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克尔曼从观摩古代艺术作品出发探寻古代艺术理想,长期的艺术欣赏培养了他对艺术作品的高度敏感,从而“把庸俗的目的说和单纯模仿自然说都粉碎了”。他提倡从艺术作品和艺术史里找寻艺术的理念,因而“在艺术领域里替心灵发见了一种新的机能和新的研究方法”。他有意识运用的若干新研究方法试分析如下。
1.比较研究法
温克尔曼史学思想的继承者,19世纪德国著名艺术史家雅各布·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曾说:“艺术的历史首先要归功于他(温克尔曼)的比较方法的钥匙。”温克尔曼对悉心收集到的视觉和文字资料采用了综合的、比较的研究方法,得出了一个较全面的、接近事实真相的结论,成为“重新思考自瓦萨里《名人传》以来的大型模式化的美术史的第一次全面尝试”。为了寻找、辨认古人的作品,他率先运用比较研究方法,即通过较大范围和较长时期多个遗址、遗物的相互比较,选择出那些在社会文化框架内起重要作用的分类;他在对实物进行仔细观察、甄别的基础上,从风格上与其他作品进行纵向和横向的比较,从而对艺术作品或艺术种类作出系统的区分;基于时代变迁和形态风格的比较,他认为拉斐尔、某些伟大的尼德兰大师与现代意大利画家的区别在于,前者“在制作自己作品时所付出的艰巨劳动的评论,更加证明一点,即这种劳动应该是隐蔽的;而这,则要求画家作出更多的努力”。从而得出,“在所有艺术作品中最难的事是,所花费的极大努力在作品中不露痕迹”。通过比较艺术家米开朗琪罗与贝尼尼,他认为前者致力于洞察崇高的美,因而“忠于高雅美的直观性”;而后者则“庸俗地恭维粗俗的和无教养的人们,试图把一切都表现得更易于为他们理解”,因而导致趣味堕落、拙劣“试图凭借夸张来显得高贵……”。通过比较真实的、不无缺点的身体与完美无瑕的古典雕刻,他还得出优美的希腊人体作品中,“更多的是整体结构的统一,是各部位更完善的结合,是更高程度的充实,而没有当代人体造型中干瘪的紧张和随意的凹陷”。字里行间充满二元对立式的、饶有兴味、富有价值的比较,传达给读者一个观念:理想的艺术雕刻作品比真实的肉身更完美。
2.实物考古学方法
温克尔曼不同于他所处时代的“古董学者”,他们相信,只要坐拥书斋,皓首穷经,探幽索微,抉隐钩沉,就能写出一部艺术的“信史”、还原历史的真实面目,可以想见,上述缺乏对艺术品直接观察经验的学究式观点必然导致视野狭窄、陈陈相因的艺术史出现,温克尔曼斥之为“只依赖书本和传闻”、“无用的书本知识”或“写作匠”的著作,因为他们不能深入研究对象的“心灵深处”或者“诉诸理性”,从未直接走近、观看艺术品,宁愿花时间去阅读或重述那些关于艺术的空洞而平庸之事,因此,这些描写古代雕像的昂贵大作,不过是在“玄虚的迂回的理论中打转,他们写出了连篇累帙的巨著,我们却望洋兴叹,不能理解”。温克尔曼上述针砭时弊的文字,无疑是切中肯綮的。他主张用理性、情感、心灵去直接触摸、理解古代艺术品,抛弃充斥着谬误和陈腐书蠹气的书本知识,体现了启蒙运动精神的特点。
他强调,要撰写关于古代艺术的著作,必须亲自到罗马,亲眼欣赏,亲身游历并亲手考察实际的地形、地貌和艺术遗物、遗址、遗迹,用艺术家的眼光、智慧和心灵体察实物作品,甚至要在那里待上两年多,以便获得第一手的确凿史料。他认为:“艺术史的目的在于阐明艺术的起源、发展、演变和衰落,并且说明各个民族、各个时代、各个艺术家的不同的风格;为了阐明这些必须尽可能从古代遗留的文物出发。”他尤其赞赏一些艺术史家注意了“工艺、细线花纹的精致或者用凿子进行的润饰”,这些都是与实物考古学直接相关的工作。他率先将考古学方法引入艺术史的研究中,并身体力行地编纂了著名文物珍宝收藏目录(1760年出版),收藏目录本身也可被理解为“被印刷出来的博物馆”,它作为工具服务于研究目的,并以文字的形式呈现了藏品的内在秩序和蕴含其中的知识体系。他悉心研究古代文物,“沿着巨人时代的遗迹漫步”,他“不单单在罗马进行了局部的、成功的考古发掘,而且在赫库拉努姆和庞贝的发掘,有一部分也揭示出新的内容”,他还有意识地对考古发掘行为进行管理,试图用科学、合理的方法修复古代艺术品,广征博引古代文献和神话资料,从而使他的艺术研究有了图像志阐释的规则,改变了自古以来人们从事艺术研究不重视文物古迹的观念(早先的古物研究学者往往局限于关心题材问题)。通过为古代艺术品的风格加以分类,他使考古学研究发生了创新性的巨变,面貌为之一新。为了获得艺术创作的亲身体验,从而更好地理解、把握古代艺术精神,他曾在艺术家埃塞尔的指导下,亲自躬行艺术实践——勤奋地练习素描,使自己的艺术眼光锻炼得更敏锐、深刻、精确。
虽然那时的考古学由于尚属草创阶段,客观上存在技术手段不够成熟、完善的情形,但温克尔曼在艺术史研究中前瞻性地融入考古学的方法,无疑具有开创性的价值和意义,从而使他当之无愧地赢得了“考古学之父”“欧洲考古学先驱”的美誉。 (www.xing528.com)
3.风格学方法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风格是艺术活动的本质,艺术家可以通过模仿某种完美的典范实现风格的再现。风格是艺术史研究中最为重要的观念之一,曾有西方艺术史论者云,艺术史特别是“美术史对人文科学的研究在两个领域做出了重大的贡献,这就是风格学和图像学”。温克尔曼提出运用风格学理论分析具体的艺术作品是一个创举,对后世的影响很大,它的冲击力伴随历史的长河波及赫尔德、歌德、席勒,直到遇上其思想的主要继承者雅各布·布克哈特及其弟子海因里希·沃尔夫林(Heinrich Wolfflin)结出累累硕果,形成温克尔曼—布克哈特—沃尔夫林系统,为艺术史这门学科确立了方法论原则。
他运用风格学的方法探索艺术风格的演变史,成为研究、撰写任何一门艺术史的典范。他的《古代艺术史》堪称最早在文化视野下研究艺术风格演变的开山之作。虽然在他之前,瓦萨里已经声称“将努力尽可能地按照流派和风格而不是按照编年的顺序去讲述艺术家……不仅努力记录艺术家的事迹,而且努力区分出好的、更好的和最好的作品,并仔细地注意画家和雕塑家的方法、手法、风格、行为和观念……理解不同风格的渊源和来源,及进步和衰落的原因”,但他的《名人传》最终仍无可避免地落入编年的传记式艺术史窠臼。温克尔曼则从时代风格的逻辑顺序出发,将古希腊艺术的发展和衰落划分为四个阶段,相应地归纳出四种风格。①远古风格:轮廓刚毅但僵硬,雄伟但不典雅,表现的力破坏了优美,直线的、僵直的风格。②崇高风格: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直线的特征,因而轮廓是多棱角的。③优美风格:雅致柔和的、波浪形的圆润感,体现精雕细琢的美。④模仿风格:细小的或平面的风格。这样,那些很久以前出现的艺术品不再是混乱、零落而分散的,而是因为贯穿某种风格类型而发生,从而创造出某种视觉的规则或模式,显示出作者卓越的眼光和想象力。
理解风格的发生动力、内在结构和本质,需要研究和分析风格是如何发展变化的。自温克尔曼提出运用风格分析艺术以来,揭示风格体现的文化价值、文化特征、时代精神或心灵、心境,探讨风格的流变始终是艺术史研究的基本理论。晚近的艺术史家在撰史时,对于温克尔曼开创的风格学发展模式加以有力继承和发展,例如,海因里希·沃尔夫林在《艺术风格学》中,力求从方法论的角度来理解艺术史,特别是把文化史、心理学与形式分析熔为一炉,运用形式分析的方法对风格问题作出宏观比较和微观分析,提出五对包含着辩证关系的基本概念:线描和图绘,平面和纵深,封闭的形式和开放的形式,多样性的统一和同一性的统一,清晰性和模糊性。这五对概念的确立,目的不是基于价值判断,而是为了便于风格的分类,由此发展出建立在纯粹视觉和形式分析基础上的“艺术科学学派”。
总之,温克尔曼找寻到合理驾驭表面上杂乱无章、纷繁复杂史料的有效方法,并对之进行整理、综合、评价与建构,为其后的艺术史研究开辟出一条新路。无论将来艺术史和艺术批评会有多少个新的发展方向,风格学方法无疑将仍是一个重要的考量因素,并将促使产生源源不断的鲜活阐释和深切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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