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写实风景画：新浪漫主义之美

19世纪，挪威从丹挪同盟被迫转向瑞挪同盟，对独立和自由的诉求使挪威艺术一直保持着浓郁的民族浪漫主义气息。因此，尽管挪威艺术家同样受到来自巴黎写实主义、印象派的影响，但他们最终还是回到本国或者故乡，用画笔描绘富有真情实感的民族生活和自然景色。由于这种持续性的浪漫主义倾向，有学者称之为“新浪漫主义”风景画。和早期浪漫主义风景画相比，19-20世纪之交的挪威风景画更加注重外光写生，色彩变得丰富而鲜明，画家更热衷于描绘日常景象，笔调更加生动感人，因此也有人称之为“抒情的”浪漫主义。与此同时，这个时期的画家更加注重个人的精神体验，画面表现形式也多种多样，有的偏重于写实性，有的强化印象派风格，当然，那种充满了静谧感、孤独感，或者忧郁气质的挪威浪漫主义气息则是持续的。总体来说，由于对大自然真实体验和描绘的强调，这个时期的风景画显得更加真切感人，因而可归结为民族浪漫主义的写实风景画。^[15]

总体而论，从19世纪前期的民族浪漫主义到后期的民族新浪漫主义，之间并没有截然的分水岭。二者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一方面后者吸收了写实主义和印象派的手法，画面色彩更丰富和明亮，造型更加真切感人；另一方面，后期画家更加注重本民族生活和自然的体验，长期在挪威和家乡生活，能够通过本土风景的描绘表达对挪威民族精神的领悟。前面谈到的拉尔斯·哈特维格，可以说是从早期浪漫主义向新浪漫主义过渡的一位艺术家。他的作品表现手法保持着杜塞尔多夫画派的特征，但他对自然风景的描绘则基于对家乡——挪威西南部沿海斯塔万格（Stavanger）的深切体验，并通过想象创造一种个性化的奇幻景观。这种个性化和本土化，是新浪漫主义风景的重要特质。

尼古拉·阿斯楚普（Nikolai Astrup，1880-1928）是一位生活在挪威西部的具有典型的“新浪漫主义”特质的风景画家。尽管他曾到法国和德国学习和定居，但最终选择回到故乡约尔斯特（Jølster），因为“北欧风景对他具有强烈的感召力，他试图通过绘画寻求一种能够唤起故乡民俗传统的民族性视觉语言。”^[16]阿斯楚普的作品在卑尔根KODE美术馆有全面的展示，展览意图呈现画家在画面中所表达出来的不断变化的情绪和气息，这是画家长期在自己所熟悉的生活环境中所获得的真实体验。^[17]为了表达自己的感受，阿斯楚普一方面吸收了印象派和欧洲写实手法，另一方面扎根于西挪威生活的民间文化和艺术中，经过长期实践，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表现语言。他的风景画色彩丰富浓烈，充满特殊的情味，形象真切生动，让人感到某种内在神秘意味。这种个性化的处理方式，使得景物在他笔下变得凝重，具有某种人格化的象征色彩。他曾反复画过一棵造型类似的枯树，其中一幅名为《三月的清晨》（Martzmorgen）（图15），描绘了一棵人形般的在清冷雪地中倾斜矗立的枯树。两侧的枝丫如同双臂，树顶的细枝条如同蓬松的头发。作为画面的主体，这枯树好像变成了在北欧明媚雪景中挣扎呐喊的幽灵，成为挪威民族独立的一种绝好隐喻。

图15　尼古拉·阿斯楚普，《三月的清晨》，布面油画，约52cm×72cm，1920年，卑尔根美术馆收藏

图16　哈罗德·索伯格，《龙达讷山间的冬日夜晚》，布面油画，尺寸不详，1918-1924年，奥斯陆国家美术馆收藏

另外一位挪威“新浪漫主义风景画”的杰出代表是哈罗德·索伯格（Harald Sohlberg，1869-1935）。尽管在国外鲜为人知，但索伯格无疑是挪威民族精神的绝好象征。他离群索居，崇尚浪漫主义“孤独的天才”的艺术理想，用极具代表性的挪威景观的描绘来传达他对北欧精神的体验。他的作品《龙达讷山间的冬日夜晚》（Vinternatt i fjellene）（图16）被看作是最具有象征性的挪威民族风景画之一。该作品被艺术家以多种媒材画过多次，在挪威可谓家喻户晓，其最著名的油画版本收藏在奥斯陆国家美术馆。画家抓住了龙达讷山的特征，两座山峰形成对称的格局，峰顶的起伏皆有原型来历；但画家采用了极为优美的线条、简洁的造型，甚至平面化的处理，清澈的蓝色如梦如幻。龙达讷雪山被描绘成清冷夜空中的神圣之物，柔软的线条和坚硬的实体，神圣的光泽和阴郁的气息，共同构造了一种挪威民族精神的图腾。

图17　阿马迪斯·尼尔森，《峡湾之景》，布面油画，33cm×57cm，1890年，收藏地不详。(www.xing528.com)

19世纪后期欧洲艺术发展的重要现象就是印象派的兴起，写实绘画在印象派的影响下也在发生变化。印象派对外光下的自然界色光印象的研究和表现，对来自挪威的艺术家来说是一种艺术观念和表现手法的革命。因此，虽然很多挪威画家依然坚持浪漫主义的理想，通过细腻写实表达民族性的自然情感，但他们也在潜移默化地受到印象派影响，越来越注重风景的真实色彩和气氛，画面越来越具有视觉的亲切感和明亮的色彩效果。

图18　基蒂·基兰德，《夏日夜晚》，布面油画，100.5cm×135.5cm，1886年，奥斯陆国家美术馆收藏

图19　弗里茨·索罗，《多尔多涅河》，布面油画，尺寸不详，1903年，奥斯陆国家美术馆收藏

比如，曾师从古德学生的阿马迪斯·尼尔森（Amaldus Nielsen，1838-1932）就更注重通过色彩和气氛表达写实，他1890年画的《峡湾之景》（View of a Fjord）（图17）就是一例。这幅画尺寸不大的作品不仅表现出了极为宏阔的空间感，还以极为细腻的手法描绘极为真实的森林和峡湾景观，尤其表达出了阳光斜照下温暖、抒情的自然感觉，无怪乎被称为“挪威的第一位自然主义画家”。^[18]在古德的学生中，具有类似的印象主义倾向的画家还有和基蒂·基兰德（Kitty Lange Kielland，1843-1914）和霍姆伯（Thorolf Holmboe，1866-1935）。女画家基兰德的家乡是挪威南部的斯塔万格，虽然长期在德国和法国生活，但她最好的作品都是对家乡沿海乡村亚伦不厌其烦的描绘。在她看来，她对亚伦的兴趣在于这里“景色的宏伟和贫穷的富裕”。我们能在她画的《夏日夜晚》（Summer Night）（图18）描绘了充满了清冷之气的乡村池塘，尽管渺无人烟，悄无声息，但水草郁郁葱葱，画面波光粼粼，我们能够从中体会到她所说的那种空间的宏大以及贫瘠中蕴含的富饶。相比之下，霍姆伯兴趣广泛，风格多变，艺术也涉猎插图、设计、绘画多种领域，显示了现代绘画的多种可能。

另外一位常常被归入印象主义画家中的艺术家是弗里茨·索罗（Frits Thaulow，1847-1906）。索罗是丹麦斯卡恩画家群的成员，曾到法国游历，同时也是当时挪威画坛的重要画家，是挪威秋季沙龙的发起者之一（1882年）。实际上，从他的作品比如《多尔多涅河》（La Dordogne）（图19）来看，画家所表达的自然感觉愈加生动感人，河水表面反射的银白色光芒给人一种炫目的感觉。这种富有抒情色彩的写实风格和巴比松画派具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