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宋辽金夏:刀锋与文明

宋辽金夏:刀锋与文明

时间:2023-08-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聪明英悟之主 登上龙椅后的宋真宗宋真宗是宋太宗赵光义第三子,其母为元德李皇后。元德李后是宋真宗与楚王赵元佐的生母,太宗时元德皇后的位号只是一般的夫人,此妇人命苦,早死,时年才34岁。于是,太子赵恒得以柩前继位,是为宋真宗。继位之后,宋真宗极其勤政。

宋辽金夏:刀锋与文明

边城寒早。恣骄虏、远牧甘泉丰草。铁马嘶风,毡裘凌雪,坐使一方云扰。庙堂折冲无策,欲幸坤维江表。叱群议,赖寇公力挽,亲行天讨。

缥缈。銮辂动,霓旌龙旆,遥指澶渊道。日照金戈,云随黄伞,径渡大河清晓。六军万姓呼舞,箭发狄酋难保。虏情詟,誓书来,从此年年修好。

这首政治“吹捧”词,名为《喜迁莺·真宗幸澶渊》,作者为北宋末的名臣李纲。后人议论,诸如“议论性与叙事性有机结合”“词意境界雄奇”等等,皆是见人下菜碟,拍前人马屁。

艺术角度讲,这首词作功力平平,而且从内容看大话连篇,百分百是歌功颂德之作。倒是其间流露的作者对当年寇准力谏宋真宗亲征的羡慕之情,还可称道。

古代诗人词客,描写个人境遇、怀古念旧、发泄牢骚,皆出于真情实感,辞藻铺陈,为情生文。倘若涉及政局,言及“本朝”,则少不了饰美溢彩,施粉涂金。

我们现在回顾当年的“澶渊之盟”,没见有什么“虏情詟”,倒是真宗皇帝心虚得不行,更甭提“箭发狄酋难保”了。

契丹强悍,兵强马壮,萧太后、辽圣宗母子二人亲跨骏马,人如金刚马如龙,皆一时人杰。这对辽朝母子,真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聪明英悟之主
登上龙椅后的宋真宗

宋真宗是宋太宗赵光义第三子,其母为元德李皇后。真宗本名叫赵德昌,后改名赵元休,又改名赵元侃,至道元年被立为皇太子后,才改名赵恒。

宋真宗幼年时即与一般孩子不同,姿表英特,气质不凡,与诸位同辈的小王子嬉戏时,总爱排兵布阵指挥“战斗”,并常自称“元帅”。宋太祖赵匡胤很喜欢这位侄子,养育于自己的皇宫之中。五六岁时,赵德昌有一次去万岁殿玩,大模大样一步一个台阶,直接就朝龙榻上走去,安然端坐。阶旁布列满宫廷禁卫,大家见此情景暗觉好笑。

宋太祖刚升朝,见小侄子坐在自己的宝座上玩,像模像样,便笑问道:“天子好当吗?”小孩子眨眨眼,回答道:“作天子全由天命。”宋太祖“大奇之”,叹赏良久。

后来,赵光义继位。在皇储位上,赵恒尊礼儒臣,每见李至等文臣,必先下拜,迎送降阶。他还留心狱讼,致使京狱屡空,得到宋太宗屡诏褒美。可见,赵恒是个有才干的青年,勤恪修谨,躬亲政事。

宋太宗弥留之际太监王继恩(时任宣政使)差点搞成宫廷政变。早在建皇储之前,王继恩的亲信潘阆就劝说:“寿王(赵恒当时封寿王)自认为当立为皇太子,事成,他也不会感激我们;如果皇帝(太宗)与大臣谋议太子,应该推荐本来不当立的皇子上去,那样的话,新君继位,肯定感激我们的拥戴之功。”王继恩不停地点头称是。

此后,他不停地在宋太宗面前说赵恒坏话,几乎使这位寿王立太子一事泡汤。后来,由寇准等大臣力保,赵恒才得立为储君。(王公公的这个心腹潘阆,人品虽坏,却是宋朝有名的大词人。他的《酒泉子·长忆观潮》可谓脍炙人口:“长忆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词境辽阔,艺术水平很高。)

眼看宋太宗快咽气了,王继恩与时任参知政事的李昌龄等人谋立楚王赵元佐。幸亏宰相吕端入宫问疾,眼看宋太宗快不行了,皇太子赵恒仍不见人影,心知此情可疑,忙在象牙笏板上写“大渐(病危)”二字,让手下人急赴太子宫,催促赵恒马上入皇宫“侍疾”。

看见御床上的宋太宗断气,王继恩在内宫与当时的李皇后(明德皇后)商量撇开太子,立赵元佐为帝,然后他亲自到中书省召宰相吕端,要与吕宰相一起商议新帝之事。

吕端早就知悉王继恩的阴谋,就假装亲热,骗王继恩说中书省的密室中已经有太宗在世时写的立储密诏原本。王大太监不疑,抬起脚就迈进了小黑屋。

“咣”的一声,吕端用一柄大锁把门紧紧锁住,任凭王公公在里面拍门、叫骂、哀求、威胁。

吕端立刻入内廷,见李皇后。这位李皇后,并不是那位“元德李皇后”。元德李后是宋真宗与楚王赵元佐的生母,太宗时元德皇后的位号只是一般的夫人,此妇人命苦,早死,时年才34岁。

赵恒的嫡母明德李皇后人品其实也不差,她恭谨庄肃,抚育诸子,但当时她惑于王继恩之说,认为太宗崩逝后应该立比真宗年长的楚王赵元佐。所以,看见吕端,李皇后说:“宫车晏驾(皇帝死亡),立嗣以长,顺也。今将奈何?”

吕端正色道:“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岂容再有异议!”

意思是讲,赵恒皇储名位已正,不可能再妄论拥立别的王子。

明德李皇后默然无语。妇人无主心骨,先前出坏主意的王公公又不知去向,李皇后自然听吕宰相的意见。

于是,太子赵恒得以柩前继位,是为宋真宗。

仪式之上,吕端仍旧不放心,立于殿下不拜,命宫卫卷起御前的珠帘,升殿审视,确认龙座上确是皇太子本人后,他才降阶,率群臣呼万岁。

这位吕端,就是日后被毛主席赞不绝口的“大事不糊涂”的那位爷。

宋真宗新帝继位,大行封赏,并追复先前被父亲宋太宗贬死的皇叔赵廷美的秦王爵位,追赠自杀的堂兄赵德昭为太傅,追赠被太宗毒死的小堂兄赵德芳为太保。

当然,太监王继恩不能轻饶。宋真宗下令对其抄家,搜出不少王公公从蜀地私运回来的后蜀小朝廷中的“僭侈之物”,但真宗皇帝也只是把这位太监流放均州。换了别的记仇的帝君,估计怎么也得灭这位公公三族。

继位之后,宋真宗极其勤政。他每见吕端等大臣,总是肃然拱揖,不敢直呼其名。吕端是个大胖子,为了便于老宰相宫中行走,宋真宗命人把宫中陡峻的台阶搭上专用木板,专门为宰相建成“特殊通道”。数件小事,可以想见真宗的谦恭和厚道。

宋真宗很重视人才。扬州知州王禹偁上书言事,希望朝廷谨边防、裁冗兵、精选举、汰僧尼、远小人。宋真宗览奏大喜,立召王知州还朝为官。当然,求贤若渴之际,不免良莠不分,有才少德的奸佞小人王钦若也被召入朝廷,主掌粮税财物。

咸平二年(999年)十月,辽圣宗与萧太后等人至幽州,以圣宗之弟梁王耶律隆庆为先锋,南伐宋朝。途中,北院枢密使耶律斜轸病死。此人多年征战,功名仅在耶律休哥之下。萧太后大恸,亲自临哀,并让老相好韩德让兼知北院枢密使事。由此,韩德让就成为辽国第二人(萧太后第一、韩德让第二、辽圣宗第三)。

辽朝伐丧,宋朝君臣都很愤怒,大臣柳开恳切上言,请求宋真宗亲征。

新帝气锐,宋真宗果真亲自率军,御营在中,前后大军护卫,车驾浩浩荡荡,直奔大名府

辽朝此次南伐,见好就收,大掠淄、齐而去。宋将范廷召本来损兵折将,见辽军自还,赶忙飞表上奏,自称宋军大破契丹于莫州。

宋真宗不知情,以为自己御驾亲征出奇效,把辽军吓走,马上吟《喜捷诗》,群臣称贺。

高兴多久,宋真宗刚从大名府起驾还师,就有蜀地王均造反的消息传来,忙派人去镇压。

咸平四年冬,辽圣宗又率军南伐。

此次辽军运气差,长城口之战,宋将王显奏率军与辽军激战,一战大胜,杀辽军两万多人,生擒辽朝大将铁林。

咸平五年夏天,辽朝从泰州等地向宋军发动进攻,小胜而返。咸平六年四月,辽将萧挞凛等人又率军进攻定州,激战之后,生擒宋朝云州观察使王继忠,得胜后,辽军还师。王继忠是真宗皇帝当藩王时的亲信,贴身护卫将。时传王继忠已经战死,宋真宗“闻之震悼”。

不仅辽朝年年来攻袭,西北方面,党项族首领李继迁也不时攻城陷地,杀伤不少宋军。于宋真宗而言,咸平年间诚为多事之秋

见“好”就收
“澶渊之盟”时的宋真宗

深知辽军肯定还会反复攻扰,宋廷在定州和大名府等地屯结重兵,以防辽军对河朔地区的攻掠。同时,又在今天的保定天津一带挖河决塘,使其地成为泥泞水泽,以图延缓辽国骑兵的冲驰。

辽朝数次侵袭,似乎并无真正要占据宋地或对宋朝政权施以致命性打击的意图。他们忽来忽走,来得容易去得快,很让人摸不着头脑。

其实,萧太后和韩德让根本不想与宋朝长期交战。只要有战争,契丹上层军事贵族的地位就会上升,这对于巩固皇权来说并非好事。而且,萧太后因与韩德让一直通奸,北俗再粗犷,太后的私生活总是有污点,驭下统治总感不理直气壮。所以,仗打得越多越大,对于萧太后与韩德让来讲风险就越大。

于是,北朝这一对最佳男女拍档,绞尽脑汁想出来一条上策:以攻求和。他们深谙“进攻是最佳的防守”,所以,一战再战,找寻机会迫和,以使宋辽双方都能下大台阶。

1004年,宋真宗景德元年,辽统和二十二年十月,萧太后与辽圣宗又一次率大军南伐。

凑巧的是,此年九月,宋真宗刚刚任命毕士安与寇准同为“同平章事”,用以为相。

寇准,华州人(评书艺人天天在电台里称寇准为“寇老醯”,以为他是山西人,其实老寇是陕西人),19岁时就因精通《春秋》而考取进士。

宋太宗时,寇准尤为受重用。一次奏事,太宗心情不好,不答应寇准所奏,并因怒拂衣而起。大胆寇准,竟然上前拉住宋太宗御服,“令帝复坐,事决乃退”。寇准如此“鲁莽”,倒得宋太宗赏识,叹道:“朕得寇准,犹文皇(唐太宗)之得魏徵也。”直臣易贬,寇准后来果然被贬外任。至道元年(995年),宋太宗箭伤复发,忙从青州召寇准还京,流泪给他看自己红肿溃烂的伤口,并问:“朕诸子孰可以付神器者?(我哪个儿子可以继统?)”寇准回答:“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官(太监)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唯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宋太宗低头想了半天,试探地问:“襄王(赵恒)可以吗?”寇准回答:“知子莫若父,陛下认为可以,希望您马上做出决断!”于是,诏下,以襄王赵恒为寿王,立为皇太子。拜庙还宫,东京民众夹道聚观刚刚出炉的新太子,纷纷指言:“此少年天子也。”宋太宗听说后,老大不高兴,对寇准说:“人心遽属太子,欲置我何地!”寇准再拜称贺:“此社稷之福也!”宋太宗仔细思之,知道天下人心已定,释然而笑。于是,君臣二人在内殿共饮,大醉方毕。不久,由于寇准与大臣冯拯争执,宋太宗恼怒,把他贬为邓州知州。

宋真宗继位后,一直想用寇准为宰相。时为参知政事的毕士安听说宋真宗要擢自己为相,就推荐寇准与自己一道共享此封。宋真宗说:“听闻寇准此人好刚使气。”毕士安是厚道人,回禀道:“寇准忘身殉国,秉正嫉邪,故不为流俗所喜。方今边境不息,辽寇来侵,正宜用寇准为相。”于是真宗下决心用寇准。

其时辽军势猛。先锋大将兰陵郡王萧挞凛和六部大王萧观音奴(辽朝人佞佛,连名字都是“观音奴”)二人率大军进攻宋威虏军(今河北徐水)和顺安军(今河北高阳)。受挫后,他们进击北平寨、保州等地。不久,萧挞凛攻破遂城,生俘宋将王先知。而后,萧挞凛与萧太后、辽圣宗会合,并力攻定州。

宋军凭守坚城,辽军见无法克定州,便于阳城淀(今河北望都)扎营,号称二十万众,伺机行事。

“辽师深入,急书一夕五至,寇准不发,饮笑自如。”

转天,宋真宗览报,大骇,忙召问寇准。寇准不慌不忙,回答:“陛下欲了此(事),不过五日尔。”于是,他趁机提出要宋真宗亲征澶州(今河南濮阳)。

犹豫半天,宋真宗勉强应承。

寇准不惧,可吓坏了当时的参知政事(副相)王钦若和佥署枢密院事(副参谋总长)陈尧叟。王钦若是江南人,他密请皇帝逃往金陵(今南京);陈尧叟是蜀人,就主张真宗前往成都。

宋真宗被二人说动,当时就把寇准唤至内殿,问自己“幸”哪个地方好。

寇准见王、陈二人在真宗身边,心里已明白八九分,厉声问:“是谁给陛下出这样的主意?”

宋真宗不好“出卖”王、陈二人,说:“爱卿你也别问是谁,就说朕外出避敌是否可行?到底去哪里才安全?”

寇准瞅瞅王钦若和陈尧叟,说:“陛下实该斩杀出这种馊主意的人!皇帝神武,将师同心,倘若您亲征,敌人必遁。即使陛下不亲征,下令我军坚城固守,以老敌师,无论如何也到不了皇帝您逃避他方的地步!”

宋真宗连连点头。

良久,宋真宗向寇准询问可以派谁去镇守大名。寇准深知王钦若是个能说会道的老滑头,怕他在皇帝身边总出外逃的坏主意,便乘此机会“推荐”他。

虽恨得牙根痒痒,王钦若官小半级,只得悻悻而出。此公在天雄军守地,闭门束手无策,只知道吃斋诵经。多亏安肃军和广信军的宋将顽强拒守,才使辽军不能攻克坚城,守住了这个战略要地。

辽朝方面,二十万左右军队人食粮马吃料,驻久也非易事。

先前在定州被辽朝俘虏的宋朝云州观察使王继忠并未死节,萧太后爱其材勇,授他户部使一职,又赐美女一名妻之。

王继忠在武将中官职虽不高,但他是宋真宗做王爷时的心腹,自然非比一般军将。当时,听闻王继忠“死讯”,震悼之余,宋真宗下诏追赠这位“烈士”为大同军节度,并诏录其四子为官。

效力辽朝军中的王继忠见当时辽、宋两国呈胶着之势,便乘间劝萧太后与宋朝讲和。此言正中萧太后下怀,她早有厌兵之意,便遣小校四人持信箭,带着王继忠的亲笔信去见宋朝方面的莫州部署石普。

石普不敢怠慢,马上派人把信转呈宋真宗。

宋朝君臣廷议,吕端等人认为此信可疑,是诈伪之书;毕士安认为契丹兵出无获,请和不假。宋真宗还是有主见:“卿等但知其一,未知其二。辽人入侵无成而请盟好,得请之后,必有进一步要求。朕屈己安民,以财物换和好,大可答应。但朕所虑者,辽人盟好之后必以关南之地为辞,要求割还。如果辽方想出此种要求,朕一定治兵誓军,亲行征讨!”

于是,宋真宗亲写诏书给王继忠,表示为双方百姓利益,可以修好,但要慢慢商议,拒绝了王继忠要宋朝立即派出正式使节的要求。

宋辽两国虽开始接触进行“和谈”,双方的军队却一直没闲着。

十一月,辽军在朔州为宋军大败,包围岢岚军的辽军也因粮草不继仓皇撤军。为了在谈判桌上争取更多的主动权,辽军主力齐集瀛州(今河北河间)城下,悉力进攻,昼夜不停,轮番肉搏攻城,萧太后本人也亲自击鼓督战,激战十多天未下。

宋军守将是季延渥,这位将门之子拼死守城,指挥得当,亲自绕城指挥,不顾箭雨,派守兵四处抛滚巨木,张弩泼油,辽兵纷纷从城头滚落。最后,辽军死3万人、伤3万人,瀛州城岿然不动。无奈,辽军只得从城下撤走。

萧太后十分郁闷,但是,也有好消息传来,萧挞凛、萧观音奴二人率军攻克宋朝的祁州,俘获大量宋兵。由此,萧太后等人率辽军主力,与萧挞凛等人会合,合力进攻冀州、贝州(今河北清河)以及宋朝的天雄军。

宋廷也立即做出反应,诏督诸路兵及澶州戍卒与天雄军合兵,把防线全面南移。

当时,宋真宗驻跸韦城。听闻辽军步步深入,不少大臣私下劝说宋真宗南幸金陵以避兵锋。

耳根子一软,宋真宗又召寇准商量:“朕南巡如何?”

寇准一脸严肃:“群臣懦弱无知,真如乡老妇人一样。今敌骑迫近,四方危心。陛下唯可进尺,不可退寸。河北诸军日夜企盼龙驾亲至,必定士气百倍。若陛下回辇数步,则万众瓦解,辽人蹑乘其后,金陵亦不可得至!”

宋真宗低头不言,良久,说自己再考虑考虑。

寇准出御帐,遇殿前都指挥使高琼,忙上前拉住对方的手,问:“高将军世受国恩,何以报国?”

高琼答:“我本武人,愿效死以报!”

于是,寇准拉着高琼重进御帐,对依旧犹豫不决的宋真宗讲:“陛下如不信为臣之言,请问高琼。”

高琼马上进言跪禀:“随驾军士(禁卫军)父母妻子尽在京师,必不肯弃而南行(金陵),中途皆会逃亡殆尽。愿陛下亟幸澶州,臣等必竭死力,契丹不难破!”

宋真宗虽从小爱玩打仗游戏,长大之后其实是个彬彬帝王,真让他上战场还是很不容易。此刻,他又扭头看自己的贴身侍卫王应昌。

王应昌是武将,勇武有智,马上回答:“陛下奉将天讨,所向必克。如果我军逗留不进,臣恐敌势益张。”

至此,宋真宗才下决心赶赴澶州。

剑拔弩张之际,宋辽双方使臣接触频繁,但军事行动仍旧一刻未停。

辽军攻克德清(今河南清奉)后,步步为营,从三面包围了澶州。宋将李继隆指挥得当,在城四周关键部位布置了许多劲弩(当时的“重机枪”)。

辽朝统军萧挞凛身为方面大将,又想在萧太后面前立功,恃其勇敢,率数十轻骑在澶州城下转悠,巡视作战地形。当时,宋威虎军一个小头目名叫张環,正坐在一张巨大的床子弩上发呆。忽然,他看见骑坐高头大马,身着黄金甲、大红袍的萧挞凛,心中猜测这肯定是个大头目,于是,脚踩踏板,床子弩上的数支大头箭应声而发。

也真巧,一支大弩箭不偏不倚,正中萧挞凛脑门,登时就把这位辽朝统军射于马下。

如果是一般的箭,还不一定百分百把人射死,但床子弩的大箭,劲大头粗,如同被现在的AK47子弹打中一样,萧挞凛脑袋中间被打了个大洞。甭说华佗转世,就是用时光机器把他运到现在的美国也救不活。

尸体拖回,萧太后等人痛哭不已,为之辍朝五日。萧挞凛是个文武全才,当初宋将杨业朔州的败亡,他功劳不少。

此人之死,其实是辽宋最后讲和的关键,连《辽史》都这样讲:“将与宋战,(萧)挞凛中弩,我兵(辽兵)失倚,和议始定。或者天厌其乱,使南北之民休息者耶!”

这位爷一死,辽军夺气,战胜之心顿泯。

宋真宗一行抵澶州后,本想在南城扎下御营,但寇准坚持要皇帝临北城:“陛下不过河,则人心益危,敌气未慑,非所以取威决胜也。四方军将继至,为何疑而不往!”

高琼将军在一旁,也力劝皇帝过河幸澶州北城。

站在真宗皇帝身边的文臣冯拯斥责高琼无礼(寇准官大,他不敢呵斥)。高将军怒道:“冯公您以文章得官,今敌骑逼近,犹斥我无礼,何不赋诗一首以退敌!”

不待冯拯还嘴,高琼马上指挥禁卫军扛起御辇前行。

到了浮桥边上,扛辇的军士面有难色,停下回望。高琼用马鞭猛抽辇夫,斥道:“还不快走!今已至此,又有何疑!”

宋真宗也不好再迟疑,在辇上命军士立即过桥。

皇辇抬至澶州北门城楼,禁卫军升起皇帝的黄龙旂。宋朝诸军皆呼万岁,声闻数十里,气势百倍。

恰巧宋军缚送辽军间谍至前,真宗皇帝即命斩之,抛首楼下。

与宋军对阵的契丹人先听欢呼,后见血淋淋人头,相顾怖骇,心理上已经产生严重动摇。

萧太后又急又气,忙派出数千精骑攻城,想给宋真宗来个下马威。(www.xing528.com)

宋真宗下诏,大开城门,出军迎敌。

有皇帝坐在城上观战,宋军奋勇冲杀,杀掉来犯的辽军大半,余众遁返。

得此“开门红”,宋真宗内心稍安,回到城内行宫休息,留寇准于北门城楼做阵前总指挥。

宋真宗不放心,派人偷看寇准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太监回报,说寇准和大臣杨亿(此人“神童”出身,11岁就当进士)在城楼上喝酒划拳,歌谑欢呼。

“宰相如是,吾复何忧!”宋真宗这才放心。

宋朝使节曹利用入辽营,有幸第一次目睹萧太后真容。萧太后虽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与宰相韩德让同坐一车之中,辽圣宗反而与群臣扎堆坐立下首。至此,宋朝大臣才确信传闻“都是真的”。

双方讨价还价。萧太后派辽朝使臣韩杞随曹利用入澶州,面见宋真宗,索要“关南地”,即后周世宗柴荣从辽朝手中攻取的十个县。

宋真宗很“坚持原则”,认为金帛可给,决不割地,并当面再三嘱诫曹利用在土地问题上决不让步。

宋真宗对辽使韩杞不错,赐他裘衣、金带以及鞍马。临辞行,韩杞作为辽朝的“外交官”,很想保持本朝“气节”,依旧穿回自己原先的“左衽”衣服。

负责接待的宋朝学士赵安仁不高兴,质问他为什么不穿大宋皇帝的赐服。韩杞推托说赐衣过于长大,穿在身上不合适。赵安仁半是警告半是劝说:“您将上殿接受我国国书,天颜咫尺,如不穿皇上的赐服,您觉得有这可能吗?”

话里话外,一是警告他大宋皇帝可能一不高兴会撤回和议;二是吓唬他扈卫武将见他这么不懂礼貌可能会上前一刀砍了他。毕竟“外交人士”大多灵活,韩杞马上穿上宋朝服装上殿谢恩,拜受国书。

寇准雄心勃勃,以他当时所计,不仅准备不与契丹钱帛,还想逼迫契丹方面向宋朝称臣,割献燕云十六州给宋朝,“如此,则可保百年无事,不然,数十年后,虏(辽国)又生他念!”

宋真宗没有这种远略,不想在和议方面进行“拉锯战”,推托说:“数十年后,当有扞御之(辽国)者,吾不忍生灵(百姓)重困,姑听其和可也。”

于是,宋真宗告诉曹利用,议和底线以岁币百万为限。

曹利用临行,被寇准唤至自己营帐。“虽然皇帝有口谕可以答应百万岁币,但如果你复命时数额超过三十万,我必斩汝不饶!”寇准警告。

老寇关键时刻之所以不敢再坚持自己的想法,是因为当时宋真宗身边已有人放出谣言,说寇准想拥兵自重,意思是打大仗寇准好从中得大便宜抓大权。

皇帝再英明,只要出现“君疑臣”的情况,想不死也难。对此,寇准不得不考虑。

曹利用与辽使韩杞同回辽营,再次进行外交斡旋。

萧太后说:“(后)晋割关南地给我们,(后)周世宗夺取,今应归还。”

曹利用真是个外交人才,回答道:“晋、周之事,本朝不知。即使是岁币问题,我都不知道皇帝答不答应。至于关南土地之事,想都不要想,我根本不敢和我们皇上提及此事。”

辽国的政事舍人高正始突然出班,对曹利用大言:“我们大辽引众而来,就为恢复故地,如果只得金帛即归,回去后愧对国人!”

曹利用白了高正始一眼:“不知您是否真正为辽国打算。如果坚持要钱要地,两国兵祸不息,对谁都没益处!”

萧太后不死心,派其监门大将军一人前往澶州复议关南十县之地,遭到真宗皇帝严拒。

知道不得再妄求,萧太后就与曹利用讨价还价,最终议定宋朝每年给辽国十万两银、二十万匹绢以为“军饷”,宋与辽结为兄弟之国,宋真宗为兄,辽圣宗为弟,真宗皇帝称萧太后为叔母。

说实话,从面子上讲,宋朝还真没吃什么亏,宋真宗比辽圣宗大两岁,称兄可也。比起当年后晋皇帝石敬瑭管小自己十几岁的辽太宗叫爹,不啻天上地下。

曹利用回澶州,宋真宗正在行宫内吃饭,没有立刻接见。但是他又关心岁币数目,就边吃东西边派内侍去询问曹利用到底向辽朝许了多少银帛。

曹利用对宦者说:“如此机密事,只能当面对皇上讲。”

宋真宗也气,嘴里含着饭,怒催小宦官:“姑且问个大概数!”

曹利用也倔,就是不讲,急得小公公“咕咚”一声给他下跪。

曹利用见此,伸出三指示意。小宦官“嗷”的一声掉头跑进去,大声嚷嚷:“三百万!”

宋真宗闻言,手中筷子都掉在地上。“太多了!”

很快,宋真宗面色和缓,自我安慰道:“既然能结束战争,三百万也可以了。”

澶州的行宫不是真皇宫,曹利用在外仅隔一道大布帷幕,估计连真宗的自言自语也听得清楚。

不一会儿,宋真宗食毕,唤他进门入对。

宋真宗心中稍觉沉重,想确定是否是三百万岁币。

曹利用还卖关子,连称:“为臣该死,为臣许辽人银帛过多!”

“到底多少?”宋真宗实际上在心中已经接受了三百万的数字。

“三十万!”

听曹利用报出这个数,宋真宗喜得脸蛋上的肉直哆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宋辽和议,至此大功告成。

宋真宗大散财物,赏赐有功将士。契丹萧太后也派人送来御衣、辽国食物。

宋真宗起驾前,嘱诫诸将,不要无事生非,邀击辽军,唯恐两国再生事端。

退一步海阔天空
宋辽“澶渊之盟”后的双赢局面

“澶渊之盟”签订,后人以及当时的一些汉族士大夫“愤青”“愤中”们,每逢讲起此事皆愤愤不平,认为宋朝在战场上占优势,竟然在关键时刻软弱,反向辽朝支付岁币,以金钱换和平,太不划算。

其实,如果宋辽双方真的继续打下去,结果还真殊难预料。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先前虽死了个辽将萧挞凛,没准日后大仗一打,宋真宗又在御营,万一有个闪失,估计宋朝最后的结局就是北宋提前变南宋了。

仔细分析,“澶渊之盟”类似日后康熙同俄国签订的《尼布楚条约》,事后双方都认为自己吃亏,其实最多是互相没占得大便宜而已。这样的结果,最终还是有利于交战双方。

从宋太祖起,直至宋真宗初年,宋辽两国交战,大小无数次,互有胜负,双方均负担沉重的军事开支,不仅消耗巨大,而且由于河北一带一直是战场,丁壮毙于传输,膏血涂于原野,正常的农业生产根本进行不了,人们想过一两年安生日子都不能。

战争结束,宋朝与辽朝边境的数州人民才得以过上正常的生活。而且,三十万岁币对于当时的北宋来讲,算不上太大的负担。北宋宰相王旦的一句话透出这样的信息:“国家(指北宋)纳契丹和好以来,河朔生灵,方获安笃,虽每岁赐遗(给辽朝岁币),较于用兵之费,不及百分之一。”

这些话,绝不是宋朝君臣的自我安慰。因为宋朝每年给辽朝三十万的岁币,绝大部分可以从边境“榷场”(宋辽交易集市)中收回来,“取之于虏,而复用之于虏(辽朝)”。

所以,从经济角度讲,“澶渊之盟”对于宋朝还是划算的。

从政治方面讲,对于一直讲究“面子”的中原王朝宋朝来讲也还算过得去,自己是“兄”,辽圣宗是“弟”,反正兄打不过弟,同辈相亲,没什么丢人的。

和议的第二年,宋朝派人去辽国贺萧太后生辰,宋真宗致书时“自称南朝,以契丹为北朝”。为此,大臣还上言“《春秋》传中的夷狄外国,封爵不过是子爵,今承认其辽国国号,已经足够了,何必并称南北两朝”,对于宋真宗在国书中把两国置于平等位置很是不满,但宋真宗还是坚持己见。

此种做法,不能说真宗是出于懦弱,应该说还是从大局出发。

当然,从辽朝方面讲,“澶渊之盟”应该说是喜出望外的大收获。虽说“关南之地”没得手,但三十万岁币,对于经济并不发达的游牧民族来讲,亮晃晃的银子闪彩彩的绢,看着就让人心花怒放。

仅仅是辽圣宗一世,岁受宋朝馈遗,内府之储,珍异山积。他们坐拥燕云文明发达之地,不用打仗,不用任何消耗,每年邻国都于秋天按时交付银绢,除非脑子有病,料谁也不会不高兴。

所以,其后百余年间,宋辽基本上没什么大的战争发生,可以用“百年和好”四字来概括两国关系。

有此巨大收获,萧太后与老情人韩德让在国内的威望无以复加,再不用担心有人看不惯他们两人的行为而暗中搞政变什么的。

回朝后,萧太后就赐韩德让为耶律皇姓,封为晋王,赐以大片采邑。辽朝统和二十七年,萧太后病死,终年57岁。

此后,辽圣宗对“后爹”韩德让也一直敬崇有加,绝无亲妈一死就干掉干爹的事情。不久,老韩也因悲痛过度,撒手人寰,辽圣宗命把这位“晋王”陪葬于老妈的坟陵。

如此一对真心实意的爱侣,一段关涉汉、契丹两族的美好情事,千百年来人们竟不宣扬、表扬加演义,诚为憾事。

萧太后为人,深有机谋,善驭大臣,得其死力。她每次打仗,都亲自披甲督战。辽宋通好,也是她拿大主意。其实,我们演义中的“佘太君”和“穆桂英”的形象,真正的原型,倒来源于敌对方的这位契丹巾帼英雄。

辽圣宗的儿子辽兴宗在位时,宋朝和西夏打得欢,辽兴宗想得更大便宜,又想以“关南之地”为辞,对宋朝进行讹诈。经宋使富弼的劝说,加上辽朝大臣的劝谏,辽兴宗自然顺坡下驴,再从南边每年多索取了二十万岁币。

辽道宗继位,听从臣下建议,用每年多增的二十万银绢,充值以减燕云十六州人民的租赋,大得人心。这也显示出,普通老百姓不是知识分子“愤青”,而是哪边赋税低心向哪边。

辽朝皇帝对辽宋关系自然非常看重,辽道宗临咽气,还特意嘱咐继位的孙子天祚帝耶律延禧,说辽宋通好岁久,切勿生事。

一个巴掌拍不响。宋辽双方的“兄弟情谊”,双方都尽力维持。118年间,可谓礼尚往来,通使殷勤,正史所记的双方互使,共达380次之多。同时,双方都以最高礼仪接待对方来使,帝后生辰、正旦、祥节、婚庆、皇子诞生,只要能找到借口,双方马上借机互使那么一下子,走亲戚串门一样,相见甚欢。甚至辽朝边地发生饥荒,宋朝也会派人在边境赈济,派衣派粮。即使是宋徽宗,其登位初期还有些政治头脑,也曾警告边将不要轻开边衅。

辽朝方面,萧太后、韩德让自不必讲,对宋朝亲热得不行。辽圣宗也是子随母志,大力发展两国友好关系。后来,宋真宗崩逝的消息传来,辽圣宗马上召集大臣举哀,泪下沾襟。辽圣宗的眼泪,百分百真心实意,他一口一个“皇兄”,好不伤心,对辽臣流泪数次。不久,在签署官员委任状时,见名册中一人的名字犯了宋真宗赵恒的讳,辽圣宗大怒,“狗辈岂不知我兄皇讳字”,马上抹去这位本应升官的倒霉蛋,使此人终世不能再涨“工资”。

这位辽圣宗统治辽朝49年(当然,前27年基本当萧太后的乖乖仔),实施了多项政治、经济改革,发展农业,减免赋税,变奴为民,整顿吏治,起用贤才,抑制契丹贵族特权,使辽国由一个奴隶制国家基本上变成了一个封建制国家。

辽圣宗死后,其子辽兴宗仍遵循南北修好的大方向,并曾当着宋臣的面弹奏琵琶,为宋帝祈祷长寿。接着的辽道宗也一样,此人已经完全汉化,据说他曾用黄金自铸佛像,在像后铭文:“愿后世生中国(中原王朝)。”

与他同时代的宋仁宗崩逝消息传来,辽道宗竟然悲痛得不顾帝王礼仪,拉着宋朝使节的手号哭道:“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

宋辽双赢,皆大欢喜。

平心而论,上述八个字,可以概括“澶渊之盟”的一切后果。

至于对促成“澶渊之盟”有大功的王继忠,辽圣宗和宋真宗都对他非常好。和议完成后,每次凡是宋使到辽国,都会带给王继忠一份真宗皇帝亲笔御封的上好茶叶和名贵中药。当着萧太后与辽圣宗的面,王继忠每次皆自称“未死臣”,哭拜不起,跪受赐物。太后与辽主也以王继忠是忠臣所为,没有嫌猜。

据辽朝史书记载,王继忠“姿仪雄美”,萧太后赐他为妻的美女,应该是宗室皇族。王继忠数次对宋使讲,要宋真宗出面写信给辽圣宗放自己回宋朝。宋真宗为避免生事,不许,手诏答复他说:“如果国主(辽主)自己主动答应放还爱卿,朕当重金相谢。”意思是宋朝不会主动索要。辽圣宗待王继忠甚厚,也不放归他。后来,辽主又赐其姓名为耶律显忠,《宋史》称“(王继忠)日后不知其所终”,估计只是王将军后来的事迹无人记载罢了。

想当初,宋真宗做王爷时,王继忠等人随侍左右,入闹市私访。宋真宗唤算卦人来给诸从人卜相,唯独到了王继忠,看相人大骇:“此人真让人吃惊,半辈子食汉禄,半辈子食胡禄。”宋真宗等人当时还大笑,谁知后来果然应验。

喝饱就忘挖井人
寇准的结局

人活一口气。无论古人还是今人,自我感觉最重要。

澶渊之盟后,辽人高兴,宋真宗感觉也不错,至于真宗亲征的策划人寇准,“颇自矜澶渊之功”,平时上朝,脑袋上仰角度都比往常要高八度。

寇准专爱选拔资历低的人越级当官,自然引起同僚不满。同僚不满归不满,谁也不能拿寇相怎么样,连真宗皇帝都对他另眼高看,大家当然只能背后叫骂撒气而已。

但是,王钦若就不一样。

对于寇准,王钦若恨得要死,嫉妒得要命。一次朝会,众人议事完毕,寇准先退,真宗皇帝目送大宰相下朝,一脸敬容。

王钦若走近御榻前,问:“陛下如此敬重寇准,是认为他于社稷有功吗?”

“当然。”宋真宗立刻回答。

“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反认为寇准有功,好奇怪啊。”王钦若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

宋真宗吃惊不小:“爱卿你这话怎讲?”

王钦若这个多才小人,旁征博引,言道:“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乃城下之盟。陛下以万乘之贵,屈尊与辽朝定城下之盟,实乃大耻!”

宋真宗想了想,王钦若所讲还真有道理,愀然不悦。

见皇帝色变,王钦若知道自己之言已有成效,添油加醋地说:“陛下您懂赌博吧。赌博的人,输急眼的时候,就把他所有身家全部押上,这就叫‘孤注’。澶渊之役,寇准就是拿陛下您当作‘孤注’,细想一下,为臣我真为陛下捏一把汗!”

不必再多说,自此之后,真宗皇帝逐渐不待见寇准。人心中一有成见,印象马上就变。从前看老寇是一脸忠贞,现在,经王钦若讲后,真宗皇帝再在朝中见寇准,总觉他虚头巴脑,总想起这位老寇拿自己“孤注一掷”。

没多久,宋真宗借故罢去寇准相位,外派陕州,改用王旦为相。

宋真宗大渐时,太监周怀政想拥皇太子为帝,杀丁谓等人,并准备启用寇准为相。事泄,周怀政被杀,寇准虽不知情,仍为此案牵连,降官远贬。

寇准此人,恃才傲物,特别容易得罪人。

曹利用做他的副手时,只要两人意见相左,寇准就呵斥对方:“你一个武夫出身的人,岂解国家大事!”这位老曹是澶渊之盟搞成功外交的功臣,见寇准总这样挤对自己,不觉心生愤恨。此外,丁谓做老寇副手时,特别谄媚。一次,寇准在中书省边理事边吃饭,喝汤时,汤汁流到了胡须之上,丁谓很“懂事”,过来就拿巾帕为老寇拂拭胡子上的汤汁。寇准不道谢,反而大笑,说:“参政乃国之大臣(参知政事是宰相的副手,但也是副相,级别很高),想不到你为长官拂须!”后世溜须拍马之词,此即出处之一。看见寇准在众同事面前如此拿自己开玩笑,丁谓当时脸上讪讪,心中恨得要死。因此,待寇准被牵连进周怀政案后,老曹、老丁等人,连同先前讨厌寇准的一帮人,玩儿命地往死里整他。

新君宋仁宗继位(刘太后秉政),数位在朝大臣联手,把寇准贬为雷州司户参军。后来又贬为衡州司马。反正是哪儿远哪儿热哪里路不好走,就把老寇往哪里贬。

这一路上,瘴气蒸腾,暑气侵袭,犯官又不能坐轿遮阳,只得骑马颠簸,果然没多久寇准就病死,时年63岁。寇准死后,贬往衡州的命令才到,于是归葬洛阳。

11年后,老寇才被“平反”,恢复太子太傅之衔,赠莱国公,谥“忠愍”。

寇准为人,史载“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其)家未尝爇油灯,虽庖宴所在,必燃巨烛”。

所以,从老寇身上仍可见魏晋名士的影子,根本不似近世的评书艺人塑造的那种形象。寇准本性豪侈,浪费成性,一点儿也不节俭。

史鉴不远。五代之时,后唐末帝李从珂亲往怀州与契丹交战,大败后归而自焚;后晋末帝石重贵亲征契丹于相州,诸将内叛而被俘。这估计都是让宋真宗产生“孤注”遐想的最近的例子。

寇准在澶州北城,饮博自若,大似当年淝水之战前的东晋宰相谢安。仔细推想,寇准心中胜算,比起谢安还要多出数分,所以他能安然不惊。契丹当年灭李从珂,是因为有“儿皇帝”石敬瑭那个内鬼。契丹生俘石重贵,也是后晋大将赵延寿等人卖主求荣。世易时移,辽圣宗时的契丹人,实力已大非昔日可比,加上耶律休哥那样的能将已经作古,上下安于怡嬉,其实契丹人当时的主要想法就是以战迫和、索要钱帛,并无决胜的斗志。此外,宋真宗亲征,“六军之士,欢呼震野”,恃此宋军斗志,寇准当然深知胜算在握。王钦若讲他是拿皇帝当“孤注”,确实是冤枉他。

寇准乃“真宰相”,有才有度,但其所作诗词却清丽柔美,意境纤丽,大不似其人风格,现录其中一首:

踏莎行·春暮

春色将阑,莺声渐老,红英落尽青梅小。画堂人静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袅。

密约沉沉,离情杳杳,菱花尘满慵将照。倚楼无语欲销魂,长空黯淡连芳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