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白蜡：虫帮传奇|五溪漫话

早年，湘西出白蜡，主要产地有二：一是沅州府芷江县的罗旧；一是辰州府泸溪县的达岚。蜡农有谚：“云南出子不出花，湖南出花不出子。”“子”即白蜡虫，“花”即白蜡。白蜡虫是很小的蚧壳虫。雌虫专司繁殖后代；雄虫寄生于女贞或白蜡树上，分泌物便是白蜡。古代，白蜡除药用以外，由于其熔化所需温度较石蜡、蜂蜡高，是制作高档蜡烛的最佳原料。历代宫廷用作照明的蜡烛，便是用白蜡和乌桕油制成的。因此，自宋以来，湘西白蜡便成为贡品。由于湘西不产蜡虫，蜡虫必须从三千多里之外的云南昭通一带运来。挑运蜡虫的蜡农队伍，称为“虫帮”，其成员称为“虫客”。

湘西的“虫帮”，少时集结五六百人，多时可逾千人。虫帮每年春分时节出发。因为是贡品，虫帮出发时，地方官要为其送行，发给通关文牒，并授予一面面小黄旗，彰显这支远行的队伍是为了皇家的贡品奔波。去时，为了防止路途土匪的打劫，从出发地开始，沿途的官衙都要派兵丁递送。沅州和辰州的虫帮，务必在春分后三日，同时到达贵州的玉屏集结，而后在官兵的递送下，结伴同行。虫客出发时，每人的腰间挂有十几双草鞋，以供路途穿用。他们的头上，都缠着一个印花布的大包头，长达二丈有余。去时，可包头御寒。到了云南昭通一带的“虫山”以后，天气渐渐转暖。当地人喜欢湖南的印花布，虫客解下包头，以印花布换取当地的白蜡虫。

虫帮西征，在人烟稀少的滇黔古道行进，沿途村镇无法接待。他们吃的是随身携带的糯米粑，夜里只能在檐前、树下露宿。他们途经玉屏、三穗、镇远、施秉、贵定、贵阳、安顺、水城、威宁等地，需一月方可抵达云南昭通。途中仅在镇远、贵阳二地休息一两天。他们务必在清明节那天赶到贵州安顺。湘西一带的气候，“清明断雪，谷雨断霜”。而在蜡虫的产地昭通，虽时至谷雨，高山上仍然是白雪皑皑。这正是适宜蜡虫生长的气候。虫帮到达蜡虫产区，相互约定好启程回归的时间、地点后，便分散到各个村寨，一直要守候到立夏。(www.xing528.com)

寄生在白蜡树上的白蜡虫，每年立夏节前下树。滇黔边境山民，多有以此为生计者。仅昭通纯田坝一地，每年出售的蜡虫，即以数千担计。他们以棕片缝制成“虫包”。每个虫包装蜡虫三斤二两（蜡农以此虫放养，可获白蜡七斤）。虫客一般每人挑二十包，最多有挑四十包者。他们要在当地雇请脚力，沿途为之递送。为了抢在蜡虫羽化之前，运回家中放养，去时一月的路程，回时要缩短为半月。每天必须走七八十公里。每个虫客的担子上，都插着一面小黄旗。他们凭着衙门发给的通关文牒，沿途的州、县，即或是半夜三更，也要敞开城门放行。虫客和脚力，累得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若遇天气炎热，虫包里的蜡虫会跑出来，爬得虫客满身都是，既不能拍，也不能打，只能等到傍晚天气转凉，蜡虫自己跑回到虫包。若是耽误行程，白蜡虫羽化飞走，一场艰辛之后，常常落得人财两空。

自宋清以来近千年间，湘西虫帮为了紫禁城的灯火通明，在滇黔古道上，年复一年，往返六千多里，艰难跋涉。他们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将苍凉与悲壮留在了历史的记忆之中。如今，湘西白蜡业依然繁盛。不同的是，如今通过铁路和空运，把蜡虫运到湘西。湘西的蜡农们，再也不必像先辈那样辛劳地跋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