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资产阶级改良派通过著书立说,在揭露时弊、批评洋务运动和宣传变法的必要的同时,还不断地提出一系列有关经济、文化、政治等方面的具体改革主张。随着早期改良派思想家人数的增加,和中国社会内、外危机的加深,他们的改革呼声也与日俱涨,改革的内容也日益扩展。到中法战争前后,形成社会思潮。他们各人之间,或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期,对变法的内容虽各有侧重,但归纳言之,在经济上主张让民族资本顺利发展;在文化教育上主张废八股、办学校;在政治上主张用君主立宪代替君主专制。
在经济上,早期改良派反对中国封建社会传统的“重农抑商”政策,反对洋务派的垄断、控制。他们认为,一个国家总是先有富才有强,富了就必然会强(16);而要达到富,就得大力发展商业和工业。所以,他们极力宣传商业在整个国民经济中的作用,把它说成是各业之纲:“士有商则行其所学而学益精,农有商则通其所植而植益盛,工有商则售其所作而作益勤”(17),亦即商业的发展能大大促进农业、工业的发展,也能推动文化技艺的发展。他们还特别指出,西方国家之富强,就是靠的发展商业:“平时谋国精神专在于藏富于商”(18)。基于对商业重要性的认识,他们提出了“商战”的口号,说“习兵战不如习商战”,“欲制西人以自强,莫如振兴商务”(19)。正像十五六世纪英、法等国产生的重商主义反映这些国家资本主义发展的要求一样,早期改良派的这些重商主义理论和主张,反映了当时中国新生民族资本的发展要求。
早期改良派认识到,要发展商业和使国家富裕,还必须发展工业,“工者,商之本也”。因此,他们要求采用西方先进的技术和去掉对民族资本的限制,兴办各类工矿交通事业,诸如建纺织厂、造船厂,兴建铁路,开发煤铁五金和发展各种机器制造工业,以及设立银行等,并主张所有这些工矿交通事业,皆听民间自办,政府不要限制,反对洋务派的垄断。他们痛斥顽固派所谓“机器夺小民之利”,即采用机器生产会使大量人民失业的说法,是“饥寒”“困厄”人民,是使中国人民永远贫穷的谬论。指出使用机器生产,无非是利归中国自己的富商,而不用机器生产,却是让中国的利权归于西人,“利归富商则利犹在中国,尚可分其余润以养我贫民;利归西人则如水渐涸而禾自萎”,“后患不可言者矣!”(20)
为了发展商业和工业,早期改良派力主改革税制,包括废除厘金制度,改革海关税率;力主保护和促进对外贸易,创办保险事业,实行专利权,以及主张派遣能工巧匠出洋学习先进技艺,以便回国推广等。他们也重视农业的发展,提出“以农为经,以商为纬”,通过“讲农学,利水道,化瘠土为良田,使地尽其利”等办法,来发展农业。(21)
可见,早期改良派在经济上的改革主张,是要在商、工、农各个领域全面发展资本主义,把中国逐步改革成资本主义式的国家。
在文化教育上,早期改良派对中国的八股取士和现行的教育制度强烈不满。他们指出: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在外国侵略下“创不谓不巨也,痛不谓不深也,而尚聚讼于汉宋,桎梏于八股,湛溺于声律,规抚于楷法……所教非所求,所求非所用,所用非所习”。(22)因此,他们竭力主张废除八股取士制度,改试以经世之论,即试以与当前实际相关的学问;而且主张不但文人如此,武官的考试亦应如此,文武两途“皆当变通,悉更旧制”。(23)他们还力主改革教育,兴办学校,把办好学校教育作为治国大本:“学校者,造就人才之地,治天下之大本也。”(24)认为西方各国“所以勃兴之本原”,就在于有兴盛的学校教育。为此,他们提出多设学校,广植人才,在文武科举考试中另设一科,专考西学。并首先令各直省建设西学书院,学习西方先进的天文、地理、农政、数学、化学、物理、医学及各国语言文字、政事、律例等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
在政治上,早期改良派针对清朝内政腐败的情况,提出各种改革主张,如清仕途、裁冗员、废捐官制、整顿监狱、改革律例、安置旗民和游民,破除资格以广求人才,等等。而最重要的一个政治改革主张,是他们要求采用西方国家君主立宪的议会制政体,来代替中国君主专制政体。这是早期改良思想与鸦片战争前后地主阶级改革派思想的最大区别,也是早期改良派对洋务派的重大发展和区别。
较早注意到西方议会制政体的,是王韬、马建忠、郑观应等人。马建忠在1877年夏从欧洲写给李鸿章的信上说,他初到欧洲时,“以为欧洲各国富强,专在制造之精,兵纪之严;及披其律例,考其文事,而知其讲富者以护商为本,求强者以得民心为要……他如学校建而智士日多,议院立而下情可达。其制造、军旅、水师诸大端,皆其末焉者也。”(25)这里,已注意到议会政体对西方诸国富强的重大关系。但是,马建忠接着又谈到,他后来在西方议院里经过实地观察,了解到这种制度的虚伪性,因而并不赞赏在中国也实行之。
对西方议会政体给予高度赞赏,并主张在中国实行的人中,王韬是较早的一个。他在1883年时说:西方有君主、民主、君民共主三种类型的国家制度,以君民共主为最优越。因为它使“上下相通,民隐得以上达,君惠得以下逮”,因而其国“内无乱,外无侮,国本有若苞桑磐石之固”(26)。这里所说的民主和君民共主,都是西方的议会政体。
到中法战争以后,早期改良派对西方议会政体的提倡更加积极了,其中郑观应是最具代表的一个。他在《盛世危言》中说:“议院者,公议政事之院也。集众思,广众益,用人行政,一秉至公,法诚良,意诚美矣。”在他看来,只要实行议会制度,“昏暴之君无所施其虐,跋扈之臣无所擅其权,大小官司无所卸其职,草野小民无所积其怨,故断不至数代而亡,一朝而灭也”。(27)这里把西方的议会制说得简直尽善尽美,是对资产阶级政治不符事实的美化;但其目的在于希望中国能采法议会政治,代替已严重阻碍中国进步的封建专制制度。
早期改良派虽尽力美化西方的议会政治,但并不主张采行相对来说更加“民主”一些的法、美式的民主政体,只主张采行英、日式的君主立宪政体。因为,在他们看来,“君主者权偏于上,民主者权偏于下,君民共主者权得其平”,所以君主、民主皆不行,惟独君民共主最理想:“凡事虽有上、下院议定,仍奏其君裁夺,君谓然即签名准行,君谓否则发下再议,其立法之善,思虑之密,无逾于此。”(28)
早期改良派从政治体制上着眼来学习西方,改革中国现状,是中国近代政治思想史的一个重要发展,是近代中国先进人士学习西方的深入。他们的要求,在当时无疑是进步的。但他们不愿采行美、法式的民主政体(尽管那也仍是少数人有权、多数人无权的民主),而只要求英、日式的君主立宪,仍把君权看得凌驾一切,神乎其神。这同他们“主以中学,辅以西学”的总原则,和把三纲五常之类视为永不可变的“国粹”一样,表明了在政治上对封建主义的依恋、妥协。
除了上述经济、文化、政治等的改革主张外,早期改良派还在军事、外交、社会习俗等方面,提出各种改革意见。所以,无论在广度和深度上,早期改良派的思想都比地主阶级改革派的思想大大前进了。但尽管如此,早期改良派也尚未形成完整的理论体系,他们还只是针对具体问题,提出具体改革主张,尚未在哲学、政治学等方面,进行全局的理论建设。他们对西方的政治理论、政治思想,也重视不够,很少介绍,与此相应的是,对中国传统封建思想很少批判,甚至反而予以维护。这一切,均使他们的要求,尤其是政治上实行“君民共主”的要求,缺乏坚实的理论后盾。此外,他们一般只是进行宣传、制造舆论,还没有或很少从事实际的政治活动,思想与行动未能有机结合。这些弱点,都是他们所代表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还非常弱小的反映。但由于早期改良思想家们的宣传、呼吁,使改革中国的要求,逐渐在社会上形成一股潮流。这就为资产阶级维新运动作了舆论的准备,也是早期改良派的主要历史功绩。
(1) 《中国的战争》,《列宁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14页。
(2) 《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2年版,第593页。
(3) 《基督教在华传教士大会记录, 1890年》,第458—459页,转引自顾长声:《传教士与近代中国》,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33页。
(4) 《东方杂志》第1卷第9期(光绪三十年九月),时评《教会兴学》。
(6) 冯桂芬:《校邠庐抗议·善驭夷议》。
(7) 冯桂芬:《校邠庐抗议·采西学议》。
(8) 冯桂芬:《校邠庐抗议·制洋器议》。(www.xing528.com)
(9) 郑观应:《盛世危言·自序》;王韬:《弢园文录外编·治中》。
(10) 马建忠:《适可斋记言记行·拟设翻译院书议》。
(11) 郑观应:《盛世危言·公法》。
(12) 薛福成:《强邻环伺谨陈愚计疏》,《庸盦全集·海外文编》卷2。
(13) 郑观应:《盛世危言·考试》。
(14) 郑观应:《盛世危言·西学》。
(15)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卷5,“英欲中国富强”“六朝将混为一”等文。
(16) 见薛福成:《庸盦全集·海外文编》卷3。
(17) 薛福成:《庸盦全集·海外文编》卷3。
(18)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第116页。
(19) 郑观应:《盛世危言·商战》《盛世危言·商务》。
(20) 薛福成:《庸盦全集·海外文编》卷3。
(21) 郑观应:《盛世危言·自序》。
(22) 汤震:《危言·书院》。“汉宋”即汉学、宋学,此指经古文与经今文之争。
(23)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变法自强上》。
(24) 郑观应:《盛世危言·学校》。
(25) 马建忠:《适可斋记言记行·上李伯相言出洋工课书》。
(26) 王韬:《弢园文录外编》,第23页。
(27) 郑观应:《盛世危言·议院》。
(28) 郑观应:《盛世危言·议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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