦宗一口回绝。钦宗再“仁懦”,也不能容忍父亲在洛阳“另立中央”。
失势的宋徽宗丧家犬一样返回汴京,左右几个亲随太监也被钦宗下令扣押,然后被软禁在龙德宫。
成了高级囚徒的宋徽宗一下子“英明”起来,他深知金兵会再来攻城,哀求儿子钦宗准许他去洛阳招兵买马。宋钦宗好不容易成为真皇帝,岂容老父出京抓兵权,断然拒绝父亲所请。无奈之余,宋徽宗建议钦宗皇帝,父子一起到江南一带“巡幸”,即赶紧撤离汴京这个危城,又遭拒绝。
失势的徽宗每每在书信中尊称儿子为“陛下”,自称“老拙”,仍不能打动忍受惊怕多年的儿子钦宗。
十月十日天宁节(徽宗生日,其实他是五月五日生人,当时风俗,此日生人极不祥,故改为十月十日),钦宗皇帝不得已去龙德宫为徽宗祝寿。徽宗本人先自饮一巨觥,然后亲自斟酒与儿子。钦宗的随从忙踩他脚跟,暗示不要饮此酒,害怕酒中有毒。于是,钦宗皇帝坚执不饮。徽宗见此,号啕大哭,掩面入宫。
而后,钦宗下令严密封锁龙德宫,徽宗再也无法得知宫外的任何消息。
此外,宋钦宗为和议,贬李纲出京,派康王赵构持国书使金议和,行至磁州,宋将宗泽力劝赵构不要前去。于是,赵构折转南下。
1126年秋,完颜宗翰、完颜宗望重新集结军队,依样画瓢,又分两路往汴京杀来。太原被围一个月,军民死伤惨重,终于被金军攻下。不久,真定府(今河北正定)也被金人攻陷。差不多同时,身在京师的宋朝名将种师道忧愤而死。
十一月,金军杀至河阳(今河南孟州市),河对面,有宋朝大将折彦质率12万宋军扎营候阵。金军玩心理战,架起几百面牛皮大鼓,连夜派人轮流猛敲,声声不息。转天一早,竟然发现折彦质与十来万宋军跑得一个不剩。兵不血刃,金军又渡过黄河天险。
折彦质,乃宋初开国大将折德扆后代,祖上世为云中大族,党项人血统,为宋朝立功颇丰。折彦质是武将家子,又是进士出身,真说得上才兼文武,第一次汴京被围他就积极勤王,后来又辅助李纲赴援太原,与金人血战。黄河守战,宋军兵将多怯,未战即溃,折彦质也无可奈何,只得随溃兵而走,并因为大败被贬至永州安置。宋高宗南渡后,折彦质被重新起用,后因反对议和,他被秦桧排挤出朝。绍兴三十年,折彦质病逝,“每以家世忠节不得归中原为恨”。
据传折德扆有一女名折赛花,曾率兵打败辽朝的耶律敌烈,此事见当时的笔记小说《吴中金石记》,正史不载。后人爱拉名人作老乡,所以清朝的《保德州志》等就煞有介事,说“折”与“佘”音近,折赛花变成“佘赛花”,继而演变成“佘太君”,最后被评书艺人那么一拉郎配,与杨家将弄在了一起,演义成“杨家寡妇征西”,其实正史中根本没有那回事儿。
十一月十八日,汴京戒严。近城居民闻知金兵再来,肝胆摧裂,流离迁徙,不绝于路。又有天生坏种的宋军军士和民兵乘机作乱,烧房毁屋,抢夺财宝。
十一月二十日,宋军探马数百人出城游探,为金军前锋兵杀掉。惊恐之下,宋钦宗忙遣耿南仲使河东,聂昌使河北,向金国交割城池,并示乞和之意。金兵压境,兵临城下。
十一月二十三日,由于形势危急,宋廷命京城内军人、保甲、百姓,甚至僧道徒众也要上城守御,任命了一大批四城守卫官员,机构重复,指挥混乱。
过了两天,金兵前哨尖兵已在开封城外纵马,士庶莫不惊惧。
二十六日,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两支金军合军,屯于汴京城下。
来攻的两路金军共十万多人马,一路上又驱掳役使汉人,在汴京城下运石伐木,打造攻城器械。
靖康元年的十一月是闰月。闰十一月一日至三日,宋钦宗分别亲临南城、西城和北城,鼓舞斗志。皇后也与宫人亲自缝制衣被和护领棉套,分赐将士。
闰十一月初四到初六三天,金兵猛攻通津门、宣化门、善利门,矢下如雨,炮石当空,楼橹摧破。幸亏宋将姚友仲在三门内设“拐子城”,加强防御工事,金兵才未能攻破三门。
金兵再来之前,就有人上言,汴京形如卧牛,金人至,必猛击卧牛头部,但没有人做任何防御措施。幸亏姚友仲此前有拐子城设防,否则,城池早就失陷。
金兵一路破关杀人,直至汴京开战,宋廷上下还心存侥幸和约能成,金兵再退。
初九日,金兵猛攻善利门和通津门,在护城河上叠桥取道,被姚友仲用床子九牛弩和石炮击杀不少。
叠桥,在当时是一种十分先进的攻城战术。首先,用木筏浮于水面,上面铺干柴和苇席,一层一层铺上土,“增复如初,矢石火炮不能入”。此种工程,均是金人逼迫汉人工匠建造。
叠桥不成,金军架设火梯和云梯,其中高大者可高于城墙,梯脚皆用车轴推行,十分灵活。
招数用尽,由于宋朝守军英勇,人立如山,箭下如雨,金军无可奈何。
闰十一月中旬,宋钦宗又亲自巡城,他不顾大雪苦寒,驰马戎服,露手揎腕,激励士兵守城。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四天,金军攻城愈急。
即使如此,宋使金使仍在交战中相互往来,穿梭复命,百姓莫测其故,不知朝廷到底是战还是和。
宋将姚友仲等人上奏,要求朝廷尽快下决心马上列出条件议和,以为缓兵之计,均不报。其实,金军初来之时,姚友仲就与诸将商议,乘金兵远来疲敝,突发6万精兵出击,出其不意,必能击溃来犯敌人。但当时的宰相唐恪主和议,不让宋军主动出击,丧失绝好机会。
闰十一月二十五日,大雪,酷寒。城南有红光横亘,其色如血,至晓不消。金兵乘大寒天气,猛攻通津门、宣化门。在最最关键时刻,宋朝使出最后“绝招”,派出“大气功师”郭京作法,“领正元甲兵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大开宣化门迎敌”,很快被金军一扫而尽。
金军安排云梯登城,迎敌官军至此再无战心,虽然排布如云,无一人用命,皆下城遁避,守御官吏相继奔走。
金兵又施火攻,接踵而上。城下,金军铁鹞子方阵开始步攻,鼓噪而行,上下呼应,汴京终于城溃。
宋军士卒下城,投戈散地,四城数十万众弃城而下(只有北城多坚守了一天)。
城内居民惊扰,号呼奔走。溃败的宋国将士不少人怨气冲天,乘乱劫杀,一路上死人无数,连宋将姚友仲也被乱兵所害,将士、使臣、宦官被害者不可胜数。
傍晚时分,金人四处纵火,四个城门尽被烧毁,火借风势,成片的王公大宅和居民住宅被烧毁,城内劫掠杀掳,火光亘天,达旦不灭。
当夜,金兵因为天黑,并未进入城中,杀掠抢劫的“主力”皆是宋朝溃兵。
闰十一月二十六日,东京百姓害怕被城外金军冲入屠戮,一时间30万人奔赴宣德门请甲自卫。宋钦宗仓皇凭城,慰谕百姓。四顾惶恐之际,他头上帽子都掉落下来。百姓怕皇上出走,涕泣挽留:“陛下一出,则生民尽遭涂炭。”宋钦宗也哭,高呼“寡人在此!”,士庶号恸。
其实,此时钦宗皇帝若逃,还是有机会。但钦宗怯懦无断,只得告谕百姓说宋金讲和。
京城百姓听说两国讲和,刚刚喘口气。不久,外城的金兵相继下城,在城中大掳大掠。又有凶险小人和地痞流氓做导引,在坊巷放火劫掠,由此,汴京大难来临。
城内外居民出出进进,总逃不出一个死字,光掉入护城河淹死的人就有数万。于是,绝望之下,京城内出现居民整家整家自缢、跳井、投火的惨状。
二十七日,金人通知钦宗皇帝不要逃跑,恐吓说“五百里内围皆吾兵矣”,让宋朝先派宰相出来议事,还要钦宗自己出郊面议“大事”。
二十八日,宋朝派宰相及亲王出城向完颜宗翰、完颜宗望道歉谢罪。
城内,散兵游勇和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蔡河、汴河浮尸无数,许多尸体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肉,因为城中缺粮,市井公然以人肉当作货物来卖。
缺德的宋朝奸民和败兵勾结外城金人,有的甚至自己剃发打扮成金兵模样(金人与清人一样,皆是剃发打扮),专门冲入皇亲大族家劫掠,烧杀抢劫,无所不为。至夜,被洗劫的数万居民相聚于相国寺,啼号饥寒,一天左右就冻饿而死近万人。
闰十一月三十日,由于害怕金朝索要宋徽宗皇帝,然后在城外立之为帝,宋钦宗“毅然”出城面见金国元帅。
内城百姓通夕不寐,关心钦宗皇上的安危。
十二月初二,宋钦宗与金酋谈好条件,被允许回城。百姓们见雪中御路污烂不堪,运土填路,顷刻而就。遥见钦宗皇帝黄盖,大家欢呼喧腾,一路传报。
钦宗本人感泣,士庶皆叹惋流泪。先前,金人将破城,宋钦宗怕父皇趁机逃出另立山头,早已派人把徽宗逼迁入大内。至此,父子二人,皆为笼中之鸟,任谁也飞不出。
金军方面,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当然另有打算。
杨家寡妇征西图出《新编全像杨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义》
完颜宗翰本名粘没喝,汉语讹为“粘罕”,其父完颜撒改是金朝开国功臣,曾任“国相”,也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堂兄,所以,完颜宗翰于金太祖、金太宗来讲是他们的堂侄,属于皇室血亲。17岁时,完颜宗翰就于军中效力,数次大败辽军,是金太祖称帝的建谋者之一。此后,完颜宗翰随金太祖定燕地,与完颜宗望一起力主伐宋。
完颜宗望本名斡离不,是金太祖的二儿子,故而又有“二太子”之称。贵为皇子,完颜宗望数领大军出征,把辽天祚帝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金、宋夹击灭辽后,宗望力谏金太祖不要把山西地割予宋朝,宋朝输送的岁币,大半都是交予宗望军分配。“伐宋之策,(完颜)宗望实启之。”
但是,观宋人笔记和史志,都对完颜宗望有好感,似乎这个瘦长个子的二太子是很谦和的一个人,“坏主意”都是完颜宗翰(粘罕)一个人出的,“粘罕应答琅琅,(二)太子唯唯而已”。另外一个原因,是这位爷当时可能已重病在身,估计也是叔父金太宗继位,身为皇子的完颜宗望一直心里不爽,表情郁郁。转年迁掳徽、钦二帝后,宗望于四月即病死。
十二月初三,宋钦宗回宫不久,即下诏命文武百官、僧道父老诣大金军前致谢。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两人觉得可笑,回报说“军中宿食不便,不烦远到”。转天,金人就派使人入京,检视库府,拘收文籍。大抢大搜之前,金人先派人摸清财产底细。
十二月初五,金军移文宋朝的开封府,大索金帛,并取宋朝河东、河北守臣家属为人质,表示土地实际移交后会归还人质。
不久,金人来书,索取蔡京、童贯、王黼等二十个“奸臣”的家属以及李纲、蔡靖、折彦质等先前与金军交战大臣的家属。可叹的是,数位奸臣家属早已贬窜外地,逃出一劫,忠臣勇将的家属反而多在京师,城中的宋朝官吏唯命是听,按花名册逮人,一一交与金军。
十二月十一日,金人迫宋钦宗下诏:“金军兵已登城,敛兵不下,保安社稷,全活生灵,恩德至厚。今来京城,公私所有,本皆大金军前物,义当竭其所有,尽以犒军。”至此,可以看出金军放回宋钦宗的真正目的是让这位降帝当敛财主人,替他们收钱。
于是,京畿保甲尽充差役,三衙使臣分地监督,开始从左藏库和京师上四库搬取金银玉帛,整大车整大车运往金营。在金人的压力下,宋朝的有关部门“督责甚峻”,御史台、大理寺、开封府四处捕人,无论王公贵戚、将军家属,皆大刑伺候,按户、按人头、按级别交金纳银。
平时,宋朝官僚的效率很低,现在,有城外金军长刀大矛抵着,各部门秩序井然,效率变得极高。
十二月十五日,康王赵构在相州开“大元帅府”,有兵万人,分为五军而进,渡河后,驻军于大名。老将宗泽以区区两千人与金兵力战,破三十余寨,率兵渡河。不久,又有宋军勤王兵马赶至,兵势大振。宗泽建议入援京师。
金人胁迫钦宗皇帝,让他写手诏:“方议和好,可屯兵近甸勿动。”诸将皆信以为真,唯独宗泽不信:“敌人狡谲,正为使我军迟留,君父在京,应马上入援。”康王赵构心中自打小算盘,诸将也不敢进攻。于是,赵构遣宗泽先行,把他排挤出指挥中枢。
十二月二十二日,天降大雪,京城内人民冻死无数。宋钦宗下诏,允许军民斫伐万岁山(皇家园林,又名艮岳)树木为柴薪。由于人多,大伙胡砍乱伐,园林中楼榭亭台皆被毁坏,轰塌之际,压死不少人,践踏至死百余人,相互殴击至死的又有数百人。
转天,金人又索取藏书经卷,特别是苏轼文集和《资治通鉴》等书,金人指名取索。
不仅把秘府藏书搬空,开封府还把城内的书店全部封门,然后把里面的书都运往金营。
十二月二十四日,在抢走一千多万匹绢帛之后,金人揭榜于市,再取一百万锭金和五百万锭银,要汴京的宋人“尽行输纳”,否则就杀头。
严命之下,一城骚动,路上都是搬运金银之人。士庶相顾,莫不慨叹。
靖康二年(1127年)正月初三,金军以金银成色不足为由,派人入城追索。
正月初十,金人二酋又招宋钦宗入兵营,说是要商议徽号问题。此次出宫,钦宗皇帝深知凶多吉少,对近臣孙傅表示:“我去可能不返,可招募死士二三百人,拥上皇及太子溃围南奔。”
世间最难得的是后悔药,现在再想突围,插翅难飞。
此次金人把钦宗皇帝召至营中,只是把他当人质,以对东京进行最后的“挤榨”。果然,金军很快放出话来,只有把金银凑齐,才能放钦宗回城。于是,京城之内,挖地三尺。
为了吓唬汴京居民,金军还揭榜表示,如不把金银全部上交,当遣大军入城搜空。士民相顾失色,莫不疑惧。
熬到正月二十五日,天降大雪,与城破那日相仿,天气绝寒。
城陷两月,饥饿而死者日以千计,东京居民取猫、鼠,杂以人肉食之,吃尽鼓皮、马甲、皮筒以及树皮草根。
金人大索教坊伶人、百工伎艺、诸色待诏(匠人)等等。
得知城内人心惶恐,宋钦宗在金营内“降诏”,表示自己不久就回,不劳大家挂念。
士庶读诏者莫不堕泪。
其间,宋朝老将宗泽自大名至开德,与金兵十三战皆捷,他又上书康王赵构,要他下令各道兵马会汴京,诸人不答。
而后数日,金人搜刮不停,太常、大晟、明堂司天监等处的巨大礼器和青铜器物皆被搬空。
二月初七,宋徽宗及其皇后嫔妃也被金兵劫至城外军营,宋将范琼为虎作伥,力逼徽宗皇帝出宫。
此时,这位书画皇帝反倒生出一股精气神,对范琼说:“若以我为质,得皇帝(钦宗)归保宗社,亦无所辞!”
于是,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召集在押的宋朝君臣于一处,宣布废掉钦宗皇帝。金使萧庆读诏已毕,径自走近钦宗皇帝面前脱扯他身上的龙袍。诸位宋臣惊惶不知所以,唯有大臣李若水抱住钦宗,大叫道:“此乃真皇帝,鼠辈安敢尔!”呼天痛哭。
宗翰、宗望大怒,命兵士拽之出外,裂颈断舌,脔割而死。这位大忠臣至死骂不绝口。
金朝兵士相顾,小声嘀咕:“辽国亡国,死义大臣十多人,南朝唯有李侍郎一人!”
二月初八,宋朝宗室诸王及家属均被金军押入城外营中。
二月九日,得知金人要废宋朝皇帝,城内百姓号恸不已。宋朝大臣孙传等人代表大臣和居民向金人上状,极陈赵氏德泽深厚,希望金人不要废宋氏社稷,哀乞金人在神宗子孙中择一人立之,以继宋朝国祚。
金人不允,准备立宋臣张邦昌为帝。
二月十一日黎明,钦宗皇后、太子、公主皆一同被押出皇宫,出南熏门,百姓哭于道上,太学生集体哭送于门。11岁的太子在车内向居民告别,哀号震天。
士庶旁观,心骨糜溃,痛心不已。
二月十四日至十七日四天,王公帝姬及宗室,节次出门,哀号之声达于远近。金军追取宫嫔以下一千五百人,亲王二十五人,帝姬驸马四十九人。
市井聚观,莫不愤怒,但无人敢出头。
三月初一日,金人遣张邦昌入城,并警告说,如果张邦昌不继位,朝中大臣不拥戴,就要先杀掉所有大臣,然后纵兵屠城。
张邦昌本来一百个不愿意,为保全一城士庶性命,他只得应允。
三月初七,张邦昌即皇帝位,国号大楚。这老哥们儿从尚书省出发,恸哭上马,到了皇宫阙庭,复大声恸哭,真把这位只做过两个月宰相的宋臣难为死了。
立了这个傀儡皇帝,金人又下令进行最后的搜刮。
张邦昌遣使求免,表示说,即使汴京城内铁锅铁板都变成金银,房屋殿宇皆化为布帛,也凑不成金军所要的那个数目。
金人心中有数,知道再也榨不出什么东西,就移文表示同意所请。
金军班师后,四月初五日,张邦昌忙请宋哲宗的废后孟皇后入居延福宫,垂帘听政,并派人把传国玉玺送至唯一逃亡在外的直系宗室康王赵构那里。
五月,赵构在南京(商丘)即位,改元建炎,开始了南宋的历史。
张邦昌实际上是个大倒霉蛋,他是进士出身,做过知州,宣和年间任中书侍郎,钦宗皇帝继位,拜其为少宰。观其先前行为,不好不坏,官场沉浮而已。金人来犯,张邦昌还与康王赵构一同为使(人质)前往金营求和,可谓对宋朝赤胆忠心。
金人要宋朝大臣自己商议“新君”人选,尚书员外郎宋齐愈从金营返回,大臣们问何人可选,这位老宋从前与张邦昌不睦,就在手中写上“张邦昌”三字,混乱之中,大臣们由此定议。
被逼为帝之后,张邦昌窘急,一度想自杀,被旁人劝住:您死了,全城百姓要遭金人屠戮啊!张邦昌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金人走后,张邦昌不听王时雍等人的“劝谏”,向康王赵构献玉玺,亲自到商丘拜见新皇帝。
赵构与张邦昌有共患难的老交情,开始对他挺客气,封他为太保、同安郡王。后来,又是李纲上书,言称张邦昌僭逆不道,一定要明正典刑,当众斩杀。赵构不忍,认为张邦昌是出于胁迫,只把他贬往潭州安置。但是,朝内外李纲等人不依不饶,压力之下,赵构以张邦昌曾私幸宫人为罪名,赐死张邦昌。
可见,这位老张也是中国历史上真正的冤大头。
大臣吕好问曾劝过李纲:“王业艰难,正纳污含垢之时,今对诸人绳以峻法,惧者众矣。”李纲固执不听。
后来,书写张邦昌姓名以示大臣的宋齐愈被腰斩,王时雍也被杀头。
六月十一日,老将宗泽率军至汴京,在很短时间内收编各地兵马达百万之众,其中包括日后的名将岳飞。
宗泽连上二十四道表奏,恳请宋高宗赵构回京,但这位新帝胆小得要命,窜往江南以避兵锋。失望之余,老将军宗泽忧愤而死,死前犹高呼“过河!”。
宗泽死后,接替他职位的东京留守杜充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百万义军一朝尽散,大多化为流寇。建炎三年(1129年),金军再次入侵汴京,杜充弃城而逃,从此,宋朝再没有恢复过这座“神京”。
日后,刘豫在此被金人推立建伪齐政权,没几年也垮台。此后,金朝占领汴京近百年的时间。
可笑又可悲的是,金朝日后为蒙古人逼迫,仓皇迁都至开封。1232年,金哀宗从汴京逃跑,蒙古人又重演了“搬空”大戏。不过,这次的悲剧主角是金朝帝室。转年,金哀宗本人也在蔡州自杀,金朝灭亡。
靖康之变,至此一一道出。所依据的重要史料为《靖康纪闻》。之所以连每一天甚至每一个时辰都详细记录,正是由于作者丁特起本人历经汴京被围的全过程。而后各种史书,大多以丁特起的记述为据。
纵观整个过程,可以发现,汴京城虽遭遇空前灾难,但金军人马并非我们一般想象的那样大队大队地冲杀入城,无论是劫帝、括银、括马、劫皇族,均由“伪政权”来实施,金军对汴京既无洗城,也无屠城。当然,宋朝本身的“维持会”们已经替金朝新主子把开封城所有值钱的东西搜罗一空。
在杀人方面,汴京之战,女真人比起他们的后代血亲“仁慈”得多,不似清人动辄“扬州十日”,一怒就“嘉定三屠”。靖康之变最悲惨的,除了广大缺粮少衣的百姓居民以外,当属被金人掳掠北去的赵宋皇族,近万锦衣玉食的凤子龙孙,个个破裘敝屣,大多数人在路上被杀戮或因冻饿而死,怎一个惨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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