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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史研究中的有机整体观

时间:2023-08-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受此氛围的影响,温克尔曼认为各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发展具有独特性与有机性。从整体出发来研究艺术史,使温克尔曼跻身“历史学家中的艺术家”之列。赫尔德认为,温克尔曼的古代艺术研究指示了“历史研究,尤其是文化史研究的方向”,他的著述涉及的内容丰赡翔实,眼界开阔宏大,颇有文化史家的风范。

艺术史研究中的有机整体观

在讨论温克尔曼之前,我们首先需要回顾一下培育温克尔曼艺术史观的时代条件。近代西方社会,自17世纪中叶爆发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至18世纪发起的声势浩大的启蒙运动,均有力地促进了西方社会和思想领域的深刻变革。“在18世纪,各门社会科学都迈出了历史主义的第一步。”近代历史哲学在18世纪蓬勃兴起,这应归功于启蒙时代理性主义思潮的作用,而“历史哲学”一词则应追溯到伏尔泰的最早运用,俄国诗人普希金曾说:“伏尔泰第一个走上了新的道路,他把哲学的明灯带进了黑暗的历史档案库中。”虽然伏尔泰并未刻意研讨过历史哲学,但他认为,历史研究不等于堆砌史料,而应实现一种哲学的或理论的理解。1725年詹巴蒂斯塔·维柯(Giambattista Vico)撰写的《关于各民族共同性的新科学原则》(简称《新科学》)问世,开创了历史哲学研究的先河。在维柯的思想中,包含了文化历史主义的基本原则,即把人类历史和文化视为一个经历不同发展阶段的有机发展过程;历史学家不应根据本民族的立场和现时代的观念来研究历史,而应从当时、当地出发去认识和理解历史;等等,因而维柯被尊为西方历史主义的创始人。1835年,《新科学》被译为法文,旋即使维柯在欧洲声名远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德国史学家赫尔德(Johann Gottfried Herder)注重对维柯思想的研究,受其影响,赫尔德把历史视为所有人类共通的有机演变,而显示于各民族特有文化的发展中,提倡在多变的历史事实中去寻求不变的历史规律,并认为历史规律是由所处地区的状况及其需要、所处时代及其机会和人们内在特征这三个因素所决定的,时间、空间和民族特性决定了历史的面貌。

在这个“理性的时代”或“哲学的世纪”,历史学家们抛弃了以往抽象的世界文明史观念,而把目光投向各民族具体的历史和文化中。历史的聚焦镜被调至早期——“人类的黄金世纪”。受此氛围的影响,温克尔曼认为各民族历史和文化的发展具有独特性与有机性。在他看来,文化是民族精神的映射,“研究古代文化是取得艺术完善的唯一道路”,“(希腊)古典艺术是人类文明的最高成就”。民族精神是稳定的,其稳定性在艺术的发展中体现出来,“艺术的发展如同一条滔滔不绝的大河,尽管蜿蜒曲折,但它是奔腾向前的”。在此奔腾的巨流中,艺术史的发展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艺术受气候等自然地理条件和社会政治环境的影响很大,为此,他着手从希腊文化的各个方面研究希腊艺术,例如,从气候、地理、政体、思维方式、人种、宗教、社会习俗、哲学、文学、科学等方面去探寻,通过对文化母体的深切了解达到对艺术品风格及表现手法的深刻理解。上述种种因素在他的心目中交织、构成一个整体,要想了解各个部分,必须了解整体。换言之,他的艺术史是在试图包罗万象的文化视野下撰写而成。从整体出发来研究艺术史,使温克尔曼跻身“历史学家中的艺术家”之列。按照英国史学家卡莱尔(Carlyle)的观点,“真正的历史学,即处理重大历史事件的那部分历史学,无论在古代还是近代都被视为最高的艺术”。据此卡莱尔把史学家划分为两种。一种是历史学家中的艺术家,另一种是历史学家中的匠人。匠人们“在一个部门从事机械劳动,看不到整体,也不觉得有整体”,而艺术家“以整体的观念使一个卑微的领域变得崇高起来,为人们所熟悉并且习惯性地认识到,唯有在整体中部分才能得到真正的确认。”温克尔曼从整体的角度出发考察艺术的发展进程,即从某个更高的地方以俯视的方式、整体或普遍的眼光来观察艺术,从浩瀚无垠的史料中有所取舍,把握历史,把艺术领域的问题视为文化整体的一部分来加以论证,寻求各种风格之间的因果关系,从而更清楚地揭示文化的本质,更好地理解某一文化整体的闪光点或不足。他所作出的种种分析,即便今日读来,仍不乏精辟之语和启发性色彩。

温克尔曼的史学观与古希腊诗学》蕴含的有机整体观念十分相似,这种观念揭示了世界的本质规律在于整体是部分间内在逻辑的组合,美是存在于部分与整体之间的和谐,其中包含了辩证的思想。温克尔曼主张艺术史应阐明不同艺术风格之间的联系,理解不同风格的艺术起源、进步、发展、变迁和衰落,探索其演进、变迁和衰落的缘由。在他看来,希腊艺术犹如某种生命体,存在着“开端、发展、自足、丰满、结束”的五阶段周期“必然有不显著的发生缓慢的成长,充分完善的光辉点和逐渐的衰亡,就如一切其他的有机的物体一样,只是在一系列的个性之中表现出来”。这一分期思想的源头可能来自早期的“历史循环论”,近可追溯到瓦萨里《名人传》中的“生物学模式”历史观:“艺术有着超越任何一位艺术家的贡献的内在周期,因为建筑、绘画和雕塑‘像人本身一样,有出生、长大、衰老和死亡’。”温克尔曼并未传记式地逐一罗列艺术家的姓名、遗闻轶事、作品、艺术成就和年代,像他之前的史学家瓦萨里在《名人传》、贝洛里在《现代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师传》里所写的那样;他认为艺术史不能被政治史的框架所束缚,必须叙述文化的进展,亦即承认艺术史的发展有其自身的内在规律和惯性,与政权更替有一定联系,但不是完全的步调一致、一一对应。温克尔曼曾说,他不是在撰写“单纯的时代编年史”对于他的研究而言,“个别艺术家的历史关系不大”。他更倾心于探索艺术史持续演变的内部深层结构和内在逻辑规律,希冀发现联结文化与艺术之间重要的、必要的联系,从而将自己与此前的艺术史家截然分开。(www.xing528.com)

赫尔德认为,温克尔曼的古代艺术研究指示了“历史研究,尤其是文化史研究的方向”,他的著述涉及的内容丰赡翔实,眼界开阔宏大,颇有文化史家的风范。与他同时代或时段相近问世的艺术史著作相比,例如皮埃尔·莫尼埃的《诸门类艺术史》(1698),大卫·杜兰的《古代绘画史》(1725),乔治·滕布尔的《古代绘画论》(1740),都犯有“炫耀博学、不着边际”的通病。温克尔曼力求在文化的视野下联系多种因素观照各门类艺术(绘画、雕塑、钱币等)、艺术家、哲学、美学思想和艺术精神,即从通常不被艺术史家重视的地理与气候、物质和技术的详细情境下解读艺术,融合纸面文本与实物研究为一体,从而为我们提供了对艺术作品的系统个案分析和关于古代艺术发生、发展、衰落的巨细靡遗、生机盎然的历史,用以说明古典艺术是人类文明的最高成就。他提出古希腊理想化的美即是“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这种无与伦比的美是“用优美的轮廓和宏大的心灵创造出来的”,进而认为一个文化的艺术风格会按照适合其文明的特定模式逐代发展和演化。与经验主义者相比,温克尔曼对艺术的探讨是说明性、解释性的,而前者却仅仅是描述性的,其兴趣在于观看艺术作品的人而非艺术作品本身,更不用说经验主义者缺乏把作品置于文化大背景中的宏大视角。温克尔曼富有说服力地勾画出整个古代艺术史演进历程的清晰轨迹,赋予了历史演变规律以恢宏深远的文化背景,体现了其光辉史学思想的广度和深度。

在艺术史研究愈来愈专业化、学术化、狭窄化的今天,学者们更倾向于关注作品的名称、归属、文献、图像资料、日期与时期划分等问题时,日渐疏离了与艺术史外部的联系。沃尔特·惠特曼曾说:“人不可能全然没有环顾四周的本能。”环顾四周重新引发了人们对艺术所处大背景的好奇心,从文化的视野出发,探讨艺术的风格等问题,遵循一种发展论、背景论的思路,从解释论角度关注艺术究竟是什么?艺术如何融入意义和文化的因素?艺术是如何发展变化的?这些思考在温克尔曼所处的18世纪播下种子,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在茁壮成长、富有生命的活力,至今仍是艺术史写作不可或缺的要素,并有助于我们识别和阐释艺术中的“古典”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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