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超身高六尺,体态健壮,皮肤黝黑,相貌英俊。他有宽阔的肩膀,洪亮的嗓音,走路时昂首阔步。他虽是留学欧美的留学生,身上也颇有中国古代名士风范,有时他西装革履,叼个英国烟斗,有时他身穿绸子长衫,冬天则穿绸缎长袍或皮袍,下面穿绸子棉裤,裤腿用丝带系紧,丝带的颜色与裤子不同,往往是颇为鲜艳的,作蝴蝶结状,随着步履微微抖动,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非常“潇洒”。他的头发,“有时候梳得光可鉴人,有时候又蓬松似秋后枯草。他顾盼自嬉,怡然自得”,学生们窃窃私语:先生是在那里学名士。因为在同学们眼里,俞平伯是真名士,而叶公超是学名士。
不过名士却自有名士的派头,关于他的授课,不同的学生却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他教授大一英文,不少学生都上过他的课,对他的课堂教学印象最深的就是:他教课以读音正确出名。曾经就读西南联大的学生刘长兰依然记得叶公超上课时的情景:
(叶)看了看,就开始叫第一排第一个学生:你把我这个书的第一行念一下。那个同学就拿过来,一看是个剧本,对话的。他就念一句。“好了,你坐到那边去。”把这个书给第二个人:你从第二句念,念好你坐到那边去。每个人都让你念几句,都规定你坐这里、坐那里,反正不是你原来的位置。
当学生们不解其意时,叶公超来揭开谜底了。
他说:你们这一组都是江苏人对不对?大伙儿一愣,是啊,我们都是江苏啊。你们是河北对不对?你们那个角上干脆是天津人对不对?也没错![1]
原来叶公超通过这个来提醒大家纠正方言中带来的口音,而他对语音的敏感也让学生折服。(www.xing528.com)
据季羡林回忆,叶公超教一年级英语时,用的课本是英国女作家简·奥斯汀(Jane Austin)的《傲慢与偏见》。他的教学法可称奇特,他按照学生的座次让每个学生念一段,依次念下去。每次他一声令下:Stop!问学生“有问题没有?”如果没有,就让邻座第二个学生念下去。有人偶尔提一个问题,他断喝一声:“查字典!”有次,有学生问他有的字在《英华合解辞汇》里查不到,他说:“那个《辞汇》无用,烧了,要查《牛津大字典》。”[2]从此天下太平,再没有人提任何问题了。在西南联大时期,杨振宁和许渊冲为同窗好友,他们当时上叶公超的英文课,有一次,叶公超讲解美国女作家赛珍珠的《荒凉的春天》。杨振宁问叶:“有的过去分词前用be,为什么不表示被动?”叶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杨振宁:“Gone are the days为何用are?”吓得杨振宁以后再也不敢直接向叶公超提问了。
叶公超上课有时兴之所至,也会有些令人难忘的幽默场景。有一次,他让学生翻译李白的《怨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翻译本就不容易,何况是意蕴不可言破的古诗?于是学生们在下面小声嘀咕,不知如何下笔。后面一位大胆的学生喊道:“George(叶公超英文名)!你叫我们翻译李白的《怨情》,可李白没有交代清楚,美人儿心中到底恨谁啊?”听了这话,课堂里先是一片安静,而后满堂哗然,大家都想听听老师如何回答。叶公超似笑非笑地说:“Wait a minute.”然后环顾教室,半眯着眼答道:“我哪儿知道她的心里恨谁?我要是知道,也不叫你们翻译了!”学生们拍掌大笑。不过从他的教授方式来说,他却并不是完全刻板地灌输,而是指导学生从中找到诗的艺术和效果。
关于他的授课,其他同学也有不同的回忆。他在暨南大学时的学生温梓川说,他在暨南非常受同学欢迎,大概是在英国住久了的缘故,他说话坦率又风趣,上课时说的英文,真叫人听出耳油,不愿下课。翻译家赵瑞蕻回忆,叶公超当时讲授“18世纪英国文学”,他的授课颇有特点:先在黑板上用英文写下简明扼要的讲课要点,然后提纲挈领地加以解释说明,接着就是自由发挥和当机立断的评论。赵对他的教学法就颇为欣赏,认为这样既保证了基本理论和基本知识的传授,又能启发学生的独立思考和探索,并能培养学生高雅的趣味和准确可靠的鉴赏力。[3]
他的“述而不作”曾被人批评为懒,不过叶公超对文学欣赏和批判却有独到见解,尽管他留下的文字书评有限,对于文艺理论研究倒是很有启发。季羡林回忆,叶公超曾注意到,在中国古代诗歌中人的感觉——或者只是诗人的感觉的转换问题。他举了一句唐诗:“静听松风寒。”最初只是用耳朵听,然而后来却变成了躯体的感受“寒”,表明他对诗歌研究有独到之处。而且他是个爱读书之人,在暨南大学期间,他兼任图书馆馆长一职,真是如鱼得水。当时他还单身,就住在图书馆楼下一间小室,房间里堆满了书,床上椅子上都是,坐拥书城让同事也很羡慕。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