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油子,卫嘴子,保定府的狗腿子”,此句俗谚的出处及传播时期,如今已不是特别清楚。笔者估计是在清末流行。何者?北京多油滑狡诈的官吏,天津多兴风作浪、爱白话的码头青皮,保定多出太监及看家护院的武卫。
对于“京油子”“卫嘴子”,京津两地人士皆一笑释然,说保定人“狗腿子”,则会在当地激起众怒。保定民间“保名”人士经过“钩沉”,认为“狗腿子”乃“勾腿子”之误传,以讹传讹,把保定人武功盖世的“勾腿子”误传为“狗腿子”。话似有理,但也是一厢情愿。“京油子”“卫嘴子”皆是贬义词,怎会把一个褒义的“勾腿子”与之并列?明眼人一看,自然一笑哂之。其实,保定人大可不必因“狗腿子”一词气馁。现在的保定,辖区甚广,上至战国下迄抗战时期的名胜古迹众多,包括满城汉墓、燕下都遗址、紫荆关、定窑遗址、涞源阁院寺、曲阳北岳庙、古莲花池、清西陵、直隶总督府、保定陆军军官学校、曹锟故居、冉庄地道战旧址等。
说到人物,保定更是风云际会,人才辈出。特别是姓刘的:满城是大名鼎鼎的汉中山王刘胜的封地,此君儿子就有一百多个;涿州也是英雄发迹地,出过三国英雄“刘皇叔”刘备。
2005年春,我出游北京,正好闲暇,便借了一辆路虎吉普,与友人兴高采烈地去涿州探访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之地。到达之后,由失望转为气愤:完全是人工假造的“古迹”,大瓦房似的庙宇虽不失庄严,年头却还不如我脚上的一双皮鞋久远。特别是号称张飞卖肉时使用的一口“古井”,简直就是平地掏个土窟窿,只作骗游客门票用。
气闷之余,我开着车往城外赶路。忽然,前面一辆面包车一个急刹车,我下意识狠踩刹车,仍旧“吻”在了“小面包”的屁股上一点点。面包车车门“呼啦”大开,一左一右下来两个人。右手边一人满脸胡楂儿,八尺身材,环眼怒睁,甭说,还真像猛张飞;左手边一人乃一浊黑胖子,乍看很厚道,说话时小眼缝里却凶光四射,虽然看不清眼白眼黑,却透露着无比的阴险……
最终,小面包车诈去我们“大路虎“1000元,得意而去。
车开数里,恍然大悟。我说那个浊黑胖子怎么那么面熟,那厮长相颇似赵匡胤!只是胖子当时穿了件对襟褂子,没有戴冠帽,穿的不是朝服。
同行友人哂笑,说,赵匡胤是开封人吧,北宋皇陵均在开封的巩义,连赵匡胤他爸赵弘殷的墓也在那里。为了打消我的疑虑,友人还加上一句:“我两个月前到洛阳出差,有人专门接我们去游览过巩义宋陵,除了被金人俘掠的宋徽宗、宋钦宗,北宋七帝八陵,都在那里趴着。”
我也笑,反唇相讥友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开讲赵匡胤祖上乃“涿郡人也”,其人虽出生于洛阳夹马营,籍贯却是涿郡,慎终追远,北宋有两座“祖陵”一直在涿郡未迁。由于当时涿郡一带是北宋与辽国的主要战场,赵氏两个“先祖”又埋在平民的乱坟岗中,难以择认,故一直未迁葬。此外,还有一说,认为宋太祖先人墓应在与保定更近的清苑,文天祥被俘后由元人押送大都(今北京),曾作诗:
我行保州塞,御河直其东。
山川犹有灵,佳气何郁葱。
顾我巾车囚,厉气转秋蓬。
瓣香欲往拜,惆怅临长空。
现今,各地为了支持本地经济发展,获取门票收入,大打名人争夺战,最有名的当属诸葛亮“躬耕”地的襄阳、南阳,其次为争西施故里的萧山、诸暨,还有山东几个县为争“孙武出生地”也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宋太祖赵匡胤的老家是涿州还是清苑却不重要,两地现在均属保定市。两个小地方“有话好好说”,大可择一地弄成一处人工景观,雕几个石人石马,通廊环绕,表一表开三百年大宋基业的赵匡胤,肯定能挣不少银子,也许还会慢慢消去“保定狗腿子”的不雅之名。
英雄出于乱世
赵匡胤的青年时代
观《宋史·太祖本纪》,赵匡胤高祖赵朓直至其祖父赵敬等人,自唐代起都是县令、刺史类的文官。直到其父赵弘殷,才在后周年间因军功显贵,后周世宗柴荣追赠赵敬为“左骁骑卫上将军”。
五代乱世,赵弘殷因受当时的大军阀“赵王”王镕指派,率五百铁骑驰援后唐庄宗,为庄宗所爱,荣升为禁卫军军官。此后,五代数姓更迭,赵弘殷依恃有马有枪,不仅没有在改朝换代的过程中被“清洗”,官还越做越大。后周显德年间,赵弘殷已“累官检校司徒、天水县男”,与其子赵匡胤共同掌管禁兵。老赵后来暴病而死,获赠“武清军节度使、太尉”荣衔。
可以想见,赵弘殷以上数世祖曾为县市级文官的历史也可能是编派出来的。五代乱世纷纭,英雄切莫问出处,只要力气大、脑子活、能上马抡刀使大枪,封王封侯倒是件容易的事情。
赵弘殷在长年的军人生涯中,不仅自己靠一刀一枪博得功名,也带携儿子辈在“革命”的大熔炉中健康成长,成为将才。最最关键的是,赵匡胤、赵匡义(光义)兄弟自幼在禁军中长大,叔叔大爷、兄弟辈的军中同袍情谊,成为日后“陈桥兵变”中最有力的人员基础。
赵匡胤乃赵弘殷第二子,生于洛阳夹马营,其母杜氏。不必细说,真龙诞生,自然是“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就连娃娃得的新生儿黄疸,也被史家绘声绘色描述为“体有金色,三日不变”。搁现在,如此严重的黄疸,得让父母愁死。待赵匡胤得了天下,老妈一叨咕昔日情景,才知道儿子是“金龙”转世投胎。
青少年时代,赵匡胤还有两件事让时人称异:一是曾身骑一匹烈马,不施衔勒,疾驰于城上斜道,“额触门楣坠地,人以为(赵匡胤)首必碎”,不料小伙子拍拍身上土,一跃而起,毫发无伤;二是与战友在房中赌钱,有两只鸟在外面啼鸣。赵匡胤想吃烤雀,出门捉鸟。刚刚出门,房子忽然倒塌——两件“传奇”,细分析也是稀松平常:骑马头碰门楣,可能是武将头盔上的铁尖绊挡,让赵匡胤跌落于地,否则,其人再神,也逃不过物理定律;人刚出屋墙就塌,虽属小概率事件,但相信会有一些人遇到。
无论如何,人要成了名,啥事都可以凭空附会,何况是开三百多年宋国基业的君王。
赵匡胤青年时代,英雄逢时,正赶上五代最后一位英明君主周世宗,有幸跟从这位伟大的皇帝东征西讨,得显威名。
其成名一战,当属周世宗登基后御驾亲征北汉刘崇的巴公原之役。当时,北汉军人数占优,后周军中又有右翼战阵的军将逃跑、投降。万分危急时刻,当时的赵匡胤虽只是禁卫军中级将官,表现却十分英勇,他向同伴大呼:“主危如此,吾辈怎能不誓死以战!”并与当时禁卫军统将张永德各率两千兵马,奋勇破敌。关键之时,周世宗柴荣亦临危不惧,手下又有赵匡胤、张永德这样的军将,最终大败北汉军,使得一旁观战的北汉“盟军”契丹军见景夺气,也逃遁而去。后周军队终于取得此次战役的全胜。
赵弘殷像
战后,周世宗立封赵匡胤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而后,赵匡胤跟从周世宗征讨南唐,平扬州、下寿春、得泗州,威震江南。周世宗北征,赵匡胤也是一马当先,踏平关南之地。
眼看后周军就要收复燕云之地,天不佑人,周世宗柴荣忽得暴疾,不得不拥众返回汴京。英雄大业,半途而废。
回军途中,周世宗支撑病躯阅示文件,忽然发现一个苇编袋子,里面有一块三尺长的木板,上有“点检作天子”五个字。
古人迷信,周世宗认为这是“天示”,马上想到自己的姐夫——时任禁军统帅的“殿前都点检”张永德,立马下诏免去姐夫的点检一职,转委平时看上去老实厚道又曾立战功的赵匡胤为殿前禁军统帅。
周世宗姐夫张永德军内外党羽众多,周世宗怀疑他可能在自己死后危及儿子的帝位。而赵匡胤寒门出身,应该没有人拥戴其篡位。周世宗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忘记了五代数位皇帝皆是军头出身,其养父(亦即其姑父)郭威也是由军士拥戴而移后汉国祚。“点检作天子”的木牌,应该是赵匡胤等人制作。不过,他们当初可能只是想“陷害”张永德,免得周世宗死后他因手中有禁兵而于宫中坐大。至于后来“赵点检”终做天子,倒是“弄拙成巧”的稀罕事。
周世宗死后,其第四子梁王柴宗训即位,是为后周恭帝,时年七岁。转年春天,周恭帝还未及改元,周世宗棺柩刚刚入土两个多月,真正尸骨未寒,本来要率兵北征契丹的赵匡胤兄弟自导自演大戏,在陈桥驿发动兵变,黄袍加身,“赵点检”果真做了天子。
在宋朝史官笔下,赵匡胤的帝位完全是天上掉下来的,事先毫不知情:
北汉结契丹入寇,命(赵匡胤)出师御之。次陈桥驿,军中知星者苗训引门吏楚昭辅视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夜五鼓,军士集驿门,宣言策点检为天子,或止之,众不听。迟明,逼寝所,太宗(赵光义)入白,太祖(赵匡胤)起。诸校露刃列于庭,曰:“诸军无主,愿策太尉(赵匡胤)为天子。”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即掖太祖乘马。太祖揽辔谓诸将曰:“我有号令,尔能从乎?”皆下马曰:“唯命。”太祖曰:“太后、主上,吾皆北面事之,汝辈不得惊犯;大臣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廷府库、士庶之家,不得侵掠。用令有重赏,违即孥戮汝。”诸将皆载拜,肃队以入。副都指挥使韩通谋御之,王彦昇遽杀通于其第。太祖进登明德门,令甲士归营,乃退居公署。有顷,诸将拥宰相范质等至,太祖见之,呜咽流涕曰:“违负天地,今至于此!”(范)质等未及对,列校罗彦瑰按剑厉声谓(范)质等曰:“我辈无主,今日须得天子。”(范)质等相顾,计无从出,乃降阶列拜。召文武百僚,至晡,班定。翰林承旨陶谷出周恭帝禅位制书于袖中,宣徽使引太祖(赵匡胤)就庭,北面拜受已,乃掖太祖升崇元殿,服衮冕,即皇帝位。迁恭帝及符(皇)后于西宫,易其(恭帝)帝号曰郑王,而尊符(皇)后为周太后。
仔细推敲陈桥兵变,其中秘密其实很好破解:其一,出京大军忽然返回,赵匡胤的好哥们儿、时任殿前指挥使的石守信大开城门,众人顺利入城。如果真是没有预谋的“事起仓促”,不会有哪个将军这么大胆,不顾九族性命开城纳“叛军”。其二,后周朝中大臣范质等人被胁迫拜见“新天子”,赵匡胤还指天划地表示自己“冤大头”,周世宗昔日的得力文臣陶谷却能即时从袖中拿出早就写好的“禅位诏”,语意清晰,文采斑斓。没有军头们事先许诺给美官做,陶学士不会这么从容不迫。
当然,毕竟后来两宋帝君待人不薄,后世才没怎么拿此事铺陈做文章。
由于赵匡胤在后周曾任归德军节度使,治所在宋州(今河南商丘),因而定国号为“宋”。
后周恭帝被宋朝改封为“郑王”。13年后,柴宗训20岁出头,“发病”而死,估计是被宋室暗害。赵匡胤又演一出“闻之震恸”,谥曰“恭皇帝”,把小伙儿葬在其父陵侧。周世宗有7个儿子,除老大、老二、老三被后汉隐帝杀掉,老六柴熙谨已在宋初不明不白死掉,老五柴熙让、老七柴熙诲皆“不知其所终”,估计也都被赵宋派人弄死。直到宋仁宗嘉祐四年,才下诏有司取阅柴氏谱系,“于诸房中推最长一人,令岁时奉(后)周祀”。所以,一般人皆为《水浒传》或其他民间演义所误导,以为柴进是后周皇帝的嫡系子孙,还一直获封“一字并肩王”什么的,其实柴荣并无直系后代得活世上。
当初,为了防止唐末以及五代诸朝藩镇推翻皇帝的“悲剧”重演,周世宗想方设法削弱藩镇的兵力,重金招募强兵猛将入京城守卫帝室。结果,柴世宗死后,帝位未失于强藩,却被禁卫军头子捡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防不胜防。可悲!可叹!
富贵险中求,赵匡胤一念成福,造就两宋三百余年基业,确是个人奋斗史上一个大大的“佳话”。
推论“翊戴”之功,石守信、高怀德、张令铎、王审琦、张光翰、赵彦徽皆得授节度使位号。细究这些“功臣”的原职,皆是殿前都指挥使、殿前都虞候这样的京城禁军官职。所有这一切,均明白无误地透露着一个信息:陈桥兵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不折不扣的政变!
建隆二年,赵匡胤罢去慕容延钊的“殿前都点检”一职,以免“点检作天子”的谶言重演。历史上的“大事”,往往前一出是“正剧”,后一出模仿的是“喜剧”,偏偏“黄袍加身”此等大戏,郭威和赵匡胤,两出都是“正剧”,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石守信兵取北津关图出《新镌玉茗堂批评按鉴参补出像南宋志传》
兵权释于杯酒
宋太祖“一手硬、一手软”的对内统治方针
登基不久,赵匡胤两次亲征,干掉和他叫板的两个人:镇守泽潞的后周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和驻地在扬州的淮南节度使李重进。
赵匡胤建立宋朝后,本来先送李筠和李重进一人一顶“中书令”的高帽子,就怕他们两个首先捣乱。
封官的使臣到了潞州(今山西长治),李筠根本不见,马上要起兵。李筠左右切谏,这些人倒不是害怕主公“造反”,五代时换“皇帝”如走马灯一样,一家换予另一家并不稀奇,参谋们的本意是让他缓缓神再观察一下,不要轻举妄动。
李筠之子李守节泣谏父亲不要给“大宋”添乱,新君即位,最恨的就是首先出头的前朝“忠臣”。起先,李筠听劝,置酒张乐,大摆宴席,请宋朝使臣相见。但双方刚刚落座,李筠忽然命人于壁上高悬后周太祖郭威的画像,并亲到像前下拜,悲不自胜,泪下如雨。
如此,李筠左右谋士一时皆惶恐不安,忙向赵匡胤的来使解释:“李令公饮酒过多,表现失常,请勿怪罪。”
宋使也不好说什么,本来太监就胆小,特别是出使到“敌营”的太监,自然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赵匡胤听得使臣回来一五一十地禀报,仍不想直接兴兵,亲自写诏“慰抚”,并召李筠之子李守节为皇城使(寄禄官,类似内务部管事的虚衔),以示对李氏父子的“无猜”。
李筠得诏,即遣其子李守节入朝,本意实为派儿子入朝侦伺情报。此招甚怪,既然反心已定,何苦要搭上儿子一条性命,亲送其入虎口?
得知李守节入朝,赵匡胤也出乎意料,迎头就问:“太子,你怎么来了!”
李守节大惊失色,忙跪地叩头,哭诉道:“陛下您怎么这样称呼我,朝中肯定有人讲我父子的坏话!”
赵匡胤倒有帝王气度,徐徐言曰:“我听闻你数次劝谏你父亲,皆不为其所听。你父亲遣你来京,是想让我杀掉你,彰显我的不仁,他也好有借口起兵。你回去吧,转告你父亲:我未为天子的时候,你父亲想做就做;既然现在我已为天子,他何不为了我而做出小小的退让呢?”
赵皇帝此语,语重心长,既无威胁,也无要挟,甚至有些哀求的意味在里面。
当时,北汉“皇帝”是刘钧,他家的“后汉”天下原为“后周”所夺,因此一直与中原政权为敌。听闻李筠要造反,他马上派人秘密联系,相约共同举兵。
再说李筠听了儿子回来后的一番汇报,又知北汉将派兵马来援,遂下决心,马上命幕府文士书写檄文,四处散发,历数赵匡胤“篡位罪状”,同时遣人到北汉求兵,正式起兵。
李筠精兵奇袭泽州,旗开得胜,杀掉留守的宋朝刺史,占领州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匡胤不得不硬着头皮,派手下得力大将石守信、高怀德等人率大军进讨。临行,他心急火燎地嘱诫道:“千万别让李筠率军西下太行,要立刻引兵扼其关隘,否则,不能破敌!”
做皇帝后的第一仗,赵匡胤自然是用心谋划。
本来,李筠起兵之初,其手下谋士就劝他:“您孤军举事,其势甚危,虽倚河东(北汉军)之援,恐亦不得其力。大梁(宋军)兵甲精锐,难与争锋。不如西下太行,塞虎牢,据洛邑,东向而争天下,此乃上计。”
李筠不听。他觉得自己也有理:“我乃周朝宿将,与世宗(柴荣)义同兄弟。禁卫之士,皆我昔日属下,闻知我起兵,他们肯定临阵倒戈,何患不成功!”
大将有此书生气,不败也难。赵匡胤新朝甫建,大肆封官行赏。京城内定,大臣、兵头有名有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五代末的军将大都是名利之辈,谁还会响应李筠这位“老上级”做贼!
北汉“皇帝”刘钧深觉复国有望,就约契丹兵一起来援李筠。李筠“民族气节”倒保持得不错,婉拒契丹兵入境。于是,刘钧御驾亲征,“倾国自将”而来。临行,刘钧的大臣劝谏:“李筠举事轻易,事必无成。陛下扫境内赴之,臣未见其可也。”刘钧不听。
待到两方“友军”相会于太平驿,刘钧马上封李筠为“西平王”,位在其宰相卫融之上。吵吵半天真见面,李筠暗悔——北汉“皇帝”太名不副实,不仅仅“仪卫寡弱”,举止言谈也看不出有“真命天子”的样子。
李筠不爽,刘钧也不高兴。宴谈期间,李筠一口一个“不忍辜负周朝旧恩”,讲个不停。而后周郭威“黄袍加身”,篡的就是刘钧堂兄的后汉。汉与周是世仇,李筠如此表功言忠心,明摆着是不给自己面子。
虽如此,覆水难收,双方不得不联军,刘钧留宣徽使卢赞做监军,李筠心中恼怒,很讨厌这个友军派来的“监事长”。听闻李筠与卢赞不和,刘钧赶快派宰相卫融做和事佬前往调解。
眼见北汉军派不上什么用场,李筠悒郁之下,留下其长子李守节据守上党,自率三万军马南出,与宋朝争锋。
宋军大将石守信为百战良将,又欲在新朝立大功,勇谋兼施,两军在长平一照面,就大败李筠,斩首三千级。而后,石守信在泽州城外大破李筠大军,杀掉李筠手下大将范守图以及北汉的监军卢赞。
北汉援军数千人急匆匆赶到泽州,正赶上李筠兵大败,这些人不发一矢,均放仗投降。
石守信图省事,索性下令把这几千名降军杀个干干净净,既立威,又警示北汉不要没事派人来找死。
李筠大败之后,只能逃入泽州城内,凭城固守。不久,御驾亲征的赵匡胤赶至城下,他很想亲眼观看自己当皇帝后的第一次胜利。
皇帝亲自督战,宋军士气倍增,肉搏登城,终于攻陷泽州。李筠长叹一声,投火而死。
宋军入城后,顺便还生俘了北汉的宰相卫融。泽州已下,守卫潞州老巢的李筠之子李守节马上投降。其父不为宋朝“忠臣”,其子却甘为新朝“顺子”。
赵匡胤心情很好,赦之不杀,委任李守节为单州团练使(小伙子没过几年不明不白就死了,年仅三十出头,也不是什么善终)。
攻杀李筠,确实起到了“杀鸡给猴看”的作用。后周原先占据一方的节度使们,如成德节度使郭崇、保义节度使袁彦、建雄节度使杨廷璋、安国节度使李继勋等人,纷纷单骑来朝,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不得不向大宋称臣。
收拾完李筠,赵匡胤的目光马上转向下一个目标:淮南节度使李重进。
李重进是后周太祖郭威的亲外甥,从血统上讲,他实际比周世宗柴荣更接近“帝系”。因为柴荣只是郭威妻子的侄子,与老郭没有血缘关系。
后周世宗柴荣在世时,李重进就与柴荣的姐夫张永德争权,二人明争暗斗,搞得不亦乐乎。“点检作天子”那块木牌,当时很多人都怀疑是李重进派人放置以陷害张永德。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张永德被削夺禁军职权,李重进也没捞到大便宜。后周小皇帝刚上台,大臣范质等人就一纸诏书把他打发到了京城以外的扬州做节度使。
李重进折腾半天,与张永德争权夺利,反而最终让“赵点检”做了天子,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当然,到底是老李还是老赵鼓捣的那块“点检作天子”木牌,也是千古之谜。诬陷他人的匿名信,自古至今,谁都不会主动承认。
赵匡胤称帝后,马上下诏,准备让老战友韩令坤取代李重进的位置。“(李)重进请入朝,帝(赵匡胤)赐诏止之”,老李心中愈加犯疑。
李筠起兵,李重进派帐下亲吏翟守珣怀密信前往交结。翟守珣没去见李筠,反而拿着密信到汴梁见赵匡胤。当时,赵匡胤唯恐“二凶并发”,两条战线上打仗,任谁都心中无底。于是,赵匡胤便厚赐翟守珣,让他回去劝说李重进不要轻举妄动。李重进犹疑之间,李筠已被平灭。
平李筠之后,赵匡胤就不再客气,正式下诏徙李重进为平卢节度使,并派中使陈思诲带着铁券赐予老李,以示安慰之情。李重进这才回过味来,软禁陈思诲,扯旗举兵。
同时,他派人向南唐求援。可惜,南唐中主李璟先前被周世宗柴荣打怕了,从心理上畏惧中原政权,不敢掺和造反,李重进只得孤军起事。
有了上次平定李筠的胜利,赵匡胤胆气倍增,再一次御驾亲征。
建隆元年(960年)十一月,宋太祖率百官六军,乘舟东下。
首攻扬州,即日拔之。扬州如此牢固坚城,竟然一天就被攻下,可见李重进起兵是多么仓促。
城陷后,有人劝李重进杀掉中使陈思诲,老李也不失厚道,“吾今举族将赴火死,杀此何益!”言毕,阖家自焚。陈思诲旋为乱兵所杀。
赵匡胤君临扬州,人主之气顿浓,露出狰狞面目,杀掉李重进同谋者数百人,把没有自焚而死的李重进兄弟和儿子皆送闹市砍头。
杀了李重进之后,宋太祖当时还真想一鼓作气,平灭南唐。
南唐中主李璟非常害怕,忙遣其重臣严续、冯延鲁等人分数批来“犒师”“买宴”,大献殷勤。
赵匡胤在扬州接见南唐使臣冯延鲁,鸡蛋里挑骨头,找碴儿寻衅,厉声责问:“汝国主(李璟)何故与叛臣(李重进)交通?”
冯延鲁不卑不亢,回答说:“李重进当时派密使,就住在我家。我们国主派人对他说:‘大丈夫失意而反,世亦有之,但应视地利天时。当初中朝皇帝(赵匡胤)受禅之际,人心未定。上党乱起(指李筠起兵),您应该彼时作反。如今,人心已定,却想以数千乌合之众抵抗天下精兵,即使韩信、白起复生,也无成功之理。因此,唐国有兵有粮,不敢相资。’正因为我们国主不出援兵,李重进才这么快就兵败。”
赵匡胤碰了个软钉子,低首沉吟片刻,又蛮横言道:“虽如此,诸将皆劝吾乘胜渡江,你以为如何?”
冯延鲁躬身又是一礼,朗言道:“李重进自谓天下雄杰,陛下您神威一至,一战即灭;南唐小国,确实难敌天威神军。但是,本国侍卫数万,皆先主(李昇)亲兵,誓同生死,陛下如不惜数万将士性命与之血战,可能会成功。此外,大江天堑,风涛不测,假如大宋天兵进不能克城,退又缺军资,想必事情不是特别好办。”
一席话,貌似谦恭,实则凛然不屈。言外之意,你老赵别太得势不饶人,你有天时我有地利,万众一心,胜负还真说不定。
赵匡胤也笑道:“朕聊戏卿耳,岂听卿游说耶!”
他审时度势,国家新建,攻打南唐确实还没有把握,于是暂时打消了一鼓作气攻下南唐的念头。
虽如此,忧惧之下,加上先前周世宗在世时被迫“蹙国降号”,南唐中主李璟过了半年多就“殂”了,其子李从嘉袭位,改名李煜,是为大名鼎鼎的南唐李后主。
虽然搞掂了二李之叛,宋太祖心中仍旧嘀咕。老赵人是宋朝开国君主,精神上还带着五代乱世的深深烙印,对于帝王易姓,他本人比谁都有更切身的感受。
一日闲暇,他召智囊赵普,问道:“自唐末至今数十年,帝王换了八家,战斗不息,生民涂炭,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欲息天下之兵,立国家长久之计,又怎样入手去做呢?”
赵普虽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并不是什么大儒,可乱世之中他这种半吊子知识分子最切实际,进言道:“陛下您能言及此事,真乃天下苍生之福!世道纷乱,皆因方镇太重,君弱臣强。如果想安定天下,只有先从方镇大将下手,收其兵,夺其权,制其钱粮,如此,天下自安!”
赵匡胤不停点头。
一日,赵匡胤召集石守信、高怀德、王审琦等军中老哥们儿于内廷欢饮。酒酣,宋太祖屏去左右,对几个老友说掏心窝子的实话:“没有你们,我今天不会坐在皇帝宝座上。但是,贵为天子,我还不如从前当节度使时快乐,可以这么说,我是终夕未尝安枕而卧!”
石守信等人虽美酒数杯下肚,脑子都还十分清醒,听皇上如此说,均离座下跪,叩首而言:“今天命已定,谁复敢有异心,陛下何为出此言耶?”
“人孰不欲富贵,一旦有(人)以黄袍加汝之身,虽欲不为,岂可得乎!”
老赵一句话,吓得跪于当地的石守信等人如五雷轰顶。要知道,内廷宴饮,只要皇帝一个眼神,在座数人的脑袋就可能瞬间搬家。
老石连吓带惊,诚惶诚恐:“臣等愚钝,万望陛下哀怜,指条生路。”
赵匡胤长叹一声,好言好语道:“人生苦短,白驹过隙。众爱卿不如多积金宝,广置良田美宅,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如此,君臣之间再无嫌猜,可以两全。”
石守信等人听此言,冷汗稍收,忙不迭地叩首连连,拜谢说:“陛下能这样替我们着想,真是给我们这些该死的人一条生路!”
“明日,(石守信等)皆称病,乞解实权。帝(赵匡胤)从之,皆以散官就第,赏赉甚厚。”
诏旨一下,石守信等人各为大镇节度使(虚衔),皆罢军职,优游于家,全得善终。特别是石守信,晚年好佛,积财巨万,但全都拿去兴建佛寺,死后被追封为“威武郡王”。
比起日后的朱元璋,老赵“杯酒释兵权”,真是忠厚无比了。
罢去石守信等人的军权后,宋太祖想召符彦卿掌统军队大权。符彦卿,乃已故后周世宗柴荣的老丈人,是五代百战名将。很久以前,他就曾令契丹人闻风丧胆。其父符存审,也是当时名将。符彦卿13岁即精晓骑射,由于是老符第四子,当时人称“符第四”,骁勇无双。
符彦卿是后周世宗老丈人,按理讲宋太祖最应猜忌他,但这位老将军命好,其长女是周世宗皇后,小女又嫁给了宋太祖之弟赵光义,不知不觉中给自己上了政治方面的“双保险”,故而赵氏兄弟待之甚厚。
对于赵匡胤想让符彦卿领军一事,赵普不同意,押下任命诏书不发,力劝宋太祖深思利害。太祖皇帝不高兴,说:“我待符彦卿甚厚,他日后岂能负我!”
赵普马上回言:“周世宗待陛下也厚,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
一句话,赵匡胤默然,马上收回委任诏命。
符彦卿也算真正好命,宋太祖未让他掌军,其实最终也是保护了他,老爷子得以优游岁月,以78岁高寿善终于家。
另一个值得一表的,当属“点检作天子”谣言事件中的冤大头张永德。
张永德,字抱一,出身并州富豪世家。他24岁时,迎娶后周太祖郭威之女晋国公主为妻,得封驸马都尉,并任禁军要职殿前都指挥使。后周世宗首战北汉,张永德居功甚伟。世宗伐江南,驸马爷屡立战功,并被擢升为殿前都检点(皇家禁卫军司令)。世宗病危,“点检作天子”木牌突现,张永德大受其害,被解除兵柄。
后周恭帝这个小孩子即位后,张永德被朝中文臣外派为忠武军节度使。
宋太祖即位后,马上授予这位老上司侍中的高职。估计张永德一直认为那块木牌是李重进所为,对赵匡胤心中并无怨恨,很听话地入朝晋见,被宋廷改授为武胜军节度使。
宋太祖征伐李重进,他还连出数条妙计,对老李的怨毒之意,溢于言表。
想当初,张永德对赵匡胤这位手下非常好。赵匡胤的第一个妻子去世后,续娶王氏,张永德赠予这个“听话”的下属大量钱财。所以,在政治方面,张永德可能就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主儿。当然,或许由于心内有愧,赵匡胤一直厚待张永德,君臣二人常于禁苑欢饮,太祖每以巨觥赐酒,呼为“驸马”而不称呼他的名字。
张永德对赵家也始终尽忠,为之东征西讨出谋划策。厚道人毕竟有好报,老张73岁时善终于府内。
软硬兼施之下,宋太祖终于坐稳了皇位。后来,他采用“更戍法”,使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并把“抑武重文”作为基本国策确定下来。
重文事,抑武将,守内虚外,强干弱枝,虽然从根本上消除了内部对赵氏皇权的威胁,却也种下了日后两宋亡国的种子。
赵匡胤建宋之时,德不足以绥万邦,功不足以戡大乱,确实无大功大德积于世间。相比之下,曹操扫黄巾、击董卓、救献帝、夷平二袁,刘裕灭后秦、擒慕容、诛灭桓玄、击平卢循,此二人功劳显赫。而赵匡胤一乱世军头忽然建立一个王朝,可以想见当时他内心之中有多么不安。所以,他一定要建功立业,打好开国基础,才能使天下人心畏服。
先南后北定统疆
宋太祖的赫赫武功
后周世宗柴荣生前,采纳大臣王朴的建议,定收拾天下的方针为“先南后北,先易后难”。赵匡胤建立宋朝后,基本上仍沿袭后周的统一计划。
最根本的原因是,杮子先拣软的捏。削平江南和蜀地,一方面在政治上实现最低层次上的“大一统”,另一方面,江浙地区以及蜀地的经济力量,将来可以成为中原王朝用兵北方的巨大支撑。
战争就是无限的消耗,没有经济基础,都是纸上谈兵。当时,盘踞山西一隅的北汉虽是弹丸小国,仰契丹人鼻息苟延残喘,但它身后的契丹才是中原王朝最凶恶的敌人。至于南方,共有南唐、吴越、南平、南汉、后蜀这五个小国,加上福建一隅的军阀陈洪进和湖南一带的军阀周行逢。(www.xing528.com)
怎样把这些小邦解决掉,是宋太祖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天假其便,宋太祖登基不久,湖南的军阀头子周行逢病死。其子周保权是个11岁的小娃娃,继位之后,其属下衡州刺史张文表反叛,也想割据一方。由此,宋朝打着“救援”的旗号,要借道荆南(南平)。
师行一半,张文表已经被杀,宋军仍强行前驱,派出一股奇军直驱江陵。南平嗣主高继冲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举族“入朝”,献出高家割据数十年的三州十七县。
不久,宋军一路横进,攻克潭州(今湖南长沙),进围朗州(今湖南常德),最终把先前向宋朝求救的周保权也一并生俘,尽取湖南十四州土地。
至此,荆湖之地全入宋土,成为宋朝一个大粮仓,从物质上保障了宋军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乾德二年(964年)年底,宋太祖诏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武信节度使崔彦进为正副元帅,进讨蜀地的后主孟昶。
蜀后主孟昶在位期间,正值五代后唐、后晋更迭之际。中原多事,但在三十年左右的时间内,孟昶的后蜀一直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964年11月,宋太祖命忠武节度使王全斌为主帅,率六路大军分路进讨。同时,他下令在汴梁的右掖门为蜀主孟昶修建宅邸,以待其归降,显示伐蜀的必克之心。
孟昶浑然不知灾祸将至,做了近三十年太平天子,总以为天佑神庇,加之蜀道险远,定能使宋师无功而返。
没有料到,宋军战斗力太强,连连克捷。
王全斌大军攻至成都升仙桥,孟昶只得备齐亡国之礼,跪于军门上献降表。
自宋军从汴京发兵,到孟昶归降,总共才66天。宋朝共得46州,240县,53.4万户。后蜀亡。
965年1月,孟昶家族至汴京,于明德门外素服待罪。宋太祖下诏释罪,赐孟昶冠带、袭衣,并封他为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兼中书、秦国公。7天后,这位蜀降王就暴卒于家,估计是宋太祖知晓孟昶年轻时勇毅英果,恐为后患,派人用毒酒毒药什么的暗害了他。
蜀地入宋,自然南汉也要接着扫平。开宝三年(970年)十月,这个蕞尔小国竟然首先进攻宋朝的道州(今湖南道县),太祖不怒反喜,立刻命潘美、尹崇珂二人总领人马,进攻南汉。
此前,南唐后主李煜写信劝南汉主刘鋹向赵匡胤归附,刘鋹囚使回书,言辞不逊。为讨好宋太祖,南唐后主把刘鋹的无礼回信交出,宋太祖大怒,找到了攻伐的借口。
南汉刘鋹继位的时候才17岁。他认为群臣因各有家室不能尽忠于他,因此一切政务皆委以太监。发现有才的读书人,都要阉割后才任命。所以,南汉的士子最倒霉,考取了前三甲,只有“金榜题名时”,再无“洞房花烛夜”。
刘鋹平日最信任的是太监许彦真、女巫樊胡子以及一个波斯舞女。大臣得罪这几个人,下场只有一个——族诛。宦官还劝刘鋹:“先帝所以得宝位传陛下,正因尽杀群弟。您也应该效法先帝。”刘鋹大以为然,把几个弟弟杀个干净。这么一个酷虐的王朝,由于山高皇帝远,悬隔岭南,自刘隐至刘鋹也经四世五主,近六十年。
宋军进攻,南汉唯一像样一点儿的抵抗,是都统李承渥在韶州带领十多万兵士摆大象阵。不料,宋将潘美令军士将劲弩集结在一起齐射大象,皮糙肉厚的大象先前未挨过如此粗劲的弩箭,狂奔折返,反而踩死了不少南汉军士。大败之下,南汉军十多万人被杀的杀,擒的擒,韶州又失。
宋军乘胜前进,连克英州(今广东英德)、雄州(今广东南雄)。
眼见宋军兵临城下,南汉主刘鋹派人网罗十几艘巨舰,先把美妃、金宝塞满其中,准备从海上逃跑。但这个“皇帝”自己还没上船,一名叫乐范的太监率一千多名禁卫军先走一步,盗走了满装美女和金银财宝的大船,不知到哪个野岛做岛主快活去了,留下南汉主叫苦不迭。
情势如此危急,南汉宠臣龚澄枢等人不思如何集军退敌,反而在宫中商量:“北兵此来,主要贪图我国的财宝,不如把城内库藏一把火都烧掉,敌人占据空城,必不能久驻,肯定很快就回军撤走。”于是,哥儿几个找来一帮军士,纵火焚烧库府、宫殿,一夕皆尽。
城中大火刚灭,潘美的宋军已攻入城中,南汉主刘鋹只得率众臣投降。潘美软禁南汉皇帝、宗室及高官97人,下令杀掉平日作威作福的宦官一百多人。
南汉平,宋朝又得60州境土,共240县。
开宝四年(971年)正月,宋太祖在汴京的明德门受俘,遣使臣斥责刘鋹反复不臣以及焚烧府库之罪。
刘鋹是个很会巧辩的人,这时候他临危不乱,辩称:“为臣我17岁时承继伪位,朝权皆由龚澄枢等人把持,他才是真正的国主,为臣我万事仰其鼻息。”
宋太祖不管那么多,反正最后广州城内烧宫殿、焚宝物是龚澄枢等人的主意,罪不容诛。于是,宋太祖马上派人把几个佞臣推出去杀了,宽释刘鋹,赐其衣服冠带,并授金紫光禄大夫等职位,封为“恩赦侯”。
之所以不杀刘鋹这个亡国之主,宋太祖的目的在于招抚未平之国,拿他先做个榜样,以示大宋的“天恩厚泽”。
刘鋹这位小伙子“有口辩,性绝巧”,归降后,曾以留存的一批大颗珍珠扎制一个有二龙相戏装饰的超豪华马鞍,上献宋太祖。此马鞍做工极其精妙,宫中匠人看毕,都大相骇伏。
宋太祖也很高兴,赐钱150万。他对左右叹道:“刘鋹喜好工巧,习以成性,假如他能以习巧之勤移于治国之道,何能亡国呢!”此叹,与隋文帝杨坚叹息陈后主作诗的巧思,如出一辙。
这位刘鋹“高工”不仅手艺好,而且性好佞上。每次宴集,他都是第一个到,积极得不行。一次,宋太祖宴群臣于讲武池,刘鋹又率先迎候,太祖一高兴,命人以金杯赐酒一杯。
刘鋹见此,不喜反惊。他在南汉当土皇帝时,常常以赐酒为名毒杀自己的大臣,见太祖赐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赶忙跪伏在地,泪下如雨,哀乞道:“臣承祖父基业,违拒朝廷,劳王师致讨,罪固当死,陛下先不杀臣,今见太平,为大梁布衣足矣。愿延(我)旦夕之命,以全陛下生成之恩,臣未敢饮此酒。”
情急智生,伶牙俐齿。
宋太祖见小伙子吓成这样,也笑了,说:“朕待人推心置腹,安有害人之意!”言毕,取金杯一饮而尽,命人再进一杯与刘鋹。刘鋹大惭,顿首谢恩。
后来,宋太宗继位后,聚群臣商议讨伐北汉一事。
刘鋹起座,大声嚷嚷:“朝廷威德遍及,四方僭窃之主,今日尽在座中,太原(北汉)不日可平,刘继元(北汉主)马上要来,为臣我率先来朝,到时候,我希望能执棒站在皇帝殿上,充当诸降王之班首。”
一席话,说得宋太宗大喜,对他赏赐甚厚。
当然,太宗赵光义当时欢喜,并不代表他会一直欢喜。
刘鋹于太平兴国五年(980年)病死,时年39岁,似乎不是善终。其子刘守节、刘守正均是宋朝崇仪副使一类的清贵之官,后皆家贫。宋帝每每下诏,月给万钱,供这些败家子使用。
不过,给钱归给钱,连宋真宗也对大臣感慨:“诸伪主子孙,大多不免贫寒,皆是因其父祖辈穷奢极欲的家风感染,后代不知稼穑艰难,挥霍无度而致啊。”
端掉南汉,自然就轮到南唐。
起先,赵匡胤对这个一直送钱送物帮助自己打仗的“江南国主”李煜还真下不了手。南唐长期以来,奉贡甚谨,从未失礼。
思来想去,老赵便下诏招李煜至开封来朝见。接诏后,李煜还真想去,其大臣陈乔、张洎皆劝阻,认为李煜此行,必为宋朝扣留。于是,李煜推称自己有病,不能上路。
宋太祖早就揣知李煜肯定不会乖乖就范,借口说南唐违命,命大将曹彬、潘美率军前往征讨。鉴于王全斌克蜀后部众滥杀人引起大乱,宋太祖严嘱曹彬“切勿暴掠生民”,并赐宝剑一口,“副将以下,不听令者皆可斩杀!”。
开宝七年(974年)秋,宋朝征伐南唐。
曹彬不负使命,破铜陵、克当涂,并于采石矶(今安徽马鞍山)歼灭两万多名南唐军。
本来,采石矶一带江水湍急,北来军队至此往往为江水所阻。可巧的是,一年多以前,南唐国内有个书生樊若水,屡举进士不第,上书言事又不被采纳,怨恨之余,天天假装渔夫钓鱼,用丝绳坠铁等工具把采石矶一带的水面、水底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然后,他潜往汴京,自称有取江南奇策。宋太祖很高兴,赐其进士及第并予以官职,并命李煜送樊若水老母及家人入宋。根据樊若水的建议,宋太祖命人修造大舰及黄黑龙船数千艘,至此,全都派上了用场。
曹彬等人根据樊若水的“水文报告”,在采石矶大造浮桥,堆石系缆,三日而成,尺寸毫厘不爽。宋兵踏过,如履平地。
长江天险,竟如此轻易得渡。
南唐君臣初闻宋军在大江之上建浮桥,都以为是“儿戏”,不料有樊若水暗中相助,宋军得心应手。
过江之后,宋军攻破新寨(今江苏江宁),拔潥水,并于秦淮河边大败南唐军主力十余万,直扑金陵(今南京)城下。
宋军进攻之始,南唐后主李煜听从张洎、陈乔建议,想坚壁清野,以老宋师。主意定后,他不以宋军为忧,天天在御花园与一帮道士、僧人讲论佛法和《易经》。
南唐的迎敌之事,均归一个名叫皇甫继勋的纨绔子弟掌管。皇甫继勋一直想投降宋朝,又不敢直说,只得严禁手下军将迎敌。他闻败则喜,终日逢人就说宋军强盛,不可与战。
一日,李煜自出巡城,忽见城下宋军旌旗满野,他又惊又怒,杀掉了皇甫继勋。
虽如此,大军指挥权皆归张洎等人,此辈文士,根本不晓军机。
窘急之下,李煜派大臣徐铉入汴京,想以口舌求存。宋朝大臣皆知徐铉乃江南才辩之士,提醒宋太祖要有准备。
太祖一笑,立招徐铉上殿,让他先说个痛快。
果然,徐铉理直气壮,上来就诉说“李煜无罪,陛下师出无名”。
太祖也不阻止,任他接着讲。
“李煜事陛下,如子事父,未有过失,为何要派军进攻?”徐铉得理不饶人。
看徐铉说够了,宋太祖接住话头,问:“既然亲如父子,现在父子倒是两家,你觉得这种情况应该吗?”一句话,徐铉哑口无言,只得悻悻而归。
李煜还想花钱消灾,忙遣使贡银5万两,绢5万匹,乞求宋军暂缓进攻,宋廷不报。
谈判归谈判,宋军一直未闲着,南唐的润州(今江苏镇江)在吴越军与宋军联手进攻下也被攻克。
南唐大将朱全贇破釜沉舟,自湖口率十多万军队缚木为筏,长百余丈,想隔断采石矶浮梁。天不佑南唐,长江恰值冬日枯水期,水浅,大船巨筏不能骤进,朱全贇只得从皖口(今安徽安庆)方向前进。
中途,遭遇宋军,朱全贇使“火攻计”,一开始还真烧毁不少宋军船只。俄而北风反焰,反而烧到了自己。可见,当年周公瑾赤壁火战,天时地利人和,千年一遇。
惶骇之下,朱将军投火而死。南唐最后一张大牌至此出尽。
绝望之下,李煜遣徐铉入汴乞求。
徐铉情哀辞切,向宋太祖极陈“江南无罪”。
赵匡胤耐着性子,摆事实,讲道理。
徐铉声气愈厉,和皇帝争论。
最终,惹得宋太祖大怒,按剑而起,言道:“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乎!”
话糙理不糙,一派帝王气度。
至此,徐铉再有口辩也使不出,只得惶恐而退。
开宝八年(975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宋军破城,李煜“奉表纳降”。李大才子本来于宫中积薪想来个全族自杀,经宋将曹彬一“安慰”,就不想死了。
于是,李后主连同宗族、群臣,一起被宋军押送汴京。至此,南唐十九州,近七十万户,尽入宋朝版图。
宋太祖坐明德门,有司上奏李煜应以南汉那样的献俘礼入见,太祖不许,表示“李煜一直奉大宋正朔,非刘鋹可比”,不让有司张贴书写南唐“罪恶”以及宋军大胜的“露布”(宣胜榜),算是给了李煜一点儿面子。
纳降之后,宋太祖下诏封李煜为光禄大夫,封“违命侯”,以惩示李后主最后抵抗的“不识抬举”。
后来之事众所周知,李煜亡国之主,仍写词弄曲不忘故国,被宋太宗一杯“牵机药”送入黄泉,终年42岁。
文人君主,难逃悲惨下场。
宋太祖平定江南,吴越主钱俶一直恭顺无比,又有宋朝赐予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这顶帽子,出钱出物出兵,鞍前马后,最为孝顺。他常常派遣儿子带大量金银异宝向汴京入贡。
宋军攻打江南,钱俶助攻,李煜还亲笔写信劝他:“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明天子一旦易地酬勋,王(指钱俶)亦大梁一布衣耳!”
钱俶不为所动,马上把信转呈宋太祖,以示“无私无畏”。
南唐平后,宋太祖召钱俶入京。钱俶不敢有违,马上与其妻孙氏、其子钱惟濬等人入朝,总共上贡白银21万两、绢13万匹、绵180万两、茶8万斤、乳香7万斤,其他金银宝物无数。
宋太祖高兴,待以殊礼: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并赐号钱俶之妻为“吴越国王妃”。宋朝官员认为异姓诸侯王之妻没有封妃的先例,太祖表示“行自我朝,表异恩也”。不顾群臣谏阻,宋太祖不食前言,放钱俶还国。
临行前,太祖赐钱俶一个黄锦匣,让他途中密观。钱俶打开一看,都是群臣奏请皇帝软禁钱俶的表章。又惊又吓又庆幸,钱俶更加感激、恐惧。
回国后,钱俶贡献频繁,可以说是对宋朝恭敬得无以复加。
宋太宗即位,钱俶又来入朝,上贡银宝金物无数。钱俶眼看割据军阀陈洪进纳土,北汉刘继元被俘,忧惧之下,钱俶上表,表示要入献吴越十三州。
假意推托一番,宋太宗照单全收,钱俶一大家子均被搬到汴京。
虽曾贵为一方国主,钱俶至此战战兢兢,他每天第一个上朝,常常假寐待旦,小心到了极点。他数次上表推辞“国王”的称号。
端拱元年(988年),钱俶“暴卒”,估计也是被不厚道的宋太宗派人毒死。宋廷追封其为“秦国王”,谥忠懿。
钱氏一族,割据一方多年,自后周起,吴越虽然自为一“国”,其实与中原政权的州郡差不到哪里去,因此对中原政权一直恭敬有加。听上去很厚道,实际上,80多年以来,钱氏外厚贡献,内奢侈僭,对当地人民横征暴敛至极。所以,钱家为宋朝所吞,对当地百姓来讲,倒是件好事。赵宋官员一到,马上免除了多项苛捐杂税。
本来,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篡人国家,乏善可陈。其后,他逐渐削平诸割据政权,一统南方,经营弘远,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政治遗产。由此观之,这个老赵不可不谓是一代开国明君。
他兢兢业业,朝乾夕惕,终于成就大功。更为后世所称道者,还在于他对孟昶、刘鋹、李煜等降王家族至少是表面上的“宽厚”。
大儒王夫之曾发慨叹,认为这几个降王,非能比西晋初期的刘禅和孙皓。刘备和孙氏家族保土奉宗,雅有政声,虽有孙皓之虐,刘禅之庸,晋室也不能不容其存活于世。而南唐、后蜀、南汉等国的开创者,皆是乱世“偷以自王”,广竭民力,所以,他们的子孙即使被俘后成为百姓白丁,也不算过分。宋太祖仁德,这些人亡国后个个享受大官之封,又被朝廷待以宾客之礼。可见,在这方面,赵匡胤其人的品质,值得称道,可以说是五代军人中罕有的宽厚。
“仁者之愚”致大惑
宋太祖“斧光烛影”的死亡之谜
宋太祖平定南唐后,遣吴越国王钱俶归国。兴致不错,他摆驾去洛阳巡视一番,再返汴京,筹划攻战北汉的军事活动。
当时赵匡胤年仅五十,盛壮之年,吃嘛嘛香,心情又好,有武人出身的健康底子,此前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现象。
但是,开宝九年(976年)冬十月,“帝不豫”,似乎皇帝的身体一下子就不行了。
“壬子,命内侍王继恩就建降观设黄篆醮。是夕,帝召晋王(赵光义)入对,夜分乃退。癸丑,帝崩于万岁殿。”
史书对于宋太祖的死因,只此寥寥数笔,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描述和解释。所谓“斧光烛影”之谜,乃与苏轼大约同时代的一个和尚文莹书中所载。此人著有《湘山野录续编》一书,其中有如下记载:
“……俄而阴霾四起,天气陡变,雪雹骤降,(太祖)移杖下阁。急传宫钥开端门,召开封尹(宋太宗赵光义)……延入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宫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赵光义)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饮讫,禁漏三鼓,殿雪已数寸,帝(太祖)引柱斧戳雪,顾太宗(赵光义)曰:‘好做,好做。’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霆。是夕,太宗留宿禁内,将五鼓,伺庐者(宦官)寂无所闻,帝已崩矣。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
记载虽生动,却太似小说家言。文中“斧”字,总让人联想起杀人用的大斧子,附会者总会想到是赵光义用此“凶器”把老哥劈死。
其实,文莹所记的“柱斧”乃“玉柱斧”,是一种手中把玩的文房用品,样子恰似一柄如意。君主平时用此在图上比比画画,既不锐利又不沉,用它杀人是不可能的。昆明大观楼孙髯所撰的著名长联“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中的“宋挥玉斧”,正是引自《宋史》所记:“王全斌平蜀,以图来上。议者欲因兵威复越巂,艺祖(赵匡胤)以玉斧画图曰‘此外吾不有也’。”——所以,大斧杀人,纯是后人因字误猜。
而且,睡前宋太祖还活蹦乱跳,睡后也鼻息如雷,至凌晨就“过去”了,此事过于蹊跷。
至于“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也大露马脚,难道宋太祖睡着了知道自己要死,而在梦里写的“遗诏”?
文和尚多事,一段小记惹得后人猜测纷纷。但是,也不能说山野和尚自己瞎编,没准儿他师叔、师父当时在内廷为皇帝讲经说法,传出些“秘闻”,这也并非全无可能。
鸿儒司马光在其《涑水记闻》中也描写了宋太祖“崩”后宋太宗的行为,但并非文莹和尚所记是夜宿宫中(即使是太子也不能居皇宫之内),而是讲他当夜根本不知情。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一书,根据两宋笔记、野史和正史勾勒出这样一出场景:
时夜已四鼓,宋皇后使王继恩出,召贵州防御使德芳(太祖之子)。(王)继恩以太祖传国晋王(赵光义)之志素
宋太祖像
宋太宗像
定,乃不诣德芳,径趋开封府召晋王。见左押衙程德玄先坐于府门……扣门,与俱入见(晋)王,且召之。(晋)王大惊,犹豫不行,曰:“吾当与家人议之。”入久不出。(王)继恩促之曰:“事久,将为他人有矣。”时大雪,遂与(晋)王于雪中步至宫。(王)继恩使(晋)王止于直庐,曰:“王且待于此,继恩当先入言之。”(程)德玄曰:“便应直前,何待之有!”乃与(晋)王俱进至寝殿。(皇)后闻继恩至,问曰:“德芳来耶?”继恩曰:“晋王至矣。”后见(晋)王,愕然,遽呼官家(皇帝在内廷的称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
依此所记,赵光义似乎对宋太祖的死全不知情,也是紧急情况下“被逼”为帝。这种记载,是赵光义和史官们低估了后世人的想象力、智力和判断力。
确实,赵匡胤“崩”前,没有立皇太子。其中原因,一是他正值盛年,还没想到“千秋万岁”后的事情;二是太祖的母亲杜太后临终有言,让几个儿子兄弟相传,以免重蹈后周世宗的覆辙。但杜太后让宋太祖兄终弟及的嘱咐,其实纯为宋太宗当皇帝后与赵普捏造的故事。
赵普此人,后人总记得“宋太祖雪夜访赵普”,似乎是唐朝魏徵一类人物。实际上,赵普是一个才干高、人品低的小人。他在太祖一朝把持朝权,与赵光义多有龃龉,并曾秘密上书太祖要警惕赵光义。结果,此事为他的政敌卢多逊所告。为了消除不利影响,赵普与宋太祖君臣演“双簧”,赵普公开上书“自陈”,太祖示之以众,并把书启“藏于金匮”,以示太祖、赵普对晋王赵光义没有疑忌。
宋太祖崩后,赵普地位岌岌可危。为了迎合新皇,赵普入见宋太宗,二人编出了杜太后临终嘱托太祖以帝位传弟的“金匮之盟”。而且,关键的内容还有一句,即杜太后所讲:“汝与光义皆吾所生”,而不讲齐王赵廷美也是杜太后所生。也就是说,“兄终弟及”,传到赵光义也就打住了,赵廷美没有资格(赵光义后来还“私下”对近臣讲赵廷美其实是他的乳母之子,非杜太后亲生)。
其实,宋太祖死时,其子赵德昭已是成年人,绝非“幼子”,就其年龄来说,当一个继位之君绰绰有余。
谎话一编就要继续圆下去。为了帮太宗解决“传弟”的问题,赵普诬陷自己的老对头卢多逊与太宗之弟秦王赵廷美“暗中交通”,结果,两人均被远贬,赵廷美还被降为公爵,不久即忧悸而死,时年38岁。
史书上为了突出宋太宗的“仁德”,还讲他起初有意传位给赵廷美,是赵普提醒“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一句话,赵普的丑陋面目暴露无遗。
既然深悉“父子家天下”的治世真理,赵普这个太祖的“大忠臣”为何不在太祖活着时拼死力谏?“忠言”迟了这么多年,说明赵普确是个阴险小人。
宋太宗如此迫害亲弟的行径,其长子赵元佐也觉过分,佯狂作癫,火烧宫殿,装疯卖傻以表示自己不堪“储君”之位。日后,宋太宗把儿子赵元侃(改名赵恒)立为皇太子,见京师百姓兴高采烈,他还愤愤言道:“四海之心遽归太子,欲置我于何地!”如此狭窄心怀,可见宋太宗赵光义绝非善类。
仅仅观看正史,宋太祖之死也让人疑窦丛生:
其一,太祖崩前与赵光义饮酒,那么棒的体格,当夜就挂了。
其二,太祖皇后宋氏派太监王继恩迎太祖之子赵德芳,表明当时没什么赵光义继位的“遗诏”。区区一个太监倒自作主张“以太祖传国晋王(赵光义)之志素定”,挺身相迎,简直近乎笑话!
其三,赵光义假意踌躇,而后“毅然”入宫。宋皇后见到这位小叔子吓了一大跳。他马上安慰对方“共保富贵”,显然早已成竹在胸,打好腹稿。
最大的可能,是赵光义买通太监王继恩等人,在与宋太祖饮酒时下毒,药死了兄长。此种手段,也符合赵光义日后的一贯行径,与李煜、钱俶、刘鋹等降王之死,如出一辙。以此推之,宋太宗真乃世间一大“药剂师”也。
其实,纵观史实,宋太祖对弟弟宋太宗,一直仁厚至极。
如此有仁有义好哥哥,赵光义也真下得去手。日后,他借故奚落侄子赵德昭,小伙子回府后左思右想觉得郁闷,自刎而死,时年29岁。又隔两年,太祖另一个儿子赵德芳也不明不白死去,年仅23岁。
摊上如此狠心的弟弟,也算太祖赵匡胤倒霉。
然而,宋太祖之历史功绩,有目共睹,史臣也大加赞叹。
历史上,总以“弱宋”称呼强敌环伺、常以“岁币”买和平的两宋王朝,而且,言及北宋狄青、南宋岳飞的遭遇,人皆扼腕。殊不知,较之五代乱世中武人的飞扬跋扈之害,宋太祖的手段虽有些矫枉过正,也不失为英明远略。
终两宋之世,武人骄横、藩镇林立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而且,自唐末离乱,朱温残害清流,后唐、后晋、后汉在中原干戈不息,千里丘墟;契丹铁骑蹂躏,犷悍相沿,弓刀互竞,中原的汉文明几至崩溃。开宋之初,宋太祖手下即使有赵普,也就是一干吏之才,如果论文采风流,道德文章,此人根本排不上队。宋太祖灭后蜀、平南唐,才使当地的文士、才人皆得归中原一统。文苑英华,博雅大儒,一时而至,中华文明又一个高峰期到来。
总之,两宋国势兵力虽弱,文明方面却是盛唐之后我们中华民族的又一个里程碑。
品德方面,宋太祖礼降王,行赈贷,禁淫刑,增(文人)俸禄,尚儒学。如此种种,宋太祖因而被大儒王夫之赞为汉光武帝之后的中华帝王第一人,确实不失公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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