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漫话》：辞典书的绝佳选择

邓宏顺

据我所知，近来五溪不少地方文化书刊中所涉及的神巫文化，其原始资料大多源于李怀荪老师，或者由他口口相传，或者由他借出资料，或者阅读他的著作，或者聆听他的授课。几十年来，他收藏了满满一屋子地方文化资料，有大部头，也有小册子，有公开出版的，也有内部印刷的，还有不少是他亲手抄录的笔记，而且都各有可观数量。他的书房总是整理得井井有条，无论何时与其攀谈，每每谈及五溪文化内容时，他都能随时准确无误地拿出相关资料，翻到某个页码以示佐证，其如数家珍的熟悉程度，实在令我敬服！

我虽然也生活在这一地域，也长期经历着这一地域文化的熏陶，但对这些文化现象大多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此，当他要我为这部全面解读五溪地域文化的专著《五溪漫话》作序时，我实在诚惶诚恐。难解的是我稍加思考后竟然没有拒绝。过后一想，也许是多年交往的深情作用，内心里不愿拒绝这位令我敬重的师长，当然也有想认真拜读这部书稿的强烈愿望。2019年（己亥年）春节前后，我用了二十天时间，在电脑上拜读完这部书稿后，欣然自叹：这是一部可作五溪文化小辞典的好书！

宇宙中充满了人类未知之密码，人类生活亦总在破译这些密码中前进。角马、羚羊和候鸟的群体迁徙，鱼类的远游繁殖，都是在掌握了生活的密码后进行的。也正因为人类在动物中是最能破译密码者，所以，人类的生活尤其是科技走在了其他生命的前面，因而，不断破译密码，更是人类进化的需要。

宇宙中形成的密码多具有时空的特点，近山识鸟音、近水识鱼性即是一个浅理。北方有北方的文化密码，南方也有南方的文化密码，五溪地区当然也不例外。

“五溪”的地理概念古已有之，如明代沈瓒所著《五溪蛮图志》就对该地域做了较清晰的描画。《五溪漫话》一书的主题就是中国地形第二级与第三级之间的沅水流域中上游这方被称“五溪”的地域文化密码。五溪地域大体是一方居于高原与平原之间的丘陵地带，地理落差大，因而形成了变幻莫测的独特地理环境。千万年来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人们，在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中创造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形成了这一地域的独特文化。这种独特，在外人眼里，就成了这一地域的人文密码。

李怀荪老师自年轻时就致力于这一地域人文密码的田野考察、史料收集和资料研究，至今年近八十的他，仍锲而不舍。此前他已在中国大陆和台湾出版过多部、逾百万字的此类专著，尤其他以小说形式著成的一百一十万字的《湘西秘史》，用鲜活的情节复活了这一地域人们的独特文化和生活，广受读者欢迎。刚刚脱稿的这部《五溪漫话》是他多年心力的凝聚，写的是五溪地域的历史文化和风土民情。《五溪漫话》最早是他1986年在《湖南日报》“湘江”副刊开辟的个人专栏，从首篇发出的《浦市说古》，到今天完成这部书稿，已历经三十余年。由此可见，此书来之不易！(www.xing528.com)

全书用二百一十篇文章对五溪地域的文化密码进行破译，其中“开篇说五溪”一篇，历史类有二十篇，地理类有三十二篇，民族类有十九篇，经济类有二十五篇，宗教类有二十五篇，艺术类有三十六篇，民俗类有二十九篇，人物类有二十三篇。每篇短文中又总说明三五个实质性问题，总合起来，这本书所解说的文化问题总在千个以上，尤其对一些疑问的解答，条分缕析，针脚缜密。无须列出更多，仅举“龙船”一例就可证明此书学问。划龙船本是世人熟悉的民俗，而此书对五溪龙船探幽析微的研究就能让人身临其境、耳目一新。同是龙船，五溪龙船的列篇中就细分出了辰州龙船、苗家龙船、侗寨龙船、清江牛龙母子船、瑶乡龙船、淑浦龙船、镇远龙船、浦市龙船、安坪掐龙舟等。辰州龙船又把城里的船称为“菜花船”，把赛前各方龙船在江面上游弋称为“探风水”。苗家在划龙舟时，必定要椎牛，以此祭奠盘瓠。而以播阳河上的龙船为代表的侗寨龙船总与歌声相伴。清江牛龙母子船最具特色，“龙舟是三条用杉木挖槽而成的独木舟。母船长七丈左右，在当中；子船各长五丈左右，在两侧。三船拼联。母船船头，安有水柳木雕成的龙头。龙头上，长着两只弯弯的水牛角，牛角上分别写着‘风调雨顺’和‘国泰民安’。长着牛角的龙当地人称为‘牛龙’，这种龙舟称为‘牛龙母子船’”。瑶乡的龙船又是另一种雄姿：方头，长度达五十米，龙尾向上翘起高达四五米，一条船需要聚集六十人作为桨手。同为淑浦龙船，又有大河龙船和小河龙船之分。镇远龙船又总是在竞渡时节的夜晚伴以祈求幸福安康的热闹河灯。浦市的龙船以旗色代方位，容整个湘西龙船之盛况。安坪辰水的掐龙舟，则是淡化了竞渡，而突显了争斗双方的角力，这在各地的龙舟中，可算是独树一帜。把五溪地域千姿百态的龙舟，体现得如此全面，可见此书的写作是极为用心的。

全书的行文非常朴实，虽多述奇象异事，却不炫奇示博，绝非其他同类作品可比。字里行间可谓剔除悬浮，求其本实，琢璞为玉。由此可见，此书的原意尤其本真。

读完这本书，掩卷沉思，方知编著此书之目的在于让人真正弄懂五溪文化的现象与源流，以具体事物昭示历史文化，从而知古思今，益世济民。由此可见，作者思想境界之高远。

众所周知，我们不能生活在过去，而只能生活在当下和未来，但要明白，当下和未来的很多基因都潜源于过去。我们不是为了盲目崇拜去研究前人创造的文明，而是为了超越前人才去研究前人的文明。当我们破译了五溪地区前人的文明密码之后，我们的扬弃就会为我们的超越提供可能。因此，毫无疑问，此书是李怀荪老师对五溪文化研究的又一重大贡献！

2019年2月19日（元宵节）于怀化翰墨轩

邓宏顺，著名作家，湖南省作家协会原副主席、怀化市文联原副主席、怀化市作家协会原主席，今为湖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